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與其讓你死在別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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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 仿佛在某個層面上戳中了柒思秋。
他就像時間被停滯一樣,安靜凝住了。
良久, 柒思秋才道:“我當(dāng)然很傷心,她陪伴了我這么久,還幫我,我也是喜歡她的。但我得這么做。”
“得這么做?”
“我需要問天劍。”
師弟一滯。
師弟的聲音嚴(yán)厲了幾分,問:“以,你在正常的情況下,可以對她很好。但是一旦遇到危險……或許也需要什么危險, 只要她的死對你來說比她活著更有利,你就會毫猶豫舍棄她?”
大約是師弟的氣場強了起來, 柒思秋竟被噎了一下。
“要說得這么難聽。”
他目『色』幽沉, 似是有些心在焉。
“我確實是愛她的。只是像我這樣的人, 活在世上,難免有身由己的方, 用一些手段, 也只是為了自保。
“『藥』兒與我在一起很久,能夠明我的難處。”
“身由己?”
師弟蹙眉, 看上去理解。
他說:“當(dāng)初你少年時留在花醉谷, 因為信任我,選擇隱瞞自己的身份, 這可以說是身由己;
“你被我看到魔印,連夜逃離花醉谷, 因為你很弱小又警敏, 害怕自己人身安全受到威脅,也可以說是身由己;
“但如今,你已經(jīng)擁有這么高的修為, 世上早已沒有幾個人奈何得了你,而且,要提升修為也未必沒有別的方法,你的時間也很充裕,你卻還非要著急用奪取師妹『性』命的方式去騙師妹的天靈心,這也能算是身由己嗎?”
師弟冷聲下了結(jié)論:“你只是在找借口給自己開脫,仍舊沒有反省的思。”
師弟開始正式問魔尊問題以后,聲音就大了起來,連霧心也能聽得很清楚。
霧心眨了眨眼睛。
她『插』話,對師弟道:“師弟,你現(xiàn)在用與這個人說這么多的。按照師妹的說法,等火點起來,開始火葬場了,他自然而然就會后悔的。雖然這個原理師父沒有教,既然師妹很肯定的樣子,試試也無妨,應(yīng)該會有用吧!”
說著,霧心拿起火把。
師弟:“……”
師弟看著霧心,眼神略有幾分無奈。
他好像想要解釋,但又知道怎么說,最后只道:“師姐……”
但看著霧心的神情,他又泄氣了,柔和下來:“算了,反正結(jié)是一樣的,隨師姐喜歡吧。”
霧心:“?”
而柒思秋聽到他的對話,卻是心頭一驚。
柒思秋原本太理解為什么霧心殺到他的宅子中后,明明把他抓起來了,卻又沒有當(dāng)場殺他,反而把他帶回花醉谷,架在一個柴火堆上。
按照魔修的一貫作風(fēng),一般都會把自己能看到的都直接殺掉,會留下活口;偶爾有些魔修興趣特殊,可能會折磨一下殺。但在仙門,通常沒有這種做法。
在此之前,柒思秋霧心沒有立刻殺他,以為她是出于某種原因,對他的死還有顧忌,因此會輕易動手。這也是他認(rèn)為他有可能拖延時間借以逃掉的依據(jù)之一。
然而,到了這一刻,他才忽然明,霧心之以先前什么都沒有做,只是因為她誤解了火葬場的思,打算把他帶到“火葬場”動手。
而眼前這個方,就是霧心理解的“火葬場”。
柴火堆已經(jīng)布置得差多了,火把也已經(jīng)被霧心拿在手上,要點火也只是眨眼之間。
識到他是打算來真的,而且時間已經(jīng)相當(dāng)緊迫,他瞳孔一縮,饒是柒思秋,也忍住在死之前分寸大『亂』,變得慌急起來。
“火葬場是那個思!你燒我也沒有用!”
柒思秋著急打算解釋。
但霧心看了他一眼,為動,儼然是相信的樣子。
柒思秋的面『色』蒼起來,只一瞬間,他的后背就被汗水浸透了。
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頭上淌下來,沿著下巴滴下,連衣襟都被汗水打濕了一片。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面對這樣的存亡壓力了,他的頭腦急劇轉(zhuǎn)動起來,斷思考此刻要說什么話,才能改變自己的處境。
這時,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道:“『藥』兒!『藥』兒她沒有死對對?!讓我她一面!”
