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第56章
黎衍挑了一款素戒,拿起男戒試戴在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營業(yè)員的語氣聽著很真誠:“你的手挺漂亮的,戴著很好看哦。”</br> 戒指非常亮,黎衍修長的手指動了幾下,感覺到那一點點的束縛,有點不習慣。</br> “女戒的尺寸是什么樣的?”他把男戒摘下來還給營業(yè)員,營業(yè)員伸出自己的左手給他看:“我戴13號,你的另一半和我比呢?”</br> 黎衍有偷偷觀察過周俏左手無名指的粗細,看了營業(yè)員的手指一眼,說:“比你細一點點。”</br> 營業(yè)員笑著說:“那就選12號,12號已經(jīng)很細了。”</br> 她拿出12號女戒,黎衍拿起兩枚戒指細細打量,一枚大,一枚小,樣式一模一樣,他的唇角勾了起來:“就買這兩個,多少錢?”</br> 兩枚戒指一共花了六千不到一點,在黎衍的預算內(nèi)。</br> 依照現(xiàn)在家里的經(jīng)濟情況,幾千塊錢的花銷絕對算是大數(shù)目。黎衍沒欠外債,倒是欠了周俏不少錢,雖說夫妻之間算賬有點傷感情,但黎衍覺得那些錢數(shù)目太大,近四萬啊!周俏存一年都存不下來,哪能不還?</br> 可是,戒指還是要買的。必須買,立刻買,親手為她戴上,告訴她,她就是他的黎太太,欠著的那些和婚禮有關的事宜,以后一定給她補上。</br> 黎衍把包裝好的禮袋塞進雙肩包,倒背在胸口,心滿意足地轉(zhuǎn)著輪椅回家。</br> 晚上10點,黎衍在周俏工作的商場樓下等她下班。</br> 但凡他放假,周俏上班,只要天不下雨,黎衍就會去接周俏下班。不過現(xiàn)在他不怎么下車上樓了,嫌搬輪椅麻煩,直接就坐在小黃蜂上等。</br> 等待時,他接到宋晉陽的電話。</br> 宋晉陽的聲音還是賤兮兮的:“小黎先生,在家嗎?”</br> 黎衍回答:“不在,我在接周俏下班,她馬上就要下來了。”</br> “臥槽!”宋晉陽叫道,“你特么居然是個二十四孝好男人啊?可真沒看出來!那你接了周俏后就回家嗎?”</br> “不然呢?這都幾點了?”黎衍有點熱,沒開空調(diào),只開著車窗通風,問,“找我什么事兒?”</br> 宋晉陽說:“無聊嘛,小頌說想出去吃夜宵,就我和她兩個人挺沒勁的,她也不愛喝酒,就想著你們住得也近,叫你們一聲,哥請客。”</br> 黎衍想了想,問:“去哪兒吃啊?”</br> 宋晉陽說:“就附近,永新東苑西門出來有一條飯店街,你肯定知道,晚上都支著攤,有一家燒烤挺不錯的,你們來嗎?”</br> 黎衍都八百年沒往西門去了,懶得解釋,算算時間說:“要不你們先去,我接了周俏后大概半小時能到。”</br> “行,那我和小頌過一下就出門,到了給你發(fā)定位。”宋晉陽像是心情很好,“你要陪我喝酒啊,一個人喝太沒勁了。”</br> 黎衍應下:“我就喝點兒啤酒,白的肯定不行,醉駕懂嗎?”</br> 宋晉陽哈哈大笑:“就你那小破三輪,還特么醉駕呢!回去就一炮仗路,大不了別開了唄!”</br> “滾!停外頭被偷了你賠我啊!”</br> 在宋晉陽嘎嘎嘎的笑聲里,黎衍搖著頭掛掉電話。</br> 沒多久,周俏就小跑著過來了。</br> 天越來越熱,她上下班就穿得很休閑,T恤加熱褲,露出兩條細細的腿,跑起來馬尾辮一甩一甩的,就像一個大孩子。</br> 周俏坐上車,黎衍說:“你明天是晚班吧?