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80章
,望春山 !
80
等兩人走后, 一群人面面相覷。
礙于之前薄春山說的,一時半會也沒人說什么,只有極個別小聲地跟身邊熟悉的人說話, 見有人看自己, 又是瞪眼又是威脅, 當(dāng)即看的人也不敢再看了。
可站一會兒也就罷, 反正就是站著,也不累。可站久了, 還是這么傻乎乎的站著,很快就有人堅持不住了。
最先堅持不住的就是呂田擔(dān)憂的那幾個地痞刺頭。
其中有個瘦高個一屁股往地上坐去,抱怨道:“老子是來當(dāng)民兵的,不是來當(dāng)傻子的。”
其實像他們這種人,根本想不到來當(dāng)民兵, 一個個都是刺頭不說, 平時也沒少打架生事。
可偏偏也是邪了門, 最近身邊人都在議論, 說是縣里民兵團(tuán)是以前的薄老大弄的, 在那些大戶們手里沒少弄銀子, 所以待遇極好。
薄老大是誰?
對他們這些連龍虎幫都進(jìn)不了的小地痞來說, 那就是見著就要點頭哈腰繞道走的存在。
當(dāng)初薄老大老大都不當(dāng)了, 跑去當(dāng)官差,在定波當(dāng)?shù)剡@群小混子小地痞里可是激起了很多人議論。
有人說他想不開, 當(dāng)官差多不自由, 可更多的人嘴里這么說著, 心里卻是暗暗羨慕。
他們這種人對立的就是官差,平時再怎么混,碰見官差就要繞道走。再說, 當(dāng)下民風(fēng)還是保守的,普遍人都覺得當(dāng)官好的,有那些混子的家中長輩知道了,也沒少在他們面前說,你要是有天能像那個薄官差,你老子/老娘也能瞑目了。
別看他們當(dāng)時頂嘴,其實這些話多多少少有些影響。
也因此當(dāng)他們聽見身邊人說,民兵團(tuán)征民兵,不拘身份,只要年輕力壯,每個月不光有工食銀,以后還能當(dāng)官差。
他們表面都是不屑一顧,說當(dāng)民兵一個月才多少錢,實則很多人都動了心。
就這么你傳我我傳你,就有人真偷偷摸摸跑去問了,一問聽說每個月光工食銀就有一兩,還不算別的貼補(bǔ)和獎勵,如果民兵干得好,以后還能當(dāng)上官差,動心的人就更多了。
也不過幾天下來,這群人里就起了一股風(fēng)氣——去試試看唄,能試上就當(dāng)混日子了,每個月能混點銀子不說,說不定混上官差呢?
那邊打算試試,這邊薄春山來者不拒。
所以為數(shù)一百的民兵團(tuán)很快就湊齊了,后面還有人來報名,可人數(shù)已經(jīng)夠了。
回歸正題,這瘦高個一抱怨,頓時他身邊的人也是怨聲紛起。
都是沒被人管束過的,能站這么一會兒已經(jīng)不錯了,反正又沒有人看著,誰還能知道是不是有人知情不報?
于是紛紛有人坐下來歇腳,還有那些性格惡劣的,一邊坐一邊齜牙咧嘴威脅旁邊人不準(zhǔn)多嘴告狀。
本來整齊的隊伍頓時變成了開茶會,有抱怨的,有猜接下來還會讓他們干什么,還有人聊起天來,還有人約起晚上一起去喝酒。
只有壯班那些人還站著,還有那些普通的鄉(xiāng)民。
“強(qiáng)哥,你看他們。”
壯班那群人中,有人往后面使了個眼色,看模樣也動了想偷懶的心思。
強(qiáng)哥看了一眼,道:“好好站你的,第一天,既然團(tuán)長打算立規(guī)矩,我就不信沒什么準(zhǔn)備。”
“說的也是。”
聽了這話,那人倒也打消了心思。
至于與他們站在一處的,都是壯班里來的,自然也都聽到了這話,有那些蠢蠢欲動的,也都按捺下了心思。
“虎哥,你看前邊那群人,我聽說他們說這些人都是壯班的民壯,他們倒是挺規(guī)矩的哈。”
這人話里帶著意思,估計想提醒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詐,要不要收斂點?這個叫虎哥的壯實大漢,自然聽懂了他的意思。
這邊在說,旁邊都豎著耳朵在聽,轉(zhuǎn)頭和相熟之人竊竊私語。
開始還有人顧忌著面子,不想站起來,可隨著時間過去,薄老大一直沒見回來,反常即為妖,畢竟也都不是傻子,說不定中間真有詐呢?
