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打都打了
“額秀特!”
莫哥爬上山頭,向嘉陵江望去,只見呂文德的兵力依然布置在江對岸。
“楊大淵,你不是說呂文德必退嗎?”
楊大淵聽至莫哥叫自己,抬起頭,等通譯又復(fù)述了一遍,他方才應(yīng)道:“呂文德不該如此不惜兵力,想必再強(qiáng)攻兩日,宋軍必退。”
其實(shí)楊大淵也覺得奇怪。
呂文德什么德性,他了解,無非想等李瑕前后夾擊,由李瑕承受蒙軍主功……
而蒙軍也做足了準(zhǔn)備,打算隨時掉頭殺向劍關(guān)門。
但,李瑕既沒派兵出關(guān),呂文德竟還肯這般硬扛?轉(zhuǎn)性了不成?
只能說是沒被打痛。
楊大淵決定給呂文德來一下狠的。
他當(dāng)即便向莫哥請命,愿派人夜襲宋軍。
是夜,楊大淵命侄子楊文安只領(lǐng)五百精兵,在下游泅馬渡過嘉陵江。
楊文安雖年輕,卻有名將之姿,先是突然殺進(jìn)呂文德大營,輾轉(zhuǎn)突殺,踏營縱火燒了一座糧倉。
其后,他立刻掉頭殺向大獲城。
大獲城中蒙軍、以及投降蒙古的漢軍本已被呂文福攻打數(shù)日,快到了崩潰之際,忽見楊文安殺來,士氣大振。
是役,楊文安五百騎踏營、入援大獲城,硬生生把蒙、宋雙方之軍心士氣扭轉(zhuǎn)過來。
呂文德的敗退,幾乎已只是時間問題。
……
“干他娘的小畜生!楊大全好歹為國殉難,生了這樣沒屁眼的龜兒子!”
把楊大淵、楊文安叔侄罵翻了天,又追溯了其祖宗十余輩,呂文德這才怒氣稍歇。
他已決定不打了。
兩萬余宋軍,野戰(zhàn)拖了蒙軍十余日,他這一戰(zhàn)打得已經(jīng)不孬。
放眼十余年宋蒙戰(zhàn)場,都算是極難得的戰(zhàn)果。
之所以要撤,算是這次他讓雁啄瞎了眼,看錯了李瑕。
本以為李瑕是個熱血守國的,沒想到只是自保的孬種,比劉整尚且不如。
等撤了軍,先把劉整、向士璧軍法處置。因?yàn)樗麉挝牡露际亓诉@么久,他們還沒打下巴中。
然后再把李瑕軍法處置,因?yàn)榇藨?zhàn)罪皆在李瑕。
忽然。
“報!大帥,南面有百余騎奔來,看旗號像是劍門關(guān)守軍。”
“現(xiàn)在才來。”
呂文德啐了一口,大步走上望臺,只見對岸百余宋軍正在策馬狂奔,后面還有百余蒙軍哨騎在追。
“大帥,是否令戰(zhàn)船接應(yīng)?”
