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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在說我？
    我有點懵。
    之前從來沒有特別注意過這個廉價身體的外觀，還以為這種批量生產(chǎn)的便宜貨,根本不可能有人在意。
    但都被他這么說了……我下意識望向公司灰色玻璃墻折射出來的身影。
    確實……
    好像有點他說的那么回事的意思？
    “陳微你不覺得嗎？他這個類型的長相,明明怎么看那種神經(jīng)兮兮斯文敗類大反派的感覺吧！”
    “……陸凜。”
    “真的不覺得嗎？”
    “完全不覺得好嗎！而且……咳,你稍微有點禮貌好不好？”
    “禮貌？”
    “對！禮貌！人家好歹也是——”
    后面的話，陳微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但是個人大致都可以腦補前后文——人家人工智能好歹也是有耳朵的，人家聽得到的好不好？當(dāng)著別人的面說人家神經(jīng)兮兮什么的,這樣真的好嗎？
    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了吧。
    當(dāng)然,事實證明不是所有人類都像他一樣，就連說句話都還會考慮不要傷害機器人的纖細(xì)感情。
    “可我說的是實話啊。”
    比如他的這個玫瑰花臉的叫做陸凜的朋友，就一臉的完全不在意，繼續(xù)旁若無人火力全開。
    當(dāng)然,按照我的經(jīng)驗,完全不把我們當(dāng)人看，這才是普通人類應(yīng)有的高度。
    “你看那眼神！感覺你跟他把刀,他馬上就能去屠城似的。等等,這或許不是因為長相,而是氣質(zhì)的問題？但是如果是氣質(zhì)的問題,就更麻煩了吧！”
    “喂……”
    “不是，陳微，看起來那么危險的類型，你真的都一點不覺得他危險嗎？你是不是天然就喜歡變態(tài)？臥槽！他又瞪我！陳微你看他又瞪我！”
    我真的沒瞪他。
    真的只是很普通地看了他一眼而已。
    為什么他會一直覺得我在瞪他？
    難道……難道我真的下意識的瞪了過去？
    “就算真的被瞪,也完全是你自找的吧？”陳微一臉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看！你看！見色忘友的典范！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啊？我要你何用！”
    ……
    “客人客人~下面風(fēng)大,不如二位還是先跟伊娃回去平臺上吧？”
    金發(fā)少女伊娃作為迎賓機器人，工作責(zé)任是把客人順利交接給導(dǎo)購，也就是我。
    而此刻從她身后的貨運直升電梯里，卻走出了一名氣象萬千、踏著女王系帶高跟的大姐姐，兩只古銅色的長腿一敞，笑吟吟看著這邊。
    “對了，介紹一下，”伊娃笑瞇瞇，金色的睫毛一扇一扇，“因為剛才的事故給客人造成了驚嚇，公司作為補償，特意給二位免費升級了金牌vip導(dǎo)購，那么，待會兒就換做由她……”
    ……
    金牌vip導(dǎo)購，和我這種廉價的、賣不出去的免費客服，完全是天壤之別的兩種東西。
    售價最少也不會低于五百萬，全部都是最新的爆款機型，一般只對財大氣粗的企業(yè)客戶或者擁有大手筆交易記錄的金主負(fù)責(zé)。
    這位性感大姐姐，我記得是上周才剛上架的新款。雖然也是量產(chǎn)貨，卻有著價格直追私人訂制的超高端配置。
    據(jù)說這類的機型……能歌善舞速攻扛打，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比我這種只能做做家務(wù)的低端貨不知高級到了哪里去。就連皮膚的光澤度，也明顯比我要好上很多，肌理體態(tài)的動態(tài)也更為流暢，神情方面尤其細(xì)微多變……
    她來了，這兒顯然沒我這種低端機什么事了。
    本來還以為……能多少能有機會，再跟那個叫陳微的人說上幾句話呢。
    算了。反正像這種事情，也早該習(xí)慣了吧。
    “不不不！不用啦！那個，太麻煩你們了！我們還是就讓這個人帶我們就好，不用換沒關(guān)系，咳，真的不用換！”
