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86章
,望春山 !
86
薄春山回來時, 顧玉汝正在玉娘家。
之前玉娘讓她抽空再去一趟,她一直沒抽出時間,正好今天邱氏要給玉娘送點東西, 她又沒什么事,就代著跑了一趟。
去的時候, 玉娘正在織布。
老式的織機咯吱咯吱響著, 玉娘手動腳也動,看得顧玉汝是眼花繚亂。不過她看得出這是精細活兒, 不光得細心, 還得眼利, 手眼腳都配合好,才能不出錯。
織了一會兒,織了連半寸都不到, 玉娘停下來歇口氣, 順便喝口茶。
“你來了, 我也沒顧上跟你說話, 實在是干這活兒時不能分心, 一旦錯了就得拆了重來, 十分麻煩。”
其實玉娘給顧玉汝的感覺,不像是能織布的, 偏偏她做得有模有樣。玉娘見顧玉汝對織機很好奇, 便給她講怎么引線怎么踩板怎么織布。
“這一天下來, 能織上一匹嗎?”
玉娘笑了:“傻丫頭,要是一天能織上一匹, 一月就是三十匹,你知道這一匹布賣多少錢嗎?”
“多少?”
玉娘比了個手勢,道:“一匹能賣一兩四錢銀子, 行情好時能賣到一兩八錢,扣除買生絲的錢,至少能賺五六錢銀子,若是一天能織一匹,大概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發(fā)財了。”
顧玉汝有些窘,沒想到自己鬧了個笑話。
“你不懂,不知道也是正常。”玉娘安慰她道,“若是普通的棉布,手腳快點,多熬會兒,一日一匹也不是做不到。可這絹和錦就不一樣了,一個材質(zhì)問題,線太細,上面還有花紋,所以最快的手腳也得五六日一匹,我一般十日能織一匹就不錯了。”
顧玉汝赧然道:“原來這么復雜。”
“會者不難,難者不會,當初你婆婆也學過一陣,她就沒學會,倒是我一學就會了,不過我手腳慢,也就將將夠糊口。”
正說著,院門響了,走進來一個婦人,正是上次過來找玉娘借紡錘的那個名叫蕙蘭的婦人。
“生絲又漲了!”她進來就說道,臉色難看,“上次我說不如自己繅絲,你嫌麻煩,就這么漲著,以后看來也只能自己繅絲了。”
聞言,玉娘也皺起眉:“又漲了多少?”
蕙蘭比了個手勢,頗有點氣急敗壞的模樣。
見兩人說話,顧玉汝便到了一旁去,剛站定就過來了一只小奶狗,十分熟稔地在她裙子下面鉆。
鉆過來鉆過去,可能太興奮,它一頭扎進她裙子里翻不過來,顧玉汝見它在里頭纏著,蹲下將它從裙子里救出來,可前腳出來,它后腳又鉆進去了。
“你要是喜歡,就抱一只回去養(yǎng)。”
顧玉汝正逗著那小狗,玉娘突然道。
她抬頭才發(fā)現(xiàn)那叫蕙蘭的婦人,不知何時走了。
“我把它抱回去養(yǎng),玉姨你不養(yǎng)了?”
玉娘失笑道:“家里三條狗,我哪養(yǎng)得了這么些,它們娘也就算了,養(yǎng)來是看門的,也養(yǎng)了好幾年,這兩個就算你不要,我總是要送人的。”
顧玉汝低頭看去,這小蠢狗還在鉆她裙子,沒見著它的哥哥——比它稍微大點的那只,看著是‘陷阱’就沒敢過來,只站在一旁看著?
她看它又在她的裙子上摔了個跟頭,猶豫道:“那行吧,我回去時把它帶走?”
“你喜歡就成,這狗好養(yǎng),隨便給點吃的就長得圓滾滾的。”
確實挺肥的,圓鼓鼓的小身子,看著憨頭憨腦的。
見玉娘說話時還皺著眉,顧玉汝想到方才她們說的那些話,有些猶豫道:“玉姨,生絲漲價是不是對你們影響很大?”
