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1章 李元昊
從城郊?xì)w來,李瑕又帶著鄧剡去了城東的軍營。
這次他們沒有再乘坐馬車,而是騎馬而行,沿著河道與渠道可見到處都是柳樹。
也有一些新挖的渠邊只插著一根根柳枝,也許再等十年,長安的風(fēng)景會更好。
有很多類似于這樣的小細(xì)節(jié)讓人覺得往后的長安會更好,帶來了生機勃勃之感。
相比起來,就會發(fā)現(xiàn)臨安的暮氣沉沉……
軍營坐落在灞水以東的臨潼,才進大營便能感覺到一股肅穆的氣氛。
目光看去,只見許許多多的士卒正站在校場上排著長隊。
校場上立了一個木臺,掛著一個“奠”字,兩邊則是兩條白布黑字的挽聯(lián)。
“英靈永存、四海齊緬。”
李瑕翻身下馬,道:“王將軍的死訊是前幾日傳到長安的,軍中有不少他在川蜀時的舊部,也有來自天南地北敬佩他的人,都想祭奠一下他,因此布置了一番。”
鄧剡道:“一個多月前,我在宮門伏闕上書,見過王老將軍一面,真英雄也。”
“我聽說他在臨安這幾年身體不是太好,上柱香吧。”
“正有此意。”
李瑕今日穿的是便衣,也沒有宣揚身份,由幾個隨行的護衛(wèi)亮了令牌,便排在隊伍的最末。
他是日理萬機的秦王,平時接見臣子時也不忘批閱些公文,此時卻安安靜靜地站在那。既沒與鄧剡說話,也沒處置別的事務(wù)。
很快,也有別處的軍士趕來,排在他們后面。秦王就被湮沒在人群中,與一個普通小卒別無二致。
鄧剡時不時看李瑕一眼,知道李瑕一定是在回想當(dāng)年在釣魚城與王堅并肩殺敵的日子。
不論誰有那樣的一段經(jīng)歷,都足以驕傲一生。
鄧剡也很向往。
一直排到了天色暗下來,才終于輪到他們登上木臺。
只見臺上擺著一口棺材,棺材中竟是擺著一幅鐵甲,鐵甲上滿是刀槍劍戟痕跡,頗為殘破。
李瑕上了香,低聲說了一句什么,轉(zhuǎn)身就走。
只有后面的鄧剡隱約聽到“收復(fù)河山以慰將軍在天之靈……”
夜里,李瑕才進長安城,候在城門處的姜飯便迎了上來。
“王上。”
“何事?”
“我們的人查清楚了王老將軍死前的詳情……”姜飯說了一會兒,李瑕似嘆了一口氣,道:“知道了。”
“若如王家小郎君所言,賈似道著實可惡。”
“也許吧。”
李瑕對賈似道的所做所為沒有太大反應(yīng),反而思忖了一下?lián)Q作是自己在臨安,是否會對王堅如實而言。
很快,前方又有侍從趕來。
“王上回來了,有臨安來的信使求見,在王府大門處候了一日……
有些出乎李瑕意料的是,這次賈似道沒有派人來,來的這個信使竟是皇后的人。樂文小說網(wǎng)
“見過秦王。奴婢曹喜,乃是皇后殿中的管事宦官,奉的是官家圣諭。”
曹喜長得有些男生女相,也不知是否因為他是個宦官的原因。
這人有些機靈勁,看起來頗討喜,對李瑕也恭敬。
但什么“官家圣諭”李瑕是不信的。
賈似道沒派人來,趙禥更不太可能這么做。“你一路遠(yuǎn)來,不容易吧。”
“奴婢多謝秦王體諒,一路都是坐船,到了荊湖時見了楊太后的侄孫,楊鎮(zhèn)楊將軍。”
楊鎮(zhèn)是李瑕在臨安時一起蹴鞠的朋友。
先帝賀崩那一夜,楊鎮(zhèn)或是受了些李瑕的激勵,一改往日紈绔習(xí)氣,跑到荊湖軍中當(dāng)了個將軍,且做得不錯。
做得不錯的意思是,荊湖將領(lǐng)多做些生意,楊鎮(zhèn)交友廣闊,這方面是長項。
這些年也常與蜀地走私。
曹喜是故意提到楊鎮(zhèn)的,意思是他是打通了門路過來的。
果然,李瑕對他的態(tài)度就好了一些。“原來你與楊兄關(guān)系不錯?”
曹喜連忙笑著答應(yīng),又遞了給李瑕的禮單,其后才神秘兮兮道:“可否請秦王摒退左右,奴婢有一事望能單獨敬稟秦王。”
說罷,不等李瑕作答,他已舉起了雙手,又道:“奴婢已經(jīng)被搜過身了,混身上下沒有一個硬東西。”
堂上有護衛(wèi)沒忍住,笑了一聲,暗罵這閹人是有些會打趣的。
“是。”
曹喜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見旁人真退下去了,才道:“不知秦王是否還記得皇后娘娘?”
