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風(fēng)等待著答案，斬仙臺周遭諸席都在等待著答案。即使對很多人而言，這個答案已心知肚明。
    端坐高位的帝無淚白衣持扇，亂舞飛雪后的那張俊俏臉蛋看著并無怒意，反而掛著絲絲笑容，是胸有成竹，還是笑里藏刀？
    帝無淚笑道：“據(jù)聞？洛城主據(jù)何人所聞？雖說世間傳聞多數(shù)為真，可總也存在些許流言蜚語濫竽充數(shù)為飯后談資不是么？”
    洛長風(fēng)說道：“實不相瞞！莫閣主有女，與洛某是手足同袍。”
    帝無淚恍然大悟模樣：“原來是那位天機閣少主所言。”
    洛長風(fēng)說道：“我沒理由懷疑同袍。”
    帝無淚收起折扇，頓了頓：“莫七難確被本座拘押。”
    洛長風(fēng)直來直往說道：“亂世當(dāng)頭，恩怨自休。不知盟主閣下可有釋還打算？”
    斬仙臺風(fēng)雪迷亂，呼呼風(fēng)嘯里夾雜著兩人平靜的聲音，除此之外寂靜清寥。
    帝無淚嗤笑一聲：“洛城主是以天下共主的口吻向無淚發(fā)號施令么？”
    洛長風(fēng)也暗自輕笑：“不敢。”
    帝無淚站起身，環(huán)視四周：“莫閣主也好，東楚明王也罷，終究是與帝王盟私自恩怨。然而今日若得天下共主敕令，要我帝王盟留全性命交出此二人，為顧全大局，無淚亦絕不猶豫。”
    帝無淚轉(zhuǎn)而望向洛長風(fēng)說道：“可如果僅憑洛城主一句話，恕無淚直言，恐怕沒那個分量。”
    洛長風(fēng)擺了擺手輕笑，隨后看著女神龍歐陽慶許，露出江滿樓般的笑容：“咱們，繼續(xù)？”
    女神龍捋著鬢邊青絲，拂去數(shù)片淺雪，神態(tài)動人。得帝無淚點頭示意后便正要說話，忽見另有人物站起身來。
    赫然是牧云劍城！
    登時，無數(shù)目光投送而去。就連低頭臨貼風(fēng)月無關(guān)的青神山小圣人也破天荒停下了筆。
    作為昆侖七十二奇峰劍閣閣主，也是數(shù)位天下共主候選第二的絕世人物，王道劍牧云劍城的態(tài)度與立場無疑分量極重，說是能一言顛覆局勢也不為過。
    洛長風(fēng)隱有預(yù)感不詳。
    連城訣復(fù)如是。
    見眾目睽睽里，牧云劍城并指作了一禮言道：“昆侖劍閣愿尊帝王盟主號令。”
    此言出，石破天驚！
    斬仙臺盡是嘩然！
    昆侖劍閣欲歸帝
    王盟麾下？
    如何使得？
    如何能夠？
    席間無數(shù)視線交錯，列座諸強試圖從彼此眼中尋找答案。可誰能猜到王道劍的心思？便是緊挨著落座的中庸劍王小二也面露不解，神色凝重看著自家?guī)熜帧?br/>     于是洛長風(fēng)投去視線。
    連城訣目光深邃。
    書院眾人冷眼，天東諸位憤然。
    擅自違背約定的牧云劍城沒等到千夫所指，天南聯(lián)盟中某些商賈豪門權(quán)貴便開始見風(fēng)使舵宣明立場。
    接著鎮(zhèn)山重夔，羅浮宮主，刻碑人公孫有禮，黃泉路的夜騎郎以及刀劍錯的披甲門梁冰先后起身，共薦帝無淚為天下共主首選。
    還有北雪山莊刀尊秋北雪……
    千席沉默。
    斬仙臺沉默，列座群雄沉默，就連風(fēng)與雪、云和天、旌旗與樹葉都在沉默。
    牧云劍城愿以帝王盟馬首是瞻，說明無意天下共主之爭。如此，以鑄劍城劍浮沉為首提議牧云劍城統(tǒng)帥群雄的諸強便自然而然變成帝無淚的支持者。眾星拱月，直逼菩提書院和天東陣營……
