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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凜用下巴指了指我：“這么一比,你旁邊這個，也帥得沒有那么明顯了吧？”
    陳微大概正忙著記錄那些美人身上各種經(jīng)典的五官數(shù)據(jù),并沒有回答。
    我難免有些落寞，但更多的卻是得意。
    總算是我?guī)蜕厦α?是不是？
    ……
    ……
    “你剛說這翅膀,是真的能飛？”
    “是的,我們高端訂制柜臺的大翅膀和客人在樓下看的裝飾羽翼不一樣，是可以承載兩人重量的飛行設(shè)備！”
    “現(xiàn)在正在限時優(yōu)惠，以后可能都不會有這樣好的機(jī)會了哦？”
    下午五點整。
    an-x大廈的三十五層,最全樓高端、也是最昂貴的vip私人訂制柜臺。
    雅致的實木桌椅,開放式的簡約辦公區(qū)域,全方位俯瞰城市的落地窗和精致的黃絲絨窗簾,點著甜美的豆脂香薰。
    客流量控制得很好，完全不像樓下一般人山人海，整個兒裝飾得安靜典雅,很有點高級會所的感覺。
    ……我對這一層，多少有些特殊的情結(jié)。
    因為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從這里被主人帶走的。
    這層的客服全部是真實人類。一如眼前這個正展開著巨大全息投影屏,用銀鈴般的聲音在給陳微作著詳細(xì)的介紹的短發(fā)少女。不像樓下各層，從售貨到收銀全由人工智能包場。
    “客人您看哦,這邊是黑/白兩款的天使惡魔羽翼,還有龍翅和蝶翅等變種可選,保修三年,十年維護(hù)，非常實用哦！”
    實用？
    也許是低端機(jī)的暗自發(fā)酸吧——大翅膀這個設(shè)計，明明就是天大的雞肋。
    說是什么可以讓人工智能帶著主人飛上天。但人類自己去買個動力翼裝上不就行了？為什么一定要機(jī)器人來帶？
    像這種大翅膀一旦買了，卸掉就顯不出任何購買的意義；可讓人工智能整天背著，雖然看起來很招搖也惹人眼紅，但其實非常占地方、又顯得笨重——誰用誰知道。
    雖然事實如此，這款翅膀仍舊賣得相當(dāng)火爆。
    連陳微也是，就好像從來沒聽過動力翼的存在似的，一臉大大的興奮。
    “那是不是就是說，以后我想去山上看日出的話，就不用自己爬，也不用坐纜車，可以直接讓他帶著我飛上去？”
    你自己也能飛上去。
    一臺動力翼才幾十萬，還不到這種大翅膀的零頭。
    但這話我不敢說，客服小姐姐自然也不會說。
    “是這樣的沒錯呢。那些平常沒有辦法過去的高山峭壁和大海中的無人小島，有了這個都可以很方便過去哦。那么，就先幫客人把翅膀的定金也加上去啦？這樣一來，私人訂制的身體部分已經(jīng)全部確認(rèn)完畢，只有臉部五官還待客人確定了。”
    美女手中筆尖一點，虛浮在空中的熒光屏上，在前方的空間投射下了完美高挑的古銅色男子身體以及黑色大羽翼的全息影像。
    在那影像的臉部，各類俊朗的面孔，正不斷地變幻著。
    “客人之前是說，想在今晚就把‘成品’帶走沒錯吧？那么，只要在接下來的一小時內(nèi)選定相貌和頭發(fā)，八點之前都是可以完成特殊訂制、送貨上門的。”
    投影里的面孔，由陳微之前挑中的五官隨機(jī)搭配構(gòu)圖，每一張都完美到無可挑剔。
    已經(jīng)不僅僅是遠(yuǎn)遠(yuǎn)超過我程度了。
    就連曾經(jīng)的那個我，恐怕也遠(yuǎn)遠(yuǎn)無法與之相比。
    “你覺得……哪個比較好？”
    陳微轉(zhuǎn)了座椅，有些糾結(jié)地看陸凜。
    “呵呵，挑花眼了吧？正常正常，第一次買，這種反應(yīng)太正常了，以后~常來就好了。”
    “常來？我發(fā)誓，今天來過之后，我這輩子都不會再來了！”
    “好好好，知道你要對你那唯一的‘男朋友’負(fù)責(zé)——呵，已錄音。到你換人的那一天~我再來拿你今天的話嘲笑你。”
    “我是絕對不會換的！說到做到！”
    他自顧自轉(zhuǎn)回椅子，繼續(xù)陷入糾結(jié)。足足二十分鐘過去了，還是沒能做出任何決定。
