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躺在沙發(fā)上的兩個女人,是老師和媽媽,她們緊貼、擁抱著,好像特別親密。老師抓著媽媽的手,壓得她不能動彈,而媽媽的臉很紅,有點(diǎn)害羞和局促的樣子。
陸葳的眼睛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場景。
小小的人,還不懂同性之間的情誼,只是覺得哪里怪怪的,好像見過,卻又不太一樣,朦朦朧朧說不清楚。
究竟是哪里不一樣呢?
她忘記了要說什么,專心致志地思考起這個問題。
聽到女兒的聲音,陸知喬渾身抖了一下,條件反射地推開祁言,那瞬間軟綿綿的胳膊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祁言還沒反應(yīng)過來,猝不及防摔下了沙發(fā)。
――咚
屁股重重地磕到瓷磚地面,麻了一陣,逐漸蔓延開鈍痛,她皺眉:“咝……”
“祁老師!”小姑娘驚呼一聲,沖過去扶她起來。“你不要緊吧?”
祁言拍拍屁股,尷尬地笑了笑:“沒事。”
陸知喬手忙腳亂爬坐起來,捋了捋頭發(fā),微張著薄唇低低喘氣,臉上綺麗的桃花色愈發(fā)嬌艷。她閉了閉眼,須臾換上一副冷淡自持的面孔,拉著女兒的手過來,佯裝無事地問:“妞妞,你剛才說什么?”
“唔。”
陸葳咬了下嘴唇,又想起來自己要說什么,把那還沒思考出答案的問題丟在腦后,抱住她脖子撒嬌:“媽媽,明天我不想坐地鐵,你送我去學(xué)校吧~”
“我送你。”祁言接上話題,“不對,是我們一起去學(xué)校。”
陸知喬一口回絕:“不用了。”語氣微冷,半闔著眼皮沒看她,卻抬眸對女兒笑,“那明天要早一點(diǎn)起來。”
“好~”小姑娘親了她一口,蹦跳著回房間。
看著次臥的門緩緩關(guān)上,陸知喬松了口氣,方才后背汗?jié)褚黄@會兒渾身燥得慌,她低下頭,眼角余光瞥著祁言,神情略顯埋怨,還有一絲克制的羞惱。
“生氣了?”祁言笑著挨過去,想抓她的手。
可這回陸知喬沒依著,直接抬手擋開,往旁邊挪了挪,一言不發(fā)地撇過臉,留給祁言半個后腦勺和泛紅的耳朵。
女兒才十二歲,從小到大沒接觸過這方面東西,哪里會懂,今天撞見了,難免什么時候想到就問起來,她該如何跟孩子解釋?雖不至于生氣,但多少有點(diǎn)懊惱,惱的不是祁言,是她自己,她是個失敗的母親,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她控制不住心里的欲|念,給了孩子壞的引導(dǎo)和教育。
她的性取向是秘密,假使某天女兒得知她與老師有過“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又會怎樣看待她。
只要一想,就令人窒息。
陸知喬閉起眼,深吸一口氣,擱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死死掐著掌心,忽然耳畔傳來祁言沉重低緩的聲音:“對不起。”
她怔住。
“是我的錯,以后我會注意分寸的。”
陸知喬睜開眼睛緩緩轉(zhuǎn)過來,一霎時迎上祁言誠懇嚴(yán)肅的目光,隱約窺見深處一閃而逝的失落,臉色微微變了變,胸口驀地堵起來,醞釀好的話反倒說不出口。
畢竟是女兒的老師,不能甩臉子,更不可能真的置氣。
“你……剛才沒事吧?”她掃了眼祁言的屁|股,那咚地一下子聽著就摔得不輕,別是傷到骨頭才好。
祁言垂下眼皮,復(fù)又抬眸看著她,忽然笑道:“挺疼的,要不你幫我揉揉?”
“……”
這人前一秒斯文正經(jīng),后一秒就開始扮禽獸耍流氓,冷艷深邃的眉眼含著帶電的鉤子,誘惑而嫵媚。陸知喬又惱起來,干脆不理她,繼續(xù)處理要收尾的工作。
“開玩笑的。”祁言恢復(fù)正色道。
陸知喬看著電腦打字,頭也沒回一下。
祁言笑了笑,識趣不再出聲,亦沒打算走,她工作,她就在旁邊看著她。
電腦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英文,這人像看母語一樣毫不費(fèi)力,然后又點(diǎn)出一個窗口,祁言大致掃了兩眼,忍不住道:“信用證?”