“接應(yīng)個屁,讓這小猢猻自生自滅。”
隔得遠(yuǎn),隱隱能看到那百余宋軍在江邊駐馬,得不到船只接應(yīng),又掉頭向后面的百余蒙軍沖殺上去。
畢竟是在宋軍的防線,那些蒙古哨馬不敢硬戰(zhàn),射了一輪箭雨,撤了。
望臺上的呂文德哼了一聲,這才下令讓戰(zhàn)船過去……
~~
李瑕大步走過呂文德旳軍營。
這營中將士確實(shí)與別的宋軍不同,個個魁梧有力,盔甲齊整,武器精良。
若作個比較,釣魚城雖有兩萬兵力,其實(shí)有盔甲武器且經(jīng)過長年訓(xùn)練的官兵僅四千余人,且都身材干瘦,盔甲殘破。
呂家軍這兩萬數(shù)千人則個個精銳,若再征發(fā)鄉(xiāng)兵,便能稱數(shù)萬大軍。
這還只是呂文德帶入川蜀的,他還有不少兵力在呂文煥、夏貴等人麾下。Xιèωèи.CoM
大宋第一武將的實(shí)力便體現(xiàn)在這里。
李瑕目前確實(shí)遠(yuǎn)遠(yuǎn)沒這份實(shí)力。
……
“請李將軍繳械,單獨(dú)進(jìn)去。”
前面的大帳是敞開的,一排銳士擋上前。
李瑕不以為意,將隨手的佩劍遞了,轉(zhuǎn)頭向身后的親兵們道:“你們在帳外等等。”
他走進(jìn)大帳,抬頭看向呂文德。
李瑕已經(jīng)很高了,呂文德則是高到了離譜的程度,站在那像是一個巨人,長手長腳,確實(shí)是天生的戰(zhàn)將。
這一見面,李瑕才明白,為何當(dāng)年趙葵只看到路邊掉落的大鞋子會大吃一驚,派人去尋找呂文德。
巨人般的戰(zhàn)將立在那,一生轉(zhuǎn)戰(zhàn)二十余年,殺氣凜然,氣勢駭人。
李瑕的身板依然挺直,不卑不亢,絲毫未因其氣勢所懾。
“拿下!”
呂文德掃視過李瑕,忽然喝道:“貽誤軍機(jī)、軍法處置!”
“呂帥若不怕下不來臺,大可拿了我。”李瑕不等帳中士卒上前,已笑應(yīng)了一聲。
“唰!”
。帳外,李瑕帶來的百余兵士已拔刀在手,動作整齊劃一。
這些人顯然也是精銳。
呂文德大怒。
他還真不怕這些人。
但他確實(shí)沒真打算把李瑕怎么樣。
賈似道交代過,讓他與李瑕好好相處,合力立功,以謀相位。
呂文德外表粗莽,但又有些精明。
他很早就看出大宋朝的武將該怎么混,比如朝中必須有靠山,不然官家說不信任就不信任。
早年,他倚靠的是趙葵。
謝方叔取代趙葵為相后,他又投靠謝方叔……但合不來,于是阿附賈似道,從此如魚得水。
此時帳中的力士已上前,李瑕眼神卻依舊很平靜,隨手還把玩著一個物件。
那是個蟋蟀籠子……
“住手!老子與他開玩笑看不出來?滾出去!”
呂文德沒有為了掩飾什么而大笑,他不需要。
。他心里不痛快,便表現(xiàn)出來,懶得演。
官家縱容他,因?yàn)楣偌也幌矚g有心計的武臣。就喜歡他這樣愛嫉妒,與同袍相處不好的,還因?yàn)樨澵斆暣蟪舻摹?br/>
當(dāng)然,得真會打仗。
待帳中諸將都出去,呂文德開口又罵。
。“狗崽子,你為何不出兵?!”
李瑕并不馬上回答,反問道:“末將這一路走來,見大營殘破,聽說是楊文安偷襲了呂帥?”
“哪個混球與你說的?”
“看來,楊文安要一戰(zhàn)成名了……”
“少他娘激老子,老子不吃這套。說!你為何不出兵?”
李瑕坦然道:“因?yàn)椋乙芸齑蛳吕萘恕?br/>
呂文德一愣,接著便是勃然大怒。
突然,
一柄大斧被呂文德操起,猛地向李瑕斬下!
他動作不算快,但這一下竟是全力相擊。
劈山之勢。
“呼!”
風(fēng)聲烈烈。
李瑕急忙一避,已在地上滾了一圈。
“嘭!”
帳中擺地圖的大臺已被呂文德劈得四分五裂。
“都別進(jìn)來!”
呂文德大吼一聲,再次劈向李瑕。
李瑕滾了兩圈,舉起帥椅向呂文德砸過去。
“嘭!”
巨響聲中,木屑紛飛。
李瑕趁機(jī)拿起兵器架上一柄長槍,猛刺呂文德。
兩人都是毫不留手,真是想把對方弄死。
“鐺!”
“鐺!”
