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5.
    觀眾席休息時間, 有人在翻閱節(jié)目組發(fā)下來的中英對照劇本，也有人拿出手機，沒看過電影片段的正在看原片片段補習。
    “莊欽要用原聲來表演, 那他不是完蛋了？？”會來報名參加現(xiàn)場錄制的觀眾，多多少少都很關(guān)注娛樂新聞，一年前的新聞回想起來, 仿佛就在幾個月前。
    有觀眾在現(xiàn)場低聲地交流：“我記得他英語真挺爛的，b站有up主剪輯的鬼畜，你搜莊欽和英語兩個關(guān)鍵詞，就出來了，播放量好幾百萬……嘖嘖，那叫一個車禍現(xiàn)場。”
    這一輪的觀眾兩個小時前來的，剛好看見了莊和鄭兩人的對手戲, 因為恰好演的是針鋒相對的戲碼, 鄭風柏拿著道具槍直戳他腦門，面目兇狠, 莊欽是八風不動, 兩人演得跟真的似的，演完導師還說：“你們倆演這個簡直太合適了，氣場正好就是對立的啊！在臺下關(guān)系是不是和臺上很像？”
    這個提問非常尖銳，鄭風柏連說沒有沒有，甚至摟莊欽的肩膀：“大家都知道我們私底下關(guān)系很好的。”
    那一場莊欽演的角色是在內(nèi)斂中爆發(fā)的類型，讓現(xiàn)場第一次來的觀眾看見了他爆發(fā)的神演技，簡直有些震驚全場。
    馬上要到下一場了, 有觀眾覺得可惜：“他演的也還可以，說英文臺詞那不是太吃虧了？”
    “這個邵平是誰，演過什么？我怎么都沒聽過……”
    “戲也太多吧，非要拽英文臺詞，欺負觀眾聽不懂嗎？？？”
    “我覺得他就是故意刁難莊欽的吧？”
    李慕默不作聲地坐在觀眾席的角落里。
    聽見觀眾議論莊欽英語差要丟人了，他反而有幾分疑惑，因為李慕知道莊欽不是不會說的。
    在東南亞也需要大量使用英語，李慕記得他說得是很不錯的。
    之前在網(wǎng)上看見了扒皮，以為是故意黑，都沒仔細看。
    這回認真看了一遍視頻。
    果真是車禍現(xiàn)場，慘不忍睹。
    再一看視頻時間，去年四月到現(xiàn)在，一年半的時間——私底下大概有惡補過。
    李慕對他的能力和演技都是放心的。
    舞臺燈光一亮，演員上臺，莊欽穿洗得發(fā)白的米色舊病號服，頭發(fā)微蜷，眉眼上的妝讓他的五官看起來更清晰漂亮。身上出的汗為他這個角色剛從海中游上來的形象增添了真實感。
    連日的幻覺和噩夢困擾著他，不知真假的事實撲朔迷離，他已對一切有了懷疑，平靜的外表之下是隱含著瘋狂的情緒，黑漆漆的眼睛深處一點堅持的光芒，指著監(jiān)獄的典獄長說：“我知道，醫(yī)生說的精神藥物。我找到她了，你們抓不住她！”
    兩句臺詞接在一起，全是原聲，非常流暢，一點沒卡殼，自然到仿佛為這個角色而生——而坐在布景窗戶前的，扮演對手的演員邵平，一聽他開口，運籌帷幄的心態(tài)立刻就有些不穩(wěn)。
    沒道理，他怎么會背的這么流暢？？
    邵平勉強平靜下來，接上原聲臺詞：“我不懷疑你，因為她不是真的。”
    莊欽這里沒有臺詞，只是表情和眼神出現(xiàn)了變化，變得懷疑，認為他說的荒唐可是心底又有一絲的不確信。
    舞臺劇為了讓觀眾看得更清楚，這種時候情緒勢必要比演電影更夸張，莊欽沒有太多的時間來入戲，好在之前就做過研究。
    可是要演好一個精神分裂癥的角色，對演員自我的傷害也是非常大的。
    但導師都看得見，他的表情和情緒都控制得很精準。
    邵平雙手交疊：“你的幻覺比我想象得嚴重…你沒有吃抗精神分裂的藥。你沒有吃任何的藥。”
    “那我的手為什么會發(fā)抖？！”莊欽伸出去的手不可控制地顫抖，是長久以來的藥物后遺癥。
    邵平：“你來兩年了，你是醫(yī)院的病患。”
    莊欽頓了一下。
    邵平跳了一段臺詞，大概有七八句的臺詞直接被跳過了。
    這中間有個情緒的緩慢轉(zhuǎn)變，變成了突然的轉(zhuǎn)變，莊欽被迫接上臺詞：“…這么多的事實，你真的以為可以讓我覺得自己是瘋子嗎？我是聯(lián)邦警察。”
    “你曾經(jīng)是。”邵平?jīng)]想到他接得如此流利，不應該啊，一個半小時背臺詞，怎么可能記得這么熟悉？
    “這一段怎么跳過去了？”
    邵平不知道觀眾手里都拿著中英對照劇本的。
    此刻觀眾對照著劇本，都發(fā)覺其中一大堆不翼而飛了。
    但演員演的又是毫無痕跡，觀眾只好以為這是演員自己對劇本所做的改動。
    莊欽拿著一張聲稱是自己的入院表格，快速地對著白紙閱讀出聲：“病患是退伍軍人，非常聰明，曾……前聯(lián)邦警官，有暴力傾向，他否認犯罪，編造出故事，無法面對真相……”
    這一段要求語速快，快到讓觀眾聽不清，可吐字得清晰。
