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第七十五章
敖寸心從前不能出西海,未去過金烏神殿,其實(shí)她也去不了,雖與張子庚待的時(shí)間久,浸染幾分金烏之力,可到底法力低微,不曾鉆研運(yùn)用,難以進(jìn)入金烏之力純粹的金烏神殿。
她待在三重天的云朵上,等待敖衍將昱恒帶出來。
等了許久,遠(yuǎn)處終于有人影顯現(xiàn),她招了招手,身影漸漸清晰,卻沒有昱恒,而是小金烏。
“小金烏殿下,樂行呢?”
小金烏面色復(fù)雜地看了她一眼,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交予她。
“昱恒去昆侖閉關(guān)了。前些日子大哥歸位我給大哥護(hù)法,他替我司日。后來我得了空閑,他就離開神殿了。他早前知道你身體恢復(fù),卻不敢見你,許是覺著自己連累了你。他留下一封書信,說自己去閉關(guān),讓你不用擔(dān)心,也不用找他。”
“他為何要覺著連累了我。”敖寸心心中悲苦,保護(hù)子女,為母本性,敖樂行這般行徑,卻是完全忽略了她一腔母愛。
“恒兒一向懂事,”小金烏搖了搖頭,“他心中痛楚還未發(fā)泄完,不想再讓你陪他難過。你也不必去找他,恒兒既特留書信告知你,自是不會見你。”
“我是他的母親,他痛我則痛,他這樣躲避我,難道不會讓我更不安嗎?”寸心扶著敖衍的胳膊流淚道。
“有時(shí)候,有些難過是無法宣之于口的。”小金烏有感而發(fā),當(dāng)初九個(gè)哥哥身亡,他的生命只剩悲苦,再無歡笑,這樣的痛,莫說讓別人安慰,他連說出口的勇氣都沒有。
“三公主,回去吧。我知道你來找恒兒還為了聽心公主被抓一事。”小金烏開解道,“這件事,其實(shí)大哥從未說過什么,我們問他怎么活下來的,他只說是被四公主救下來。”
寸心收拾好心情,才想起今日正事,抬起通紅的雙眸聽小金烏說話。
“小金烏叔叔,衍兒想知道,為何陛下一定要知道大金烏殿下的一切經(jīng)歷?”敖衍拱禮問道,既然都說大金烏只說四姨母是他救命恩人,玉帝怎么會知道事有蹊蹺?這才是不對勁的地方。
“這你得問楊戩,”小金烏冷哼一聲,“大哥剛剛恢復(fù),楊戩便帶著陛下口諭來金烏神殿將大哥喊去玉清宮,之后的事情你們就是你們知道的那樣。”
“司法天神?”寸心錯愕,“四大天王來抓四姐的時(shí)候,還是他來解圍,怎會與他有關(guān)?”
寸心看到的,只有天兵天將與東海水軍快要打起來的時(shí)候,楊戩從天而降,平息了這場鬧劇,趕走天兵天將,又說不會為難聽心,才奉旨把她帶回天廷。
“何止是有關(guān),”小金烏咬牙切齒,“誰知道他在算計(jì)什么!只怕這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
“難道抓四姐是司法天神的命令?”敖衍驚道。
“這我不知道,不過,我們陪大哥離開玉清宮后在金烏神殿待了七七四十九天,這點(diǎn)時(shí)間在玉清宮不過一個(gè)多時(shí)辰,楊戩卻一直待在玉清宮。”
“好,我們知道了,多謝小金烏叔叔。”敖衍頷首致意。
“不必客氣。”小金烏淡淡道,“不過求情一事,請恕我無能為力,雖大哥最后平安歸位,可終究還是因?yàn)樗墓鞫屛覀冨e過了十幾年。”
敖衍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理解,便與敖寸心一同離開了三重天。
“衍兒,”敖衍要先回西海,敖寸心突然停住,“我要去找司法天神。”
敖衍看著她,沉吟半晌,才道了聲“好”。
二人才剛到九重天,未到真君神殿,便有人迎了過來。
寸心回憶一下,才想起眼前恭敬的兩個(gè)人是梅山老大和哮天犬。
梅山老大開口知禮,“三公主和敖衍世子是來找二爺?shù)陌桑 ?br/>
寸心沉默著不愿多言,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
哮天犬搔首弄姿扛著骨頭棒,嚷嚷道,“那肯定是啊,小犬一聞到味就知道你們是來找主人的!”