    陸凜早就受不了這邊的低效率，自己跑到很遠(yuǎn)的角落，去熱火朝天地圍觀別的客人又□□又露骨的私人訂制去了。
    所幸“耐心不足”這種東西，對機(jī)器人來說是不存在的。
    更何況……
    我貪婪地盯著陳微的側(cè)臉——他說他以后都不會再來了。也就是說，等他從這里牽著訂制出的完美“男朋友”的手離開，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也好。
    至少被他帶走的那個人，能一直過著幸福的日子，對吧？
    而我，也總算是能夠在這個世界那么多的破碎的、灰白的現(xiàn)實中，再度抓住一朵尚可心存幻想的飄飄搖搖的蒲公英。
    起碼有那么一個人，會真心愛著他的機(jī)器人，至死不渝。
    ……
    這么想著，望向他，卻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我。
    視線沒有相交，因為他并沒有在看我的眼睛——只是在審視，或者也許能說是在一寸一寸“欣賞”著我的身材、腰和腿的線條。
    看了一會兒，又轉(zhuǎn)頭去看那全息影像中變換著的完美面孔，微皺著眉，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我不懂他怎么想的。
    這還要比較嗎？我明明比他們差了那么多！
    ……
    直到現(xiàn)在，我仍然覺得我或許在哪里見過陳微。
    似乎記得他慵懶的笑靨、還有寵溺的溫柔，總之好多好多在今天之間沒有露出過的表情，我似乎都知道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的。
    幾乎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記憶——和主人的那段日子，難道也不是我的第一次生命么？
    是不是在遇到主人之前，我還有過別的輪回？或許曾經(jīng)也和陳微有過交集，所以才會記得那么多我沒見過的樣子？
    ……但那大概是不可能的。
    曾經(jīng)的我，是興和社價值千萬的高端訂制，使用的絕不可能是翻新來的內(nèi)核。
    更何況，如果我在主人之前真的還有一次生命，至少也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的陳微，多半還是個孩子，又怎么可能有我記憶中那俊朗而誘惑的模樣？
    所以，又只是妄想吧。
    又只不過是我一貫無可救藥的妄想而已。
    太想要被某個人帶回家、被溫柔對待。甚至影響了我正常的判斷力和記憶。
    ……
    “干什么啊！你長沒長眼啊！碰著我了！”
    身后突然被狠狠一推，伴隨著罵罵咧咧的怒吼。我一晃，整個人都向陳微那邊砸了過去。
    幸好他的貴賓椅是旋轉(zhuǎn)底，順勢一轉(zhuǎn)伸手一接，不但沒有被我砸傷，反而穩(wěn)穩(wěn)地抵住了我跌落下去的身子。
    我就這么坐到了他的雙腿上。
    想要起身，卻被雙手從腰間環(huán)了上來。
    繼而他竟像是樹袋熊抱著桉樹枝一樣，整個人都緊緊貼在了我身上！
    我愣住了，一時間甚至忘了動作，只顧汲取著從他身上蔓延過來的令人戰(zhàn)栗的溫暖。
    面前是一個吊梢眼、看起來囂張跋扈的少年。
    雖然人工智能一般不應(yīng)該用負(fù)面的詞匯去形容某個人類，但他看起來，確實就完全是我描述那個樣子。
    人不太高，身材很是瘦削，蒼白的臉頰和細(xì)細(xì)尖尖的薄唇與五官，典型暴躁而刻薄的面相。
    “少年”是個精確的形容詞，這人整個兒也只不過是十五六歲的感覺。
    但，自從“青春膠囊”問世之后，只要有足夠的錢，誰又知道眼前人的真實年齡到底是多少？
    他應(yīng)該非常富有，不僅僅是因為他人在高端訂制柜臺，主要是因為他的身后，正跟著一個金發(fā)的、黃金色大翅膀，精致華麗到叫人炫目成年男性機(jī)器人。
    入金虹般的翅膀輕輕一煽，仿佛遍地掉落金粉一般，整個空間都顯得金光閃閃。
    雖然我們公司也有很多豪華大翅膀賣，但我可以百分百確定，絕對沒有他背上的那一款。
    如果某件高配連我們an-x都沒有在賣的話，它的出處，就只剩下唯一的可能——
