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亮
    在女生看來, 云厘的話更像是在宣誓主權,語調如棉花柔軟,眉眼間卻暗含不容置疑的肯定。
    女生走了后, 云厘抿了口巧克力牛奶, 冷不丁的,傅識則問:“你還記著這事兒?”
    云厘回頭看他,男人眉目冷冽, 卻不掩少年感, 神態(tài)是與日常無二的平靜。
    莫名的壓迫感襲來, 云厘故作鎮(zhèn)定:“也不算記得, 那我想鼓勵一下她, 畢竟她是我的粉絲。”
    傅識則將刀叉放下:“鼓勵她什么?!?br/>
    “我們也認識一段時間了,現在應該也算朋友了?朋友可以幫朋友物色對象?!?br/>
    傅識則:“不是不熟么?!?br/>
    “……”
    傅識則只嗆了她一下, 便繼續(xù)剛才的話題:“物色什么樣的?!?br/>
    語氣平淡如常,在云厘看來, 卻帶著引誘和蠱惑的味道。
    那些向來壓在箱底不愿透露的心思,在一瞬間全部涌現出來。
    難以壓抑這種期待與緊張,她只是想要確定一下, 傅識則有沒有可能喜歡自己這個類型的人。
    云厘咽了咽口水,盯著他,語氣帶了些試探:“好看又安靜,對著外人內向,對著你外向的, 天天圍著你轉, 你覺得可以嗎?”
    她甚至, 沒有給他更多的選擇。
    她也不想知道其他的答案。
    傅識則愣了下, 往右邊靠著, 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隨后翻了翻她的課本。
    “這個是考點?!?br/>
    沒問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云厘的注意力便回到那鬼畫符般的流程圖和公式上。
    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了一刻鐘了,傅正初還沒有來,云厘打開手機,一刻鐘前有他的短信。
    傅正初:【厘厘姐,我還要過去嗎?】
    云厘:【為什么不來?】
    傅正初:【感覺怪不好意思的,我過去不是煞風景嘛?!?br/>
    云厘:【你說的也對?!?br/>
    傅正初:【……】
    云厘:【你還是來吧qaq,不然我這用意太明顯了?!?br/>
    傅正初:【來了?!?br/>
    實際上,傅正初很早便到了咖啡屋附近,找了個角落貓著,邊看書邊觀察兩個人的動態(tài)。盯了一會兒,實在是太無趣了,才給云厘發(fā)了信息。
    進門之后,傅正初坐到傅識則對面,翻開了書自己看。
    全程都沒怎么說話。
    傅識則有點奇怪,用筆戳了戳傅正初的書。
    傅正初沒吭聲。
    傅識則又戳了戳書,問:“心情不好?”
    傅正初搖搖頭:“小舅,我在復習,你別煩我。”
    此刻,他只想當個透明人。
    傅識則難得被傅正初嫌棄,便將重心挪到云厘這邊。
    給云厘講了每一類型題目核心的知識點后,時間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傅識則看了看往年卷,抽了張難度適中的,放在云厘面前。
    指令只有簡單的一個字:“做?!?br/>
    云厘做的過程中,傅識則便托著臉,垂眼盯著她的卷子。
    ……
    云厘感覺回到了小學三年級,數學老師站在她的旁邊虎視眈眈,還不停地拍打手中的戒尺以示警戒。
    每有一點兒進展,她都得察言觀色一番。
    傅識則幾乎不會掩藏自己的心事,每次云厘選擇題和是非題了,或者草稿上的公式寫錯了,他都會有細微的表情變化,比如皺眉或者瞇眼。
    半小時后。
    好不容易把二十道小題目做完,云厘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傅識則給她對了答案,全對,他眉頭一松,看起來非常滿意這個成績。
    云厘不理解,這就是學霸的快樂嗎?
    不僅要自己全對,他盯著的人也得全對?
    云厘盯著他的臉,忍不住問:“你以前是不是經常幫別人作弊?”
    “?”
