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 姜聞音揉著暈乎乎地腦袋坐起來，發(fā)現(xiàn)外面下起了雨。雨水落在屋檐上，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下, 匯入門前的水渠中。烏云凝聚在天邊，偶爾炸開一道閃電, 雷聲在云層里轟隆作響。
    屋子里光線很暗, 姜聞音用胳膊肘支撐著身體，探身伸手放到姜沉羽的額頭上，發(fā)覺她的額頭冰涼，不停地滲著冷汗，頭發(fā)絲被打濕后黏在臉上，臉色蒼白地像個死人。
    她側(cè)頭在枕頭底下摸出自己的手帕，撩開姜沉羽額上細(xì)碎的發(fā)絲, 擦干凈臉上的冷汗。
    頸間的冷汗更多, 將衣襟泡的濕噠噠地，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擦干她頸間的汗, 帕子幾乎可以擰出水。將帕子扔到一邊，姜聞音擰眉遲疑片刻，俯身抬手想要去解開她那略顯保守的衣襟。
    手腕突然被一只蒼白冰涼的手抓住, 姜沉羽閉著眼睛, 聲音虛弱暗啞道：“你……要做什么？”
    姜聞音解釋道：“你身上出汗了，我?guī)湍悴烈幌律碜樱贀Q身衣服。”
    姜沉羽眼睫輕顫，手指在她那纖細(xì)滑膩的手腕上慢慢摩挲，良久之后道：“不要動我。”
    姜聞音遲疑了一下，低聲勸說道：“你貼身衣物都濕了, 黏在身上應(yīng)該很不舒服，我?guī)湍銚Q下來，省的你難受。”
    她的眉心緊蹙，身上的體溫很低，此刻定然猶如千刀萬剮般難受。姜聞音沒有辦法幫她緩解疼痛，只能想辦法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但耐心的勸說并未讓姜沉羽妥協(xié)，她不耐煩道：“聒噪！”
    姜聞音：“那好吧，姐姐你繼續(xù)睡。”
    生病后的美人姐姐可真難伺候，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不再堅(jiān)持，默默地收回手，一句話也沒說，從姜沉羽身上輕巧地跨過去，穿上鞋子后開始穿衣服。
    眼睛閉著時，聽覺會更加敏銳，窸窣的穿衣聲傳入耳中，令姜沉羽心煩意亂。骨子里傳來的啃噬感，痛的她連眼睛都不想睜開，膝蓋關(guān)節(jié)處疼如刀刮，她慢慢翻身，蜷縮在幽暗的床上，隨著窗外雨聲不停地滴答著，竭力忍耐身上的痛。
    姜聞音穿好衣服，拿了一把油紙傘，推開緊閉的房門，冷風(fēng)呼呼地刮了進(jìn)來，她回頭看了眼光線黯淡的房間，撐開傘走入雨中。
    出門后，她徑直去了韶娘家，錦娘和林姑姑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早飯，看到她踏進(jìn)廚房，錦娘把手中的白菜放下，高興道：“小姜姑娘，你醒了？”
    廚房里煙熏火繞，水霧蒸騰著，林姑姑坐在灶前看火，火光映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她局促地站起來，露出一抹老實(shí)人的笑容，“小姜姑娘可是餓了，我蒸了包子，馬上就要出鍋。”
    姜聞音搖頭，“我是來給我姐姐做飯的，她今日身體不太舒服，我想給她熬點(diǎn)粥。”
    林姑姑做的早飯都很簡單，紅薯糙米粥，配上點(diǎn)咸菜，或者就是兩個大包子，一碗青菜湯。美人姐姐正在生病，不適合吃這些東西。
    錦娘驚喜道：“姜姑娘回來啦！那陸先生是不是也回來了，我去告訴韶娘姐姐！”