火花四濺。
呂文德的大斧不同于張玨的短斧,而是斧身極重、桿極長。
他手又長,舞得虎虎生風(fēng),帳中幾乎沒有能躲的地方。
李瑕兩次要被掃中,拿長槍硬擋了,虎口巨痛,五臟六腑都覺翻沸。
“小畜生!去死吧你!”
“嘭!”
一根柱子已被呂文德砍倒,帳篷整個倒塌下來。
李瑕卻是故意躲在這柱子前面,趁機(jī)躍上,長槍猛刺。
槍尖倏然捅向呂文德的喉嚨……
~~
帳內(nèi)打斗聲傳來,帳外呂文德的人聽了命令不敢上前,李瑕帶來的士卒卻已站不住了,紛紛要?dú)⑦M(jìn)去。
“保護(hù)將軍!”
“誰敢動手?!”
“來啊……”
突然,只聽帳內(nèi)呂文德、李瑕雙雙喝道:“都別動!”
~~
“呼……呼……”
呂文德喘著氣,一手死死握著槍桿,一手持著大斧。
“你個小畜生,小畜生,利用老子擋著蒙軍,你他娘跑去攻利州,還沒人敢這么耍老子。”
“沒有嗎?”李瑕問道:“賈相公算不算?”
“還敢提恩相?!老子容你夠多了。就算弄死你,恩相還能與我翻臉不成?”
“呂帥沒這么想,不然就叫人進(jìn)來了。”李瑕道:“呂帥明白的,留我活著,你好處才多。我馬上要收復(fù)利州,還要收復(fù)漢中,這些都是在呂帥的指揮下做到的。”
“老子不需要。”呂文德啐罵道:“老子節(jié)制兩鎮(zhèn),還要個屁的功勞。”
“節(jié)制兩鎮(zhèn)算什么?末將希望呂帥更進(jìn)一步,授三衙,授太尉,授少傅,封公,封王……”
“放你娘的屁!官家不可能再封我。”
“賈相公如今參與到什么事里,呂帥又不是不知道。”
“大不了不混了,老子剁碎了你,一了百了。”
“那就剁,我麾下那些將士就到臨安去。事情便成了李非瑜斬殺韃首,收復(fù)漢中在望,呂文德為爭功陣前擅殺大將,使大事功敗垂成……”
“你還敢威脅老子?!”
“不是威脅,把利害挑明了而已。呂帥殺了我,我們一起完蛋。還不如一起升官發(fā)財。這一戰(zhàn),呂帥要做的不難,擋住蒙軍一陣子而已,反正打都打了……”
“你他娘的,利用老子就是不行!”
李瑕搖了搖頭,道:“世人都說呂帥跋扈而貪財,但我認(rèn)為是此為自保之手段。其實(shí),呂帥并非這樣的人。不如收了脾氣,我們坐下來好好談……”
“放屁,老子就是跋扈貪財!老子就是愛錢,就是不容忤逆!”
“那我們合作如何?拿下漢中,多的是發(fā)財?shù)臋C(jī)會。呂帥你想蒙哥一死,也許要休戰(zhàn)了,便如宋遼之時,若漢中為榷場,可由你我控制著……”
帳中突然安靜下來。
呂文德太明白這代表著什么了。
他肯跟莫哥談,為的不就是這個嗎。
“呂帥的南湖鳳園,末將隨賈相公去過。”李瑕又問道:“花費(fèi)不小吧?”
見李瑕到現(xiàn)在,呂文德第一次咧嘴笑了笑。
“小畜生,難怪恩相喜歡你。說,老子頂莫哥多久?你才有把握拿下漢中。”
“一個月……”
“放屁,就十日。”
“再有二十余日便是年節(jié),不如……”
“閉嘴,就十日。”
“打都打了,不如何多幾天……”
呂文德說一不二,喝道:“日子一過,老子立刻撤軍。”
“蒙軍馬快,若先抵漢中,則萬事休矣。”
“你他娘野戰(zhàn)打五萬蒙軍試試!”
“末將確實(shí)不如呂帥善戰(zhàn)。”
“那就十日。”
呂文德心意已決,絲毫不肯退讓。
他是蜀帥,他說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