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結(jié)束后, 云厘在走道上碰見了何佳夢。
    “閑云老師，今晚萬圣節(jié)活動你要參加嗎？要不我們一塊兒去？”
    云厘實話實說：“我想今晚去買點咖啡豆，剛才在休息室看到傅識則沒豆子了, 就約他一起去?！?br/>     何佳夢偷笑：“真的是去買豆子嗎？”
    “真的?！痹评迮ψ屪约河械讱庑? “要不你也一起來吧？”
    “不了不了，我已經(jīng)預(yù)見到自己頭上大大的電燈泡了。”
    “……”
    剛走沒兩步，何佳夢又叫住了她：“對了閑云老師?！?br/>     云厘：“怎么了？”
    “營銷部的人讓我來問你, 可以在E站上幫忙發(fā)條宣傳動態(tài)嗎？廣告費(fèi)和上一次一樣。”
    “有什么要求嗎？”
    何佳夢想了想, 說道：“就是盡量錄一些體驗館里面的設(shè)備, 讓人覺得好玩就行了?！?br/>     不確定能不能拍, 云厘沒立刻答應(yīng)下來：“我考慮一下吧?！?br/>     下午, 方語寧說體驗館缺人手，吩咐云厘去那邊幫忙裝飾一下。云厘便抱了一大箱裝飾材料去體驗館。
    出了消防通道, 云厘走到體驗館入口處，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人了。
    “厘厘姐！”云厘四處看。
    傅正初從入口走來, 說道：“聽說今晚有活動，我就先過來看看。本來是想來蹭個下午茶的，結(jié)果被拖到這當(dāng)苦力了”
    云厘回道：“你真慘?！?br/>     傅正初嘟囔著：“對, 然后我就把小舅給帶上了，結(jié)果小舅就坐在那看我干活?！?br/>     云厘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傅識則坐在館內(nèi)的休息椅上，單手靠著椅子的扶手，托腮看向這邊。
    “厘厘姐？”見云厘沒回話, 傅正初又喊了喊她。
    云厘回過神來：“你也長大了, 該幫幫長輩的忙了?！?br/>     傅正初：“我回去干活了?！?br/>     “誒, 等等！”云厘連忙喊住他。
    傅正初停?。骸罢α?？”
    云厘捂著自己半邊臉：“傅正初, 對不起?！?br/>     傅正初更懵了：“到底咋了？”
    “就是——昨天我們喝酒的時候, ”云厘只想挖個洞把自己埋進(jìn)去，硬著頭皮道：“我和你小舅說，你好像喜歡我……”
    傅正初：“……”
    云厘將前因后果和傅正初解釋了一遍，心里也清楚自己這一做法不對，反復(fù)道了幾次歉后，傅正初的關(guān)注點卻不在云厘一開始說的事情，而是倒吸了口氣：“厘厘姐，你喜歡小舅嗎？”
    云厘：“……”
    “難怪你剛剛也幫小舅說話?！?br/>     云厘：“……”
    云厘：“你能幫我保密不？”
    傅正初：“嗯。”
    兩人不約而同陷入靜默。
    傅正初忽然正經(jīng)起來：“厘厘姐，小舅身體不是很好，腸胃也不是很好?！?br/>     “不過小舅真的很好，我也不說這么多了，厘厘姐加油！”
    云厘心下一暖：“謝謝你?！?br/>     裝飾體驗館的工作主要是體力活，就是把彩帶、燈帶以及一些節(jié)日裝飾品都貼到較高的墻面上。云厘觀察了一下四周，搬了一個梯子過來，準(zhǔn)備上手。
    剛爬上梯子，傅正初就把傅識則帶了過來：“厘厘姐，你快下來。我把小舅喊來了?！?br/>     云厘：“……”
    云厘爬下梯子，溫吞道：“喊來干什么啊……”
    傅正初：“總不能讓小舅一個大男人在邊上坐著，厘厘姐你一個姑娘在這爬上爬下。我先去別的地兒干活了?！?br/>     意識到傅正初是在助攻，盡管傅識則來得名正言順，云厘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冒出了句：“要不你坐這？”