    “……”
    不止是我，就連伊娃也一臉意外。
    大概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給了免費高端的便宜不占，反而堅持要用我這種破爛的客人。
    “這個嘛，當(dāng)然是一切都按客人的意思定啦~但是，像h69號現(xiàn)在這種衣衫不整的樣子，真的沒關(guān)系嗎？”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哪有什么不整？這不是挺好的？”
    身上的泥土草葉，被利索地“啪啪啪”拍得簌簌掉落。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臉頰上掛著的殘破的獨目鏡，也被陳微輕輕拽了下去。
    “……”
    拿掉眼鏡，他看著我的臉，微微皺了眉。
    我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眼角邊上，其實有一塊很大的劃痕，三角形、鐵銹色，非常的難看。
    只是平時會被的鏡柄與臉頰散亂的碎發(fā)遮擋，而現(xiàn)在眼鏡沒有了，一覽無余。
    幾乎立刻就想要伸手去遮擋，又猶豫會不會太過矯情——畢竟我只不過是個廉價的客服機器人而已，誰又會在乎我好看或難看？
    可不擋著，又怕會玷污了他的眼睛。
    ……
    “砰”的一聲，那個叫陸凜的玫瑰花臉男，突然從背后地重重拍了陳微一下。
    力道之大，令人咋舌。
    “哎喲喂，我都不忍心看你了。你看你那張臉，小陳微你是蝦子被煮熟了嗎？真那么中意他啊？吶，既然那么喜歡，還客氣什么？干脆買了吧！來來來~先驗個貨先驗個貨！”
    中、中意？中意誰？
    我嗎？
    等等，這個人在說什么？我為什么聽不明白？
    還沒反應(yīng)過來，陳微的手腕就被陸凜握住了，然后簡單粗暴——一把大力按在了我的胸口。
    我在陳微的臉上，明明看到了些許掙扎與抵抗的跡象。
    可是，不是在抵抗的么？手指卻為什么……剛才他是捏我了吧？他剛才是稍微捏了幾下我的胸對吧？
    “………………”
    錯覺吧？
    不！不是錯覺！他的手指又動了！確實是像是捏饅頭一樣，又捏了我胸肌好幾下！
    “好q好彈……”
    風(fēng)聲太大！他什么也沒說，這肯定也是我聽錯了！
    “啊啦~客人原來中意h69這一款呀？”
    伊娃何等聰明，馬上心領(lǐng)神會，雙手一拍。
    “h69這一款是去年年初興和社推出的16-jan01-xh型號，目前在地下五層有售。所剩臺數(shù)不多，現(xiàn)在購買不但享受超值優(yōu)惠，還加送‘不可描述服裝道具套大禮包’……”
    “不可描述大禮包？那是什么？”
    別、別問！
    伊娃，別告訴她們！啊——不要握住他們的手啊！
    “大禮包的小冊子，伊娃剛才已經(jīng)通過‘指紋傳輸’傳送到客人腦內(nèi)芯片了，請客人自行查閱。”
    ……
    ……
    陳微的表情仍舊淡定。但臉色，卻從迷惑逐漸變得白里透粉，粉得發(fā)紅，總之相當(dāng)精彩。
    那個大禮包的內(nèi)容，何止“不可描述”？
    因為我這款不好賣，所以廠商想出了餿主意。弄了一套少兒不宜的配套禮包，什么布條、皮條的衣服，各種用法詭異的“小道具”，貓耳、尾巴、鈴鐺、穿刺……呵，真正意義上的“不可描述”。
    “我說，陳微，淡定！淡定！”
    陸凜一臉的不忍直視：“你到底還行不行？你看你站都站不穩(wěn)了，是不是最近擼多了腎虛？你今天到底是來買男朋友的，還是欲求不滿來逛鴨店的？你要是真那么饑渴，我知道個附近有一個地方……”
    我現(xiàn)在基本可以確定，他們兩個應(yīng)該并不是情侶。
    看這交流模式，多半是損友無疑？
    真可惜啊，明明很相配的樣子……
    這話實在虛偽得太厲害，我收回。
    ……
    陳微這個時候已經(jīng)收回了他那極不情愿的罪惡之手，似乎正在努力運功恢復(fù)正經(jīng)臉，偏偏伊娃后一句話出來，瞬間再度破功。
    “沒關(guān)系的啊客人，請隨便~隨便進(jìn)行任何想做的檢查。如有需要，去‘特別房’徹底~檢查試用，也是歡迎的哦。”
    特別房，也叫“小黑屋”。
    在an-x大樓里每一層都有很多間。