不用早起,宋晉陽喊我們?nèi)コ砸瓜掖饝恕!?lt;/br> “現(xiàn)在?好呀!”周俏問,“吃什么?我還真有點餓了。”</br> 黎衍笑起來:“管他吃什么,反正他請客。”</br> 兩人趕到大排檔時,宋晉陽和楊瑾頌已經(jīng)坐在露天的小桌子旁等著了。</br> 停好車,黎衍坐上輪椅,和周俏一起過去,楊瑾頌朝他們招手:“這里這里!嗨!好久不見啊!”</br> 春節(jié)以后,他們就沒見過楊瑾頌,這時候見到倒也不拘束。</br> 周俏發(fā)現(xiàn)了,楊瑾頌的性格并不像她的外表看來那般溫柔,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和宋晉陽處久了,她其實挺逗比的,對著黎衍態(tài)度也很大方,算是個很好相處的人。</br> 不過,周俏被宋晉陽和楊瑾頌的穿著給震了一下。</br> 宋晉陽穿著花T恤大褲衩,腳上夾一雙人字拖,楊瑾頌則素面朝天,長卷發(fā)扎在腦后,身上套著一條舊咔咔的棉質(zhì)連衣裙,兩人幾乎可算是不修邊幅。</br> 楊瑾頌看清黎衍的樣子后樂得不行:“黎衍你現(xiàn)在好帥啊!幾個月不見都要認不得了,怪不得宋晉陽說你上學那會兒一路艷壓他,差點把他搞自閉了。”</br> 黎衍笑笑不說話,周俏沒忍住,“噗”一聲笑出來。</br> 宋晉陽很不滿:“楊瑾頌你這個人!人老婆都在呢,帥不帥輪得到你說啊?你誰老婆啊?”</br> 楊瑾頌懟他:“你看看你的樣子!跟個退休大爺有什么兩樣?我天天看你都審美疲勞了!”</br> 宋晉陽氣道:“你比我好多少?你現(xiàn)在和居委會大媽也差不離了!”</br> 黎衍聽著他倆斗嘴,覺得挺有意思的,真就是老夫老妻的味道。</br> 忍不住又看向周俏,不知道他和周俏在一起兩三年后,會變成什么樣?</br> 黎衍把輪椅停在桌邊,周俏挨著他坐下,宋晉陽已經(jīng)點了一份烤魚,又要了一大堆烤串和幾瓶啤酒。</br> 他起開一瓶啤酒給黎衍倒上,問周俏:“弟妹喝嗎?”</br> 周俏搖搖頭,指指黎衍:“他喝我就不喝,一會兒萬一他喝多了,我還得把他弄回家。”</br> “什么意思啊?就幾瓶啤酒還能喝多?”黎衍不樂意了,“你也太小看我的酒量了。”</br> 周俏斜著眼睛看他,白明軒婚禮后他醉成一灘爛泥的樣子還記憶猶新,那天要不是周俏滴酒未沾,他倆估計得睡大街。</br> 宋晉陽就給周俏和楊瑾頌各要了一聽冰可樂,拿起啤酒杯和黎衍碰碰:“咱倆住得這么近,搬過來后,就想著天熱了可以叫你們一塊兒吃夜宵,人多熱鬧,菜也能多點些。”</br> 黎衍與他碰杯后把啤酒一飲而盡。</br> 好冰!真爽!他咂咂嘴,看看周圍,夜宵攤上人不少,有三五成群的年輕人高聲談笑,也有幾個中年人對桌小酌。</br> 老板在燒烤架子后面忙得熱火朝天,一盤盤烤串給客人端上桌。</br> 夜風習習,體感不像白天那么潮濕悶熱,坐在露天喝著啤酒吃著烤串,黎衍覺得還挺帶感的。</br> 他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在大排檔吃過宵夜了。</br> 受傷截肢后,黎衍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那兩條斷腿一樣,戛然而止,曾經(jīng)以為很輕易就可以享受到的悠閑快樂,以后再也沒法體驗。</br> 而現(xiàn)在,生活居然變成這樣。