    搞得讓觀眾以為他是不是照著在念，怎么能讀得又快又準確。
    他用力一揮，把白紙丟開，不可理喻地道：“胡扯！”
    情緒從平靜到逐漸爆發(fā)，那眼神中迸發(fā)的瘋狂勁，臺詞流利而語氣控制的精準，讓邵平被他完全震住。
    他發(fā)覺到不妙，自己被莊欽壓戲了，他開始反抗，試圖用更高的音量去打斷他。
    但仍舊被穩(wěn)穩(wěn)壓了一頭，對方太入戲了，那種精神病人對自己所處世界的懷疑，不能接受突如其來的真相，因為真相的難以置信和悲傷，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觀眾似乎能切身地從他的表演上感受到。
    到最后，莊欽被推進去，坐在電擊椅上，要接受額前葉切割手術(shù)。
    現(xiàn)場的鏡頭推到了他的臉部，拍攝特寫。
    他眼中流露出平靜的哀傷，明明沒有哭戲，卻讓人感覺到最極致的痛苦。
    現(xiàn)場鴉雀無聲。
    謝幕，觀眾鼓掌，非常震撼。
    莊欽在后臺休整了幾分鐘。
    一般演員很少會試圖去調(diào)整這類有精神疾病的角色，倘若一個控制不好，很容易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心臟的劇烈跳動稍微平復了一些，慢慢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只是莊欽抬頭，看見邵平在鏡頭底下對自己說：“你演得好棒，太入戲了。”的瞬間，只覺得好像又是一個虛假的空間。
    “……謝謝，你也是。”莊欽的精神狀態(tài)受到了一點小的影響，他完美地掩飾了過去，重新上臺，接受點評。
    敬業(yè)的導師，在他們表演的時候，就會用筆記錄下要點，如果就是來掙個快錢的，這個時候就亂說一通，或者照著節(jié)目組給的臺本念。
    先是公式化的夸贊：“兩個演員對于英語劇本臺詞的處理，都遠超我們的想象，沒想到你們會說得這么好，太流暢了，好像真的看了一場原聲電影，如果下面來個字幕給我們現(xiàn)場的觀眾看就好了——邵平你是英語專業(yè)的？”
    在場的觀眾沒有外國人，所以哪怕英語很好的觀眾，聽了個七七八八，也覺得演員的發(fā)音還挺標準的。
    邵平：“不是，我在國外讀了一年書，回來就開始做演員，跑龍?zhí)着芰撕脦啄辍！?br/>     導師：“莊欽你也是？”
    莊欽搖搖頭：“我是表演專業(yè)，不過前幾個月在東南亞拍戲，多多少少要用一點英語，就經(jīng)常在學習。”
    導師：“在東南亞把英語水平練成這樣，太不容易了，真的。”
    觀眾哈哈大笑。
    然后導師說到表演：“原片非常經(jīng)典，我個人很喜歡，看過很多遍。”
    但莊欽的表演和原片是不太一樣的，似乎是拿到劇本就開始自我處理，他的表情、動作，語氣，全都是自己設計的，而且由于共情和入戲，表演沒有痕跡，非常真實。
    導師說：“你可以打破常規(guī)，不模仿任何人，還演得如此貼合劇本，真了不起”
    這個日常夸他的導師，正是那很喜歡莊欽的女導師。
    曾導卻提出了另一個問題：“你們沒按劇本來。”
    “我是導演，在我這里，演員可以對劇本做一些自己的處理，但是絕對不能這么大段的跳過臺詞，你們?yōu)槭裁匆_詞？”他表情嚴肅，“誰改的？”
    莊欽：“討論藥物的那一段嗎？”
    邵平?jīng)]想到導師會關(guān)注這個問題，忙搶白：“這是我們在后臺討論出來的，我擔心他背不下那么多的臺詞，就說要不要刪一點點，然后他也好背一點，那段臺詞有幾個專有名詞，挺難的……”
    在這么多攝像的情況下被顛倒黑白的情況，莊欽遇見過不少次了。
    娛樂圈就是戰(zhàn)場，這一回遇見都還是小case，可大多時候，他都不能做出反擊，只能忍氣吞聲，以免反擊后被媒體拿去做文章。
    尤其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如果自己反擊了，媒體會怎么說？
    大明星當眾欺壓小演員？
    莊欽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蘇玟對自己的提醒，提醒他不要惹出事來，人設得穩(wěn)住，不能給媒體黑他的機會。
    反過來，又是李慕的話。
    “你這么好欺負，什么都應著，在外面是會吃虧的。”
    邵平解釋完了，看向莊欽，發(fā)現(xiàn)他好像在走神。
    曾導看著臺上的莊欽，問了句：“是這樣的嗎？你倆一致商量要刪的？”
    莊欽：“……不。”