    云厘:“感覺你很熟練的樣子。”
    傅識則一陣無語,云厘又說道,“其實我覺得做這些題目特別燒腦,如果不是因為要考試,我應該都不會碰它們……”
    傅識則盯著她,見云厘一臉渴望認同的希冀,便皮笑容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敷衍道,“是啊?!?br/>
    “我書可能讀得不太行?!痹评彘_始為自己的不學無術辯解,“當up主還是挺好的,上期視頻現在已經有三百萬播放量了,而且,還是手工科技類的。”
    她特意強調了手工科技這四個字,顯得這個視頻或多或少也有些技術含量。
    “我重新組裝了一個機器人?!?br/>
    傅識則:“看一看?!?br/>
    云厘把視頻打開,放在桌面上,傅識則始終不發(fā)一言地看著屏幕,等到那顆小足球出現的時候,他神色才有些變化。
    想起來,云厘又順帶問了下:“我要給EAW拍一條新的動態(tài),到時候你能幫我操作下儀器嗎?”
    傅識則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視頻還沒放完,E站一連給她推了幾十條通知。云厘本來不打算操作,一不小心誤點,發(fā)現是一條動態(tài),下面一溜的評論都在艾特她。動態(tài)內容是九張視角相同的照片。
    第一張:傅識則雙手伏在桌上,偏頭和她講題,她側耳聽,視線落在他臉上。
    第二張:傅識則拿著筆在草稿紙上寫東西,她用手支著臉,視線落在他臉上。
    第三張:傅識則叉了塊華夫餅移到唇旁,她趴在桌上做題,視線落在他臉上。
    粉絲們發(fā)現,這九張照片,無論里面兩人在做什么,云厘的視線永遠落在傅識則臉上。
    【@閑云嘀嗒醬太般配了!我好嗑嗚嗚嗚!】
    【@閑云嘀嗒醬女人都是騙子,心碎了,老婆被人搶了,取關?!?br/>
    【@閑云嘀嗒醬嗚嗚嗚嗚我的老婆重婚了?!?br/>
    這他媽的誰偷拍的。
    云厘處于懵逼狀態(tài),根據照片的角度看過去,是咖啡廳的洗手間方向,只凌亂擺著幾盆干花。
    傅識則掃了一眼,云厘見狀立馬蓋上了手機。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被評論啟動了太多次。
    云厘脫口而出:“老婆,我們做題吧?!?br/>
    傅識則的手一僵。
    傅正初努力維持自己的透明人狀態(tài),但卻忍不住笑了出聲。
    云厘看著兩人,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好尷尬。
    太尷尬了。
    怎么會有,這么尷尬,的事情。
    不知道他是沒聽見,還是懶得搭理,傅識則沒講半句多余的話。這種沉默,讓氛圍成百上千地疊加,無孔不入地鉆進她的每個細胞。
    別開視線,云厘捂了捂臉,試圖讓溫度降下來。
    “我去下洗手間?!睕]成功降溫的云厘落荒而逃。
    在原處,傅正初還在壓著聲音偷笑,傅識則用筆敲了敲他腦袋。
    傅正初也沒在意,捂著肚子大笑:“哈哈哈老婆!”
    傅識則:“……”
    “問你個事。”他又用筆敲了敲傅正初。
    見傅識則這樣,傅正初立馬安靜下來。
    他張了張口,才難以啟齒地吐出這幾個字:“我長得像女的?”