“犬王大人是特意來迎接我們的?”敖衍輕笑。
“哎小世子你可別叫我大人!”哮天犬?dāng)[擺手,“我可承受不起。”
敖寸心看著哮天犬浮夸模樣忍不住蹙眉,敖衍知曉哮天犬尊敬他的原因,心中也無甚波動。
“是啊,小犬怕你們二位找不到真君神殿,特來迎接!嘿嘿。”
“二爺恭候二位多時(shí)了,三公主和敖衍世子請隨我來。”
楊戩正在書房處理公務(wù),聽到外面聲響才踏出房門。
一家三口再次相見,敖寸心一臉憤懣不解,楊戩喜怒不形于色,卻是將所有情緒藏在心中。
倒是敖衍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盯著楊戩,仿佛看透一切。
梅山老大感覺氣氛不對勁,想要拉走哮天犬,只哮天犬一臉興奮看著三人,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
“大人,是大人要求徹查大金烏之事,才讓陛下查看了大金烏的記憶,震怒于我四姐,對嗎?”寸心知道她可能說不了幾句話就會被趕出去,故此開門見山問道。
梅山老大看敖寸心質(zhì)問模樣,卻是上趕著解圍,“三公主說笑了,四公主與三圣母交好,還于二爺有恩,二爺怎會做這種落井下石之事?”
“是啊,你也知道我四姐于大人有恩,可是小金烏殿下親口所言,大人將大金烏帶回玉清宮便一直待到給大金烏殿下送口諭,大人敢說陛下捉拿我四姐一事與他一點(diǎn)無關(guān)嗎?”寸心不敢直視楊戩,偏頭看向梅山老大,話語聲倔強(qiáng)哽咽。
“這……”
“我主人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三公主你不能像他們那樣誤會主人啊!”
不能像從前讓他眾叛親離的眾人一樣。
敖寸心聽不出哮天犬的意思,渾然未覺道,“寸心不敢誤會大人。司法者,有不公、有蹊蹺,探明真相本是職責(zé),寸心對大人所作所為無可厚非。可是入天牢受苦的是我聽心姐姐,五萬天兵天將降臨的是我龍族東海,在三界丟了這個(gè)臉的是我龍族。”
“我只是想知道,只想知道,大人為什么要這么做?敖春婚宴上大人尚說不愿與龍族為敵,于大人而言連一日都不到,為何就出爾反爾?”
“難道我聽心姐姐的恩情,當(dāng)真沒有一個(gè)只有她與大金烏二人知道的真相重要嗎?”
是,楊戩垂著眼,她心里,這原本不過是他睜只眼閉只眼的事。以他們的交情,以聽心的恩情,他確實(shí)應(yīng)該睜只眼閉只眼。
可他卻執(zhí)意查清而鬧到這一步。
她不解,也怨他,顧忌著身份才這般隱忍模樣來試探質(zhì)問。
倘若他真的光明磊落毫無私心,楊戩心中失笑,那她定然不會來質(zhì)問。
此事的確是他有意為之。
“三公主既然想知道楊戩為什么這么做,那楊戩就告訴三公主。”
敖寸心緊緊咬唇,臉上淚水毫無聲息止不住流下。
“老大,帶敖衍世子參觀一下真君神殿。”
楊戩要支開他們,梅山老大會意,扭過頭看向敖衍。
“敖衍不想?yún)⒂^真君神殿,”寸心握緊敖衍的手,不愿他離開,敖衍拒絕道,“真君既與母親說了,難道還有必要瞞著敖衍嗎?”