白天在家鍛煉、看書、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晚上開著三輪小黃蜂接老婆下班,又來到大排檔和以前怎么看怎么不順眼的宋晉陽一起吃烤串,無視周圍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心情挺好,胃口也不差。</br> 真是一切皆有可能。</br> 黎衍把一串烤羊肉遞給周俏,周俏美滋滋地吃著,聽兩個男人聊天。宋晉陽問黎衍工作如何,平時具體都做些什么,黎衍就和他聊起來。宋晉陽也說到自己公司里的事,又講了講宋樺和沈春燕的近況,還把601室現(xiàn)在的室內(nèi)照片給黎衍和周俏看。</br> 房子變了許多……周俏有點小難過,畢竟那是她和黎衍相知相戀的地方,滿滿的都是回憶。</br> 說到后來,宋晉陽賊賊地問黎衍:“哎,你們那種外企,是不是漂亮姑娘特別多?趁著弟妹也在,你老實交代,有沒有小姑娘來招惹你啊?”</br> 楊瑾頌居然還添油加醋:“那肯定有!”</br> 周俏一下子就想到漂亮的陸欣,偷偷瞅了黎衍一眼。</br> 黎衍氣不打一處來:“你倆什么毛病?宋晉陽你是覺得我現(xiàn)在打不過你是嗎?你怎么不說說你自己呢?平時穿得那么騷包,小楊你就不擔心他在單位里招桃花?”</br> “我才不擔心呢!”楊瑾頌睨了宋晉陽一眼,“這點兒自信還能沒有啊?他要是敢在外頭招蜂引蝶,我分分鐘就踹了他,誰怕誰呀!”</br> 宋晉陽趕緊去攬她的肩:“不敢不敢,這輩子都不敢,這么好的老婆上哪兒去找?”</br> 楊瑾頌嫌棄地推他:“你這手油的!誰是你老婆了?我還沒答應呢!”</br> 黎衍喝著啤酒看他倆打情罵俏,周俏心里卻起了點小思緒。</br> 楊瑾頌多自信啊,她是有編制的小學老師,身材苗條,長得又好看,還會彈鋼琴、唱歌,在家都能掙外快。</br> 她當然不會擔心宋晉陽在外頭招桃花,周俏百分百相信楊瑾頌的話,如果宋晉陽有一絲異心,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分手,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男朋友。</br> 那自己呢?周俏又看向黎衍,前一陣子的吵架畫面似乎還在眼前。黎衍道歉時說了許多讓她感動的話,周俏知道他是發(fā)自真心,不會質(zhì)疑他此刻的感情。</br> 對,就是此刻的感情。</br> 這感情可能維持一年、兩年,也可能是三年、四年。</br> 當黎衍變得越來越好,工作越來越出色,社交面越來越廣,看到的世界越來越大,誰能保證他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對她?</br> 周俏的“自信”并沒有因為黎衍的情話而拾回,她看著楊瑾頌,心里又想到陸欣、王雯琳、葉予薇……不管那些女孩長得如何吧,至少她們都擁有高學歷,從事著體面的工作,一個個眼界開闊,獨立自信。</br> 當黎衍身邊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陸欣”,周俏想,她該怎么自處呢?她會不會變得敏感多疑,整日胡思亂想、無理取鬧?最終讓黎衍厭煩。</br> 其實,周俏也曾考慮過是不是應該提升一下自己,比如去學一門技術,或是像徐辰昊那樣去讀個夜大,但仔細思考后還是作罷。</br> 這些事情都需要錢和時間,這兩樣東西,周俏現(xiàn)在都沒有。