    傅識則瞥了她一眼：“坐在這兒看你么？”
    云厘想象了一下畫面，覺得簡直喘不過氣：“不是這個意思?！?br/>     “給我?！备底R則接過她手中的彩帶。
    云厘：“??？”
    傅識則頓了頓，惜字如金：“幫忙。”
    在一邊無所事事也不太好，云厘便拿著彩帶和掛件站在傅識則梯子旁邊，傅識則每掛上一個，她就給他遞一個。
    云厘覺得這樣——也挺好？
    沉浸在給傅識則遞東西的小快樂里，箱子逐漸見了底。
    “你可以在這等一下嗎？”云厘抬頭看向傅識則。
    “嗯。”
    云厘抱著箱子小跑離開，到另一個區(qū)域去換了個滿一點的箱子來。
    回到梯子旁，傅識則正面無表情地看向她。
    云厘頓時心虛，一言不發(fā)地給傅識則遞了一個掛件。
    -
    下班后，云厘先回家重新化了個妝，換了條白色連衣裙。
    在科技城門口見到了傅識則，他穿著件黑色長風(fēng)衣，手揣在口袋里，低頭靠著成績成邊緣的紅磚墻，遠(yuǎn)處廣場點滿星光。
    見到云厘，他抬眼，在她臉上停留一瞬，又移開。
    這一注視卻讓云厘的呼吸都慢了半拍。
    “我晚上想拍些素材出個萬圣節(jié)的特輯，我也很久沒更新了?！?br/>     傅識則此刻清醒，云厘深呼吸一口氣，略微緊張道，“你覺得好看嗎？”
    似乎完全沒預(yù)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傅識則沒吭聲。
    今天化妝使出渾身解數(shù)的云厘不可置信：“不好看么……”
    過了一會兒。
    云厘自言自語：“應(yīng)該比平時好看一點？”
    傅識則：“……”
    和上次的兒童集市類似，大大小小的攤位擺滿了整個廣場，樹上和墻上都掛滿了萬圣節(jié)的主題裝飾。
    離咖啡豆攤還有些距離，云厘便聞見濃郁的豆香味。附近圍了不少人，桌面整齊劃一地擺放著數(shù)十個赭紅陶罐，后方堆著幾大摞牛皮袋裝的咖啡豆。
    攤主問了問傅識則想要的風(fēng)味，便勺了幾顆豆子到傅識則手里，他聞了聞。
    云厘：“怎么樣？”
    傅識則：“挺好的。”
    云厘：“我可以聞一下嗎？”
    傅識則點點頭。
    見他沒把豆子給自己，云厘猶豫了下，便湊到他的手前，烘焙的豆香外還有點巧克力的味道。
    “怎么這么香?！痹评甯锌?，抬頭，卻發(fā)覺傅識則盯著她，看不出神色。
    仔細(xì)想了想，云厘臉又熱起來：“我說的是豆子……”
    “……”
    云厘對喝咖啡沒什么經(jīng)驗，讓老板給她推薦了一款：“我挑了一個我喜歡的味道，你要不也試試?！?br/>     傅識則接了些豆子聞了聞：“挺好?！?br/>     云厘：“那我送你一包吧?！?br/>     傅識則：“不用。”
    被拒絕也是意料之內(nèi)，云厘想了想，繼續(xù)說：“我想送你一包?！?br/>     “……”
    云厘收斂了些：“你之前幫我付過很多次錢，我有種欠了錢的感覺。”
    “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备底R則盯著攤主裝豆，視線沒在她這邊，“那就欠著?！?br/>     云厘抬眼看了看其他攤位，角落有個略顯簡陋的糖人攤位，小時候在學(xué)校附近偶爾可以見到的小攤。
    云厘：“我可以買那個嗎？”
    傅識則：“嗯。”
    云厘：“那你等我一下，我去買了?！?br/>     云厘說完后便跑了過去。
    支著口小銅鍋，大爺用銅勺舀了些，滴落在鋼板上勾勒出圖案。
    等待糖人定型的過程中，云厘想起剛才聞豆子的時候，傅識則的掌心就離她兩公分，用手背碰碰自己滾燙的臉頰。
    她已經(jīng)不記得上一次有這樣的感受是什么時候。