這個時候,柒思秋已經(jīng)顧得形象,只要是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他全部都會顧一切去抓。
聽到柒思秋想要秋『藥』,師弟的動作微微定了一下。
他問:“你為什么還敢要求師妹?你知道你對她做了什么嗎?”
柒思秋道:“即便是我的錯,也應(yīng)該讓我當(dāng)面和她解釋。她的態(tài)度才是最要緊的,是嗎?”
師弟微微發(fā)暗。
他看向霧心,問:“師姐,你覺得呢?”
霧心有些猶豫。
說實話,霧心現(xiàn)在想讓小師妹到柒思秋。
倒是怕小師妹會心疼他,只是小師妹因為這個人,已經(jīng)傷透了心,之前好容易才哄睡著,霧心希望她能多休息一會兒,要被打擾。
,畢竟是小師妹本人提出,要用火葬場來讓他后悔的。真的到了關(guān)鍵的時候,應(yīng)該還是要讓師妹本人在場好一些。
霧心想了想,折中道:“師妹正在睡覺呢,你先要想她了。我先點火,等你幡然悔悟了,我讓你她。”
柒思秋已經(jīng)秋『藥』當(dāng)作救自己逃出天的最后機會,立即說:“我后悔了!我幡然悔悟了!我現(xiàn)在很后悔!非常后悔!”
霧心頗為驚訝。
“這么快嗎?”
霧心吃驚道
她先前聽小師妹說,火葬場可以讓人幡然悔悟的時候,還信疑,因為搞懂這是什么原理。
而現(xiàn)在一看,居然還真的有用,而且效這么快,她連火都還沒有點,對方居然已經(jīng)開始懺悔了。
霧心有些確定端詳對方的神情,道:“你真的后悔了嗎?可在我的印象中,后悔的情緒應(yīng)該更激烈一點。”
柒思秋已滿頭是汗,他微微一滯,問:“激烈一點是什么程度?”
霧心回憶起以前讀的話本子,遲疑道:“痛哭流涕?捶胸頓足?咆哮吐血?以頭搶?恨得『自殺』?”
柒思秋:“……”
霧心又看了看他,善解人道:“后面幾項對現(xiàn)在的你來說好像確實困難了一點,做到也可以理解,那么放寬要求的話,至少也要痛哭流涕吧。”
柒思秋的鳳目定定盯著霧心。
這個大師姐一派正常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非常魔鬼,而且她自己似乎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點。
就連柒思秋自己,都從未想,有朝一日,他會因為落到一個正道弟子手上,而面臨這等處境。
自從那年逃離花醉谷以后,他就未曾對任何人心軟。
在魔宮的時候,父親怕他成得太快、太強大,對自己造成危險,以他雖然要考察他這些魔子的天賦,卻限制有魔子認(rèn)真修煉,他的修為都壓在非常低的水平。即使是互相爭斗的時候,他也只能使用最基礎(chǔ)的冷兵器,而會半點術(shù)法。
柒思秋離開魔宮后,逐漸找到了修魔的契機,開始無用其極修煉。
無心人的能力加上他本身的天賦,他的修為可謂一日千里。
從那以后,在柒思秋的記憶里,他就也沒有被人『逼』到眼下這個份上。
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讓自己陷入當(dāng)年的困局。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會有那樣狼狽的時刻了,而此刻,沒想到在今日,他竟會在一個他去未放在眼里的人手上,度體會到當(dāng)年那種被父親壓制住、無法反抗的絕望。
一瞬間,他感到一種,自己從未從魔宮逃離般的困頓和恐懼。
但是,他很快冷靜下來。
他當(dāng)年能從魔宮那種方活下來,除了本身精通謀手段以外,也因為他能屈能伸,善于蟄伏。
只要能活下去,他介喪失尊嚴(yán),介像螻蟻一樣卑躬屈膝,甚至介食泥飲土。
頃刻間,柒思秋就在活與尊嚴(yán)之間做出了權(quán)衡。
他稍微回憶了一下去流淚的經(jīng)歷,下一刻,當(dāng)著霧心的面,他的雙目之中,就緩緩流下流水來。
他實在了一副好相貌,即使是眼紅落淚,非但顯得狼狽,反而有幾分悲哀的美感。
柒思秋道:“我錯了,對起,我很后悔。讓我一下『藥』兒,我會當(dāng)面向她道歉。”
霧心看到他說哭就哭,也怔了一下。
說實話,她現(xiàn)在有些無措。
霧心其實太懂哭泣的含義。
以前,還在凡間的時候,其他小孩經(jīng)常會哭、會鬧、會撒嬌,一順就會嚎啕大哭,直到被家安慰。
只有霧心,一次都沒有哭。
后來到了花醉谷,小師妹看了話本子,也經(jīng)常會感動掉金豆子,可霧心還是毫無反應(yīng)。
霧心讓柒思秋哭,也只是按照常識來推測后悔的情緒,但光看他的樣子,霧心很難確定有沒有達到效。
她猶豫做出判斷道:“只是這種程度的話……還夠后悔吧?”
