天色黑沉沉，沒人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姜蒼是不聽長輩言的性子，也從沒想過聽亦枝的話。

　　他大步上前，亦枝沒來得及攔住。窗子縫隙透出淡淡的光亮，屋內(nèi)圍滿大夫，他瞳孔猛地一縮。

　　屋里有股血腥味，姜夫人躺在床上，緊閉眼眸，臉色慘白，地上有灘血，已經(jīng)結(jié)成塊。

　　姜蒼的身體瞬間僵在原地，腦中像充血一般，所有的理智都在一瞬間凝結(jié)，他的手慢慢伸向木窗，亦枝握住他的手，制止住他的動作。

　　“你別亂動，他們發(fā)現(xiàn)不了我們，但你闖進(jìn)去我就護(hù)不住你了。”

　　姜蒼頭腦有些轉(zhuǎn)不開，甚至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屋里有一群大夫在低聲議論。

　　“不行。神魂都被震碎，找不到。”
　　“到底是不是他做的？夫人待他不薄，他又為何下如此毒手？”
　　“人現(xiàn)在不在府中，逃了還是真不在誰也不知道。”

　　亦枝扶住姜蒼的身體，只字未言。

　　“怎么可能？”姜蒼大腦一片空白，“發(fā)生了什么？”

　　“別急，”亦枝穩(wěn)住他，“我們先出去，別讓人懷疑。”

　　他的手緊按住額頭，剛才看到的場景在他腦中回放，清晰可見，姜蒼眼睛通紅，眼看就要闖進(jìn)去，亦枝連忙拉住他，把他帶了出去。

　　樹林中安安靜靜，亦枝說：“你太莽撞了！”

　　姜蒼使勁甩開她的手，亦枝只得松開他，姜蒼撞到粗壯的樹干上，深冷的夜色里只有沉重呼吸聲。

　　他怒吼她：“你出來干什么？我要去問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送我回去。”

　　姜蒼在家中一直最得寵，他這性子就是被姜夫人寵出來。

　　亦枝深呼口氣說：“你冷靜點(diǎn)，姜宗主就是清楚你這般不顧后果才不告訴你，姜家如此之大，能對姜夫人動手的人能有幾個？旁人說有魔族痕跡，你總得讓姜宗主有反應(yīng)的時間。”

　　“冷靜？你要我怎么冷靜？那里躺著的是我娘！你要是想繼續(xù)合作，那就把我送回去！聽見沒有？耳朵聾了嗎！”

　　亦枝跟他道：“你別胡鬧了，我先帶你回去，你今天闖出來等你爹一定會知道，等你爹自己來告訴你。”

　　“你要是不愿意幫忙也罷，本少爺也用不著你！以后休想再讓我?guī)湍銈兎趾粒　?br />
　　姜蒼抬手臂用力擦眼睛，即便看不到他表情也聽得出他惡狠狠的語氣。

　　他轉(zhuǎn)身就走，根本不想久留，也沒注意地上有陷下去的地坑，徑直摔了一跤，跌到地上，發(fā)出一聲響，地上的塵土飛揚(yáng)。

　　姜蒼站起來，踉蹌著步子帶著一身的土往回走，手背揉著眼睛，像哭了。

　　他什么大事都還沒經(jīng)過，涉世未深，到底是被家中寵壞的孩子。

　　亦枝站在原地，安靜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嘆出一聲氣。

　　姜蒼被地上枯枝絆了一下，快要摔倒時，手突然被人拉住，后面的女聲無奈開口道：“行了我?guī)湍悖瑒e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不像話，等把事情弄清楚你再難受。”

　　他回過頭，眼睛還是紅紅的，亦枝拍掉他身上的枝枝葉葉說：“我本來還打算偷偷溜回去陪陪陵湛，但你這狀態(tài)也太讓人擔(dān)心了，姜蒼，不要急。”

　　姜蒼的手垂在身邊，嗆聲哭了出來，脆弱的身體好像被擊破，手不停地抹著眼淚。他一方面覺得剛才看到的場景不可能是真的，另一方面又害怕它是真的。

　　亦枝頭疼了，又不知道說什么來安慰人。

　　她把他拉進(jìn)自己懷里，抱輕抱住他，抬手摸他的頭說：“別擔(dān)心，哭完我再把你送回去，眼見不一定為實(shí)，我們待會回去查查，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她身上給人的安全感很強(qiáng)，仿佛有她在，就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姜蒼頭手緊緊攥住她的衣服，忍不住哭得更加大聲，頭埋在她脖頸中。
　　他平日張揚(yáng)跋扈，但最敬愛父母。

　　寂靜的林子里只有他在打嗝哭泣的聲音，夾雜著亦枝低聲的安慰。

　　姜蒼不知道哭了多久，聲音都啞了。亦枝輕拍他的背，道：“你娘平日最寵愛你，定不會希望你沖動，你聽我的，一切看你爹要說什么，其他事私下做。”

