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四章 連湯都喝不到
對于電話設(shè)備廠引進交換機生產(chǎn)線沒批下來的事,方辰眼睛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聽起來的確是挺可惜的,但就算批下來,他也并不認為,電話設(shè)備廠就真的能起死回生。</br> 因為已經(jīng)引進愛立信交換機生產(chǎn)線的燕京有線電廠,不也就那樣了嗎?</br> 除了他這樣的通信人還記得之外,后世的人能有幾個知道燕京有線電廠的。</br> 一個企業(yè)是否能生存,看的不是其究竟有多少新設(shè)備,更不在于其在行業(yè)里所處的地位,是老一,還是老二,從云端跌落,然后泯然眾人矣的企業(yè)還少嗎?</br> 諾基亞,美國電話電報公司都是如此。</br> 一個企業(yè)最終能如何,還是要看這個企業(yè)的人,以人為本,以人才為本。</br> 不過,方辰還是好奇的問道:“那為什么沒批下來?”</br> 以當(dāng)時電話設(shè)備廠的地位,應(yīng)該不至于如此啊。</br> “還不是因為沒錢,當(dāng)然,我這個沒錢,指的是外匯不夠。”鄧軍無奈的說道。</br> 聽了這話,方辰也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br> 外匯不夠,那真的就沒辦法了,自從華夏建國以來,外匯問題就是阻礙華夏經(jīng)濟科技發(fā)展的阿喀琉斯之踵,如同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掛在華夏的頭上。</br> 華夏幣又不是國際通用貨幣,如此一來,就制約著華夏如果想要在國際上買東西,就必須先掙到美元。</br> 從建國初期的石油,化肥,機械制品,包括一系列洋打頭的東西,洋火,洋釘,洋車,洋蠟,洋膩子等等,這些都物品都是需要進口的,也就是需要拿外匯去買的。</br> 后來的機械設(shè)備,精密儀器,飛機,包括科學(xué)技術(shù),甚至就連科研人員赴外考察學(xué)習(xí)也同樣需要外匯,畢竟總不能不吃不喝吧。</br> 當(dāng)時靠著蘇維埃老大哥,在整個社會主義圈子,到還可以來個以貨易貨,但是想從西方世界購買的話,就必須要美元了,當(dāng)然了,英鎊,法郎,馬克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外匯就行。</br> 沒辦法,國內(nèi)的外匯儲備實在是太緊缺了,1978年的時候全國外匯儲備1.67億美元,人均0.2美元,而到了1980年,竟然還負了13億美元。</br> 這也給國內(nèi)的企業(yè)壓上了一個很沉重的負擔(dān),以出口論英雄,但凡能出口的,就是好企業(yè),即便是虧損也無所謂,政府會補足。</br> 而電話設(shè)備廠大概就是一個很顯著的例子,分配給郵電系統(tǒng)的外匯儲備就那么多,燕京有線電廠用了,那電話設(shè)備廠就沒得用了。</br> 這個例子也告訴了我們,不要當(dāng)老二,要不然人家吃肉,你連湯都沒得喝。</br> “當(dāng)時我一聽就不愿意,然后去找郵電部的領(lǐng)導(dǎo)去鬧,結(jié)果上面給批了三百萬華夏幣的技改資金,說是讓我們電話設(shè)備廠發(fā)揚艱苦奮斗,自力更生的精神。”鄧軍有些酸澀的說道。</br> “之后,鄔江星聞到味了,就跑過來找我,說他想研發(fā)中大型程控交換機,也就是HJD機,但是缺資金,讓我把這三百萬給他做科研經(jīng)費。”鄧軍的臉上漸漸有些忿忿的意思。</br> 方辰揉了揉鼻子,神情有些玩味,后面的故事他大概已經(jīng)可以猜到了,不過這樣形容鄔江星好嗎?</br> 還聞到味了?</br> 這是狼啊,還是狗。</br> 如果是狼的還好說,這要是狗的話,那鄧軍是什么?是肉還是另一個不可描述的東西?</br> “我當(dāng)時真不知道是怎么鬼迷心竅了,就在郵電工業(yè)總局和科技司的主持下,跟鄔江星簽了合同,把這三百萬全給了,結(jié)果可好,三年了,屁都給沒給我蹦出來一個!”</br> “我當(dāng)時要是把這三百萬自己留著,自己搞程控機,說不定也早搞出來了,又或者把這錢給大家發(fā)發(fā)工資,發(fā)發(fā)獎金什么的,這幾年也不至于過的這么難了。”鄧軍噌的一下,坐了起來,越說越生氣。</br> “還好,當(dāng)時我留個心眼,這三百萬的事沒告訴瀍河區(qū)和洛州市,要不然他們知道我拿三百萬去搞科研,這幾年電話設(shè)備廠過的才慘那!”</br> 一想起來,被迫跟個乞丐似的,找李玉強討錢,鄧軍現(xiàn)在宰了鄔江星的心都有了。</br> “那鄔教授為什么一直遲遲研制不出來?”方辰問道。</br> 聽了這話,鄧軍更生氣了,破口大罵道:“他不是研制不出來,他那是自己作的!