柒思秋毫猶豫流下更多眼淚,道:“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后絕會做同樣的事,只要『藥』兒還愿我,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這一下,他已經(jīng)可以用淚流滿面來形容了。
霧心琢磨片刻,太確定問師弟道:“師弟,你覺得如何?這樣算后悔嗎?”
“師姐……”
師弟注視著霧心,像是知該怎么跟她解釋。
這時,師弟嘆了口氣,轉(zhuǎn)頭望向后面某個方向,輕輕道:“小師妹,可以了,你出來吧。”
霧心一愣。
因為之前霧心打算要點火,特挑了一處開闊的平。
這里一大圈都很空曠,要到略遠(yuǎn)一些的方,才有遮掩。
師弟看向的方向,在遠(yuǎn)處,有一棵巨大的歪脖子樹。
在夜『色』中,那棵歪脖子樹樹影重重。
聽到他的聲音,這時,一個杏黃『色』衣衫的嬌小子身影動了一下,慢慢從樹后走出來一步。
秋『藥』遙遙站著,但臉上卻沒有往日那種溫柔明亮的笑容,反而是杏眸之中,多了許多去曾有的情緒。
很顯然,她從一開始就在那里。
柒思秋說的話、做的事,全部都被她看在眼里。
秋『藥』一走出來,就與柒思秋對上了視線。
一直以來,秋『藥』都是個很乖巧溫和的孩子,她非常遷就別人,故而沒什么攻擊『性』。
以兩人相處的時候,柒思秋始終都占據(jù)著主導(dǎo)者的角『色』。
他想要秋『藥』,原本是因為秋『藥』最善解人、最容易心軟,他之間又有少感情,他覺得,秋『藥』或許還對他有惻隱之心。
在去,他從未從秋『藥』身上感到威脅。
到秋『藥』后,柒思秋本想立即用甜言蜜語說服她、向她求救,可是這一刻,當(dāng)兩人對上視線的時候,他沒有像平常那樣感到安心,反而身體一凜,竟忽然有點怕她。
秋『藥』顯然已經(jīng)知道了他對她做的有事,她眼里滿是震驚和動搖,但另一方面,她好像也沒有他想象中那樣無助失措,反而逐漸沉寂下來,安靜得很異常。
知道是是因為來到了花醉谷,又離秋『藥』很近了,柒思秋的情感明顯強烈起來。
他感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
但這是心動或者激動之類的情緒,更類似于心虛。
就因為這么片刻的情感波動,他沒有立即開口。
這時,霧心到師妹原來在場,有些驚訝。
師妹盡管修為算很高,但她是草木成精,靈氣和普通植很像,若她有隱藏,很容易就能與花花草草融為一體,仔細(xì)找,確實很容易忽視掉。
霧心之前的注力都在柒思秋身上,便沒有注到她。
“師妹,你怎么在這里?原來你已經(jīng)醒了?沒有休息好嗎?”
霧心關(guān)心問。
然后,她喜悅指著柒思秋對師妹道:“師妹你看!火葬場真的有用!他后悔了!”
師妹之前知已經(jīng)在大樹后面待了多久,柒思秋的許多舉動顯然令她失望晃神,可是當(dāng)她與霧心對上目光時,卻還是平時的模樣。
師妹紅了眼眶。
她沒有理會柒思秋,倒先奔到了霧心身邊。
“師姐!”
她跑來,直接抱住了霧心的腰,她比霧心矮一些,便頭埋在霧心的肩膀上。
霧心聽到師妹抽了一些鼻子,然后她低低道:“師姐,幸好你沒事。”
霧心:“?”
