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一寸溫柔一寸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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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剛亮,馬車便出了宮停在了寧國候府門外。
鳳婧衣還沒等到孫平掀車簾,自己便已經(jīng)掀簾下了馬車,一抬頭看到風中搖曳的白燈籠,袍袖中冰涼的手不由握成了拳頭,又強自忍住欲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主子,進去吧。”沁芳扶著她走在前面,以免讓孫平看到了她失常的面色。
靳家失勢,問罪的問罪,流放的流放,就連府里的下人也都被靳老夫人遣散,偌大的定國候府顯得格外冷清挲。
“老奴見過鈺昭儀娘娘。”鏡心接到人進府通報,快步迎到了前院,看到來人眼眶一下便紅了。
老夫人閉眼之前還念著她,她也終于是來了,也不枉老扶人那般掛念著她了。
“老夫人……遺體在何處?”鳳婧衣問道。
鏡心側(cè)身引路道,“娘娘這邊請。”
說罷,引著他們?nèi)チ遂`堂。
沁芳咬著唇擔憂著,此刻扶著她的人手冰涼的滲人,不住地發(fā)著抖。
靈堂吊唁只能主子去,奴才一般都是候在外面的,她便也就和孫平一道在外面等著了,難不成昨夜遇到了那不祥物,便是這樣的預示嗎。
“麻煩照顧著我家主子?!彼q不放心的拜托了鏡心一句。
鏡心默然點了點頭,領著鳳婧衣進了靈堂。
靈堂除了靳老夫人身前的幾個近身奴仆守著,再沒有他人了。
鳳婧衣走近棺木旁,看著一動不動地躺在里面的人,眼淚再也隱忍不了,“怎么……怎么就這么快呢?”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她就可以帶她去南唐,她就可以帶她見到鳳景的。
“老夫人已經(jīng)久病多年,如今心愿已了,也算去得安寧,娘娘不必傷心?!辩R心站在邊上說道。
“老夫人臨終之前,可曾留下什么話?”鳳婧衣問道。
鏡心沉默了一會兒,道,“沒有,老夫人昨夜睡下便沒有醒來,未曾留下什么話來。”
有些事,讓她知道也是徒添負累,不如不知道。
鳳婧衣一手扶著棺木,一手揪著衣襟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似是壓著什么讓她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這是她的外祖母,縱然只是匆匆?guī)酌?,但她知道她一直掛念著她和母妃?br/>
可是,此時此刻,她連給她磕一個頭叫她一聲都不能,連多掉一滴眼淚也不能……
因為,在周圍人的眼中,這不過是與她幾面之緣的老夫人,最多對她有幾分恩情而已,還到不得為其傷心痛哭的地步。
所以,她只能忍,忍下眼淚,忍下悲痛,將一切獨自放在心底。
鏡心在一旁看著也不由有些揪心,不由聲色地走了幾步擋住了她微顫的背影,以免落入外面孫平的眼中讓人起了疑。
這樣小小的年紀,要讓她一個人背負那么多生活,也當真是難為她了。
許久,鳳婧衣才收斂好自己的情緒,道,“可以……帶我到老夫人住過的地方走走嗎?”
鏡心知她心意,便點頭應了下來,“可以?!?br/>
兩人一道出了靈堂,鏡心帶著她去了靳老夫人生前住過的西園,推開門道,“老夫人生前一直住在這里,這里曾經(jīng)也是婉清小姐出嫁前住過的地方。”
鳳婧衣扶著門舉步進去,望著已經(jīng)陳舊的陳設,一時間心中百味雜陳。
鏡心回頭望了望園門口,道,“娘娘你先看著,我有事要去安排一下?!?br/>
“好?!兵P婧衣道。
鏡心快步離開了西園,在園門外一個人站著,無非是想給里面的人一片安寧的地方,讓她可以好好哭一場。
鳳婧衣在屋內(nèi)走了一圈,并不大的地方,她卻感覺自己走了好久。
這是她的外祖母,她的母親都多年生活過的地方,她是第一次踏進這里,卻每一處都透著無言的親切和熟悉……
半晌,她靠著床坐在了地上,埋頭不可抑制地哭出聲,卻又不敢讓自己發(fā)出太大的聲響驚動了她人。
當年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害,如今遇上外祖母卻無法與其相認,她不過想求一份平靜安
tang寧的生活,不需身份尊貴,不需富可敵國,只要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一世安好足夠。
為什么……為什么就這么難呢?
孫平和沁芳在外等了很久不見人出來,放心不下便尋了進來,鏡心遠遠看到了人影方才折回西園內(nèi),故意放重了腳步聲。
鳳婧衣收斂起一切,擦干了臉上的淚痕,起身走了出去,“沒什么事,我們出去吧?”