漸漸就有人坐不住了,當(dāng)然也還有人死豬不怕開水燙,一直坐著不動。
就在操練場不遠(yuǎn)處的一個二樓上,鄭主簿正站在上面往下看。
他身邊還立著個人,看模樣是縣衙的某個小吏。
“主簿大人,您看看他拉的這是什么隊伍?小的聽說他收了不少街面上的地痞混子。這人啊,風(fēng)光了不顯擺,猶如錦衣夜行,薄春山這個混子怎么可能忍得住,估計在他心里,這也是照顧‘兄弟’,卻也不想想就他這樣,怎么能干成事?”
鄭主簿意味不明地?fù)嶂有α藘陕暋?br/>
“讓小的來說,就算他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這民兵團(tuán)湊起來了又怎樣,縣太爺寄予厚望,那些大戶們被迫砸了那么多銀子,只要大人略施手段,就能讓他退位讓賢,占了這現(xiàn)成的好處。”
“那你來說說,什么手段能讓他退位讓賢?”
“這個——”
這小吏有些遲疑,似乎是在想辦法,又似乎好像故意如此。
鄭主簿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法子好,真把這事辦成了,這民兵團(tuán)我就交由你去管。當(dāng)然,你是做不了這個,你也管不了這些莽漢們,我把民兵團(tuán)的兵需交給你管。”
聽到這話,小吏當(dāng)場眼睛一亮。
薄春山從大戶們那兒弄來了多少銀子,整個縣里都知道,沒少有人盯著這筆銀子。可這人倒好,竟把銀子揣進(jìn)了自己兜里,戶房和兵房沒少暗示這筆銀子該交上來。
為此兩房暗中還有爭斗,這里不細(xì)說。
可薄春山倒好,誰的面子都不給,暗示的一律都當(dāng)聽不懂。
也有人去找過縣太爺,可錢縣令倒好,說銀子是薄春山弄來的,說是要給民兵購置兵器甲衣,現(xiàn)如今兵器甲衣還沒購置回來,你們慌什么?
能不慌嗎?那可是加起來幾千兩白銀。
因為薄春山弄出個告示榜,那些大戶們或是顧忌著怕被平民罵,或是想出風(fēng)頭,捐銀的數(shù)額俱都不少,一個個大方得讓人吃驚。
那些銀子加起來都有七千兩了!七千兩是個什么數(shù)額?縣太爺一年的俸祿才一百兩不到,誰個不眼紅!
但凡能在中間插一腳,漏出的油水足夠養(yǎng)肥很多人了,可薄春山倒好,竟專斷獨行,暗示的一律當(dāng)聽不懂,明示的人家也不怕,直接拒絕,讓你去找縣太爺。
也因此小小一個民兵團(tuán),竟聚焦了整個縣衙大半的目光,暗中動心思的無數(shù)。
兵需?
什么是兵需?購置兵器甲衣,乃至民兵的工食銀補(bǔ)貼都是兵需。拿著這筆銀子去購置兵器甲衣,是時隨便動點手腳都是大油水。
天大的油水!
就算到時候要分給鄭主簿的占多數(shù),對這小吏而言也是天大的油水了!