    她像陣風(fēng)一樣跑了出去，林姑姑表情無奈又帶著慈愛，幫姜聞音把里鍋的灶燒著，然后把糧食和菜拿出來，讓她自己挑選。
    姜聞音看了看食材，挑出一只雞腿、幾顆香菇又挖了半碗米淘洗干凈，先用水把雞腿煮熟，冷水過后將肉撕成雞絲，與香菇一起放進(jìn)粥里小火慢熬，熬出來的粥又香又鮮。
    找了個陶盅將粥盛進(jìn)去，放到食盒里，在放上干凈的碗筷，她撐著傘又冒雨走回去。
    一場秋雨一場寒，冷風(fēng)險些將她的傘吹走，呼呼地往衣襟里鉆，姜聞音小跑著上了臺階，裙擺被雨水都打濕透了。
    推開門進(jìn)去，美人姐姐似乎還在睡覺，她把食盒放到桌子上，動作輕悄悄地，來到床前小聲喚醒姜沉羽，“姐姐，快起來吃早飯。”
    被褥動了一下，姜沉羽慢慢轉(zhuǎn)身，漆黑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她，好半天后來了句：“你剛才去哪了？”
    姜聞音把她扶起來，在后面靠了個枕頭，掖了掖被子角，吸了吸鼻子道：“我去給你熬粥了。”
    她的頭發(fā)絲沾著水汽，鼻尖凍得通紅，但表情寧靜溫和。她從衣袖里拿出帕子，像給嬰兒圍飯兜一樣，把帕子墊在姜沉羽的胸口，轉(zhuǎn)身將食盒打開，從里面盛出一碗粥來。
    姜沉羽低頭，盯著胸前繡著小黃鴨的帕子，又抬眸看著送到自己面前的勺子，然后慢吞吞地張嘴吞下去。
    一碗粥喂完，姜聞音松了一口氣，正欲把碗放下，卻看到姜沉羽漂亮的眉眼一皺，目光涼涼道：“你不耐煩了？”
    姜聞音：“……沒有。”
    姜沉羽：“那你為什么嘆氣？”
    姜聞音：“我胳膊酸了。”
    姜沉羽這才沒有發(fā)飆，看了她一眼，下巴微微抬起，語氣毫無起伏道：“再盛一碗。”
    嘖，都病的不能動了，還這樣頤指氣使，真令人想把手里的碗倒扣到她臉上。姜聞音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發(fā)覺自己還是舍不得美人姐姐那張漂亮臉蛋，隨即認(rèn)命地又去盛了一碗粥，繼續(xù)喂食。
    姜沉羽掃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張嘴。
    她不說話時，安靜地喝著粥，纖長令人嫉妒的眼睫微顫，皮膚冷白通透，還是很美的。
    姜聞音欣賞著這美色，突然發(fā)問道：“姐姐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姜沉羽吞下口中的粥，“昨日下午。”
    姜聞音又舀了一勺子粥，送到她嘴邊，“那姐姐昨日干什么去了，怎么又犯病了？”
    姜聞音輕撩眼皮，面不改色地撒謊道：“昨日有事，未曾回來。至于我的病，本就是隨時可能犯，沒有原因。”
    姜聞音噢了一聲，想了想問道：“姐姐見過一個頭戴斗笠的男人嗎？”
    姜沉羽抬眸，表情冷淡道：“沒有見過。”
    姜聞音一副遺憾的表情，“姐姐居然沒看到，昨日那個男人雖然脾氣有點(diǎn)狗，但是長得超級好看！”
    姜沉羽險些被嗆到，表情微妙道：“長得好看，有我好看嗎？”
    姜聞音將她打量一番，表情真摯誠懇道：“他自然是不及姐姐。”
    他們一男一女，仔細(xì)看看，氣質(zhì)還挺接近，但昨日的男人古里古怪，還想殺自己，這樣一來，當(dāng)然還是香香軟軟的美人姐姐更好啦。
    姜沉羽卻不見高興，只是冷冷道：“我聽聞他昨日一招劍式取了七人首級，接連殺了數(shù)十人，還救了你。”
    姜聞音輕咳一聲道：“的確很帥氣，但我覺得他有點(diǎn)變態(tài)……”
    姜沉羽：“變態(tài)？”
