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時來天地皆同力,挖墻腳
司行方、陳箍桶兩人一下怔住了,看來梁山軍是真的只許他們舉旗造反,卻不許我們明教扯旗造反啊。
而且林沖雖然沒有明說,但言下之意卻說得明白,一旦明教舉事,造成東南動亂,許多無辜百姓慘死,梁山軍不但不會成為盟友,還會幫助朝廷剿滅自己。
司行方是個粗人,覺得談崩了,再留在這里也沒意思,當(dāng)即就想起身告辭。
陳箍桶趕忙拍了拍他的手示意稍安勿躁,轉(zhuǎn)而又望向林沖道:“林軍主不希望我們舉旗造反,理由在下已經(jīng)聽明白了,回去之后自會如實稟告方教主及教中兄弟。
不知林軍主可還有甚么指教我們的?再者我們?nèi)羰遣慌e旗造反,又該如何做才好呢?”
“昏君趙佶已答應(yīng)停了花石綱,你們只要不舉旗造反,做甚么都好。”
林沖淡淡的道,他一直留意兩人的表情,眼見陳箍桶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沒有半點憤懣不快流露出來,不禁對他越發(fā)的欣賞起來。
再聯(lián)想起原本的歷史時空這人的表現(xiàn),當(dāng)初方臘起義軍攻下杭州后,陳箍桶就認(rèn)為謹(jǐn)守江南是不智之舉,建議方臘應(yīng)該先占徽州、睦州后實行親民之舉,收攏人心,樹立軍威,然后直取京城。如不能建立統(tǒng)一政權(quán),那就列土封疆。
因為情報的局限性,陳箍桶不知道北面女真已經(jīng)崛起,也不知道西軍已經(jīng)集結(jié)起來準(zhǔn)備北伐遼國,在這種情況下陳箍桶這個建議無疑是很有戰(zhàn)略眼光的。
因為大宋禁軍早已廢弛不堪,幾十萬起義軍(農(nóng)民)一鼓作氣打到汴京城下,還真有可能像唐末黃巢起義攻破長安那樣攻破汴京城,然后挾天子以令諸侯,形成割據(jù)勢力。
同樣在那個歷史時空,太學(xué)生呂將也加入了方臘起義軍,他的主張則是先奪取沒有重兵把守的金陵,扼守長江,然后趁勢奪取東南州縣。
兩人建議無疑都是相對正確的,只不過呂將更現(xiàn)實一些,陳箍桶更冒險一些。
只可惜方臘的眼光實在太過短淺,一心只盯著浙·江南部州縣,因為當(dāng)時這些地方有很多人響應(yīng)起義,方臘害怕這些地方會被其他義軍首領(lǐng)占去,到時候這些人會不聽自己的。
同時方臘也覺得朝廷行政效率極低,短時間內(nèi)根本不可能派出重兵來援,于是固執(zhí)己見的讓起義軍主力大軍南下,而在獨擋要沖的北面,只派了方七佛的一支偏師。
結(jié)果沒想到官軍來的這么快,起義軍頓時就陷入極大的被動當(dāng)中,最后很快就覆滅了。
這自然有起義軍戰(zhàn)斗力不行,方臘戰(zhàn)略眼光不行,目光短淺的原因,但同時也反襯出陳箍桶、呂將的戰(zhàn)略,和政治軍事眼光非同一般。
特別是陳箍桶,從他名字就知道他只是箍桶匠,底層的手藝人,能有這樣的眼光和魄力,實屬難能可貴。
眼見陳箍桶一副虛心請教的樣子,林沖當(dāng)下也毫不客氣道:“陳軍師真的要聽?”
“還請林軍主不吝賜教。”
這家伙說話文縐縐的,莫不是還讀過幾年書?林沖心里猜測著,目光迎向兩人,卻是突然道:“林某說話一向直來直去,只怕說出來兩位會不高興,陳軍師倒是能沉得住氣的人,只是司(護教)法王卻是暴躁的,若陳軍師當(dāng)真要聽,我便只講給陳軍師一人聽。”
兩人一下怔住,司行方看上去很惱怒,但陳箍桶再次安撫住了他,于是林沖喚尉遲斌進(jìn)來,帶司行方到外面去參觀一番,帳內(nèi)就剩下林沖、陳箍桶兩人。
林沖緩緩說道:“前面也說了,女真起兵造反一年時間不到,就取得護步達(dá)岡之戰(zhàn)二萬破七十萬的大捷,并且打下近乎整個遼東大大的地盤。
我梁山軍造反如今也將將一年,做的其實一點也不比女真差。
現(xiàn)今我梁山軍兵力已達(dá)十七萬以上(出征遼國前自己征兵加收降朝廷兵馬已有五六萬;遼國收降契丹、奚人精銳騎兵三萬;京州漢軍兩萬,豪強鄉(xiāng)軍兩萬;這次擊敗十多萬朝廷兵馬又可收降大約四萬),且我們還以少勝多大敗過女真精銳。
如今大宋西軍被西賊牢牢拖住,大宋其他禁軍俱都廢弛不堪,正如前面所說,其實我梁山軍根本不需與任何人結(jié)盟,就能在兩年內(nèi)把大宋所有軍州府挨個打一遍。
可是我們卻沒有這么做,甚至在打下汴京陳橋門后還立刻就撤軍,陳軍師可知我們?yōu)楹我@么做么?”
