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那雙眸子的主人靜靜地站在門口, 身披一襲玄色鶴氅,肩上和頭頂落著一層薄雪,眉眼清冷, 似是比那屋外肆虐的風雪更加冷尚幾分。他手里拎著馬鞭,清冷的目光自她身上掃過,沒有半點留戀, 最后落在一臉驚恐的趙熙身上, 嗓音沙啞道:“看來你是不想活了。”
    聽到這句話,趙熙一掃剛才的威風,驚恐的表情像是老鼠見到貓一樣,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慌亂道:“陛下恕罪,請聽臣解釋。”
    “臣……臣……”他大腦飛速運轉,終于找到一個借口, “臣此行本想和友人論道, 卻不想途經(jīng)商州道時, 遇到早已被您下旨處死的罪人姜氏, 以為是罪人潛逃,所以才將她們抓來, 想替陛下處置了。”
    趙衡垂眸看了眼手中馬鞭,“你覺得朕會信?”
    “千真萬確, 萬不敢隱瞞陛下。”趙熙留意到他的動作, 表情頓時一慌。
    “你當朕是沒腦子的蠢貨?”趙衡又反問。
    “臣沒有……”明明是寒冷的風雪夜晚,趙熙卻冒了一身冷汗, 說話時牙齒打顫,眼睛中透露著惶恐不安。
    趙衡面無表情地看了他許久,然后揚手……
    啪地一聲, 那條銀色馬鞭高高甩起,擦著趙熙的耳廓,重重地落在他的肩上,險些將他整個人掀飛。
    趙熙頓時捂住自己的肩膀,發(fā)出一聲慘叫。
    “誰給你的膽子,敢動姜家人。”趙衡開口道。
    他縱使不喜姜瑩,也不許任何人傷她。
    趙熙忍住痛,繼續(xù)在他面前跪好,“臣錯了,陛下饒命……”
    他怎么也沒想到,趙衡竟然會這樣關注姜家,否則定不會動手。
    “朕可以饒你,只要你自斷一指。”趙衡拔出徐缺手里的劍,扔到他面前。
    趙熙望著地上那把反射著寒光的長劍,怔了一下,然后咽了咽口水。
    自斷一指就可以放過自己,真的這么簡單嗎?
    可是……
    他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姜家眾人,然后盯著地上那柄鋒利的長劍,緩緩俯身撿起來,伸出自己的左手。
    “小心!”一道驚呼聲響起。
    趙熙突然抬頭,揮動的長劍方向一轉,直直地向趙衡的腹部刺去。
    而趙衡仿佛早有所防備,身子微微一側,伸手抓住迎面刺來的長劍,抬腳將人踹飛。
    下一刻,身后的護衛(wèi)立即把劍架在了趙熙脖子上。
    “陛下,您的手……”陳棠圍上來,神情擔憂。
    “無事。”趙衡垂眸看了眼自己鮮血淋漓的右手,拒絕陳棠要為他止血的動作,隨手把劍扔到地上,自衣袖中取出帕子摁住,然后神情漠然道:“看來晉王不愿意,那就把兩只手都廢了。”
    趙熙臉上閃過一絲灰敗,哇的一下吐出鮮血,急急忙忙爬起來又想要求饒。
    他也不想如此,可自己的秘密已經(jīng)被姜家母女知道了,若是她們告訴陛下,自己也活不成。
    但他的求饒已經(jīng)無用,趙衡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他的目光落在剛才出聲提醒的少女身上,停頓片刻后,對旁邊的姜夫人道:“夫人受驚了。”
    這句尋常關懷的話,放在別人口中說出來很正常,可從趙衡嘴里說出來,著實令人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姜夫人受寵若驚道:“多謝陛下關懷,妾身無事。”
    趙衡微微頷首,沒有再多說什么,吩咐陳棠安頓好姜家人,然后便轉身離開。
    陳棠應下來,先讓人把趙熙和別院里的人捆起來,然后走到姜夫人面前,說自己來遲了,請她們先移步去后院住一晚,待明日風雪停了再回長安。
    白日在山道上,趙熙殺了不少姜家男仆,跟姜夫人一同被綁來的多是些侍女仆婦,加上馬車和財物均有些損壞,實在不方便再去襄州,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回長安,再做其他的打算。
    姜夫人沒有拒絕,聽從他的安排。
    趙熙這處別院平時沒什么人,姜家人很快在后院安頓好,讓仆婦出來燒水做飯,吃完后便睡下了,結束了驚心動魄的一天。
    處理完趙熙的事,陳棠去了趙衡的屋子,從懷里拿出一個白凈的瓷瓶,放到他們面前的桌子上,讓他把手伸出來,自己給他上藥。
    “哪來的?”趙衡伸出手,有些無所謂。
    他們出發(fā)的急,連干糧等物都沒帶,更別說是止血用的藥物。
    陳棠揭開覆在傷口上的帕子,傷口已經(jīng)沒有流血,但周圍全是血痂,他用清水將它們清洗掉,然后打開小瓷瓶道:“我把姜家人安頓好好,姜七姑娘給的,讓我不要告訴您。”
    然后留意著趙衡的神色,想知道聽到藥是姜瑩給的,他會不會不愿意上藥。
    可惜沒能如愿,趙衡表情沒有半點波動,只是道:“那你告訴我?”
    陳棠覺得沒意思,將藥灑在他的傷口上,然后為他包扎,“是陛下先問的。”
    趙衡掀了掀眼皮子,沒有理他。
    陳棠又道:“剛才若非姜七姑娘及時提醒,陛下恐怕要被趙熙暗算,后又有這送藥之情,陛下準備如何謝她?”
