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著周俏眼睛里毫不遮掩的情意流露,黎衍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了。</br>　　周俏站起身，拉著黎衍的手臂讓他也站起來，緊緊摟著他的腰,支撐他站穩(wěn)。黎衍抬起雙臂,很自然地就抱住她，將她的身體牢牢摁到自己胸前。</br>　　周俏的腦袋貼在他肩膀上,低聲說：“阿衍，我喜歡你站著抱我,站著親我，就算不能走路也沒關(guān)系,好歹你可以站起來。我不要你連站都站不起來！咱倆后面還有好長一段路呢，大幾十年,哪能現(xiàn)在就說放棄？你聽我的,把接受腔做了,我陪你一起鍛煉，不是非要你走路不可，我們就是不能再讓肌肉萎縮了,好不好？”</br>　　她抬起頭來,凝視著黎衍的眼睛，黎衍簡直難以承受周俏灼熱的目光,干脆閉上眼,大概是在做思想斗爭。</br>　　很久以后,他終于睜開眼睛,點了點頭。</br>　　周俏笑起來，踮起腳尖親親他的嘴,黎衍沒給她躲開的機(jī)會,直接含住她的唇,與她深深地?fù)砦恰?lt;/br>　　“阿衍……”周俏感覺到他的身體變化，年輕的男人真的很不經(jīng)刺激，又因為初初嘗過那快樂滋味，每天都會惦記。</br>　　周俏小聲問：“去房間？”</br>　　“嗯……”他回應(yīng)著，吻著她的臉頰和耳垂，還是舍不得放開她。</br>　　站著擁抱，站著接吻，對黎衍來說體驗的確很不一樣，相信周俏也是如此。他想，周俏應(yīng)該會覺得此刻的他就像一個普通男人吧？用堅實的臂膀圈著她，讓她可以依靠，可以仰望。</br>　　只有黎衍自己知道，他所能感受到的身體末端依舊只在胯/下沒多遠(yuǎn)的地方。殘肢的肌肉果然萎縮了，末端和接受腔都不再緊密貼合，令他有一種身體懸在半空中的感覺。</br>　　腿是假的，膝關(guān)節(jié)是假的，腳板也是假的，新鞋子穿了幾個月依舊干干凈凈，這相擁的景象其實很殘忍，就像自己騙自己，但黎衍甘之如飴，還是貪戀站立著親吻周俏的這片刻時間。</br>　　其實，是他在依靠她，沒有她，他大概很快就會垮塌。</br>　　周俏將黎衍扶上輪椅，兩個人一起進(jìn)到房間。黎衍已經(jīng)忍不住，快速地卸掉假肢，褪去彼此身上的衣物，翻身就伏在了周俏身上，抱緊她，又一次與她吻在一起。</br>　　漫長的情動時間，日光透過窗簾照進(jìn)房里，空氣里飄浮著春末特有的旖旎氣息。</br>　　白日宣淫……黎衍腦海里不禁浮現(xiàn)出這個詞語。</br>　　退潮以后，兩個人汗涔涔地依偎在一起。黎衍的呼吸有些粗重，手臂搭在眼睛上，還回味著適才一浪一浪的悸動滋味。</br>　　周俏趴在他身上，用自己的發(fā)梢在他胸口掃來掃去，黎衍捉住她的手，聲音有些啞：“別弄，很癢啊……”</br>　　周俏眼神柔柔地看著他，說：“阿衍，我下次單休還要一個禮拜，你要不讓你媽媽或宋晉陽陪你去做接受腔吧，別等我休息，時間拖太久了不好。”</br>　　黎衍把手臂從眼睛上移開，偏頭看著她：“你讓我再想想。”</br>　　周俏問：“你是不是不想讓他們看到你的腿啊？”</br>　　黎衍垂下眼睛，“嗯”了一聲。</br>　　周俏嘆口氣：“他們是你的家人，有些時候你也要適當(dāng)?shù)卮蜷_自己。我也想陪你去，但我們那種單位，真的不好隨便請假。我一請假，就要重新排班，有人就需要上全天班，人家辛苦，我也不好意思。”