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以你那過時的價值觀，肯定要說我性格糟糕，所以長成天仙也得負分是吧？但是，人家機器人性格挺良好的不是？還愿意救鳥，你反正~也是被他不要命的一跳給打動了吧？還有什么不滿？”
    “沒話說了嗎？長相是理想型，性格也是理想型，不娶回家更待何時？”
    半晌，陳微的聲音才又再度出現(xiàn)：“但是，反正……機器人的長相都是人造的，性格也是可以后期修改的，所以說白了，其實哪一個都沒有什么必然的區(qū)別吧？”
    “哎，等等等等打住！你之前不是天天跟我爭說人工智能有性格、有靈魂。但是你剛才這句話，分明是在沖突你自己整天掛在嘴邊的理論吧？”
    “……”
    “所以，你到底認為剛才他救鳥的行為是自主的‘善良’，還是有邏輯的‘程序使然’？”
    又一陣尷尬的沉默，陳微輕咳了一聲：“你不要突然跟我討論這么高深的問題。”
    “呵，幾百年前的古人，還真是奇怪。這都已經(jīng)到了自由時代了，還被亂七八糟的條條框框的束縛著不累嗎？”
    “時代變了，陳微。大家都只忠于自己的本真和欲望過日子了，不能適應(yīng)的話，遲早是要悲劇的。”
    “最后一次勸你哦——喜歡的話趕緊拿下！考慮太多根本沒意義！哎我順便問你啊，你說你到死都沒談過戀愛，該不會是因為根本沒出柜？”
    “你別亂猜。”
    “或者就是雖然有喜歡的人，但從來沒有敢和對方說？中了對不對！你這……還真不是一般的苦情啊。”
    “你懂……你懂什么啊！”
    “嗯？”
    “我、我那個時候又不像你們現(xiàn)在，可以活得那么輕松那么無所顧忌……我、我那個時候——你又什么都不知道！憑什么亂說！”
    “我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啊~你們這些奇怪的古代人滿是枷鎖的內(nèi)心世界啊。”
    聲音漸近，我默默往后退了兩步。
    陸凜伸著懶腰從背后陰暗的角落中走出來，明亮的陽光打在他栗子色的頭發(fā)上。
    ……
    他們爭論的那段時間里，伊娃和VIP客服姐姐已經(jīng)雙雙離開了。
    伊娃畢竟是迎賓，得回到原先的崗位上。而VIP大姐姐則是去頂樓經(jīng)理層上交鳳凰，說是應(yīng)該可以從項圈信息追溯到它的主人。
    像那種和我們?nèi)斯ぶ悄芤粯樱x開了人類無法獨自存活的“寵物”，如果能平安回到主人身邊就好了。
    “好啦，我們走吧！哎，說你呢，別發(fā)呆！機器人居然也有自帶發(fā)呆屬性的？第一次見！”
    陸凜拍了拍我，一臉的輕松愜意。
    陳微則一臉凝重走在后面，看起來滿腹心事。
    不看他，更不看我。
    ***
    整個公司的客服資料，被我再度偷偷搜尋了一遍，仍舊沒有找到有關(guān)陳微的任何信息。
    倒是那個陸凜，卻是常客，前前后后買過二十多臺較為高端的機器人。交易記錄也十分符合陳微剛才吼他的那句“刷老爸的卡的花心富二代少爺”——全部刷的是某陸姓公司老總的卡。
    普通人對人工智能機器人伴侶的更新頻率，大約是兩到三年一換。
    在同一時期擁有兩三個伴侶的更不在少數(shù)。所以一個成年人，二十多臺倒也并不算是什么不正常的高購買量。
    只是……
    明明是朋友，一個買買買不停，而且跨度極大男女通吃，而另一個卻純潔無暇？
    ……
    踏入公司大門，陳微很快傻在了大廳各個展柜中央。
    “這是什么場子？AN-X是正經(jīng)的全球化智能機器人販售公司沒錯吧？這、這這這賣的是……”
    確實，這一層從口味上來說，是有點不適合第一次來的客人。
    正對觀景平臺的主大門，擺放的是清一色“熱銷貨”。無論是陳列的角度還是方式，積攢得滿滿的騷氣和□□感和都確實有點太過于迎合低俗需求的簡單粗暴。
    看著面前穿梭來回的不穿內(nèi)褲的肌肉皮鞭S、女裝大胸正太、性感小野貓，還有三點式制服誘惑胸毛大叔，陳微緩緩捂住了臉。
    “簡直是、簡直是傷風敗俗。”
    我聽他前半句，還以為要批判——
    “這也太……太了解某些變態(tài)顧客們充滿黑洞的內(nèi)心了吧？”
    “小陳微，咱們這個時代，可是沒有‘變態(tài)’一說的哦。”陸凜挑眉科普，“喜歡什么都是‘正常’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
    “說起來……下面長了‘那種東西’的□□美少女，到底算是女孩子還是男孩子？”
    “管他呢？”陸凜YD笑，“反正‘玩法多’‘器官全’就行了唄？這一款賣得可好了，我還想入一個呢。”
    “你們這……還真的是個放飛自我的年代啊。”
    “嘿嘿，你要不要也放飛一下？”
    “請原諒幾百年前的碼農(nóng)宅男口味太輕，飛不起來。”
    我在一旁默默聽著。總覺得，他們的對話之間，難不成是有某種屬于他們自己的暗號？
    人工智能的理解能力按理說是很強的，一旦出現(xiàn)聽不明白的內(nèi)容，還可以實時連網(wǎng)搜索。但是即使使用了搜索，仍舊不能完全理解。
    就比如說……幾百年前的碼農(nóng)宅男，是在說誰？