    趙衡冷冷掃了他一眼,“朕今日已救了姜家和她一命。”
    況且這樁禍事也是她自找的。
    陳棠搖了搖頭,心道他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憐香惜玉,便不再談論姜瑩,而是提起趙熙來,“我已按照陛下的吩咐,廢了晉王的雙手,陛下接下來準備如何處置他?”
    其實按照他的意思,是希望趙衡趕快把趙熙和蘇寄云處置了的,放下那些往事。
    “送回晉王府,先留著。”
    陳棠在心中嘆了口氣。
    而此時,后院里的姜聞音還不知自己被陳棠三言兩語賣掉的事情,她躺在床上也嘆了口氣,想起晚上發(fā)生的事情,覺得困惑極了。
    方才晉王湊在自己耳畔道出的秘密,實在太令人震驚,她到現(xiàn)在還不能回神。
    按照晉王所說,蘇寄云流掉的孩子是他的,但這怎么可能,蘇寄云可是女主,官配趙衡是一國之君,她怎么會看上平平無奇的晉王呢?
    相對于晉王,她更相信小說。
    畢竟她穿越來的節(jié)點,已經(jīng)是男女主在一起,小說結局了,所有的事情都能與自己看過的小說對得上。
    除了原主是趙衡假意賜死,實則送出了宮這件事外,其余都按照小說的軌跡走著。
    她翻了個身,決定把這件事忘掉,絕不摻和進男女主之間的事情,畢竟重活一輩子,小命是最重要的。
    至于給陳棠那個瓷瓶,里面是常見的金瘡藥,因為居家搬去襄州的原因,姜夫人準備了很多,是因為趙衡救了自己一命,她才猶豫著交給陳棠,讓他不要提及自己。
    原以為今夜之后,和趙衡不會有交集的姜聞音怎么也沒想到,次日清晨風雪并未停下,而是越發(fā)大了。
    連綿不斷的山脈已白雪皚皚,通往長安的山道被風雪掩埋,四周一片白茫茫,北風呼嘯而過,鵝毛大雪傾蓋如下。
    陳棠清早來告訴她,以如今的積雪,他們一行人還要在商州留兩日,等大雪消融后才能回長安。
    姜聞音不由懊惱,她不該太過心急,等自己額頭上的傷剛一好全,便跟姜夫人提議要搬來南方小住,否則也不會遇上這樣惡劣的天氣。
    其實若是不耽擱,她們昨夜就該進入襄州地界了,可壞就壞在晉王突然出現(xiàn)。
    不過現(xiàn)在懊惱也無用,姜聞音很快收拾好心情,圍著暖爐教弟弟跟侄子讀書認字。
    上午的時光過得飛快,到了下午雪還不見停,姜聞音在屋里坐不住,披了件石青色的狐裘出門看雪。
    別院在山腳下,許多野雞和麻雀都出來覓食了,可這會兒雪太深,那些野雞鉆進雪地里就拔不出來,飛也飛不起來。
    姜聞音看得興起,把狐裘上的兜帽往腦袋上一扣,將手里的暖爐遞給侍女,躡手躡腳地走進雪地,悄悄向一只窩在雪地里出不來的野雞挪過去,然后猛地一撲——
    地上蓬松的雪花飛揚起來,紛紛往她脖子和臉上鉆,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方才還笑做一團的侍女突然沒了聲。
    姜聞音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有人噗嗤一笑,便下意識睜眼抬頭。
    她不知道自己滿身沾著雪,纖長的眼睫上也沾著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隨著她顫巍巍睜開眼睛,漸漸融化形成一抹晶瑩。
    她趴在雪地里,白皙的臉頰藏在白乎乎,毛絨絨的兜帽里,看起來傻氣又天真。
    面前的人是趙衡,他正面無表情地垂眸看著她,一句話也沒說。
    姜聞音腦袋是懵的,她沒想到在這里會見到趙衡,也沒想到會是以五體投地的模樣,此時此刻,她心理的小人已經(jīng)在哐當哐當撞大墻了。
    發(fā)笑的人是陳棠,他提著兩只野雞站在趙衡右后方,正笑瞇瞇地說:“七姑娘倒是與我們想到一處了。”
    姜聞音啊了一聲,扭頭看他。
    卻見陳棠一副憋笑的模樣,“七姑娘不若先起來說話。”
    姜聞音沉默片刻,手在身下一點一點地摸索著,抓住那只被她壓地喘不上氣來的野雞翅膀,然后慢吞吞地爬起來,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野雞很肥美,這也是她為什么不顧形象地撲上去的原因,誰知好巧不巧被人看見。
    盯著頭頂那道宛如實質的目光,她把野雞交給侍女,然后又恢復了平常那副沉靜淑女的模樣,低著頭沖趙衡和陳棠行禮。
    “拜見陛下。”
    趙衡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她。
    姜聞音也就只能維持著膝蓋微曲,低頭行禮的模樣,很快她就有些撐不住,在心里暗暗罵人。
    陳棠看看姜聞音,想開口解圍。
    卻聽到趙衡清冷又疑惑的聲音,“你是姜瑩?”
    “……”
    這個問題,不光令姜聞音瞬間沉默,就連旁邊的陳棠也嘴角抽了抽。
    就算再不喜姜七姑娘,也大可不必這樣羞辱人。
    且不提在姜家那些年,只說人給他做了兩年妃嬪,他竟連人也認不出,這不是羞辱是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斷斷續(xù)續(xù)感冒發(fā)燒了一個周,這幾天開始繼續(xù)寫番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