玉娘知道她肯定聽到方才那些話了,倒也沒瞞她,本來這事就沒什么可瞞的。
她點了點頭,一邊道:“買生絲織布,一匹下來只能賺五六錢,可若是買蠶繭自己繅絲紡紗再織布,一匹下來卻能賺將近一兩。之所以買生絲,不自己繅絲紡紗,就是因為太費時費力,可如今生絲接連漲價,看來以后也只能自己繅絲紡紗了,只是這么一來,每天還要花一半的時間去紡紗,織一匹布下來就更慢了。”
顧玉汝聽懂了,總的來說由于生絲漲價太高,買生絲織布已經(jīng)賺不到什么錢了,本來織布就是賺的手工錢,現(xiàn)在錢全被生絲商賺去了,織娘們只能另做他法。而自己繅絲紡紗會拉慢織布的進度,也就是說織娘們每月所得銀錢和以前比,相對會減少。
怪不得方才蕙蘭會氣成那樣,本來她們織布也就夠糊個口,如今更是艱難。
“生絲為何會漲價?是因為蠶繭產(chǎn)量不夠?”
玉娘搖了搖頭:“那倒也不是,還不是那些生絲商人仗著織戶織娘們不愿自己繅絲,都喜歡從他們手里買成品生絲,才會一漲再漲。每次找的借口都是產(chǎn)量少,繅絲紡紗工工錢高,其實不過是故意壓榨織戶們。”
“自己繅絲快不起來?”
“你想想怎么快?先要繅絲,然后再紡紗,等把蠶絲紡成了絲線,才能織布,一人之力到底有限。”
玉娘又跟顧玉汝講了繅絲和紡紗的具體步驟,繅絲是把蠶絲從蠶繭里抽出來,紡紗是把從這些蠶繭里抽出來的絲,五根或者十根纏繞成一根絲線。
她一邊講,一邊指了指屋檐下另一頭手搖紡機:“看見沒,繅絲也就算了,紡紗的話一天紡不了多少,手腳最快一天也就只能出來二十多兩的生絲,生絲出來的少,織起來布自然就慢。”
“那就沒有更快的紡機?比較節(jié)省人力物力那種?”
“你是說那種大型紡機吧?倒也有,大的肯定要比這小的快,但那種紡機一般都是大工坊里用,還得幾個人配合,我們織布圖得不過是足不出戶就能養(yǎng)活自己,自己用還是這種適合。”
顧玉汝想了想,又道:“沒有那種水力紡機?就是用水當動力帶動紡機,水一直不停,紡機就能一直轉(zhuǎn)?”
玉娘有些詫異,看了她一眼:“水力紡機?這倒沒聽說過,難道你見過用水力的紡機?”
顧玉汝忙道:“我也只是聽人說過,也可能是聽錯了,倒是沒見過。”
玉娘倒沒有多想,道:“那肯定是你聽錯了,紡機怎么用水力帶動?難道紡機要放在水上,那可怎么紡線啊。”
說著她笑了起來,顧玉汝也笑,不經(jīng)意間卻是微微地蹙了蹙眉。
在她記憶里,還真有這種紡機,是齊永寧外放到堯城時,她無意中救了一個老工匠,老工匠臨死之前為了將孫女托付給她,送給了她一張圖紙。
那圖紙十分復雜,看著就讓人眼花繚亂,她當時也是因為上面的圖案畫得活靈活現(xiàn),機子下面竟然是流動的水,才多看了兩眼,看過后就順手放在了書案上。
后來被齊永寧看見要去了,過了一陣子齊永寧跟她說那張圖紙幫了他大忙,說是那份圖紙是一份紡機的圖紙,來自前前朝,本來當時已經(jīng)有這種水力大紡機的技術了,可經(jīng)過朝廷幾度變遷,戰(zhàn)火蔓延,技術斷代,這種先進的紡機竟然流失了。
說是普通的紡機一次只能用七八個紗錠,這種紡機卻能用二十四個,甚至后續(xù)再進行改良還能增添。且整個紡機使用的人力極少,可以完全用水力代替,不光紡紗的速度快、出產(chǎn)高,水不停則紡機不停。
那時顧玉汝根本不懂紡紗織布,也不懂紗錠的增加,乃至水力代替人力意味著什么,只知道那張圖紙幫了齊永寧大忙,后續(xù)齊永寧借著它做了不少事。
可重回到這里,經(jīng)過玉娘的一番解釋,通過織娘們織一匹布下來所賺所得,及所耗費的人力物力,她才意識到那張圖紙的珍貴性。
顧玉汝陷入沉思中,玉娘見她在想事情,也沒打擾她,又坐到織機前。
織機咯吱咯吱的響著,顧玉汝腦海里浮現(xiàn)一個個畫面。
她想了又想,還是沒想出那張圖紙的具體,她當時根本沒放在心上,只是因為紡機下有水,才多看了兩眼。她發(fā)現(xiàn)根據(jù)記憶,是根本沒辦法復原的,因為那紡機太大也太復雜,她根本不懂其中的原理。
她有些喪氣地把小狗抱起來,讓它在腿上的裙子里打滾,見它翻了她就撓一撓它的小肚皮。
薄春山就是這時候出現(xiàn)的。
“顧玉汝我倒沒發(fā)現(xiàn)你還喜歡這種小東西。”
“薄春山!”