陸知喬一怔,回頭,略微驚訝地看著她:“你不是教語文的嗎?”
“語文老師就不能會英語了?”
“……”
此前妞妞夸贊祁言多么厲害,那番話,她以為是小孩子的夸大之詞,沒有在意,現(xiàn)在猛然想起來,看祁言的眼神愈發(fā)耐人尋味。
“怎么,”祁言笑,往前湊了湊,沒靠太近,“喜歡上我了?”
陸知喬臉色暗了暗,轉(zhuǎn)回去。
夜色沉寂,圓月悄悄爬上樹梢,陽臺半開的窗戶吹進(jìn)來一絲冷風(fēng),夾雜著不知誰家的爭吵聲,斷斷續(xù)續(xù),卻清晰無比。祁言無意聽了兩嘴,覺得沒趣,起身去關(guān)了窗戶,再返回沙發(fā)時沒坐,看到電腦旁邊有份合作協(xié)議書,上面印著兩個公司的logo。
“你在新北集團(tuán)上班?”她明知故問。
陸知喬嗯了聲,頭也沒抬。
先前問,她不說,抗拒談?wù)撾[私,如今卻大大方方不避諱,那條分劃在兩人之間的界線不知不覺模糊了一點(diǎn)。
祁言若有所思地盯著協(xié)議書,很想打開看看有沒有簽,但忍住了,陸知喬突然抬頭:“你怎么還不睡?”
趕客了。
“陪你,不好嗎?”
“……”
“既然你不歡迎,那我還是走吧。”祁言平靜道,彎腰撿起地上的螃蟹娃娃,放到沙發(fā)上,烏黑柔長的發(fā)絲順著她的動作滑下來,散開一陣洗發(fā)水的幽香。
陸知喬皺眉,淡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
她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眼睛愣是沒往旁邊看,倏地臉上一熱,發(fā)出輕微的嘬聲,再轉(zhuǎn)頭,祁言已經(jīng)站在門口穿鞋,打開門:“晚安。”
陸知喬來不及回一句,人已經(jīng)出去,關(guān)上了門。
不知是誰家在吵架,聲音越來越大,摔東西摔得砰咚響,此刻安靜的夜里尤為顯兀,門窗封閉也聽得見。她心里煩躁,草草敲下最后一行字母,保存,關(guān)掉電腦。
祁言說話算話,保證過以后會注意分寸,便沒再往對門跑。她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像彈簧那樣有張有弛才好,于是連微信也不發(fā),每天很早出門,晚上在家不動,做自己的事。
除了在學(xué)校能看到陸葳,其余時間她有意避開母女倆,就這么冷靜了兩三天,陸知喬竟也一聲不響,沒理她。
周六,晴天。
等了半個月的漆剛到貨,祁言開著車去專廠等修補(bǔ),從上午等到下午,太陽快落山才回來。駛近小區(qū)大門,她緩慢減速,隔著風(fēng)擋視線里出現(xiàn)一輛黑色跑車……
車身造型炫酷,極其惹眼,正是上次見過的邁凱倫。它副駕位的門高高揚(yáng)起,顯然在等人。
祁言輕輕踩了剎車,停在綠化帶邊,接著看到陸知喬從小區(qū)側(cè)門出來,她穿煙灰藍(lán)低領(lǐng)針織衫,白色窄口長褲,披散著及肩微卷的長發(fā),眉眼含笑上了那輛跑車,關(guān)門的動作熟練利落。
一瞧便知道經(jīng)常坐。
那車沒多停留半秒,疾馳而去。
祁言瞇了瞇眼,拿起手機(jī)撥通陸知喬的電話,對方接得很快,聲音里含著疑惑。她皺眉,眸色略微暗沉,卻以輕快的口氣說:“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那邊頓了幾秒,回道:“……不了,加班。”
“在公司?”
“嗯。”
祁言臉色沉下去,抿了抿薄唇,沒出聲,隨后掛掉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