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瘟 疫
    倉皇逃回鄆州之后,李師道一個人在書房里坐了好久。劉悟、李公度、林英、王再升等人在門口解勸守候了許久,李師道才一臉倦容雙目無神地從房中走出,啞啞地問道:
    “士兵們回來了多少?”
    劉悟慘然道:
    “回齊王,牙軍回來三千多,大多帶傷。其他各軍從戰(zhàn)場回來的還有三萬不到。”
    李公度不失時機(jī)地說道:
    “連同留守將士,我軍還有七萬余人,若是細(xì)細(xì)謀劃,還能有所作為。”
    李公度本意是想借此來振作李師道的士氣,不料一邊林英道:
    “虧李大人還好意思說,若不是齊王誤聽了你的讒言,怎么會白白損失兩萬多戰(zhàn)士?”
    李公度大怒,道:
    “林英,你這小人,若不是你挑撥,我軍怎會貽誤戰(zhàn)機(jī)?分明是你斷送了王將軍和兩萬戰(zhàn)士,卻在這里血口噴人!”
    分明是李師道優(yōu)柔寡斷才貽誤戰(zhàn)機(jī),不過這個時候李公度怎么敢說?林英卻陰測測地道:
    “據(jù)堅城而守是齊王的決斷,你難道是說齊王的決斷不對嗎?若是依齊王的話,怎生會有這般后果?分明是你一心想著投降朝廷,才故意如此!”
    李公度沒想到林英卑鄙若此,指著林英,顫抖著道:
    “你······”
    李師道突然大喝一聲,道:
    “夠了!寡人用你們,不是讓你們在這里吵架的!”
    林英立刻停下來,對著李師道道:
    “下臣也是心憂大王,才忍不住與這廝爭吵罷了!下臣只錯,請大王恕罪。”
    說完還狠狠白了李公度一眼,李師道見李公度又要發(fā)作,道:
    “你二人都是為了寡人著想,休要再互相攻擊了。且想想該如何辦才好吧。”
    李公度只得恨恨地收住話。林英對李師道道:
    “虧大王英明,我軍還有七萬余人。下臣這些天來也為大王籌措到了足夠的糧草,兵精糧足,城高池峻,我軍足以堅守鄆州數(shù)年。下臣以為我軍當(dāng)下應(yīng)當(dāng)收縮兵力,全力固防鄆州。”
    李師道朝另外三人望去,李公度在一旁氣鼓鼓地不說話。劉悟和王再升也低頭不語。顯然是不贊同林英的看法。李師道催問道:
    “三位意下如何呢?”
    劉悟和王再升依然不發(fā)表意見,只說道“唯大王馬首是瞻”。李師道道:
    “那就下令,收縮兵力,準(zhǔn)備御敵于鄆州城下吧。”
    李公度忙道:
    “大王不可——我軍連戰(zhàn)連敗,士氣低迷,如何守得?這七萬人馬說來很多,可是雜兵不少,能戰(zhàn)之兵至多五萬,精兵只有三萬,面對二十萬官軍,如何守得?唯今之計,只有投降,希圖自保,萬萬不可再打下去了!”
    林英聞言精神一陣,剛想出言譏諷,卻被劉悟眼神給嚇住。只好聽李師道下面怎么說。李師道道:
    “那么以你之見,現(xiàn)在投降能保住十二州之地么?”
    李公度搖頭,道:
    “沂海兗密曹濮諸州盡皆為朝廷所得,朝廷豈能再還給您?”
    李師道臉色一變,道:
    “密州失陷了嗎?”
    又問道:
    “那這些州寡人都不要了,只要鄆州、齊州、青州、淄州、登州、萊州六州之地,朝廷可以答應(yīng)嗎?”
    李公度愕然道:
    “大王難道不知道登州、萊州、淄州已經(jīng)陷落了么?我淄青只有鄆、齊二州了,青州還在魏博手中。”
    這些消息是林英、王再升和劉悟他們千方百計瞞著李師道的,害怕李師道知道會崩潰——不想這卻使得李師道依然以為自己有淄青大半土地,不然李師道哪里會有膽量出戰(zhàn)?見李公度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劉悟和王再升他們想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李師道聞言果然晃了兩晃,朝林英和王再升看了看,道:
    “豎子誤我!”
    一句話說完,口吐鮮血,墜倒在地。林英他們也顧不上責(zé)備李公度了,慌忙沖上去,又是喊大夫又是撫胸口,半天李師道才幽幽醒來,垂淚道:
    “可憐先祖父十二州基業(yè),盡數(shù)葬送師道手中了。”
    李公度陪著李師道一同落淚。劉悟勸道:
    “大王,咱們還有魏王可以依仗呢。”
    聞言李師道精神稍稍振作了些,本想怪罪林英和王再升——他沒想到還有劉悟在其中——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只好握住李公度的手道:
    “悔不該當(dāng)初不聽判官之言,導(dǎo)致今日局面。魏博只有六州之地,想來是靠不住了,還請判官為我家謀劃,上表請降,保住眼下這三州之地吧!”