</br> 她每天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又常上晚班,根本抽不出空來。</br> 錢更是關鍵。</br> 她和黎衍的積蓄非常非常少,少到家里不能出一點意外,她還得存小樹的大學學費。在這種情況下,她無論如何都不敢放棄導購工作。</br> 好在黎衍上班了,慢慢的總會好起來的。周俏想,再等兩年吧,兩年后家里的經(jīng)濟情況應該會好很多,先給黎衍買輛真正的汽車,等他考出CFA三級證書,到時候自己再尋思尋思去學點什么。</br> “你怎么了?”黎衍的聲音打斷了周俏的思緒。</br> 她發(fā)現(xiàn)自己走神了,拿著一串烤串老半天都沒吃,趕緊說:“沒什么,有點飽了。”</br> “你才吃多少啊?”黎衍指指宋晉陽,“今天有人請客,多吃點兒,過了這村沒這店了。”</br> 宋晉陽嘆氣:“小黎先生你懂不懂禮尚往來?你以為咱倆就這一頓飯啊?下一頓就你請,海參鮑魚東星斑,大酒樓走起!”</br> 黎衍居然臉皮很厚:“我工資卡上交的,每個月零花錢幾百塊,麻小封頂了,你愛吃不吃吧。”</br> “我去!你工資卡還上交?說出來又是幾個意思?”宋晉陽大驚,見楊瑾頌玩味地看著他,急道,“小頌你冷靜,我存錢是為了買房子,這工資卡要是到你手里,我怕明年我倆就只能去買個一居室了。”</br> “去你的吧!”楊瑾頌上手就推了宋晉陽一把,兩個人很快又打鬧起來。</br> 黎衍發(fā)現(xiàn)周俏有些心不在焉,不怎么說話,吃得也少,心里冒出一個問號。</br> 烤魚吃得只剩骨架,一堆烤串也被兩個男人一掃而光,黎衍摸摸吃撐了的肚子,和宋晉陽、楊瑾頌告別后,開著小黃蜂帶周俏回家。</br> 一路上,周俏從背后抱著他,臉頰貼著他的背脊,一言不發(fā)。</br> 黎衍沒去逼問她,猜測她可能又有點不安,他大概知道是因為什么,但不打算再用話語去安慰。</br> 有些話說一次就夠了,說得太多就會變成花言巧語。</br> 黎衍本來就不擅長哄女孩子,上一次也不算哄,完全是隨心而說,現(xiàn)在他覺得,應該用更多的行動去讓周俏安心。</br> 沒人可以替代她在他心里的位置,黎衍確信。</br> 可能別的男人沒底氣說出類似的話語,但黎衍有。</br> 要么就是周俏,要么,就一個人過。</br> 這份底氣和相處時間的長短無關,黎衍知道,他再也不會對另外一個人敞開心扉了。就跟揭開傷疤一樣,這整個過程非常痛苦,如果不是因為周俏堅持,他根本就走不到這一步。</br> 這世上像周俏這樣的傻子還有幾個?</br> 黎衍心道,一個都沒有了。</br> 回到家,周俏還是有些悶悶不樂。</br> 黎衍擦干凈輪椅后輪,在客廳里就卸掉了假肢。周俏過來蹲在他身邊,看他摘下來的硅膠套里都是汗水。</br> 她伸手摸了摸黎衍的兩截殘肢,依舊是又軟又冰,還因為出了汗而有些黏濕。</br> 一定很難受吧?</br> 周俏想象自己的腳整天泡在進水的鞋子里,還不能脫,那滋味一定是難以忍受,可黎衍只能忍受。</br> 黎衍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隨著她一起揉捏殘肢末端,問:“不嫌臟啊?出了幾小時汗了。”</br> “不臟。”周俏抬頭看他,“以后你休息就別來接我了,或者過了夏天再說。夏天太熱了,你冬天時都不會這樣出汗的。”</br> “你下班太晚了,我有點擔心。”黎衍笑笑,“以前是出不了門,沒辦法,現(xiàn)在能出門了,就想去接你。”