小吏激動得眼睛都紅了,道:“大人,如今這民兵團(tuán)眾人矚目,現(xiàn)在估計很多人都對這民兵團(tuán)十分好奇,縣太爺既想做出樣子,這時候就該拿出來見見人,露露臉,才能做出勢頭,才能表明沒白干事。還有那些大戶們,砸了不少銀子,能不想看看有沒有成效?他又得罪了那么多大戶。”
薄春山弄了這么一批人來,明顯是打算先做出個樣子,是時候真拉出去了,一旦現(xiàn)了原形,恐怕不用他們?nèi)プ鍪裁矗h太爺自己就會翻臉,還有那些大戶們恐怕也不會放過薄春山,是時還怕這薄春山站著茅坑不拉屎?
鄭主簿笑了,撫了撫胡須:“這法子不錯。”
誰也沒想到薄春山就在這時回來了。
他走的時候是從側(cè)前方走的,來的時候卻從后面來的,直接堵了個正著。
“看來我說的話沒人聽,你、你、你,”他指了幾個人,恰恰就是那幾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人,至于前面有人坐下,后來顧忌又站了起來的,他都沒有提,“每人多站一個時辰,扣五十文。”
這一次沒人敢出聲,別看這幾個人在別人面前倒是挺厲害的,一副兇神惡煞混不吝的模樣,可當(dāng)薄春山指著他們時,一個個都老實得像鵪鶉。
畢竟薄春山就算不是民兵團(tuán)長,他也是薄老大呀,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薄老大就是曾經(jīng)仰望的存在。
這一次薄春山陪著他們站了一個時辰。
此時也快午時了,他讓其他人都散了,讓呂田也走了,只留下了那群混子。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來回巡脧著。
隨著他的目光到來,這些人紛紛低下頭。
“我為何收你們這群人,你們心里應(yīng)該有數(shù)。”
“你們是什么人,是常人眼中的異類,是普通人避之不及的存在,是地痞,是混子,是流氓,是混蛋,是家附近但凡有人丟了東西,周邊出了什么壞事,首先被懷疑的對象。
“你們這些人或是因為家境,或僅僅就因為是好玩、叛逆,漸漸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樣子。也許你們后悔過,但面子不允許你們后悔,你們只能佯裝不在意地說別人才是異類,是傻子,你們才是正常人。
“你們被人輕視,被人瞧不起,被人用看臟東西的目光看著,你們憤怒,你們不甘,你們不解,最后你們選擇越是被人瞧不起,越是要‘壞’得更徹底。不用覺得詫異,因為曾經(jīng)的我也是你們其中的一員。”
“現(xiàn)在我給你們這個機(jī)會,給你們在人前堂堂正正站起來,直起腰桿做人的機(jī)會,希望你們——不要浪費(fèi)這個機(jī)會。”
“你們進(jìn)了民兵團(tuán),也不是一勞永逸。現(xiàn)在還有很多人報名,但人滿了,我留下你們,是因為你們先來,但我不會給你們太多的時間,半個月后如果你們還是這樣,我會換人,希望你們不要失掉這個機(jī)會。”
……
薄春山走了。
他說得干脆利索,走得也干脆利索。
他走后,這群人半響還沒回過來神,直到有人動了,才漸漸有人也動了。
他們互相窺探著彼此臉色,面上卻裝作渾不在意的模樣。
“可累死老子了,雖然這天不曬,但站了一個上午,以后不會天天就這么站吧?我說來什么操練場,操練什么?沒想到還有這茬等著我們。”
“本來是想來混日子,這么個搞法怎么混?”
抱怨的人并沒有得到身邊人的響應(yīng),有人心事重重,有人若有所思,還有人大聲說回去了,下午還要來,口氣似有些抱怨,但聽那個意思好像也沒有下午不想來的意思。
人群散了。
許多人都默默地往回走,這大抵是平時張揚(yáng)的他們最為沉默的時刻。
有人喃喃道:“機(jī)會?”
“挺直腰桿做人?哪有這么容易?”
可若是真能呢?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