    李師道這是把劃給魏博的青州又給算回來了。李公度不禁覺得有些滑稽,剛想說什么,卻被李師道阻止道:
    “我也知道此事甚難,但是現(xiàn)在畢竟魏博仍然造反,我想只要上表稱是被田季安挑唆才舉兵,愿意自去王號,獻(xiàn)九州之地(李誦:這九州還要你獻(xiàn)么?),愿意為天子前驅(qū)討伐魏博,朝廷未嘗就不會答應(yīng)。我府庫中多有珠寶,判官可以盡數(shù)拿去活動。”
    不能不說李師道還是有眼光的,而且還想到了大肆行賄群臣這招。可惜李師道難道忘了自己曾經(jīng)謀劃血洗洛陽,焚燒陵寢了么?忘了朝廷數(shù)落他的必殺大罪了嗎?李公度本想勸李師道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拿出點誠意來好保住眼下的二州之地,不過見李師道已經(jīng)萎靡地閉上了眼睛,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下去,只是朝著李師道重重的點了點頭,道:
    “公度一定竭盡所能!”
    連后世的史學(xué)家都贊揚說:
    “有李公度這樣的僚屬,真是李師道的福分啊!”
    可惜有福的人往往不惜福。李公度起草了數(shù)十封書信寄往淄青行營、洛陽、長安,不過官軍的攻勢一點也沒有停下。行營元帥裴度接到李公度以李師道的名義發(fā)來的信件后,對前來議事的李光顏、李愬和王沛笑道:
    “井底之蛙,不自量力,居然還想著朝廷能赦免他的罪過。”
    裴度自然也沒有理會信中提出了停火協(xié)議了。而李誦作為當(dāng)今天子、一國之君,氣量明顯要大一點。李誦吩咐道:
    “著人把李師道這表章給裝裱起來,送到國史館去,給后人看看,這也算是一篇奇文了!”
    雖然入夏之后陰雨不斷,官軍各軍的攻勢卻沒有中斷,反而愈加迅猛起來,這是給復(fù)雜的國際國內(nèi)形勢給逼的。李愬贏得東阿之戰(zhàn)后,雖然傷亡頗大,但是士氣如虹,其后七戰(zhàn)連勝,圍困齊州。李光顏的大軍推進(jìn)到距離鄆州只有四十多里,王沛奪取梁山,程權(quán)也在血戰(zhàn)之后拿下了萊州。李聽和王智興一個月不到,就平定了淄州,拿下了登州。明眼人現(xiàn)在一看就值得,淄青李師道就如同兔子的尾巴,長不了了。
    “可惜啊!”
    李誦站在殿前望著毒毒的日頭道:
    “若是天氣還能再涼快一個月就好了。難道平定淄青只能留到秋天了嗎?”
    天氣太熱,不利于作戰(zhàn)。淄青軍還有七萬,加上新近拉得壯丁,多時候訓(xùn)練成軍,估計能有將近十萬。官軍有十八萬,打起大仗來一來影響夏收,而來如果死人太多的話就會導(dǎo)致另外一個結(jié)果:
    瘟疫!
    在這個年代,瘟疫的殺傷力是極其可怕的。侍立在李誦身后的李絳頭上已經(jīng)布滿了汗珠,聽得李誦這么說,以為李誦擔(dān)心西邊的戰(zhàn)事,笑道:
    “陛下多慮了,如今西邊倒是很安穩(wěn),一來陛下謀略得當(dāng),我軍雖然屢受小挫,卻穩(wěn)住了局勢,二來說是吐蕃內(nèi)部局勢不穩(wěn),本教和佛教斗得厲害。這仗拖下去確實會影響今年的收成,臣估計河南、淮南、宣武、武寧、義成、河陽、忠武、宣翕各道夏收起碼減產(chǎn)兩到四成,秋收起碼減少兩成,不過國家這些年倉儲富裕,光是洛陽附近就新修了幾個大糧倉,馬上兩浙和湖南、江西、嶺南的稻谷就能源源不斷運來,流求那里也能收賦稅了。稅收臣就不說了。總之錢糧足夠支持三五年的。”
    李誦知道李絳這是在寬慰他,回頭見李絳頭上滿是汗珠,道:
    “回殿里吧。”
    邊走邊說道:
    “朕倒不是擔(dān)心西面,也不是擔(dān)心錢糧。待會了愛卿親自草詔,著裴度嚴(yán)令三軍,不得應(yīng)用生水,將士不得在軍營內(nèi)大小解,茅廁要修得遠(yuǎn)遠(yuǎn)的,更要離伙房遠(yuǎn)遠(yuǎn)的。傷兵也要放得遠(yuǎn)遠(yuǎn)的。唔,還有,軍營不能離戰(zhàn)場近,營內(nèi)要遍撒石灰粉。每次戰(zhàn)后尸體必須迅速掩埋,要深埋!”
    (全本)
    wap.xbiqug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