楊戩被他恃寵而驕氣笑,“敖衍世子太過聰慧,楊戩怕世子舉一反三改了大局。”
又轉(zhuǎn)頭向寸心道,“三公主,有些話,楊戩只能說給你一個(gè)人聽,若是旁人聽到,恐怕會多生變故。”
寸心思索了一下,想他也不會對她不利,松開敖衍的手,輕聲道,“去吧。”
再次步入楊戩書房,敖寸心已沒了上次緊張,輕車熟路坐到書桌前的凳子上,沉默著等待楊戩說話。
“三公主,其實(shí)楊戩只是想幫四公主一把。”楊戩關(guān)上書房門,走到她對過坐下,開口道。
“幫我四姐?”敖寸心氣極反笑,“便是把她綁入天牢?”
楊戩抬起手,示意她不要太過激動。M.XζéwéN.℃ōΜ
“不,三公主應(yīng)當(dāng)知道四公主喜歡大金烏殿下?”
寸心驚訝地看著他,不解他怎么也知道。
“你怎會知道?”
“他既是真的大金烏,四公主為何不許他離開,大金烏一向自我要求寡情薄意不談情愛,四公主愛得很累吧。”
寸心更是驚訝,“大人竟然看得這么透徹。縱如此,與陛下發(fā)怒捉拿四姐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三公主,你們龍族如今想得是什么辦法來營救四公主?”
寸心不語,不愿和盤托出。
“三公主不說楊戩也能猜到,陛下未給四公主定下罪名,便是留有余地。四公主將大金烏禁在身邊幾年,可到底不曾有什么大的傷害。且大金烏能活下來,靠得卻是四公主龍息龍血。陛下一開始憤怒,說怨恨四公主是假,嫌丟了面子是真。”
“既然陛下丟了面子,你們龍族自然要放低姿態(tài),還他一個(gè)臺階。”
“而三界既已知道玉帝抓了四公主,那怎么給陛下一個(gè)臺階?最直接的,自然是四處托人求情,求陛下看在眾仙的面子上給龍族一個(gè)恩典放了四公主。”
敖寸心坐在凳子上,卻是渾身緊繃不寒而栗,楊戩猜得竟與他們的打算分毫不差。
“三公主,可你們恐怕忽略了一個(gè)人,”楊戩看著她緊張模樣輕笑,“你們不好意思找大金烏殿下求情,因?yàn)樗鞘芎φ摺!?br/>
“可是,不找他求情,只怕,難以救出四公主。”
“給了玉帝面子還不夠,還要我們低聲下氣去求大金烏?”寸心不解。
“如今三界流言四起,說玉帝捉拿四公主是為大金烏殿下復(fù)仇。”
“你我都知道,這不是空穴來風(fēng)。所以陛下勢必要考慮大金烏的心思。他可以為了眾人求情放了四公主,可重拿輕放之后,若你是那個(gè)想要復(fù)仇的人,你會怎么想?”
“他會埋怨陛下不考慮他的看法?”
“大金烏不會怨恨,可玉帝會認(rèn)為大金烏會怨恨。”
“所以眾人求情除了展示龍族的忠心以外對玉帝放了四姐沒太有用?”
楊戩點(diǎn)點(diǎn)頭。
“你這算什么幫我四姐?”
“三公主,你覺著什么情況下,大金烏才會親自去求情?”
“他不會的,他……”寸心說著說著,卻啞然,“倘若大金烏去給四姐求情,那三界流言不攻自破。可四姐將他留在東海這么多年,他怨恨四姐都來不及,沒有理由給四姐求情啊。”
“除非……只能挾恩圖報(bào)了。”寸心無奈道,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需要你們挾恩圖報(bào),那便不算楊戩幫忙。”楊戩笑意吟吟,“三公主,你小看聽心公主,也高看大金烏了。”
“啊?你的意思是,大金烏也喜歡我四姐?”