    姜聞音：“他昨日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喜歡我這種類型的。可我瘦巴巴，胸前平平，正常男人都不會看上我，而那個男人卻說喜歡我這種的，我懷疑不是瞎，就是有□□，喜歡小女孩。”
    姜沉羽：“……”是不是還該夸夸她有自知之明？
    說話間，碗里的粥已經(jīng)見底，姜聞音估摸著她已經(jīng)飽了，便把姜沉羽胸前的帕子拿下來，順便幫她擦了擦嘴巴。
    “你的年紀(jì)已經(jīng)不小了，許多女子在你這個年紀(jì)，都已經(jīng)做娘了。”姜沉羽突然道。
    原本便是開玩笑，但不想被誤認(rèn)為變態(tài)，她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雖然……姜瑩的確看起來很小，還沒有大姑娘的樣子。
    姜聞音露出一副不敢茍同的表情。
    喝完粥后，身子暖和了許多，姜沉羽也有力氣說話了，看到姜聞音的表情，她表情晦暗不明道：“或許，他只是在與你開玩笑。”
    姜聞音想了想，這倒是有可能，畢竟那個男人只是嘴上說說，后來就從后山樹林離開了。
    她給自己盛了一碗粥，不再繼續(xù)討論這個話題，一面吃一面道：“對了，姐姐這次下山一切都順利嗎？”
    姜沉羽凝神注視著她，忍了忍沒有再繼續(xù)堅(jiān)持剛才的話題，否則看起來便太刻意了。她靠在枕頭上，露出了一副你明知故問的表情，淡淡道：“有我在，怎么會不順利？”
    姜聞音：“……”真會裝逼。
    姜沉羽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等她喝完碗里的粥，開口道：“把我枕頭下面的盒子拿出來。”
    姜聞音按照她說的，伸手從枕頭下面掏出一個長條形的盒子，然后抬頭。
    姜沉羽：“打開它。”
    姜聞音一面打開，一面好奇道：“里面是什么？”
    姜沉羽沒說話，凝神注視著她，看著她眼睛一亮，露出驚喜的表情，拿出一對嵌著玉葫蘆的簪，扭頭問道：“這是給我的嗎？”
    姜沉羽露出嫌棄的表情，“隨手拿的，就能把你高興成這樣？”
    姜聞音當(dāng)然高興，她不是什么不食煙火的仙子，對于漂亮的首飾免不了喜歡，加上這還是美人姐姐送給自己的。
    對于姜聞音的語氣，她絲毫不在意，“姐姐的簪子是什么樣，快讓我看看。”
    姜沉羽慢吞吞道：“我沒有。”
    姜聞音：“姐姐怎么不給自己也挑一件？”
    姜沉羽：“忘了。”
    姜聞音想了想，抬手將其中一支玉葫蘆簪子插到她頭上，把另一只插到自己頭上，笑瞇瞇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一人一支。”
    姜沉羽蹙眉，“拔下去。”
    姜聞音抬手戳戳她光滑白皙的臉蛋，撐著下巴，趴在床邊道：“一對簪子，我和姐姐一人一支，就當(dāng)是慶祝我們虛假的姐妹情有了小小的進(jìn)步。”
    姜沉羽看了她一眼，表情依舊臭臭的，但卻沒有再拒絕。
    天有些冷，姜聞音把手塞到被窩里取暖，然后提議道：“天氣這么冷，姐姐身體又不舒服，不如我躺到床上給姐姐讀書聽吧。”
    姜沉羽沒有拒絕，也沒有點(diǎn)頭。
    姜聞音就當(dāng)她應(yīng)了，興沖沖地跑到窗下，從搖椅上拿起自己那本狐妖與書生的話本子，躺到床上給她讀書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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