她眼睛一亮站了起來,轉(zhuǎn)過身。
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可不正是薄春山,也有大半個月沒見了,看他風塵仆仆的模樣,總覺得陌生了不少。
她目光在他臉上巡脧著,想找出那點陌生,卻發(fā)現(xiàn)好像根本沒有。
在外人的眼里,就是看得挪不開眼。
薄春山臉上克制不住的笑,玉娘則掩了掩嘴,也是笑得兩眼彎彎。
“行了行了,快別看了,等會兒回去了到房里細細看。”
顧玉汝這才意識到這是調(diào)侃自己,忙挪開眼睛,紅了臉。
“玉姨。”薄春山和玉娘打著招呼。
“聽說你出遠門了一趟,看樣子這一路上還算順利。行吧,今天沒有準備,家里也沒有菜,我也就不留你們吃飯了,改天過來吃飯。”
薄春山嗯了一聲,就去拉顧玉汝的手。
一把攥緊就不松開了,兩人就這么出了玉娘家的大門。
“你怎么過來了?”
“我回來聽娘說你來玉姨這了,就過來找你。”
“其實你不用過來的,我等會兒就回去了,也是玉姨跟我講她們織布耽誤了會兒。”
薄春山嘖了一聲,道:“顧玉汝我發(fā)現(xiàn)你言不由衷得很,明明想我來找你,是不是想聽我說想你想得受不了,才迫不及待來找你。”
顧玉汝直接懵了,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反應,她只能瞪著眼睛,狠狠地瞪著她。
擱在薄春山眼里,就成了咧嘴喵著的小奶貓,連爪子都揮不出來,只能喵著色厲內(nèi)荏地威脅人。
他突然湊近,湊得很近很近。
“我確實想你想得受不了,才迫不及待來找你。”
炙熱的鼻息噴灑在她臉上,熱得讓她臉發(fā)燙,心發(fā)慌,就仿佛心也停止跳動,一口氣憋在胸腔里。
直到她控制不住吸氣,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看了看巷子里。
沒有其他人。
松了氣的同時,她也窘了惱了。
“你瞎胡來什么,這可是在外面。”
她沒有發(fā)現(xiàn)她聲音里帶著不自覺的嬌嗔,再加上霞飛雙頰,在薄春山眼里就成了最美的畫兒。
“我怎么瞎胡來了?”他嗓音低啞。
這話把顧玉汝問住了,其實薄春山什么也沒做。
她正想說什么,薄春山一把拉住她就走,走得極快,她必須要小碎步跑著才能跟上他。
“你別走這么快。”
話音還沒落,薄春山就拉著她走進一家客棧。
“投宿,來間上房。”
掌柜還來不及說什么,一塊碎銀子已經(jīng)扔在他懷里了。
做客棧這行自然沒幾個不懂眼色,他忙讓伙計把客人帶了上去,至于這一男一女跑來投宿,還是這般模樣,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一概不聽不問。
伙計退了出去,客房里終于安靜下來。
門已經(jīng)被薄春山拴好,還特意查看了下,顧玉汝終于意識到有些不對了,下意識松開手里的小狗,讓它跳落在椅子上。
她想說點什么緩解詭異的氣氛,人已經(jīng)被逼在八仙桌上。
“現(xiàn)在沒有在外面了,是不是可以瞎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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