陳箍桶悚然動容,沉思良久,這才道:“林軍主不想在女真消滅前,與大宋打個兩敗俱傷,讓女真白白撿便宜?
以在下看來,這時西軍雖被西賊拖住,可一旦到那個時候,朝廷也一定會調(diào)西軍前來勤王,哪怕放棄西北也在所不惜!到時候勢必天下大亂,百姓生靈涂炭……”
林沖點頭贊賞,卻是突然問道:“陳兄弟,看你說話莫不是讀過兩年書?你不是個箍桶匠么?”
陳箍桶不禁苦笑道:“在下確實是個箍桶的,不過小時候也確實讀過幾年縣學(xué),略識得幾個字。”
林沖點點頭,宋朝縱然有千般不好萬般不是,在文風(fēng)鼎盛,注重教育上這一點上做得還是非常不錯的。
所謂縣學(xué),也就是宋朝官辦學(xué)校的最低一級,由官府撥款和劃給學(xué)田給予經(jīng)濟支持,乃是宋朝興推行教化和培養(yǎng)人才的重要機構(gòu)。
一般來說,只要經(jīng)濟條件還過得去的人家,都會把孩子送去念兩天書。
同時這也是宋朝得人心,并且文人士大夫得以掌握話語權(quán),牢牢壓制武人一個重要原因。
林沖笑著道:“陳兄弟說的不錯,不過卻只說對了一半!”
陳箍桶倒沒覺得林沖的稱呼有什么不對,只是淡笑道:“在下愚昧,還請林軍主教我。”
“還一點其實我之前也說了,那就是人心!宋祚未衰,此時人心還在宋朝這邊,宋朝縱然做的再不好,對讀書人還是好的,而讀書人就代表話語權(quán),就代表輿論導(dǎo)向。”
陳箍桶微微皺起眉,大致在想話語權(quán)、輿論導(dǎo)向這兩個新詞匯,隨即他眉頭微微一挑,示意受教,道:“所以林軍主才說就算梁山軍把天下軍州府都挨個打一遍,但人心未附,到時候只會讓天下變成一盤散沙,天下大亂?”
林沖點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我梁山軍一開始才打出替天行道,保境安民的旗號,之后又發(fā)出《討趙檄文》,將來還要打出收復(fù)燕云,重現(xiàn)漢唐榮光這些旗號。
陳兄弟可以到濟州、鄆州去看看,我梁山軍在兩地大興水利,廣施仁政,惠民無數(shù),所有這些無非就是要與趙宋爭奪人心。
我梁山軍尚且如此,若是方臘舉旗造反,敢問無論在武力上還是爭奪人心上,他能比我梁山軍做的更好么?”
陳箍桶再次肅容,連忙道:“比不得,比不得!”
林沖這時也就有話直說了:“依林某看來,明教的教義實在很有問題!明教乃是外來宗教,與華夏傳統(tǒng)文化格格不入,更無法與早已深入人心、沁入骨髓儒家文化所抗衡,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明教完全就是異端邪說!
是以在我看來,明教舉旗造反,縱然一開始能得到痛恨朱勔和花石綱的東南百姓的支持,但到最后卻一定難成大事,因為他無法得到天下讀書人的支持,也無法得到更多其他地區(qū)百姓的支持!
想必陳軍師也清楚,在大多數(shù)百姓眼中,明教徒那就是行事怪異的魔教妖人!到時候朝廷只要以此為借口,明教勢必會受到天下所有的人反對。
更別說現(xiàn)在趙佶在梁山軍的威脅下還答應(yīng)罷了花石綱,想必這個消息傳到東南,東南百姓心中的怨氣立刻就得消去大半,到時候還有多少人跟著方臘造反?”