    ……
    “哎，陳微你看你看你快看！”繞過中心區(qū)，陸凜突然狂拍陳微的肩，“你看那邊那個小正太，眼睛好萌啊，白琉璃色！你覺得怎么樣？是不是很贊？”
    “還……行吧。”
    “還行？那么經(jīng)典在你眼里就只是‘還行’而已？！”
    陳微在陸凜的緊迫盯人之下，不得已小聲搖頭，“挺像白內(nèi)障的吧，與其說萌，不如說有點嚇人？”
    “白、白內(nèi)障？萌點為什么被你說成白內(nèi)障？！咱們還真是……審美觀隔著一整條銀河系啊！”
    “……”
    “不過這也好，不會搶人。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另一種程度的友情基石。只是我也不明白陳微你啊！不喜歡粉嫩小正太，就知道盯著‘老男人’看，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嗜好？”
    “老？”
    “是啊，老。”陸凜指了指我，又轉(zhuǎn)身指了指剛才陳微多看了幾眼的一個琉璃色長發(fā)的古典西方大祭司。
    “這哪里老了？最多二十七八吧？”
    “二十七八你都吃得下去！我的上限是二十歲！不不不，十八歲！”
    “陸凜你知道嗎，幸好你生活在有那么多小正太機器人的二十六世紀。”陳微一臉無語，“要是在我們那個年代……多半是要坐牢吧？”
    陸凜則一臉同情地嘆息道：“我也慶幸沒生活在你們那個黑暗的時代！一夫一妻制居然是主流！還定什么重婚罪？還要‘傳宗接代’？性取向異于常人還會被說三道四？實在是太禁錮人性了，你們都怎么活過來的啊？”
    ……
    一整層逛下來，其實陳微的眼神已經(jīng)非常克制了。但遇到讓他眼前一亮的類型，還是會不由自主多流連幾眼。
    實在是公司里好看又高端的機器人太多太多。
    我?guī)缀醵疾桓蚁胨宦访谰翱聪聛恚倨骋娚磉叺奈視r，心情會是如何。
    肯定會覺得挺好笑的吧？之前是有多沒有經(jīng)驗，才會覺得我還不錯？
    但陳微他好像就是是完全沒有經(jīng)驗。
    一路上，所有對他點頭致意的機器人，他居然都一一微笑回禮。更可怕的是就連有的機器人沖他鞠躬，他都也會欠身回應(yīng)！
    其他的客人，無論是多么殷勤漂亮的機器人沖他們微笑，也一般都全程目不斜視。像這種會跟所有人“打招呼”的，真的是平生第一次見！
    “哦哦~小陳微，你好奸詐！”
    逛著逛著，陸凜突然停下，一臉恍然大悟狀。
    “我就說呢，之前嗷嗷叫了兩個月，說絕不買量產(chǎn)機，怎么來了不直接上高端訂制柜臺，反而一直在下面轉(zhuǎn)悠——敢情你是要把這些成品機的萌點全給記下來，然后博采眾長，拼一個專屬的極品？”
    陳微點了點頭：“我之前查過了，這樣做不構(gòu)成侵權(quán)。”
    “好主意！干脆我也來拼一個好了！”
    “等一下，你家里現(xiàn)在十五個，還不夠？”
    “多多益善嘛。”
    ……
    陳微偏愛的膚色，是性感的古銅和香甜的巧克力色。
    視線在紫色眼睛和銀色長發(fā)上面流連的秒數(shù)，也比其他顏色相對要久。
    其實我在很久以前，也有銀色的長發(fā)，眼睛是墨綠的，一點都不比紫色差。
    算了。現(xiàn)在還想這些有什么用？
    低廉量產(chǎn)的蒼白皮膚，毫無情趣的黑色眼睛和短發(fā)，臉上身上還有那么多劃痕和傷疤。自己路過玻璃櫥窗的反射，都會匆匆移開眼神。
    “客人您……就只考慮男性機體是么？”
    我想，我不能一直這么自怨自艾不做事。
    我得幫他才行。
    我畢竟是導(dǎo)購啊，我得好好工作！既然弄清楚了他的選購意向，就得盡力幫他在公司整整四十五層的對客展柜中找齊最中意的五官、頭發(fā)以及肌膚身體的所有細節(jié)！
    畢竟，他沒有選擇免費的高端客服大姐姐，而愿意讓破破爛爛的我繼續(xù)陪著他。
    這樣的信任，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失望。
    “外形方面偏好成熟優(yōu)雅或者俊美系。基本排除筋肉類、毛發(fā)類、雙性誘惑、女顏男身和□□型？”
    以上興趣區(qū)間，我完全是根據(jù)他之前的視線停留的長度分析歸納出的。這種事情別的客人都很習(xí)慣，他卻滿臉“怎么都被看穿了”的尷尬。
    我不懂。
    且不說他的喜好真的超級正常。就算是異于大眾，甚至是傳說中的“超級重口”、要求異想天開的客人，我接待過的也多了去了。
    就連要求兩三套生殖器、雙性甚至更特殊身體構(gòu)造的客人，都沒見過像他那么害羞的。
    “我就、就要那種最普通的類型，稍微好看一點也就可以了！”
    “沒有別的特別要求了？”
    他搖頭，一臉的不適。
    說不定……是有的呢。
    但總覺得不管再怎么詢問，他也絕對是會咬死著不說了的吧？
    “那么，客人喜歡的外形設(shè)計，較好的大多陳列在七樓場館，要上去看一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