    ……
    等云厘回來的時候,兩人的神態(tài)自若。她鎮(zhèn)靜地坐回位置,心猿意馬地奮筆疾書。
    “誒,云厘。”
    正當云厘和往年考題混戰(zhàn)的時候,頭頂冒出屈明欣的聲音,她抬頭,屈明欣穿著條蕾絲白裙,妝容精致,輕摟了摟云厘的脖子。
    “我剛才在外頭見到你,就在想是不是你。”
    “我能坐這嗎?這是上次萬圣節(jié)那個同事嗎?”屈明欣自來熟地拉開椅子坐下,朝后面招招手,“李蔚然,你過來呀?!?br/>
    云厘這才發(fā)現后方還有一個白白凈凈的女生,也拉開椅子坐下。
    一有陌生人的介入,云厘瞬間毛孔緊閉,生硬地和兩人打了招呼。
    “我們去別桌坐吧,我同學他們在復習考試?!?br/>
    剛起身,卻發(fā)現咖啡廳已經坐滿了。
    “就坐這吧,我也想認識一下你的朋友?!鼻餍婪纯蜑橹?,自然地將云厘拉回到位置。
    幾人瞬間安靜了。
    云厘心里不喜歡屈明欣,但也清楚高中時代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她作為受害者,這段記憶頗為鮮明無法抹去。
    但她也不想因為對方性格還沒成形時做出的行為,給她下一輩子的定義。
    屈明欣和她聊了聊自己工作的事情,又問了問他們幾人的情況,手機不停震動,云厘拿出來看了一眼,發(fā)現是何佳夢的電話。她拿著手機示意了一下:“我出去接個電話?!?br/>
    何佳夢想和她確定一下動態(tài)宣傳的主題,云厘先前已經想過,便直接給了回復。
    “我想把EAW這期動態(tài)宣傳做成個一分鐘左右的短片,主題就是‘嘗試’,怎么樣?”
    回想自己當博主的整個階段,也有過許多嘗試。從最開始在美食區(qū),逐漸遷移到手工區(qū)和生活區(qū),再到最近那個爆火的機器人視頻。
    出于就業(yè)愿景,本碩階段她都選擇了自動化的方向,到EAW實習最初也想去的是技術部。
    但被調劑到人事部門打破了她的按部就班,卻也給她帶來新的嘗試和機遇——她也向往過,融入人群;她也想證明,內向,并不意味著她無法勝任這份工作。
    云厘很喜歡這一期主題。
    嘗試總是意味著,對于未來的期許。
    她也有對于她和傅識則的未來的期許,比其余的都更加強烈。
    -
    “剛才我在窗外看到云厘和你們聊天,覺得她開朗了很多,還挺為她感到開心的?!鼻餍佬Φ?,“我也想了解下云厘的近況,要不加個微信?”
    她主動地拿出手機,傅正初聞言,給手機解了鎖,剛往她們那邊遞,一只手指壓住他的手腕。
    傅識則:“不必了?!?br/>
    屈明欣第一次要微信被拒絕,而且對方看起來還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傅正初朝她們兩人抱歉地笑笑:“你們有什么事直接問厘厘姐吧?!倍耸窃评宓呐笥眩幌氡憩F得疏遠,便問:“你們是厘厘姐的高中同學嗎?”
    屈明欣:“嗯對啊,我們在高中時候關系很好,不過云厘她一般和男生比較玩得來,女生里好朋友就我和鄧初琦?!?br/>
    “我給你們點一些喝的,替厘厘姐招待你們。”傅正初沒想太多,按了服務鈴。
    屈明欣頗為傷感:“云厘高中時候就挺可憐的,因為有一只耳朵聽不見,所以上課的時候經常聽不清老師講話,點她回答問題,她連問題都不知道。我們老師就會說她走神,沒認真聽講?!?br/>
    傅識則微微動了一下。
    傅正初明顯沒反應過來。
    她繼續(xù)惋惜道:“所以高中的時候她經常被罰站,成績也不太好,聽說后來讀大學保研沒保上,估計是大學上課也聽不清老師講話。可這明明也不是她的錯,她好像從小就聽不見,因為這個原因也受到過很多歧視,和我們也不太聯系了?!?br/>
    “好多人問她現在怎么樣,她也沒回復,不過看她和你們這么開心,我們也就挺放心的?!?br/>
    傅正初本來想說些什么,余光留意到傅識則的神情,他自動閉上了嘴巴。
    服務員恰好拿來菜單,屈明欣剛接過,傅識則卻直接拿過菜單的另一邊,遞回給服務員。
    傅識則:“你說過——你本科畢業(yè),在工作了?!?br/>
    屈明欣點點頭:“對我現在在……”
    傅識則很少打斷人說話,難得破了例,哂道:“聽你揭云厘的短,從上次我就很疑惑了,”
    “不像受過教育的人?!?br/>
    屈明欣臉上的笑有點維持不住,她辯解道:“我只是希望……”
    傅識則:“希望我們發(fā)現她的缺點,是么?”
    傅識則:“沒發(fā)現她的,你的倒是挺明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