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幸會
這大妖手段變幻莫測,卻苦了“手無縛雞之力”的程縣令,他從山石上艱難地下來,卻只能望山閣而不得其門而入。
故人啊,程晉回想黑山幻境里出現(xiàn)過的人物,難不成是陳歷請的那個人?可是不對啊,凡人壽數(shù)頂天了百歲老人,怎么可能還活到現(xiàn)在為禍湯溪?
而且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陳歷請的是個道士,而不是所謂的巫師。黑山入無生山的時候就說了,山上并沒有修煉靈力的道士。
程縣令想了半天沒想明白,那邊廂黑山已經(jīng)暴力破陣,直接沖進了樓閣里面。
陣法一破,環(huán)繞在樓閣附近的“仙氣”緩緩飄散,一道天梯出現(xiàn)在了程晉眼前。
這石梯大約一米寬,蜿蜒向上,程晉極目望去,沒有盡頭,如果不是這天梯過窄,倒是很像修仙小說里面主角拜入山門要爬的山梯。
程晉嘗試著爬了兩階,然后非常果斷就放棄了。
“咦?怎么就你一個人,黑大人呢?”潘小安接下了尋找應(yīng)去病的任務(wù),只可惜他把整個寨子翻了一圈,都沒找到應(yīng)少年的人影。
程晉指了指山上:“上面呢,應(yīng)去病找著了?”
潘小安也坐在石階上,搖了搖頭:“沒有,我翻遍了整個山頭,年齡在十五歲上下的少年郎,還得體弱多病,面若好女,一個沒有。”
“沒遺漏?”
貓貓這話就不愛聽了:“你在質(zhì)疑我金華貓尋找美的眼睛!本喵也很想有啊,但很可惜,要么他丟下姐姐逃走了,要么就是死了。”
程晉卻忽然抬頭:“其實,還有第三種可能。”
“什么?”
這會兒已經(jīng)十月末,深山的溫度低得很,程晉攏了攏袖子,道:“造畜。”
潘小安登時氣憤地站了起來:“可惡!你們?nèi)祟愋恼媾K!”
心臟的不是人類,而是作惡之心。程晉自問也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卻到底還是低估了作惡的手段,造畜這等滅絕人性的手法,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你在想什么?”
程晉搖了搖頭,果斷轉(zhuǎn)移話題:“在想師爺什么時候才能下來。”
“對啊,大人怎么沒帶你一起?”以黑大人的強大,帶十個酸哥也能全身而退,不過一人間巫師罷了。
“對付巫師,帶我作甚?拖后腿嗎?”程晉對自己的認知定位還是很清楚的,再說“他鄉(xiāng)遇故人”,黑鹿鹿不會帶他的。
潘小安正欲嘲諷兩句,忽然從黝黑的山梯上傳來滾落重物的聲音,一人一貓迅速站起來往旁邊一側(cè),便見一滿身泥垢的人砸在了腳邊。
“誰!”
因是天黑看不清人影,程晉喊了一聲,卻見地上的人非常利索地爬將起來往前面跑,然而沒跑兩步,就被一道黑煙砸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說,你究竟師從何人!”
“饒命,大仙饒命啊!”
聲音粗糙喑啞,像是什么被火燎過的聲音,程晉點亮火折子一看,這男人半年臉上全是被火燒過的疤痕,而從另外半邊臉看來,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
“說!”
“我都說了!真的都說了!”
盛怒之下的大妖,溢散出來的威壓相當可怕,潘小安已經(jīng)嚇得直接變作了原形,而程晉的中指也開始隱隱作痛,可見黑鹿鹿此刻情緒極度不穩(wěn)。
黑山卻在此刻顯露身形,直接掐著老頭的脖子提了起來:“那本座,就只好搜魂了。”
搜魂?
程晉潛意識覺得這不是什么好字眼,便喊道:“師爺,住手!他不是那人。”
黑山轉(zhuǎn)頭,一雙淡金色的眼睛望過來,像極了初見時的那一眼,程晉立刻揮了揮手里的火折子,道:“我?guī)湍銓徲崳徲嵨以谛邪。 ?br/>
潘小貓:……我以為你要勸架,誰知道你是給人遞刀的。
但貓貓此刻已經(jīng)嚇得縮成了球,果然妖界傳聞名不虛傳啊,大妖都很可怕,超級可怕,光是氣場他就覺得窒息,酸哥果然夠大膽。
黑山凝滯片刻,將手里形同抹布一樣的老頭丟在了程晉腳邊:“審吧。”
說完,黑山淺金色的瞳孔瞬間隱沒,周身凜冽的威壓也隨之一輕,程晉捏了捏中指的指尖,已然是不痛了。
“他便是那巫師?”
黑山冷誚一聲:“他也配!”
……那就是了,不過沒想到這聲名在外的高明巫師,居然如此慫包?
程晉彎腰,順手將手里的火折子遞給黑山,這才從袖子里掏出一小管液體:“巫師先生,聽說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嗎?”
巫師:不想聽說!