“有話就說。”
“皇后這次派奴婢來,不敢向秦王提條件,只告訴秦王一件事,賈似道、呂文德已做好了開戰(zhàn)的準(zhǔn)備,甚至正在聯(lián)絡(luò)蒙元……”
“威脅我?”
“不敢,絕不敢威脅秦王,皇后真的只是想提醒秦王小心,因為……她得罪了賈似道。”
李瑕看了一眼自己案頭的信件,那是王翠托人送來的。
此時他明白了全玖說的“得罪賈似道”指的是何事。
但還是問道:“為什么?”
“具體原由不便告之秦王,奴婢亦不知曉,但請秦王相信皇后。”
李瑕有些不耐,徑直道:“她要什么?”
李瑕此時才明白全玖想要做什么。
派人做個接觸,拿賈似道、呂文德的軍事布置做個順?biāo)饲椋車樧∷沁吘诚喟矡o事;不能下住,那便借他的勢來打擊賈似道;同時還有一種籠絡(luò)之意,博取他的好感。
婦人考慮問題的方式還真是與男人不同。或者說是全玖本身沒有實力,只能像這樣在權(quán)力場上周旋。
李瑕看不上她這種手段,小打小鬧,沒多大意思。
“你們這宋朝廷真讓我開了眼,我已準(zhǔn)備興師征宋了,竟還在內(nèi)斗。”
“還請秦王三思。只要不起戰(zhàn)火傷及百姓,秦王有何要求,皇后都可想辦法……
“夠了。”
李瑕忽然斷喝一聲,道:“別當(dāng)你宋朝廷是個左右逢源的女人,哄完了蒙元又來哄我,想要太平想瘋了是嗎?”
曹喜脖子一縮,被嚇得心驚膽顫。
但等他緩了一會,卻又暗道李瑕這比喻真是貼切。
其實曹喜也不太明白全玖的心思,報怨皇后派他大老遠(yuǎn)走一趟。
現(xiàn)在李瑕一說,他才完全理解這件事。腦子里甚至都有畫面了……
全玖一邊說著“忽必烈哥哥別來打奴家嘛”,轉(zhuǎn)頭又向李瑕求情“奴家和忽必烈就是玩玩,你別生氣好不好?”
無非是想要拉著這兩個男人坐下,和和氣氣的。這般理清之后,全玖交代的那些話語曹喜說起來就更順了。
“皇后知道秦王戰(zhàn)功赫赫,但考慮年戰(zhàn)事連綿,亦要休整,這才未阻止和議,助秦王韜光養(yǎng)晦。”
他說這話的時候,腦子里依舊想的是那男人女人的畫面,仿佛看到了全玖在說“奴家還不是看你受傷了,想讓你養(yǎng)好了傷再動手,你卻要沖奴家發(fā)火,哼。
曹喜越來越理會這意思,說得也越來越起勁,覺得自己真要成功平息李瑕的怒氣,化解一場干戈了。
然而,李瑕已招來了秦王府護衛(wèi)。“帶他下去。”
“秦王息怒,奴婢真是為秦王好啊。”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她的千里送鵝毛,我體會到了,臨安城破之日……我報答她。”
曹喜又是一驚。
他雖然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宦官,但這一路而來,還是能感覺到兩個政權(quán)的不同之處。
尤其是李瑕與官家趙禥之間的天壤之別,讓他隱隱覺得“臨安城破”不是一句虛言……
“真要開戰(zhàn)嗎?”
“不會。”
臨安城中,賈似道正在與廖瑩中下棋,談?wù)摰絿拢Z似道很篤定。
“官家......其實是皇后,沉不住氣,真當(dāng)李瑕會興師而下。但兵力、錢糧、船只,李瑕有嗎?沒有,他打不了,無非是在造勢。”
“但稱帝是真的。”
“是真的。”賈似道下了一步棋,道:“所以他虛張聲勢是為了嚇唬我們,為稱帝做準(zhǔn)備。”
“走一步,卻裝出要走三步的樣子。”
“是這意思。”
“但,若是真開戰(zhàn)了又如何?”
“我們敢打、也能打。大宋不是誰都能來捏的軟柿子,遼、金、蒙每次以為能滅宋卻都要大敗而歸。”
賈似道說到這里,搖了搖頭,又道:“當(dāng)年李元昊稱帝,與大宋經(jīng)三川口、好水川、麟府豐、定川寨四場大戰(zhàn),與遼國經(jīng)河曲之戰(zhàn),方才得以鞏穩(wěn)三分天下的格局,至于李瑕……實力遠(yuǎn)不如李元昊,路還遠(yuǎn)著。”
“李元昊?”廖瑩中沉吟起來。“我的判斷不會錯。”
“李瑕的路遠(yuǎn)歸遠(yuǎn),可是,當(dāng)初我們拿他比余玠、比吳曦,如今竟已比李元昊了,這才幾年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