    genesis。
    整個人工智能業(yè)界中永遠(yuǎn)神秘的，只接受特殊預(yù)定，從來不會對外公開販?zhǔn)蹤C(jī)器人的私人研究所。
    genesis的機(jī)器人，外界稱之為an，通用的解釋是“介于機(jī)器人與人類之間的一種存在”。
    有資格從genesis預(yù)定an的人類，身份一般都是“既富且貴”——皇室成員、名流政要，商界大佬，各種上流社會貴族圈金字塔的最頂端。
    而那樣一個有價無市的genesis大翅膀，正垂著眸，用心地給吊梢眼青年拍打袖子上沾染的泥腥，一臉的畢恭畢敬。
    “好了好了別弄了！這么蠢，每次都只知道事后蹦出來，剛才怎么不知道擋著他點？我到底養(yǎng)你干什么吃的？！”
    吊梢眼一臉煩躁，推開大天使，陰陽怪氣地沖這邊冷笑一聲。
    “拜托，搞什么啊，三十五樓不是說是高端訂貨區(qū)嗎？為什么在這種樓層還會有這種又臟又舊的破爛貨？”
    我透過他，剛好看到他身后落地窗里淺咖啡色的投影。
    陳微抱著我，黑框眼鏡，一身風(fēng)衣，襯衫和領(lǐng)帶都整齊精致。而我呢？整個右手的外衣破破爛爛，翻出來的白襯衫上還沾著些沒用蹭掉的泥土，臉上各種大小劃痕，確實是又臟又舊。
    記憶，忽然閃回了很多年前。
    回到了主人把我從這層樓帶走的那個微雨午后。
    ……
    那時的我墨瞳銀發(fā)、高挑俊朗，走到哪里都萬眾矚目。還記得電梯打開的時候，迎面有個男人帶著一個破破舊舊、毫不起眼的機(jī)器人，與我們擦肩而過。
    “不是吧？這種東西還有人帶出門？”
    在主人輕聲的嗤笑間，電梯門緩緩關(guān)閉。我看到那個機(jī)器人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
    慌亂地、幾近求饒似的望向這邊，眼中滿是鉆心的狼狽。
    只是那個時候仍是個剛出廠的高端機(jī)的我，還不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無助。
    “金·杜莎”綜合征。
    中新帝國早在幾百年前，就對全部新生兒進(jìn)行全面基因篩查，擁有基因缺陷的不健康的胚胎，統(tǒng)統(tǒng)不被允許降生在這個國家。
    而所謂“金·杜莎”綜合征，就是一種很少見的、基因篩查無法排除的隱性基因缺陷。
    在帝國降生的本應(yīng)完全健康的新生兒中，這種基因病的患病幾率只有百萬分之一，死亡率卻奇高。勉強(qiáng)活下來的人，聽說成長過程種也都會過活得非常痛苦艱難。
    幸好在前幾年，醫(yī)學(xué)部終于研發(fā)出了有效的控制藥物。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想象在沒有藥物可以減緩病癥的那些日子，陳微的日子都是怎么過來的。
    不知道……那時有沒有人陪著他、照顧他。給他鼓勵和安慰。
    如果人類也有像我們一樣的“記憶數(shù)據(jù)”，可以供別人讀取就好了。
    我好想了解他的過去，知道他以前是怎樣生活的，知道他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從而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好地照顧他。
    抱著懷中溫暖的身體，這么想著想著，也緩緩陷入了黑暗。
    ***
    “啊……這景色，嘖，我真是虧大了，虧慘了！”
    午后的陽光明亮照射著，鳥兒間或鳴叫。
    飄窗的窗簾已經(jīng)被打開，睜開眼睛時，陳微正沐浴在一片金燦燦的光鮮中，捂著臉不知道在自顧自小聲懊悔些什么。
    作為一個照顧主人而生的人工智能，居然會比主人醒得晚。我自問，蝕夜你的存在意義到底是什么啊？
    “別動，”他命令我，“讓我再摸幾下，不然我簡直血本無歸！”
    血本無歸？我不明白，他現(xiàn)在是……又覺得帶我回來吃虧了嗎？
    可是，也不至于吃虧吧！我畢竟是他從廢棄站撿回來的，一分錢也沒有讓他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