兩人剛到園門口,便遇上過來尋人的孫平和沁芳兩人。
“娘娘哭過了?”孫平憂心問道。
“前幾天還好端端的人一下子就沒了,總是有些難過。”鳳婧衣淡淡道,面上并未現(xiàn)出太多悲痛之色。
“生老病死,人之常事,娘娘看開些?!睂O平勸道。
鳳婧衣點了點頭,道,“這定國候府現(xiàn)在怪冷清的,我想在這里多留一會兒,趕在午膳前回宮?!?br/>
“可是……”孫平有些為難,按規(guī)矩妃嬪出宮沒有皇帝旨意允許,是不得逗留超過一個時辰的。
“孫公公,靳家如今這般了,老夫人這么孤孤單單的去,娘娘只是想多留一會兒,相信皇上也不會怪罪的?!鼻叻紲芈晞竦?。
孫平想了想,便也點頭應下道,“那好吧,但午膳前必須趕回去。
以皇上現(xiàn)在待鈺昭儀那般寵愛,這樣的事應當也不會多說什么,便權當做了順水人情罷。
鳳婧衣靈堂又待了一個多時辰,沒有說什么話,也沒做什么特別的事,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里坐了一個多時辰,定定地望著靳老夫人的棺木。
“娘娘,我們該回宮了。”孫平到靈堂外提醒道。
鳳婧衣回過神來,最后走到棺木旁望了望里面的人,對鏡心道,“有勞你們好生安葬靳老夫人了,若是可以的話,給她尋一處清靜的地方,不要葬在靳家墓園里了?!?br/>
這么多年,她與靳家的關系如何,她雖不曾親眼所見,但也從她幾番對她說話中感覺得到,生前跟那些人糾纏了一輩子,不想他死后還葬在那靳家的地方魂魄不得安寧。
“這是自然?!?br/>
鏡心送著幾人出了定國候府,望著馬車緩緩消失在長街盡頭,方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老夫人這一生操勞被仇恨所折磨,婉清小姐也一生過得不幸,如今這長公主也是過得步履維艱,明明都是心善之人,老天怎么就舍得這么待她們。
回了宮里,孫平直接送了她去皇極殿,也想是平安將人帶回來了,也算是給皇上有個交待。
夏候徹從書案間抬眼望了望進來的奉茶的人,道,“回來了?”
“是,昭儀娘娘這會兒在偏殿歇著呢?!睂O平躬身回話道。
夏候徹合上手中的折子,起身道,“讓人準備傳午膳吧,朕也餓了?!?br/>
“是,奴才這就去?!睂O平道。
夏候徹回到偏殿,鳳婧衣正一手支著頭閉著眼睛,面色有些疲憊。
“累了?”
鳳婧衣聞聲睜開眼睛,自己已經(jīng)被他抱在懷里坐著了。
“嗯,有些累了?!?br/>
夏候徹近著她的頭靠胸口,道,“一會兒用了午膳就在這睡著吧,回素雪園也還有好一段路呢?!?br/>
“好?!彼龖袘械貞?。
“如今已經(jīng)開春了,搬回凌波殿住著吧?!毕暮驈氐?。
鳳婧衣也沒有多想,順從地點了點頭。
夏候徹嘆息地吻了吻她的額頭,也是自己昨夜有些失控累壞她了,剛睡一下不到兩個時辰又出宮去定國候府跑了一趟,這會兒才這么蔫蔫地沒了精神。
孫平進來回話道,“皇上,午膳好了?!?br/>
夏候徹牽著她起身,一邊朝外走,一邊朝孫平道,“差人去把鈺昭儀的東西搬回凌波殿,若是靜婕妤也要回靜華宮,就幫著一道搬過去吧?!?br/>
“是,奴才這就吩咐人去辦?”孫平連忙回話道。
素雪園冬天住著是好,但地處偏遠,來往確實多有不便,如今天氣暖了,搬回靜華宮這邊也好。
夏候徹見她沒
什么精神說話,便給她盛了湯道,“吃了便去睡吧,晚上朕再送你回去?!?br/>
這會兒搬東西,素地園和凌波殿哪邊都不安寧,回去了也睡不好。
“嗯?!兵P婧衣點了點頭。
“朕已經(jīng)下旨將靳老夫人封為護國太君,著禮部以大禮厚葬,你便別去操心這些事了?!毕暮驈匕矒岬?。
鳳婧衣扯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
用罷午膳,夏候徹送她進了偏殿內(nèi)室,瞧著時辰還早便陪著她躺了一會兒。
“你去金花谷,淳于越?jīng)]為難你吧?”