</br> 周俏看著手掌下的殘肢,可能是因為她的撫觸,令黎衍有點癢,兩截短短的肢體輕微地抬動了一下,軟軟的皮膚在她掌心摩挲著。周俏知道黎衍的殘肢末端其實很敏感,冷熱痛癢都能感受到,動起來也很靈光,只是因為平時幾乎都穿著假肢,會給人一種錯覺——黎衍的腿沒法動。</br> 明明能動的肢體,卻只能束縛著一整天不動,出汗了不能擦,癢了不能撓,疼了也沒法揉……都那么辛苦了,還要去接她下班,周俏想著想著就有些心疼,黎衍被她突如其來的情緒轉(zhuǎn)變嚇了一跳,叫她:“俏俏?”</br> 周俏立刻憋回眼淚,抬頭說:“你趕緊去洗澡吧,硅膠套我?guī)湍阆矗阒苯舆M去好了,換洗衣服我一會兒給你拿過來。”</br> “好。”黎衍安慰她,“俏俏,你別擔心我,我也不想嘴硬說習慣了,但這真的是沒辦法的事,接受不了也得接受,只能盡量去適應這種生活吧。我現(xiàn)在其實開心的時候要比不開心的時候多,每天上班很充實,忙起來時都不怎么去惦記腿了,下班回來家里又有你,真的周俏,我很知足了。”</br> 周俏點點頭:“我知道,我就是……以前不知道你夏天會這樣的。”</br> 黎衍微微地笑著,拍拍她的手背:“到今年十一月,咱倆就住在一起滿一年了,你會知道一年四季,每個季節(jié)對我生活的影響。到時候你就有經(jīng)驗了,以后一年又一年,我都得這么過,真沒什么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br> 周俏噘著嘴,沒吭聲。</br> “好啦,不是還有你陪著我嗎?”黎衍說,“我要去洗澡了,洗完你洗……嘖!還在心疼我啊?”</br> 他勾勾周俏的下巴,聲音低低的:“真心疼的話,今晚就好好表現(xiàn)。”</br> “神經(jīng)啊!”黎衍一句話就讓周俏破了功,站起身拍開他的手,“臭流氓!”</br> “說誰臭流氓呢?”黎衍沒趁她跑開就摟住了她的腰,仰著臉笑得很壞,“嗯?誰流氓?誰流氓了?你自己說,你喜不喜歡我耍流氓?”</br> “討厭啦!”周俏臉都紅了,扭著身子要跑,“你是不是又喝多了?”</br> 黎衍終于大笑著松了手,轉(zhuǎn)著輪椅去了衛(wèi)生間。</br> 一進門,他臉上的笑就收斂下來。</br> ——怎么辦呢?</br> 他的小傻子最近真有點患得患失。</br> 他境況不好時,她著急,他境況好起來了,她又多心。</br> 是不是女孩子都是這么奇怪的?</br> 沒事兒,馬上就是她生日了,黎衍想著,等他把戒指送給周俏時,她應該就會明白他的心意。</br> ——</br> 六月的最后一個工作日,小黎先生的銀行卡上收到第一筆工資。</br> 工資扣掉社保、公積金后實發(fā)6000出頭,加上1200基礎補貼和300塊高溫補貼,到手一共是7500多。</br> 他把工資條拍照發(fā)給周俏,周俏立刻回過來一堆慶祝的表情。</br> “財迷。”黎衍看得想笑,他只留下1500用來零花,剩下的工資全部轉(zhuǎn)給周俏。</br> 好像是一夕之間,兩個人的精神面貌都升了一個Level。</br> 家庭月收入超過一萬了呢!加上黎衍存在公積金里的近兩千,四舍五入就是一萬五呢!</br> 那一年豈不是能存十萬?</br> 周俏頓時感到經(jīng)濟壓力大減,和黎衍一起逛超市時都特別活潑。</br> “你弟弟的火車票買好了嗎?”黎衍拿起一個水杯看看,問道,“是七月來還是八月?”