　　“送我回去吧，”姜蒼的手慢慢用力了一些，沙啞道，“我要去問我爹。”

　　她輕嘆一聲，在他耳邊開口道：“我最受不了你們哭成這樣，姜家本來就亂，你哥哥不管事，你三妹又不在府中，現(xiàn)在只能靠你，你真的不要太沖動，冷靜些，先想好要干什么，你這樣子只會讓你爹擔(dān)心，我今晚先不回陵湛那里，幫你先弄明白。”

　　他不愿，就是要回去，亦枝沒有辦法，帶他到了姜夫人院子附近。

　　侍衛(wèi)依舊嚴(yán)密守在四周，姜蒼連進(jìn)去確認(rèn)的力氣都沒有。

　　姜家管家在門口焦急地吩咐侍衛(wèi)去找姜蒼，顯然已經(jīng)知道姜蒼要往這邊來。
　　姜蒼站都站不穩(wěn)，亦枝攙住了他，扶他避過侍衛(wèi)視線靠墻坐下，對他道：“我進(jìn)去看就行。”

　　“我自己去。”

　　亦枝把他按住，輕握一下他的手說：“好好休息。”

　　她的眼中看不清在想什么，但她的語氣很溫和，姜蒼屏住呼吸，慢慢點(diǎn)頭。濃重的烏云遮住皎潔的月光，他看她離開，胸口的起伏都加快起來，他希望自己看錯了，姜家沒可能會鬧出這種大事。

　　短短的一段時間在他眼里如度日般，亦枝的速度很快，進(jìn)去沒多久就又出來。

　　姜蒼連忙問：“我娘怎么樣？她是不是好好的？”

　　亦枝站在他身邊，沒說別的，只是沉默搖頭。

　　姜蒼手抬起按住自己的眼睛，聲音都哭得有些沙啞。
　　他不相信他娘會出事。

　　亦枝的眼睛看他身體縮在墻邊，嘆了嘆氣后，慢慢蹲在他面前，她從袖口中拿了一條帕子出來，輕輕拿開他的手。

　　姜蒼臉上全是眼淚，鼻息都是重的。

　　亦枝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幫他擦去臉上哭出來的淚痕，動作很輕。她的身體有些涼，但又能讓人感受到溫?zé)帷?br />
　　“姜蒼，你現(xiàn)在出去，直接跟姜府老管家說要見你娘，其他的事我來查就行。”

　　姜蒼的手臂都被淚水浸濕了，他紅著眼問道：“你來姜府是為了什么？你是不是和姜竹桓有勾結(jié)要奪我姜家？是不是他殺的我娘？”

　　姜竹桓才回來沒多久姜夫人就出了事，加上他爹找他時也說了讓他不要招惹姜竹桓，姜竹桓嫌疑最大。

　　“姜竹桓的事我不知道，但他應(yīng)該不會是做這種事的，”亦枝摸兩下他的頭說，“我是為了陵湛陵湛是我相中的徒弟，從前的事你也不用怪他，這次的事他也不可能知道，他那地方根本就沒什么人過去。等他大些后，我就帶他離開姜府，其余時候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

　　姜夫人的事并沒有在府中傳開，侍衛(wèi)看見姜蒼走過來時都不敢大聲說話，老管家走下去小心翼翼問他怎么來找夫人。

　　姜蒼沒說話，但神色已經(jīng)比剛才好上一些，臉上也沒了淚痕，但依舊看得出眼睛微腫了，老管家本不想告訴他，最后卻還是深深嘆出口氣，派人通報(bào)姜宗主，得宗主允許后，帶他去見了姜夫人。

　　亦枝隱在窗外一角，屋里的聲音響起來，她不出意料地聽到了姜竹桓的名字。
　　姜府上下能自由出入的，沒幾個人。

　　亦枝從懷里拿出一塊白色小碎布，丟在墻邊角落。姜竹桓的東西弄來不容易，不能浪費(fèi)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快亮起來的天色，心覺一晚上沒回去，陵湛肯定生氣了。
　　姜蒼這里她放心不下，如果早上回去一趟又跑出來，陵湛怕會更加氣惱，不如先把事情處理完再回去哄他。

　　她答應(yīng)姜蒼幫他探查附近的狀況，如果不想暴露，那這院子便不能由她來搜。

　　高高掛起的燈籠照亮陰暗角落，姜夫人平日強(qiáng)勢，府內(nèi)事大多數(shù)由她做主，姜宗主也依她，現(xiàn)在姜夫人出事突然，他面容都有些憔悴。

　　姜宗主知道他們母子倆見面的那一次還在吵架，只嘆氣給他留了一些空間，讓他陪陪姜夫人。

　　姜宗主從屋中出來，亦枝靠在一邊，也沒進(jìn)去的打算。
　　她只是透過窗邊往里看，正好看到姜蒼跪在姜夫人床前，他手緊緊攥著腿上的衣服，血腥味在屋中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