    心臟怦怦跳，腦海中揮之不去另一個人的身影，連聞到的味道，聽到的聲音，看見的東西，都有他的感覺。
    他應(yīng)該對她……也不反感。
    這樣的想法想給云厘壯了膽，一般她不是主動的人，她總是被動地去和別人接觸，被逼著去和別人對話。
    人間里的月亮，總是遙遙在外。
    可現(xiàn)在，月亮來到了她的面前。
    云厘揚(yáng)起唇角。
    是呀，她多么幸運(yùn)，月亮就在她的面前。
    糖人定型后，粘上了竹簽便交到云厘手中。
    南瓜形狀的，咧開個大嘴巴。
    還挺可愛的。
    她將其中一個遞給傅識則。
    “給我的？”
    傅識則盯著手里的糖人，表面泛著棕褐色的光澤，難以想象，用兩三分鐘便可以制作出如此精美的形狀。
    不過，這玩意怎么吃？
    他看向云厘，整個南瓜狀的糖人大過了她小巧的臉，剛小跑回來，凝脂般的臉頰染上緋紅。她先欣賞了會手上的糖人，慢慢移向自己的唇邊。
    隨后，舔了一下。
    ……
    他總不能也舔一下吧？
    云厘繼續(xù)舔了舔唇，一小口咬住的時候，留意到傅識則的目光，有點意外：“你在……偷看我嗎？”
    傅識則別開目光，難得撒了個謊：“沒有?！?br/>     夜間寒氣重，他卻忽然覺得渾身有些發(fā)熱。
    霓虹燈飾都更刺眼了些，等他回過神，手里的南瓜形糖人已經(jīng)被他咬碎了。
    “……”
    -
    “誒、云厘？”
    兩人還在各種攤位游蕩的時候，云厘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本能地縮了一下。
    抬眼，卻看見了一個她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有交集的人。
    屈明欣走上前來，親昵地和她打招呼，“我們都多少年沒見了？沒想到在這里能遇見你?！?br/>     “你怎么不說話？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高中時——”
    云厘打斷了她：“記得。”
    “這是你男朋友嗎？長得還挺好看的?！鼻餍罌]察覺出云厘的疏遠(yuǎn)，自顧自地說著話。
    云厘：“不是，這是我同事?！?br/>     “你已經(jīng)工作了呀，我聽其他同學(xué)說過你沒保上研，在準(zhǔn)備考研——”屈明欣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來南蕪工作了，我朋友在南理工讀研，今天來找她玩?！?br/>     “……”
    云厘見對方十分熱忱，自己也禁不住有些迷茫，只好呆呆地回應(yīng)：“我也在這邊讀研?！?br/>     “走了。”
    一旁站在的傅識則倏地開口，語罷，便徑直往前走。
    云厘反應(yīng)過來，忙跟屈明欣說：“我們先走了。”
    屈明欣笑道：“好咧！那咱改天一起約著吃頓飯吧！都這么久沒見了?！比缓髷[了擺手，轉(zhuǎn)身回去找朋友。
    云厘跟上傅識則，又想起了屈明欣。
    為什么還一副很熟的樣子？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討厭我這樣的人。
    高一的時候，云厘的性格還比較開朗。開學(xué)沒多久便和宿舍的人熟絡(luò)起來，其中數(shù)和鄧初琦關(guān)系最好。
    鄧初琦性格開朗，兩人經(jīng)常一塊兒唱雙簧，在班級里的人緣都不錯。
    高二文理分科后，云厘去了理科班，新班級里幾乎沒有認(rèn)識的人。
    她就是這時候認(rèn)識的屈明欣。
    屈明欣對所有人都很熱情，包括云厘在內(nèi)。
    她會在路上見到云厘時和她打招呼，兩只笑眼瞇成縫。
    她很擅長活絡(luò)班級氣氛，是學(xué)校的優(yōu)秀主持人，總是站在最顯眼的地方。班里同學(xué)都喜歡屈明欣的活躍，云厘也不例外。