</br> 周俏已經(jīng)和他說過小樹暑假里要來玩幾天的事,早先的約法十八章早就作廢,黎衍后來還寫過一張紙,前九條就是原先的內(nèi)容,還是周俏給背出來的。</br> 后九條,他寫:十、老婆說什么都對;十一、只有老婆可以發(fā)脾氣,黎衍要是發(fā)脾氣,一個星期沒肉吃;十二、老婆最美;十三、老婆是一家之主,掌管財政大權;十四、永遠愛老婆;十五、永遠愛老婆;十六、永遠愛老婆;十七、永遠愛老婆……</br> 周俏笑得肚子痛:“后面幾條你是不是編不出來了?”</br> “那第十八條就空著吧。”黎衍停下筆,“這種壓軸的,必須放大招!”</br> 他作勢要貼在冰箱上,周俏一把把紙搶過來:“到時候媽媽他們來吃飯,看到了怎么辦啊?歸我保管!”</br> 所以,不能帶家人來住那一條,早已是過眼云煙。周俊樹買好了八月中旬靠后的火車票,要來錢塘待八天。</br> “小樹說暑假想在鎮(zhèn)上打工,所以票買得比較晚。”周俏推著購物車,黎衍自己轉(zhuǎn)著輪椅,兩人在超市邊逛邊聊。</br> 黎衍遲疑著問:“俏俏,你和你弟弟說過你結(jié)婚了嗎?”</br> 周俏愣了一下,回答:“還沒有,我想等他快來的時候再說,挺突然的,前面都沒有告訴他。”</br> 黎衍的眼睫眨了幾眨:“你說的時候,記得把我的情況也告訴他,別瞞著。”</br> 周俏轉(zhuǎn)頭看他,黎衍的神情很認真,周俏點點頭:“好,我會說的。”</br> “我怕他會不高興。”黎衍低聲說,“好歹也是你最親的親人,換位思考,如果我是你弟弟,一下子可能也接受不了。”</br> 周俏笑了:“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我的婚姻自己做主,我爸都管不了,我弟算什么?我欠他的呀?”</br> 她這樣說話的時候,又是黎衍最喜歡的模樣了。</br> 對待這份感情,周俏無疑是異常勇敢的,黎衍略微安心,希望自己只是多慮。</br> 周俏給小樹買了些日用品,還在服裝區(qū)給他挑了兩件新T恤。</br> “三十九一件,質(zhì)量還行。”她摸著面料對黎衍說。</br> 黎衍哭笑不得:“你對你弟弟會不會太小氣?才買三十多塊錢的衣服?十六、七歲的男孩子最要漂亮了。”</br> “他還是學生,穿這么漂亮干嗎?”周俏理直氣壯地說,“我十七歲的時候有人給我買衣服嗎?給他買新的已經(jīng)不錯了,敢挑剔就別穿,給你當睡衣!”</br> 黎衍服氣了,在買衣服這件事上,周俏真就只對他大方,對自己、對弟弟都是一點也不講究。她自己身上穿的都是幾十塊錢的淘寶貨,買給黎衍的衣服則二百起跳,有幾件翻領T恤還是在商場買的,標價都是四位數(shù),黎衍估計就算打完折也得要四五百。</br> 消費理念的問題任重而道遠,黎衍發(fā)現(xiàn)自己也沒立場去說周俏,畢竟他窩在601時,穿的也都是地攤貨。</br> 只能希望工作穩(wěn)定后升職加薪,讓他的小傻子也能安安心心地穿上漂亮的小裙子。</br> 逛到食品區(qū),周俏說:“再過些天就要出去玩了,我們是不是得買些零食呀?”</br> “買!”黎衍大手一揮,“卡上有錢!”</br> 周俏笑得合不攏嘴,想著超市卡上的一千塊,覺得自己像大款,往購物車里丟了不少薯片、牛肉干、鹵雞翅……黎衍悄咪咪地拿了幾個大果凍,周俏看見了,問:“你喜歡吃果凍嗎?”</br> 黎衍才不會承認:“買給你吃的,你上次不是買過嗎?”</br> 周俏回憶了一下:“對哦,那兩個果凍呢?我后來都沒見著。”</br> 黎衍面不改色:“我媽吃了。”