林沖一下想到后世某朝的太平天國起義,其實太平軍已打得朝廷軍隊毫無還手之力,最后消滅太平軍的其實是曾國藩,左宗棠等儒家地主階級自己組織的鄉(xiāng)軍(是湘軍也是鄉(xiāng)軍)。
何也?就是因為曾國藩、左宗棠等儒家地主階級,漢人精英認(rèn)為清朝占領(lǐng)天下,但至少華夏的傳統(tǒng)文化(主要是指儒家),華夏的根還在。
可是太平軍所到之處,所有寺廟被拆,孔廟、岳飛廟、關(guān)帝廟也拆,佛像砸,孔子像、關(guān)公像也砸;天京城(南京城)內(nèi),朝天官、夫子廟、白鷺洲、雞鳴寺、莫愁湖、靈谷寺、大報恩寺塔等名勝,無不被野蠻毀滅,更有大量儒家典籍被焚毀。
這就是斷了化的根啊!
而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卻都是傳統(tǒng)儒家知識分子,自然不愿看到華夏數(shù)千年的禮儀人倫,傳統(tǒng)文化被太平天國毀于一旦,是以不惜一切也要與太平天國而戰(zhàn)。
曾國藩等人其實不是為朝廷而戰(zhàn),而是為華夏文化的根,為孔孟,為儒道釋,為關(guān)公信仰等等一切傳統(tǒng)文化而戰(zhàn)!
同樣的道理,以明教為信仰的方臘集團若是真的崛起,勢必遭到全體儒家勢力,甚至全體百姓的支持。
甚至連一開始參加方臘起義的百姓也會漸漸背棄他,畢竟信明教不能吃肉,誰愿意啊。
林沖說這些話時,依然時刻留意著陳箍桶的表情變化,見他并沒有“信仰”受到侮辱很憤怒很激動的神情,依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看來這貨也是不怎么信明教這一套啊。
這時林沖學(xué)霸的腦子又一下記起了前世看到的關(guān)于陳箍桶的一些資料,貌似這貨當(dāng)初偷狗被捉坐的牢,后來被同鄉(xiāng)霍成富給救了,再由霍成富引薦認(rèn)識了明教教主方臘。
偷狗肯定是為了吃狗肉,而明教是不吃肉的,這樣看來陳箍桶之前應(yīng)該是不信明教的,只是因為同鄉(xiāng)好友霍成富的原因這才加入了明教。
隨即林沖又想到,在原來的歷史中,呂將也是加入方臘起義軍,呂將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太學(xué)生,儒家弟子,肯定也不會明教那一套理論,竟然也加入了方臘起義軍。
這樣看來,呂將和陳箍桶應(yīng)該都是不信明教的,只是實在太看不慣趙宋的黑暗,看不慣花石綱害民,這才加入方臘集團跟著造反。
也就說陳箍桶其實對明教,對方臘也說不上多忠誠,只是為了推翻趙宋而已。
想到此處,林沖也不知怎么想的,當(dāng)即笑著道:“陳兄弟,你應(yīng)該是不信明教那一套的吧?既然陳兄弟也讀過幾年書,當(dāng)知歷史上但凡打著宗教旗號造反的,從來就沒有成功的。
方臘注定不會有好結(jié)果,陳兄弟既然不信明教那一套,倒不如早點脫離明教,跳槽到我梁山軍來,共聚大業(yè),一起與趙宋爭奪人心,一起收復(fù)燕云,抵御女真,豈不美哉?”
陳箍桶一怔,旋即再次苦笑出來,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林軍主說的沒錯,其實不但在下不信明教這套,便是司兄弟心中也是不太信的,只是痛恨花石綱害民耳!
實不相瞞,司兄弟原是大富之家,卻被花石綱害得家破人亡……
只是在下的好兄弟都在明教,俺不能對不起兄弟……”
他頓了頓,又道:“林軍主金玉良言,在下是聽進(jìn)去了的,只是要我現(xiàn)在叛教,卻是無論如何做不到,若林軍主當(dāng)真看得起在下,就給在下一些時間,容在下回去……”
林沖不由大喜,心說自己穿越至今,總算也王霸之氣爆發(fā)一次,只憑一席話就說得陳箍桶心向梁山。
非但如此,他還要回去把霍成富等人也拉出明教,到時候肯定也是一起來投梁山軍啊。
果然時來天地皆同力,如今梁山軍不但兵強馬壯,更一舉擊敗朝廷十多萬大軍,攻破汴京都城,威望正隆,與朝廷平起平坐之大勢已成,能夠吸引天下英雄蜂擁來投也就理所當(dāng)然了。
“好!那我便在梁山泊恭候陳兄弟還有霍兄弟諸人大駕了……”
當(dāng)下林沖大喜道,又囑咐了陳箍桶一番萬事注意,還有梁山軍在生意上給明教的一些好處等等。
也在這時,便聽梅嘉生再次跑來稟報,卻是京西王慶的人又要來見自己。
看來自己與朝廷打的這一仗,已經(jīng)驚動天下,不但方臘派人密切關(guān)注,王慶,甚至田虎的人也在密切關(guān)注。
既然他們關(guān)注了,那么天下英雄豪杰,甚至天下百姓也是密切關(guān)注的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