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三·月相(下)
兩個人一前一后上樓梯,馬上就要到家了,沈未明突然在拐角的窗戶那里停住了腳步。
夏天,新月,鋒利的一彎月亮好像要劃破長夜,可是月光這么清亮,怎么沒能讓空氣也變得涼爽呢?
“我們就叫‘新月’怎么樣?”
“什么?”雖然這么問了,可宋見秋其實已經(jīng)猜到她在說什么。
“新樂隊的名字。除了鍵盤手……”她頓了頓,“除了鍵盤手和主唱,其他還是那些人。但總感覺新月很合適,音樂也算是新的呢。”
宋見秋看著她的背影,并沒和她一樣仰頭看月亮。這個話題她和沈未明很少談起,她的那些主觀看法更是從沒說過——很奇怪,上次能在喬銀面前試探,卻遲遲無法說給自己的愛人。
所以沈未明出來住,除了要給她和侄女留些空間之外,也是想要更緊鑼密鼓地籌備音樂節(jié)的事吧。那現(xiàn)在是什么進(jìn)度?已經(jīng)到尾聲了嗎?
沈未明突然轉(zhuǎn)過身來了:“怎么不說話?”
其實從爛醉到清醒起來也很簡單,路上吹吹風(fēng)似乎就能解決。
“我應(yīng)該說什么?這種事要你們內(nèi)部商量吧。”
“嗯……”沈未明沒有回應(yīng)了,她晃了晃手臂,先一步邁上臺階。
宋見秋也跟著重新走起來,看著沈未明的背影,看著她一步一變的T恤的褶皺,她的心里有太多話,可最終還是無言。她總是這樣,波濤洶涌化作一句“沒事”,她時常以這種特點為傲,可是,竟偶爾也會痛恨自己的沉默。
所以人們?yōu)槭裁炊聊恳驗橛兄銐虻慕?jīng)驗,因為可以預(yù)見到所有結(jié)果,因為知道就算說出來也不會改變結(jié)局——總之,宋見秋在自己的理智里沉默著。
她還是決定不再想了,無法改變的事,想再多只會徒增煩憂。問題到來再去解決就好,只是解決問題的話,她還算得上自信。
“你知道我喜歡你對吧?”
前面的人忽然冒出這么一句話。
“嗯?”
到家了,沈未明站在門口,等她上前來把門打開。
“怎么突然說這個?”宋見秋問她。
“沒事,”沈未明露出靦腆的笑,“以防你不知道。”
“你平時很少醉成這樣。”宋見秋打開門進(jìn)去,淡淡道。
“所以嘛,說出這種話不用過腦子啦。”
宋見秋低頭換鞋,聞言忍不住笑了笑。既然說話不過腦子了,是不是問什么都會如實回答?
這么想著,她漫不經(jīng)心地問到:“你喝醉會斷片嗎?今天說這些,明早還記得嗎?”
“不記得,”沈未明似乎還很得意,“所以可以盡情丟人!反正不記得。”
她穿上拖鞋斜斜地往客廳走,一頭倒在沙發(fā)上。
宋見秋端了熱水過來,拿出蜂蜜來舀了一勺兌進(jìn)去。攪拌均勻之后,她拿著水坐到沈未明身旁,拍拍她讓她坐起來。
沈未明坐起來,兩只手抱著水杯喝,稍微有點熱,她還知道吹一吹。
“剛才進(jìn)家門的時候說的什么來著?”宋見秋忽然問。
“說……說……”沈未明是真的不記得了,她小口地吸溜水,腦海里只有窗外那一彎月亮。
“有這么熱嗎?”宋見秋伸手摸了摸杯壁,根本就是溫水,所以這人就是不想喝吧。
“快喝,喝完去睡覺了。”
沈未明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仍然抱著杯子不喝,但是微微向杯子低著頭,一雙眼睛抬起來看她。
“你知道嗎?我很喜歡這樣盯著你看,也不說話,也不干什么,就只盯著你看,”一小會兒的沉默之后,她又恢復(fù)了喋喋不休,“因為這樣時間過得很慢。人要是不用睡覺就好了,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可以看著你。”
她想住進(jìn)宋見秋的影子里,這樣,她可以陪著宋見秋到任何地方,也可以永遠(yuǎn)看到她。
宋見秋心里薄薄的水面咕嚕咕嚕地冒泡,可她也不敢說這就是喜悅。或許這種話正是她想要聽到的,可沈未明的愛與服從,會帶給她更深的貪念。
“有些事我一直不太懂……”她開始說了,說那些不知不覺在她心里滋生的陰暗面,“愛情這種東西,什么會讓它消失呢?消失的時候是突然消失了,還是慢慢不愛了?”
沈未明現(xiàn)在呆頭呆腦的,宋見秋不確定她能不能獲得這人的答案,但她提出這種問題,只會在這種對方不會記得的時刻。
“那不一定啊,都不一定。雖然都叫做愛情,但其實是很多樣化的感情。”
沈未明好像很滿意自己的回答,說完之后嘿嘿一笑,在宋見秋思考下一個問題的時候,伸出舌尖來一點一點舔著杯里的水。
的確,她根本不想喝,只是拿在手里當(dāng)個玩具罷了。
“那你呢?你的愛情會怎么消失?”
“我啊……”沈未明慢悠悠地?fù)u晃身子,像車?yán)锏膿u擺擺件一樣,好像這樣可以輔助思考,“我也說不清,她進(jìn)去之后好久不見面,也對她很失望,反正就是淡了。”
這個答案好像并不能讓宋見秋滿意,她稍微蹙了蹙眉,開始斟酌下一個問題。看著她這種思考的樣子,沈未明倒是開始“抗議”了。
“干什么啦,那我也要問,以前有多少人喜歡過你?都是怎么認(rèn)識的?用了什么辦法追你?你怎么拒絕的?有沒有印象深刻一點的?”