</br> “哦……”周俏挺意外的,“你媽媽還喜歡吃果凍呀?”</br> “她嘴可饞了。”黎衍又往購物車里丟進一包蘇打餅干,“你想吃什么?自己拿,那個巧克力棒吃嗎?”</br> “好像還行。”周俏拿了一盒,“對了阿衍,我們到時候住的地方會不會很偏僻?要不要買點方便面帶著?我怕你晚上肚子餓。”</br> 黎衍覺得有道理:“那一會兒拿幾桶,再買些火腿腸和鹵雞蛋。”</br> 周俏笑嘻嘻地應下了。</br> 黎衍好笑地看著她,要出去玩了,周俏挺激動的,像個準備春游的小學生買了一大堆吃的東西。</br> 這一次是去周邊,搭的還是張有鑫的車,黎衍尋思著,以后有機會是不是應該帶周俏去長途旅行?她說她從沒有旅游過,來到錢塘后就沒出過這個城市,沒坐過高鐵,更沒坐過飛機,要不是那天他喝醉,周俏甚至都沒住過星級酒店。</br> 這樣想的時候,他就會有些遺憾,自己的身體情況實在有些糟糕,出遠門真的不太方便。</br> 這輩子都沒法陪周俏爬山,絕大多數(shù)的自然景區(qū),他都沒法去玩,游樂場也不行,海邊也很困難,就連這次要去的古鎮(zhèn),黎衍也不知道輪椅是否方便通行。</br> 多年前,他打工賺錢后背起大包說走就走,而現(xiàn)在,一想到出門會碰到的各種麻煩,黎衍就會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br> ——</br> 梅雨季節(jié)終于過去,錢塘進入三伏天,氣溫陡地升高,室外的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睛。黎衍和周俏再一次慶幸買了高配版小黃蜂,要不然,他開著小三輪去公司,估計會被悶得在車廂里厥過去。</br> 七月月頭那幾天,財務分析部果然非常忙。</br> 經(jīng)過整個六月對工作內(nèi)容的熟悉和學習,黎衍等人已經(jīng)能承擔起自己的分內(nèi)工作。關賬后做六月數(shù)據(jù)時,三個SeniorFA就讓新人們上手了,黎衍明確了歸自己分析計算的BU線內(nèi)容,幾乎加了一個禮拜的班,工作時間才又一次回到朝九晚六。</br> 很快,就到了出游時間。</br> 周俏用幾個全天班換來三天休假,黎衍則早早地遞完年假申請。</br> 周四那天,吃過午飯,張有鑫開車來接黎衍和周俏。</br> 張有鑫事先告訴過黎衍,這次去玩的一共有五對,不是夫妻就是情侶,黎衍還猜測張有鑫是不是會帶上他的女神,沒想到,同行的居然又是柯玉。</br> 黎衍:“?”</br> 他先坐上后座,趁柯玉和周俏在車后頭放輪椅和行李箱,黎衍問張有鑫:“你晚上和柯玉睡一個屋嗎?”</br> 張有鑫有些生無可戀:“是啊……”</br> “為什么?”黎衍不太想得通,“就算你女神不去,你好歹找個男的呀。”</br> 張有鑫呵呵一笑:“柯玉不就是男的么?”</br> 黎衍:“……”</br> 他不方便再說什么,周俏和柯玉已經(jīng)上了車。后備箱里有張有鑫的行李箱,放不下兩架輪椅,周俏的小行李箱和黎衍的輪椅車架只能放在車后座。</br> 張有鑫穿著一件熒光綠防曬衣,戴一副拉風的蛤/蟆鏡,坐在駕駛座上簡直閃閃發(fā)光。柯玉依舊低調(diào),懶洋洋地窩在副駕上。</br> 周俏和黎衍擠擠挨挨坐在后排,一切就緒,張有鑫打了個響指:“坐穩(wěn)了?Let'sgo!”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