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仔細(xì)看地圖，川中各個(gè)山城的選址都是極有講究的。
    九頂城位于岷江；云頂城位于沱江；靈宵城位于涪江；大獲、青居城位于嘉陵江；得漢城位于渠江；釣魚城更是三江匯流之地……
    這些山城不僅地勢險(xiǎn)峻，更重要的是其地理位置，扼住水陸要道，構(gòu)建出宋朝在川蜀的整個(gè)防御體系。
    可惜在余玠死后，山城雖還屹立，卻已發(fā)揮不出其作用。
    往往是宋軍在山城上自給自足，蒙軍大搖大擺從山城下繞過。這次紐璘南略便是如此，他攻不下云頂城，卻可派兵圍困城中宋軍，自取簡、資二州。
    而李瑕的破局方式很簡單，重啟余玠“以點(diǎn)帶線”的防御策略、盤活云頂城守軍，從最上游破壞紐璘的計(jì)劃。
    李瑕深知已改變了一些歷史進(jìn)程，其中一定包括云頂城未因姚世安之叛變而陷落，且蒲擇之成都一戰(zhàn)未損失過重、退出川西時(shí)給云頂城補(bǔ)充了一部分兵力。
    這便是他的機(jī)會。。
    他悄然帶兵北上，命人攀上金堂峽聯(lián)絡(luò)了守將孔仙、羿青。之后果斷偷襲了圍困云頂?shù)拿绍娒芾锘鹫卟俊しēωēй.co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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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里火者本抱怨紐璘不肯帶他南下，害得他沒有仗打。
    在他看來，圍困云頂城是很簡單之事，只需在山下駐扎，看宋軍是否敢下山來？
    因此，他將五千兵力分開，兩千人駐守成都，三千人圍困云頂。
    沒想到一場偷襲，殺得他措手不及，連夜奔逃了數(shù)十里，點(diǎn)齊兵馬發(fā)現(xiàn)損失了近千人。
    密里火者很快冷靜下來，打探消息,得知宋軍已火速取簡、資二州。
    他忙飛馬報(bào)紐璘,同時(shí)也提兵追擊。
    之所以大敗了一場那是因被宋軍偷襲。這次則是陸地正面交戰(zhàn)，他自信能反過來擊敗宋軍。
    ……
    三月十一，春雨連綿，沱江水勢也開始上漲。
    密里火者正冒雨行軍。
    這是無可奈何之事,萬一讓宋軍偷襲了都元帥的輜重,一切罪責(zé)都要被算在他密里火者頭上。
    沿江而行，漸漸到了簡州與資州交界處的鵝頸子。
    放眼望去,能望到煙墩山,繞過煙墩山，得再往前行軍二十里,方可看到資州的城池。
    依蒙軍習(xí)慣，沿途必要撒出哨馬,觀望地勢。
    密里火者亦是如此,抬手止住隊(duì)伍,大喝道：“哨馬先上山頂瞭望,其他人避進(jìn)樹林里歇息！”
    他透過雨幕望去，惱火地啐了一口。
    心里當(dāng)然也急,但越靠近資州,越容易再中了宋軍的埋伏,行軍不可不謹(jǐn)慎。
    下馬進(jìn)了樹林，密里火者罵罵咧咧找了棵大樹坐下，擰著濕漉漉的靴子，破口咒罵這惡劣的天氣，渾然忘了自己最敬畏的就是長生天。
    “動作都快點(diǎn)，哨馬回來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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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等你們很久了。”皮豐心中暗暗念叨。
    他正趴在淤泥當(dāng)中，透過面前的草叢看去，便見到了那兩千余蒙軍正在樹林里歇腳。
    草葉上，一只青蟲正扒在草葉子的背面躲雨。
    它本以為有人來了,嚇得縮起來,但時(shí)間越久，它漸漸感受不到人的溫度與動靜,于是壯著膽子爬出來，在樹葉的邊緣咬了一口。
    皮豐其實(shí)看到了這只蟲子,但他不動,任由雨水滴在身上,身體越來越冷冰。
    他是云頂城的守卒，曾跟著李瑕打贏了成都城那場解圍戰(zhàn),如今已升為隊(duì)正。
    年節(jié)時(shí)，孔仙、羿青依承諾請了戲班子到山城上唱戲，皮豐很高興，可惜年還未過完戰(zhàn)事便起。
    皮豐對此是很惱火的，被圍困在山城上，日復(fù)一日仿佛又要回到那艱苦守城的歲月，怕看不到轉(zhuǎn)機(jī)。
    但今年的轉(zhuǎn)機(jī)來的很快，圍城不過一月，他值守金堂崖時(shí)便遇到了攀援而上的慶符軍。
    “李知縣帶兵來破兵了……”
    僅這一個(gè)消息，皮豐便覺有了信心，之后，解了云頂之圍，李瑕還拍了拍他的肩。
    “好久不見，對了，請你吃個(gè)喜糖。”
    那喜糖入口甜絲絲的，而李瑕也對云頂將士說了很多。