她不依不饒地講了一大堆問題,再看宋見秋,雖然看著她,卻完全沒在聽的樣子。
“哼……”沈未明不明不白地就笑了,“肯定不如我,我雖然也和你差得遠(yuǎn),但我勝在……”
勝在什么呢?她用她浸滿酒精的腦袋簡單想了想,好像還真說不上來自己的優(yōu)勢。單看出身,宋見秋以往接觸的肯定也都是些出挑的人才吧,那她難道勝在鍥而不舍嗎?
她一下心煩得不得了,她怎么能這么差勁,活到現(xiàn)在了也不知道能拿出手什么——話說回來,宋見秋到底怎么看上她的?
“我問你,如果你時時刻刻都能看到新鮮的我,那感情會不會就不消失了?”宋見秋突然開口了。
她們兩人的大腦完全在想不同的東西,沈未明沒聽懂她的意思。完了,她心想,這下連心意相通也做不到了。不知怎地,她完全說服了自己,好像下一秒宋見秋就要拋棄她一般。
“我說我最喜歡你了呀,宋見秋,”她的眼中竟帶上些委屈,她把水杯放下,彎腰趴在宋見秋腰間,“我是你的小狗,別人都不能是小狗,我可以是小狗……小狗偶爾有一句話聽不懂也很正常是不是?”
宋見秋聽得一頭霧水,她被沈未明搞得有點癢,只得把她推開了一段距離。看著這個無法再正常交流的人,她干脆不再問了,直接下達(dá)指令:“沈未明,我走了之后也不要愛上別人……聽到了嗎?”
好惡劣。
說完之后她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
她很少會察覺到自己的陰暗面,就算察覺到了也會盡快撲滅,像這樣放任它生長、甚至還付諸行動的情況,于她而言實在是第一次。
沈未明安靜了,也不再搖頭晃腦,也不再說個不停。她抱著宋見秋的膝蓋趴著,她很想想清楚宋見秋剛才在說什么,可她的大腦里的窗好像在一扇扇關(guān)掉,讓她的思想跑到無盡的混沌里去。
看著在自己腿上趴著的這個人,宋見秋說不上來自己的心情。
“你之前的那些我可以不追究,”宋見秋再次開口了,語氣好像在立什么嚴(yán)肅的法規(guī),“但以后只能是我,就算我離開了……”
能說出這句話來,她已經(jīng)直面了自己的自私。好吧,她好像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可至少這件事,她想明明白白地面對。如果這個晚上發(fā)生的一切都只會被她一個人記住,那就給她一個“承諾”吧,就讓她帶著這樣的承諾離開。
“宋見秋,”沈未明忽然開口了,“拉勾!”
她努力抬起手來,伸出小拇指,想要和宋見秋的手夠在一起。
“你……”宋見秋并沒能立即伸出手去。
見她沒動作,沈未明三兩下把自己撐起來了,和宋見秋面對面坐著。她把宋見秋的手舉起來,強(qiáng)行把兩人的小拇指勾起來。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說完咒語,她嘻嘻地笑起來了,“好了吧,這就好啦。”
宋見秋一時沒能反應(yīng)過來,她不知道沈未明有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同時竟有些擔(dān)心,這人第二天真的會忘記這些嗎?
她沉浸在這種思考中,很突然地,沈未明軟塌塌地湊上來,環(huán)住她的脖頸。濕潤的、帶著蜂蜜水甜味的唇送上來。
沒有占有欲、沒有更多的欲望,只是安撫一樣的吻。她們誰都不舍得分開,很久很久,沈未明終于重新直起身子來,她背后,一雙手輕輕地扶著她。
沈未明抬手摸了摸宋見秋的唇,輕輕撫摸,又忽然觸電一般抬起手,宋見秋不明所以,只能靜靜地等著這個醉鬼下一步動作。
“好喜歡好喜歡!”沈未明攥起拳頭來晃一晃,剛才指尖的觸感被她攥進(jìn)手心里。她不由分說地栽進(jìn)宋見秋懷里,一下把宋見秋撲倒在沙發(fā)上。
她們的腿擠在一起,宋見秋不由得吞咽一聲。她沒敢有什么動作,沈未明的重量全部壓在她身上,她在這種無間的距離里數(shù)著數(shù)字。
一、二、三……
沈未明的腿有意無意地蹭著她,呼吸卻好像在變得均勻。宋見秋預(yù)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如果這人就這樣睡過去,這種小動作還不停,那她應(yīng)該怎么辦?
她心里警鈴大作,果斷把這人推醒了:“去洗澡了,稍微沖一沖,換衣服去床上睡。”
她的聲音跌跌撞撞的,沈未明點頭應(yīng)著,身體的摩擦卻還沒有停下來。宋見秋撐著沙發(fā),用盡渾身解數(shù)坐起來了,終于打斷了她的小動作。
面對面,沈未明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會兒,最終還是晃了晃腦袋,趿拉著拖鞋去了臥室。宋見秋不放心她,沈未明卻堅持自己可以洗,她說她在酒吧已經(jīng)自己洗了一次,這會兒比那會兒還清醒一點,肯定也能自己洗。
“那還洗嗎?”宋見秋想把她從洗手間拽出來,“都洗過了,要不——”
“不行!”沈未明果斷拒絕,擺擺手讓她出去了,“上樓搞得一身汗,現(xiàn)在是夏天,這么熱這么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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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會在扣扣群星群旋轉(zhuǎn)764625585次之后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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