最開始的時候,告訴我研究2000門機,可過了一年多,又告訴了他研究的這個機型潛力巨大,2000門機不研究了,直接上4500門機,我當(dāng)時就氣不打一處來,但是錢已經(jīng)給了,而且畢竟4500門機更好,我就咬著牙認了。”</br> “可又過了一年,鄔江星又告訴我,4500機也不行,根本發(fā)揮不出來他這個機型的潛力,要上萬門機!”</br> “就這么反反復(fù)復(fù)的,真是快把我給氣死了,到現(xiàn)在可好,弄的我,別說什么萬門機了,2000門機我都沒見到,三百萬全打了水漂。”</br> 越說越激動,鄧軍臉頰的褶子跟個蒲扇似的,一扇一扇的,晃動不止。</br> 聽到這,方辰又不知道該怎么說了,科研人員對更高科技的追求是一種病態(tài)的追求,他沒法批判鄔江星的做法,更別說正是因為鄔江星的堅持,這才有了國內(nèi)第一臺萬門程控機的出現(xiàn)。</br> 但是毫無疑問的,電話設(shè)備廠被犧牲掉了,如果能早幾年有2000門機的話,電話設(shè)備廠也不至于落到這般境地。</br> 過了許久,方辰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一將功成萬骨枯啊,戰(zhàn)爭如此,其他的事物也是如此,一個成功者的背后就有無數(shù)人的犧牲。</br> “不行,我要去找鄔江星,去找科技司,他們憑什么攔著我們廠不讓別人收購!”</br> 說著,鄧軍竟然氣的要從床上下來。</br> 方辰見狀,趕緊攔住,“您老別生氣,別生氣,這事慢慢說,而且說不定還是好事那。”</br> 鄧軍狠狠的瞪了方辰一眼,“好事?我怎么沒覺得是什么好事!”</br> 說實話,看完小霸王的情況之后,這電話設(shè)備廠方辰是必須收購,誰敢攔著,誰就是他的敵人!</br> 方辰悻悻的看了鄧軍一下,“您老這么看我干嘛,又不是我攔著不讓收購的。”</br> “你攔著我,你也是我的敵人!”鄧軍惡狠狠的說道。</br> 方辰無奈的看向天花板,他真覺得他比竇娥還冤,他怎么就被劃分成階級敵人了?</br> 也知道這無名火發(fā)給方辰毫無道理,而且這火也發(fā)的差不多了,鄧軍一屁股又坐了下來,然后硬邦邦的說道:“說吧,怎么個好事了?”</br> “您想啊,這萬門機如果研究出來的話,您不就占了大便宜了,這可是國產(chǎn)第一臺萬門機。”方辰循循善誘道,這模樣活像是在引誘小紅帽的狼外婆。</br> “那也要鄔江星能研究出來才行。”鄧軍不屑的說道,他自然知道國產(chǎn)第一臺萬門機所能帶來的好處,但他對鄔江星早已經(jīng)徹底失望了。</br> “我覺得還是可以的,我之前打聽到了,這萬門機鄔江星已經(jīng)快研制出來了,我剛才跟您提了那HJD04機,就是萬門機的型號。”方辰說道。</br> “真的?”鄧軍難以置信的說道,但眼睛瞬間就亮了。</br> “真的,而且我騙您干嘛。”</br> “行啊,鄔江星這小子終于研究出萬門機了,算老子沒白給他錢!我要讓燕京有線電廠知道,不讓老子引進外國程控機生產(chǎn)線,老子也能弄出來萬門機!”</br> 鄧軍抑制不住心中激動的情緒,直接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要飚出來了,這是苦盡甘來的笑聲!</br> 為了這臺萬門機,他承受了太多太多,不能引進國外先進程控交換機的委屈和無奈,三百萬的孤注一擲,以及隨后帶來的各種壓力和夜深人靜的自責(zé)。</br> 他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這錢不是他昏了頭,大家的日子是不是會更好過一些,這幾年也不用這么苦了。</br> 看著職工們吃咸菜,喝稀粥,醫(yī)藥費不能報銷,他心如刀割啊。</br> 方辰靜靜的看著鄧軍,此時沒有任何人比鄧軍更有笑的資格。</br> “走,現(xiàn)在就給我定去商都的機票,定燕京的機票,我要去看看老子的萬門機到底長什么樣,我要去科技司問問,他們憑什么攔著賣廠,反正我豁出去了他們要是不同意,我就賴在科技司不走了!我要把這事鬧到部長那里!讓部長給評評理!”鄧軍說著,又要從床上下來。</br> “不急,不急,您老先別激動,這萬門機也跑不了,收購也是肯定要收購的,咱坐下來慢慢說。”</br> 嚇得方辰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又將鄧軍給攔了下來,這要是真讓鄧軍去了,那可真麻煩了。</br> 一想到副廳級干部大鬧郵電部的場面,方辰就是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栗,那鄧軍可是要真出名了。</br> 并且他現(xiàn)在看鄧軍這模樣,真有點懷疑鄧軍是怎么當(dāng)上廠長的。</br> “您先別急,咱先看病,反正廠里那邊還要幾方聯(lián)合審計,等審計結(jié)果出來了,咱再說這些也不晚。”方辰苦口婆心的說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