    天下共主十選。
    帝無淚，牧云劍城，白知秋，君澤玉，連城訣，老舟子，陳玄都，江滿樓，洛長風(fēng)，莫七難。
    牧云劍城退位讓賢。
    白知秋提劍化外天。
    君澤玉，連城訣，洛長風(fēng)甚至江滿樓，聯(lián)名舉薦莫七難。
    老舟子悠悠歲月擺渡北海不下船，狂詩絕劍斗酒百篇意氣重、千里殺人不留痕。一出世，一絕塵，俱是瀟灑風(fēng)流物，絕非天下托付人。
    這般算來，天下共主十選唯剩帝無淚與莫七難兩雄相爭。雙方陣營實力渾厚，攏共囊括天下強者六分有余，可謂分庭抗禮勢均力敵。
    天下會至此，已無須再議……
    帝皇陵山巔風(fēng)柔雪輕，那些銀白的精靈仿佛察覺斬仙臺四周緊張而無聲的氣氛，唯恐驚擾此間神仙尊者被隨手化作青煙，變得兀自乖巧起來。
    多說無益，洛長風(fēng)起身。
    院長李星云和道師離落以及書院眾人起身。
    連城訣起身。
    天東九金蘭木郎邪君等人起身。
    妖帝麟兒起身。
    蕭別戀起身。
    小圣人王亭集擱下手中筆起身。
    斷家家主和枯冢守門老者起身。
    雨一盞率天南聯(lián)盟起身。
    孤城閉起身。
    樓蘭君主起身。
    以菩提書院和天東為首，將莫七難送上天下共主十選的山門宗主各方首腦隨之起身。
    天北六姓王敖老祖與陳氏豪閥起身……
    諸強立于各自席間，風(fēng)雪中面向帝無淚共同執(zhí)禮。無話可說，然后離去。
    算是威脅？
    還是兵諫？
    女神龍歐陽慶許孤身站在斬仙臺中央，喚了句：“留步。”
    對洛長風(fēng)，也對連城訣。
    只聽曾與第五世家卷簾刑將潛龍軍師齊名、互為左右的鳳翔軍師女神龍說道：“諸位若無異議，明日天下會我帝王盟在此擺擂，無論請劍問拳皆來者不拒，勝者為王！煩勞天北六姓的各路前輩做個見證。”
    洛長風(fēng)沒有回頭，只是與連城訣對視一眼，然后回道：“那就，爭七吧。”
    ……
    一個夜晚。
    洛長風(fēng)遠(yuǎn)赴帝王盟參加天下會后的某個普通夜晚。
    菩提山上有風(fēng)，也有雪。
    就是鮮有人。
    靜謐非常。
    藏書樓里，天刀斷千劫敞開著門與窗，映著一盞無論風(fēng)雪如何肆虐也吹不滅的孤燈，正自對某部殘破刀譜批注補缺。
    忽而有縷穿堂風(fēng)翻動書頁。
    神髓內(nèi)斂的鶴發(fā)老天刀眨了眨眼，而后剎那微怔，身影消失無跡無蹤。
    ……
    紫竹林后。
    有葉扁舟劃入終年風(fēng)雪的忘情川，撐船人身輕如燕幾個閃掠便出現(xiàn)在院落門前。
    那里，早有一襲紅衣披甲而立。
    安紅豆懷中系著襁褓，襁褓里熟睡著嬰兒小豆芽。
    持劍待戰(zhàn)。
    她看著那人：“終于等不及了？”
    南希寒?dāng)偭藬偸郑骸暗仁堑鹊眉暗模徊贿^機不可失。”
    安紅豆柳眉微蹙：“天刀前輩？”
    南希寒說道：“與我無關(guān)。興許是異族？算了，反正并不重要。”
    安紅豆說道：“你想做什么？”
    南希寒說道：“我還沒想好。”
    安紅豆說道：“苦海無涯，勸你回頭是岸。”
    南希寒搖了搖頭：“既然身前無路，那便埋葬深淵。我已非我，你出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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