楊戩輕輕點(diǎn)頭。
“你怎知道?”
她雖好幾年沒見過大金烏,可若大金烏喜歡敖聽心,那敖聽心不該那樣沒有安全感。
“因?yàn)椋睏顟炷抗庾谱疲澳侨諙|海,大金烏看向四公主的眼神,楊戩很是熟悉,熟悉到楊戩能夠確定,大金烏是愛四公主的。”
那是,如同從前的他,愛而不自知、愛卻無力無奈的眼神。
寸心抬起頭,二人目光相對。
楊戩眼神堅(jiān)定而蠱惑人心。
半晌,她不由莞爾,“大人,我相信你。”
楊戩眼中滿是笑意,“既如此,三公主便回家中,靜靜等待消息可好?楊戩保證,四公主不會受到一分一毫的傷害。”
了了這個(gè)沉重的心結(jié),寸心深吸一口氣,“好,多謝大人。”
楊戩不再多言,坐直身子,靜靜地望著她,看得敖寸心羞愧而尷尬。
眼見楊戩沒有說話的意思,寸心開口,“對不起,大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楊戩搖搖頭,“你愿意相信我,理解我,就夠了。”
寸心噘著嘴巴不好意思道,“可我每次都這么容易激動,回西海要好好練一練喜怒不形于色!”
“不用,三公主,這本就是真正的你。”
歡樂、驚喜、憂愁、焦慮、難過,都寫在臉上,才是本來的她。
“嗯,大人,我能不能問一下,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客氣啊?”糾結(jié)了下,寸心還是問了出來,她總覺著楊戩在她面前,脾氣好得過分。
楊戩沉默思索怎么回答,她已自顧自猜了出來。
“是不是因?yàn)樯洗文銢]救我覺著愧疚啊?其實(shí)真的不用,大人,我真的不恨你。”楊戩不說話,她又解釋道,“就如今天這件事,我也不該埋怨你。站在你的立場上,你本就什么也沒有做錯。”
“不是,”楊戩沉聲打斷她的話,“只是因?yàn)椤髦档脳顟爝@般好脾氣。”
畢竟當(dāng)初年少,他還不會收斂不能控制時(shí),所有的壞脾氣壞心情都給了她,如今久別重逢,宛若重生,他又怎么舍得再把不好的一面展示在她面前。
寸心有些驚愕,不敢理解也不敢深思他的話,只呆呆坐著。
楊戩莞爾,“三公主,我們出去吧,若改日四公主心想事成,楊戩說不定要去討杯酒喝。”
“好,大人,若此事真能成,那不說四姐,便是我也要好好感謝你的。”
“娘親,知道了什么這般高興?”真君神殿里,敖衍倚靠在柱子上,清雋如風(fēng),陽光如燦,看著并立走出書房的二人,難得放松調(diào)侃道。
敖寸心走到他身邊,臉上笑意不減,“逛完了?真君大人的神殿怎么樣啊?”
“嗯……很是貧瘠,不如母親悅心宮一半大。”敖衍聲音不小,聽在楊戩耳里有些刺耳,想起從前平添幾分愧疚,他比不上龍宮富裕,卻是委屈了從小長在龍宮受盡寵愛的敖寸心。
“你怎能這樣沒有禮貌的說話!”敖寸心踮腳揪住敖衍耳朵,惹得敖衍連連求饒。
梅山老大看在眼里,卻滿是欣慰,他想,他二爺?shù)男腋?yīng)該就在眼前。
“娘親我錯了,真君大人的神殿雖小卻便宜,若在亮堂一些,不失為一個(gè)溫馨的小家。”
楊戩聞聲笑起,目送著二人離去。
“哮天犬,你去玉帝那取百顆夜明珠,換下這些燭火。”
“好嘞,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