“這是你讓人送給本官的賀儀,你應(yīng)該認得吧?聽說喝下去,就能讓人變成豬,也不知道變成豬死后,是不是直接入畜生道?不過沒關(guān)系,本官在陰間還有幾分薄面,就算不是,稍微使點銀子通融通融,也未嘗不可,你說對不對?”
潘小貓:……就,殺人不過頭點地啊。
老頭登時如喪考妣,但他眼中陰狠一閃而過,不過區(qū)區(qū)一普通凡人,竟也敢這般同他講話!狗仗妖勢的東西,還真把自己當能人……“啊——”
程晉一拳頭打在老頭的嘴巴上,足足五成力,老頭痛苦哀嚎,他一張口,一口老牙顆顆掉落,顯然是一顆都不剩了。
黑鹿鹿:……比不過,比不過。
程晉卻吹了吹拳頭,無愧于暴躁老哥之名:“你說下一拳,本官該打在哪里?”
所謂“屈打成招”,不過如是了。
“我說,我說!”
程晉后退一步,讓黑山上前:“那就好好說。”
黑山淡金色的眼芒射過去,老頭原本欲加害程晉,威壓一下,他登時就不敢了:“大仙在上,小的真的沒有師門啊……”
從老頭的口中得知,他幼年因大火毀了容貌,從此飽受歧視,后來去山中打獵,偶然間得到了一本巫書,他從書上習(xí)得巫術(shù),才有了現(xiàn)在的成就。
“哪座山里!”
“他沒說實話。”
黑山和程晉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前者是黑山,后者才是程晉。
老頭卻在此刻暴起,他欲襲擊程晉,卻未料斜里砸出一只貓貓,程晉只聽得一聲骨頭的脆響,老頭的右胳膊就呈現(xiàn)出翻轉(zhuǎn)九十度角的扭曲姿勢。
程晉沖貓貓比了個贊:“厲害!”
貓貓還沒驕傲抬頭呢,強大的威壓就逼迫他瘋狂后退,黑山捏住老頭的命脈,老頭卻忽然狂笑起來:“他是無上的神,誰也不能褻瀆他!”
這是什么中二發(fā)言?!
然而就在下一刻,老頭居然渾身冒起了火光,不過片刻之間,就燒得一點兒都不剩了。
貓貓完全被駭住:“……燃燒魂魄?”
程晉不懂,但他讀懂了黑山的眼神,里面清楚明白地寫著兩個字——是他。
是那個數(shù)百年前坑了陳歷又坑了白鹿鹿的道士。
程晉捏了捏虎口,疼痛讓他保持清醒,卻也讓他心頭起了一股寒意。
他只是想當個簡簡單單的縣令而已,怎么就這么難?
無生寨的巫師沒了,黑山泄憤般轟平了整個山頭。
不過轟平之前,大妖貼心地把山上樓閣里的活物都送了出來,其實也就一只兩頭烏和一個藥人。
“這是造畜的解藥。”
程晉伸手接過,入手是個微涼的鼻煙瓶,他看了一眼再度恢復(fù)自閉的黑鹿鹿,沒再開口說任何刺激對方的話。
他打開鼻煙瓶,一股難聞的酸臭味撲面而來,程晉立刻蓋上瓶塞,眼睛余光卻見剛才坐立不安的兩頭烏居然開始抽搐起來。
幾個呼吸后,一個形銷骨立的少年出現(xiàn)在他面前。
程晉心中一動:“你叫什么名字?”
“應(yīng)……去病。”
少年說完,就徑直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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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很快過去,陽光灑滿無生寨廣場時,大寨主早早穿戴齊整,來看他新的寵物。
“林子人呢?”
“大抵是昨夜回來得晚,小的去敲門,林子他媳婦兒說還在睡。”
大寨主就揚了揚手,道:“無妨,讓他睡。”
無生寨大寨主姓何,前些年招安縣令的時候,他也是候選人之一,為此他還文縐縐學(xué)了些文人用詞,心情好時,就會說上兩句,就好比現(xiàn)在:“這便是咱們湯溪滿腹經(jīng)綸的新任縣令?不錯不錯,看著是做火腿的好材料。”
底下人立刻迎合地開口:“寨主好眼光。”
然而四頭豬望向何寨主的眼神卻充滿了恐懼和驚慌,如果眼睛能說話,那大概就是:寨主,救命!我們不是程晉啊!
然而,眼神甚好的何寨主并沒有讀心的能力,他只是驕傲地捋了捋大髯,放聲道:“找人去通知姓錢的,讓他去接管縣衙。”
“那這些豬……”
何寨主一笑:“還要本寨主開口,豬就該待在豬該在的地方,先吃幾天豬食再說吧。”
正是此時,廣場另一端傳來鼓掌的聲音:“何寨主所言極是,豬就應(yīng)該待在豬該在的地方,而罪犯,也是如此,是不是啊,何寨主?”
山賊立刻警戒,何寨主亦把手放在了武器上:“誰?”
程晉從陰影里走出來,陽光打在他身上,襯得他容顏愈發(fā)俊秀斯文:“倒是本官失禮了,新任湯溪縣令程晉,何寨主,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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