    云厘一開始還挺喜歡這個新班級，雖然關(guān)系好的同學(xué)都不在這，但是她也很愿意和其他人培養(yǎng)新感情，羞赧地去結(jié)識新的同學(xué)。
    但很奇怪，無論怎么努力，班里的同學(xué)會和她保持一定距離。
    午休有兩個小時。他們一般會回宿舍睡午覺，但也有部分人會回教室寫作業(yè)或者聊天玩游戲。
    云厘這天中午也不太困，她知道平時屈明欣和班里幾個同學(xué)午休都呆在教室里，她便一起來湊個熱鬧。
    還沒進(jìn)教室，教室里就傳來了聊天的聲音。
    “周末打三國殺要不叫上云厘？她課間操的時候說自己會玩?！痹评迓犅曇袈牭贸鍪钦n間操站在自己后面的那個女生。
    另一個女聲說：“她也會玩啊？我看她文文靜靜的很可愛，我以為她不會。”
    屈明欣略遲疑地說：“我不想叫她誒，我不怎么喜歡她?！?br/>     剛剛那個女生回道：“為什么？她不是挺可愛的嗎？”
    屈明欣說道：“她看起來就是裝乖的樣子啊。她之前的室友跟我說她在上一個班都跟男生關(guān)系都很要好，感覺很綠茶。”
    “不是吧……”
    “我挺討厭這種綠茶的，你們喊她的話就別叫我了。”
    云厘突然有種看不懂別人的感覺。
    她知道這世界上的人有很多種，有滿身紋身卻笑容滿面的燒烤大叔，也有長相漂亮卻冷血無情的劊子手。
    但她都以為這些離自己很遠(yuǎn)，她理解中的表里不一就只有云野每次離家出走后，都偷偷問她爸媽有沒有在找他，亦或是鄧初琦每次早上借作業(yè)抄，在報信員通知老師來了后一臉正經(jīng)地拿著書早讀……
    就在剛剛在小賣部買飲料的時候，屈明欣看見她手里的橙汁，還笑著說要買跟自己一樣的。
    云厘很想沖進(jìn)班里去，告訴她們自己不是屈明欣說的那樣。
    她向往熱鬧的氛圍，喜歡大家在一起時融洽的氛圍。
    但她發(fā)現(xiàn)她的腳動不了。
    不管她怎么用力，她都邁不開步伐。
    如果可以再勇敢一點就好了。
    還是回宿舍吧。
    云厘其實也不明白當(dāng)初為什么那樣輕易得就被打擊到了，她也不是沒見過在背后偷偷說別人壞話的人。
    她突然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原本還挺喜歡她的。
    也許是受不了這樣的反差。
    -
    正出神想著高中的事情，云厘也沒注意到迎面走來兩個南瓜頭的人形玩偶，玩偶服圓胖的肚子撞到她身上。
    等她回過神，比她大一倍的玩偶張開雙手要抱她。
    ？？？
    云厘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yīng)。
    冰涼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往后拉，云厘只感覺到有一陣風(fēng)帶過，自己便到了傅識則的身后。
    一陣失神，云厘順著手上的溫度望過去，他的手還扣著她的手腕。
    傅識則自己也沒回過神，剛才只是看見云厘要被這個玩偶吞噬，下意識便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玩偶也像是呆住了一般，在原地停了兩秒。
    才繼續(xù)剛才的動作，抱了抱他。
    “……”
    順帶從尾巴處摘了個兔子氣球遞給他。
    “……”
    見他沒接，玩偶又堅持地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傅識則只好僵硬地接過。
    氣球充滿了氣，兩只兔子耳朵鼓起來，拿著這個東西，傅識則渾身不舒服。轉(zhuǎn)過身，放到云厘面前。
    “給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