    客人挑到中意的機器人，可以直接拉去小黑屋里“試用”，想怎么用都沒關(guān)系，想用什么道具用都沒關(guān)系，想用多久都沒關(guān)系。
    當(dāng)然，因為試用行為絕對意義上地影響了“二次銷售”，如無質(zhì)量問題，試用后必須買下。
    我倒是希望他真能去“小黑屋”試用我來著。因為那樣的話，他就有責(zé)任必須帶我回家了。
    ……
    “咳！不用了！我們……那個，時候不早了，趕緊進(jìn)去店里去吧，嗯？”
    然而，任何頭腦正常的客人，果然都是不愿意試用無聊的廉價貨的。
    我并沒有很失落，因為陳微嗆到口水的樣子，和一臉“陸凜你害死我了”的悲憤，在我看來都非常、非常的生動可愛。
    其實他長得挺帥，“可愛”并不是一個很合適的形容詞。
    但就是覺得可愛得要命。
    面對陳微的汗顏，他那玫瑰花臉損友卻一臉的輕松，抱著手臂無良笑：“別啊，匯報一下，手感怎么樣？”
    “手感……很好！行了吧！不開玩笑了，咱們快進(jìn)店吧，再拖馬上都要天黑了！”
    “但是~你根本就沒認(rèn)真仔細(xì)檢查吧，比方說——你都不查查看它到底壞了沒嗎？”
    說著，修長的手指就突然伸向我耳邊。我下意識躲了一下。
    “什么情況？”陸凜一愣，轉(zhuǎn)頭“tf”臉問伊娃。
    ……
    被我遮在左耳下的，是一只蕩悠悠、在陽光下總是炫目耀眼的綠色墜子。
    是這個時代所有人工智能都必須佩帶、不允許取下的掛墜，被稱為“crystal”。
    特殊燒制的各色琉璃，里面存儲著人工智能機器人的專屬信息，是每個機器獨立的個體信息識別裝置，有點類似于產(chǎn)品條形碼一樣的存在。
    有主人的機器人，“crystal”信息都是加密的，只有主人可以讀取。而像我這樣沒有主人的公共服務(wù)機器人，任何人都可以通過碰觸我的“crystal”讀取我的設(shè)置信息，并查看我過去所有的記憶數(shù)據(jù)。
    所幸，像我這種從事日復(fù)一日單調(diào)乏味工作的客服機器人，給人的普遍印象是“很無聊”。所以在此之前，倒也從來沒有哪個無聊的客人想過要碰觸我的“crystal”。
    幸好沒有。
    要是被發(fā)現(xiàn)一個普通的低端機居然會記得那么多早該被消滅的記憶，多半是會引起恐慌的吧？肯定馬上就要被拉去銷毀了。
    ……
    “他的crystal不是公共信息嗎？按理說我是有權(quán)限查看的吧？”
    “一般來說是有的。”伊娃皺眉。
    “那他剛才為什么躲我？”
    “……”
    “難道……這還是個‘有故事的男同學(xué)’？”
    這句話，陳微是以很小的聲音喃喃自語出來的。
    他低估了人工智能的聽力水平。而我也低估了自己想要討他歡心的程度。
    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乖乖站到他面前低下頭，一副“給你摸，隨便摸”的樣子。
    什么不正常，什么被銷毀，一時間全給忘了。
    “我就、就要那種最普通的類型，稍微好看一點也就可以了！”
    “沒有別的特別要求了？”
    他猛搖頭，一臉的緊張。
    說不定……是有的呢。
    但總覺得不管再怎么詢問，他也絕對是會咬死著不說了的吧？
    “那么，客人喜歡的外形設(shè)計，較好的大多陳列在七樓場館，要上去看一看么？”
    ***
    “這、這一層我以前……怎么沒來過？這都是什么啊？彩繪土著少年？我去，鹿角？還有兔耳男？！”陸凜驚呼。
    an-x的樓層很多，像七層這種不高不低、又定位不明的樓層，確實經(jīng)常會被選擇性忽略。
    這里其實是以“高顏值”為主題的樓層，不像樓下那樣充斥著各類□□性感、口味繁多的爆款，這層樓的機器并不一定非常高端，但幾乎每一個都是五官立體、身材修長，完完全全符合主流審美的“絕色美人”。
    而且人種和物種的設(shè)定范圍廣袤而奇妙，有六翼大天使，也有涂著胭脂的古風(fēng)妖狐，半人馬帥哥以及精靈族等等選項。
    “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
    陸凜用下巴指了指我：“這么一比，你旁邊這個，也帥得沒有那么明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