    “那段戲，沒有人跟我說過要刪，我花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在一個人記臺詞，剛才舞臺上是我們第一回對戲，沒有提前磨合，所以才會出現(xiàn)這樣的意外。”他聲音很溫和。
    邵平一愣——在他眼里，莊欽不是這種會在舞臺上反駁人的性格。
    他馬上就接：“我跟你說了要刪的，你可能是背劇本太專注了沒注意到。”
    “有沒有可能是你記錯了，你忘記給我說了？”
    他有些慌張：“不可能，我沒記錯！”
    觀眾開始面面相覷了。
    在舞臺上爭論是很難看的局面。
    莊欽沒再繼續(xù)爭，畢竟真相是什么，只能等節(jié)目播出后才知道，倘若剪輯針對自己，自己的話就會被曲解。
    耳機內(nèi)，導演下達指示，讓他們停下。
    邵平?jīng)]敢說話了。
    莊欽是什么性格，曾導知道得很清楚。
    他一看就知道兩個人哪個說的是真話，哪個人說的是假話。
    曾導站起身說：“我打斷一下，亂改劇本這件事以后不能發(fā)生了，如果要改劇本，必須事先由兩個演員告知導演組，如果要表演原聲劇本，臨時告知是對其他演員的不公。莊欽拿到英文劇本才一個多小時，他背了那么大一段，換成其他人不一定能背下來。”
    這是出來給莊欽站街了。
    其他導師紛紛附和，要求節(jié)目組增加這一條規(guī)則，節(jié)目組最喜歡的就是爭議和矛盾，沒有爭議矛盾就沒有看點，所以哪怕演員使用小伎倆，他們也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最后節(jié)目好看就行了，至于誰輸誰贏，都是可以操控的。
    觀眾的節(jié)奏也被帶走了，紛紛行使自己的投票權(quán)，把莊欽送到冠軍座上，拿到了豁免牌。
    回到后臺，莊欽摘下耳麥，換上了日常用的麥克風。他換掉衣服，卸了妝。
    一想到時候節(jié)目播出，如果剪輯對自己不利，玟姐到時候又要說自己了。
    營銷號都喜歡潑臟水，而公關(guān)是需要花錢的。
    明明忍過去了，就什么事都沒有，也不會給節(jié)目組得以剪輯的素材，但偏偏他就是這一回沒忍住。
    演播廳換了一批觀眾，繼續(xù)錄制。
    李慕只是坐在臺下，看見他平靜捍衛(wèi)自己的權(quán)利，跟人爭論跳戲的事，就知道是受了委屈。
    李慕給他發(fā)了消息。
    莊欽上臺前把微信退出了，現(xiàn)在還沒重新登錄，他卸了妝就去問人可不可以先回公寓去。
    從早到晚的拍攝，還是三段不同的劇本，更有一段是臨時背的英文劇本，壓力一松懈，累到直不起身，只想倒在床上好好休息。
    莊欽去找導演，導演本來想說不可以，結(jié)果一看他臉色這么差，馬上想起之前莊欽在另一個臺節(jié)目上由于疲勞過度暈倒，節(jié)目組官方微博被粉絲攻擊到淪陷的那件事。
    導演說：“你還好嗎？需不需要給你放一天的假，明天只有一節(jié)臺詞課，可以不來錄制的。”
    莊欽說不需要放假：“我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真的不用？我看你狀態(tài)不是很好啊。”
    “是拍的有點累，不過沒關(guān)系。”
    他這么說，導演也就沒再堅持，放他離開，莊欽去了衛(wèi)生間，這時才看見節(jié)目組發(fā)的手機上顯示了未接來電。
    莊欽沒敢在這個手機里存李慕的號碼，上兩次打完電話都把聊天記錄刪掉了。
    不過李慕號碼的數(shù)字他卻記下來了。
    衛(wèi)生間沒有監(jiān)控，但怕隔墻有耳，莊欽沒有回撥，發(fā)送短信。
    李慕：“我在你們演播廳的廣播大樓。”
    幾分鐘后，莊欽原路返回導演總控室。
    “馬導……”莊欽敲門進去，很虛弱的模樣，“我能不能請一天的假啊？我感覺…肚子不太舒服。”
    他很少撒謊，但是作為演員，撒起謊來格外有天分。
    “剛才給你放假，不是還說不需要嗎？”
    莊欽臉一紅，有些被戳穿的不自在。他捂住肚子，哀求：“我真的有一點不舒服，如果不能請假……”
    “好了啊，開玩笑的，給你放一天的假。”
    “謝謝馬導！”在節(jié)目組，一般是制作人最大，但導演也相當?shù)挠性捳Z權(quán)，請假這種事一般找他也可以。
    馬導說：“你晚上還回不回來？不回來的話我得跟基地管理員說。”
    “晚上啊……”莊欽想了想，“應該…要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李慕：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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