霧心愣了一下。
小師妹大以后,兩人之間盡管始終關(guān)系親密,但她已經(jīng)很少像這樣跟小孩子似的撒嬌了。
霧心『摸』『摸』她的頭,奇怪問:“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抱我?”
師妹搖搖頭。
然后,她回神來,整個人一震,又連忙后退一步,拉住霧心的手,擔(dān)心上下打量她,問:“對了,師姐,你一切都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誒?”
霧心偏了下頭,太理解。
“我為什么會受傷?”
師妹:“?”
師妹張口還要解釋。
但師姐妹這邊還未話說到同一個層面上,這時,柒思秋似乎回神來。
“『藥』兒。”
他喚了她一聲。
“我……”
他原本開口想要求救,可話到嘴邊,又知該怎么說。
柒思秋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措辭,然后道:“『藥』兒,我知道我做錯了。我知道現(xiàn)在的言兩語無法消除你的難,但我愿彌補。
“今后,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讓你師兄師姐先放我下來,我坐下來好好談?wù)劊脝幔俊?br/>
在夜『色』中,柒思秋急切的聲音顯得分外空靈真摯。
定劍訣的效力大概越來越弱了,他開始輕微晃動身體,柴火堆擠得出發(fā)咔嚓咔嚓的響聲。
師妹聽到他的聲音,一愣,看向他,眼神復(fù)雜。
她抿緊嘴唇,但立即沒有搭腔。
“師妹。”
這時,師弟亦開了口。
他給人的感覺十分平靜,也未多對師妹提什么建議,只道:“剛才你一直在場,這個人說出來的話,你都聽到了;他得知你的死訊后是什么反應(yīng),你也看到了。
“他是魔修,這里容得他,但畢竟你與他相處的時間比較,你要用什么態(tài)度對他,決定權(quán)也在你。
“你如還有什么想做的,我與師姐會干涉。”
師妹的嘴唇似乎抿得更緊了。
霧心看看師妹,看看師弟,又看了看柒思秋。
她覺得師弟和師妹好像都話中有話。
明明是她柒思秋抓回來的,可她隱約覺得自己在花醉谷的時候,好像錯了什么。
而這時,師妹猶豫了一下,對霧心道:“師姐,那個火把,可以給我嗎?”
“誒?可以。”
霧心素來難以拒絕師妹的請求,聽到師妹想要火把,她便遞了去。
師妹接火把。
柒思秋被綁在柴火堆上,看到秋『藥』拿到火把,他當(dāng)即松了一大口氣。
他對秋『藥』道:“謝謝你,『藥』兒。我保證,我以后絕會做同樣的事了。相比以前,我會百倍千倍對你好,會傷害你。”
但這時,秋『藥』搖了搖頭。
她抬起頭,看向柒思秋。
秋『藥』的眼神向來清澈而坦,那是無心無愧的人才會有的純粹。
但今日,當(dāng)她用這樣的眼神看向柒思秋的時候,卻讓他內(nèi)心“咯噔”一下,莫名有些安。
秋『藥』說:“對起,小七。”
秋『藥』向前走了幾步。
她今夜的步伐,比平時慢,也比平時沉,一步一步踏在上,在泥上留下深深的腳印。
然后,她蹲下來,手中的火把被放在柴火堆邊上。
師妹素來是個溫柔的人,此刻她的動作,也像是報復(fù),更像是在祭奠。
柴火和稻草被火把點燃,起初只是燃起一個小小的火點,很快蔓延開來,開始慢慢四周擴散。
柒思秋簡直難以置信秋『藥』會親自動手,他甚至連求饒都忘記了,問:“為什么?”
秋『藥』抬起頭看他。
師妹的眼神,百味交雜。
那里面有悲傷、憐憫、痛苦和更多難以用詞匯來描述的復(fù)雜情緒。
她看上去,像是今日一天真正認(rèn)識柒思秋這個人。
秋『藥』說:“師姐你抓來,純粹是為了我。你確實是個罪有應(yīng)得之人,但這主要是因為你是魔修,知道殺多少人,還曾經(jīng)想殺我,可以說是惡貫滿盈,而僅僅是因為你傷害了我。
“師姐殺你,也算鑄成大錯,但她本身只是為了幫我報復(fù),對內(nèi)情十分理解,只能說是誤打誤撞。
“如讓師姐糊里糊涂殺了你,那師姐來可能會后悔。
“以,我能讓師姐動手。
“但是,與其讓你死在別人手上,如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