“沒有?!兵P婧衣閉著眼睛回道。
夏候徹抿了抿薄唇,淳于越是沒為難她,但可著實敲了他一大筆銀兩。
“等朕再得了空,陪你再去趟金花谷,請他給你開了方子好好調(diào)理一下身子?!?br/>
她這副身子,說不得多孱弱,但入宮以來病啊難啊的也不少,一直也沒好生調(diào)理好,這得知靳老夫人過世他也不由一番心驚。
“朕還想你以后年年歲歲都在身邊,總得把你這一身的毛病治好了。”
鳳婧衣抿了抿唇,無言沉默。
如今他這般愛惜她的性命,可終有一日,他也會恨不得殺了她才好。
半晌,夏候徹低頭吻了吻她額頭,道,“好了,你安心睡吧,朕要去書房那邊了?!?br/>
“嬪妾……”鳳婧衣正欲起身送駕,又被按在了床上。
“不必起來了,睡你的吧,朕忙完再過來看你?!毕暮驈厣焓忠戳艘幢蛔?,起身離去。
鳳婧衣斂目躺在床上,卻是怎么也睡不著的,靳老夫人和母妃的面容總是不斷地出現(xiàn)在面前,她們那樣溫柔而慈愛地笑著,可是現(xiàn)在這兩個人都已經(jīng)與世隔絕,她再難見一面。
關雎宮,院中幾個白玉缸中養(yǎng)著新送來錦鯉,玉的白更襯得錦鯉的顏色鮮艷奪目,甚是美麗。
傅錦凰一身錦衣華服站在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撒著魚食,打量著魚缸內(nèi)游得歡快的魚兒,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便淡淡道,“打聽到什么了?”
“鈺昭儀一早去了定國候府吊唁靳老夫人,剛剛才回到宮里。”一名太監(jiān)稟報道。
“還有呢?”傅錦凰一邊撒著魚食,一邊繼續(xù)問道。
“別的到?jīng)]什么特別的了?!碧O(jiān)回道。
“她沒有,她身邊的人也沒有嗎?”傅錦凰道。
那太監(jiān)沉默著想了想,道,“沒別的了?!?br/>
“罷了,就這樣吧?!备靛\凰撒完了魚食,接過秋月遞來的錦帕擦了擦手,淡淡道,“繼續(xù)盯著上官素和她身邊的宮人,她們見了什么,什么時候見的,都要一五一十的回來報于本宮。”
“依奴婢看,上官素在北漢一定還有什么把柄,只可惜現(xiàn)在兩國禁止往來,傅家的探子也去不了北漢?!鼻镌赂谶吷希止镜?。
傅錦凰低眉賞魚,唇角勾起一絲冷笑,“傅家和本宮的人不行,可以讓皇上自己派人去查,想必……他會查到更多東西?!?br/>
“娘娘確實設想的好,可是皇上眼下那么寵著那狐媚子,上官素說什么他都聽信,只怕沒那么容易辦到?!鼻镌?lián)鷳n地說道。
傅錦凰將手中的帕子遞給秋月,順手接過茶抿了一口,道,“相信嗎?本宮從來相信皇上能真的全心全意相信一個人,他現(xiàn)在相信上官素的話,只要本宮有了足夠的證據(jù),也能讓他相信本宮的話?!?br/>
夏候徹那多疑的性子是天生的,他可能是相信上官素,可一旦有了確鑿讓他懷疑她的證據(jù),他還會信她嗎?
顧清顏和宗澤十年的感情都禁不住假象的蒙蔽,何況認識才短兩三年的他們,而且夏候徹還是比宗澤更心思多疑的人。
“那主子已經(jīng)有計劃了嗎?”秋月興奮地問道。
這么久以來,看著上官素在這宮里風光逼人的,早就看過去了。
如今娘娘有了打算要除掉她,那便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傅錦凰轉(zhuǎn)身往關雎宮內(nèi)慢步走著,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們都給盯此宮里的那些南唐舊宮人,任何人都不要放過,不要招惹她們,只要向本宮報告他們的動向就
可。”
“盯著她們有什么用,上官素那邊……”秋月不解,為什么放著上官素不管,偏去盯著那么些無關緊要的宮人。
“叫你做你就做?!备靛\凰側(cè)頭,冷冷掃了她一眼道,“本宮有預感,這些人之中,總能揪出上官素的尾巴?!?br/>
秋月怔了怔,連忙認真回道,“是,皇貴妃娘娘?!?br/>
上官素,靳太后收拾不了你,皇貴妃娘娘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你就等著下地獄吧。
“還有,派人也知會皇后娘娘一聲?!备靛\凰一邊說著,一邊朝關雎宮內(nèi)走去,語聲帶著薄冷的笑,“本宮相信,皇后娘娘一定樂意相助本宮?!?br/>
她想要上官素的死,只怕皇后娘娘比她更恨不上官素死。
她與皇后上敵人,但她們有了共同的敵人,也一樣能成為默契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