    “我奉朱安撫使之命前來。”李瑕沒拿出將領(lǐng)，繼續(xù)侃侃而談，“我們要擊敗川西蒙軍，再次收復(fù)成都。有媳婦的團(tuán)圓，沒媳婦的便給你們說個(gè)媳婦。這里，是我們的家園，不能永遠(yuǎn)守在山上……”
    簡簡單單的話語，羿青便義無反顧地帶了兩千人隨李瑕下山。
    因?yàn)樗麄冎离S著李瑕打仗，能勝。
    皮豐趴在雨中的身體漸冰，心卻愈發(fā)火熱。
    打勝仗、說媳婦……
    眼看著樹林里的蒙軍下馬、歇息，他只覺這一場勝仗越來越近了。
    終于，隨著一聲哨響，皮豐猛地跳起來，執(zhí)長矛大吼。
    “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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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啊！”
    密里火者突然聽到殺喊聲，身子一顫，手里的靴子掉落在地上。
    在他看來，宋軍必定是要沿沱江而下奇襲紐璘，因此，完全沒想到宋軍竟已早早埋伏在這個(gè)樹林里。
    甚至連他派哨馬登高瞭望的位置也計(jì)算到了。
    這是一場預(yù)謀已久的伏擊。
    “額秀特，是跟老子有仇嗎？！為何總是偷襲我？！”
    腦中念頭一轉(zhuǎn)，密里火者顧不得穿上靴子，起身大吼道：“快！上馬！上馬！迎戰(zhàn)……”
    他迅速向馬匹跑去，赤腳踩到一塊尖利的石子，腳底鮮血長流。
    “額秀特！”
    蒙軍當(dāng)中“額秀特”之聲此起彼伏……
    此地名叫“鵝頸子”，因?yàn)榈貏莳M長彎曲，東面是沱江、西面是一道山梁子，夾著的官道如鵝的脖頸“曲項(xiàng)向天歌”。
    宋軍不知在那山梁子里埋伏了多久，一朝殺，先是向官道兩側(cè)堵死了蒙軍的去路，逼著蒙軍不能策馬沖鋒，只能肉博。
    他們個(gè)個(gè)都是濕漉漉的，身上還沾著葉子，腳下卻還綁著草履。
    在這雨水天氣，馬蹄也要打滑，反而是宋軍的草履跑得最是穩(wěn)當(dāng)，頃刻已殺到了近前……
    直到此時(shí)，去往煙墩山上打探的哨馬才揚(yáng)起大旗，示意前方有敵軍埋伏。
    然而，馬蹄聲已然響起。
    四百騎兵繞過煙墩山，如一柄尖刀刺向正處在一片慌亂之中的蒙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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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隨李瑕北上的一共有六百人，宋禾、楊奔領(lǐng)的是四百騎兵。
    騎兵是極難訓(xùn)練的兵種，這四百人成軍不到一年，騎術(shù)都很一般，馬匹也不太好。但今日還是殺出了跟蒙古騎兵一樣的氣勢。
    另外還有兩百步卒則是由俞田率領(lǐng)的。
    李瑕選擇帶上俞田，則是因?yàn)樗羌味ㄜ姵錾恚瑢Υㄎ鞯貏菔煜ぁ?br/>     三名佰將共帶了六百人，另有六百人則是祝成率領(lǐng)的長寧軍。
    李瑕到凌宵城向易士英提出要與長寧軍“合練”之時(shí)，便在考慮著拉攏這支兵馬，祝成便是他第一個(gè)要收服的對象。
    早在興昌四年，李瑕贈送糧草給祝成時(shí)便已在起了這心思。這次，他要讓祝成與慶符軍一起勝利。
    就好像云頂守軍名義上也不歸他統(tǒng)屬，卻已甘心聽他調(diào)派。
    另外，李瑕再一次沒帶劉金鎖，因?yàn)閯⒔疰i夠忠心，于是被派往凌霄城與長寧軍合練，聽從易士英的指揮……參戰(zhàn)的機(jī)會必然有。
    因?yàn)榧~璘的大軍還未受到太大的損失。
    對于李瑕而言，兩次偷襲密里火者都還只是牛馬小試，真正可怖的是紐璘的一萬五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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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雨勢漸漸轉(zhuǎn)小。
    煙墩山依舊聳立在一片煙雨當(dāng)中，一列列蒙軍自南面轉(zhuǎn)過山梁，奔向鵝頸子戰(zhàn)場。
    “快，去報(bào)都元帥……”
    半晌，紐璘策馬而來，在一棵大樹前勒住韁繩，看著那具被綁在樹上光溜溜的無頭尸體。
    尸體的腿腳已被野狗咬得殘缺不堪，但紐璘認(rèn)得出，這是密里火者。
    紐璘巨怒，額頭上的筋暴起，但還是強(qiáng)自靜定著，道：“散出哨馬，給我找到這支宋軍。”
    小雨還在下，血水從樹干上緩緩流淌下來，有士卒上前收攏了密里火者，馬嘶聲傳開，蒙騎四出，向四面八方奔去尋找著宋軍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