</br>　　黎衍說：“沒事，我理解。”</br>　　“你明白就好。”周俏笑起來，“都一點多了，咱倆中飯都沒吃，你不餓嗎？”</br>　　“餓。”黎衍此刻的眼神顯得非常可愛，就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動物，眼珠子又黑又亮，“我突然很想吃紅燒肉。”</br>　　周俏想了想冰箱里的存貨，伸手戳戳他的胸：“中午簡單吃碗面條吧，晚上給你做紅燒肉。”</br>　　“好。”小動物乖乖地答應(yīng)了。</br>　　“那我去做面條，你再躺會兒。”周俏說著就爬起來穿衣服，下床前還使壞地往黎衍屁股上重重一拍。</br>　　“啪！”</br>　　“我去！”</br>　　黎衍想要反擊，但身體條件決定了他坐起來的速度沒有周俏逃跑的速度快，手掌揮出去并沒打著。</br>　　他氣得沖周俏的背影丟了個靠枕：“你這是欺負(fù)殘疾人你知道嗎？！周俏花！”</br>　　外頭傳來她大笑的聲音。</br>　　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黎衍穿上內(nèi)褲，赤著上身把自己挪到輪椅上，轉(zhuǎn)過去把靠枕撿起來，撣一撣又放回床上。</br>　　轉(zhuǎn)頭看向床邊穿著褲子的假肢，又低頭看看自己的下半身，黎衍嘆了口氣。</br>　　假肢是他的腿，輪椅也是他的腿，兩樣?xùn)|西缺一不可，全副武裝后可以讓他離開家門，融入社會。接受腔不合適了，是他自己懶惰造成的，無端端又要多花一萬塊錢。</br>　　黎衍租房子和出租房子的差價是一萬整，改裝房子、添置家具家電又花了一萬多。要入職了，還買了些新衣服，周俏不想要他的錢，他無論如何不肯，直接轉(zhuǎn)給她。加上家里的水電煤氣網(wǎng)費等雜七雜八的費用，最近的開銷實在有點大。</br>　　三月、四月的網(wǎng)文收益還可以，因為完結(jié)還小賺一筆，可到五月后，收益就掉了下來。按照原來的習(xí)慣黎衍這時候應(yīng)該開新文，但現(xiàn)在要上班了，他肯定先把小說給擱置，一來一去，手里的積蓄只剩一萬出頭。</br>　　原本他想著，配好硅膠套就開始努力存錢買車，現(xiàn)在想想，又要配接受腔，又要還周俏兩萬，買車的計劃只能延后。</br>　　——</br>　　黎衍聽從周俏的意見，沒再等到她單休，直接讓沈春燕陪他去假肢公司測量尺寸、重新制作接受腔和硅膠套。</br>　　他和周俏說好了，這錢算是問她借的，年終獎發(fā)下來就還。</br>　　去的那天，黎衍坐著輪椅在路邊等沈春燕，他以為老媽會打車來，沒想到，等來的是宋晉陽的車。</br>　　黎衍愣愣地看著車子停下，沈春燕在后排招手，宋晉陽下車幫他坐上副駕，瞅著他的輪椅說：“呦，換座駕了？這輪椅挺酷的啊。”</br>　　黎衍說：“周俏買的。”</br>　　宋晉陽把黎衍拆散的輪椅放進(jìn)后備箱，上車后問：“生日禮物？”</br>　　“嗯。”某人又?jǐn)[出一張高冷臉，不打算再說話。</br>　　去假肢公司的路上，沈春燕在后排悄咪咪地打量黎衍。</br>　　黎衍剪過新發(fā)型后，沈春燕還沒見過他，看了好一會兒實在忍不住開了口：“我這個兒子結(jié)完婚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俏俏是不是會變魔術(shù)啊？”</br>　　宋晉陽嘎嘎嘎地笑起來，黎衍默默翻了個白眼。</br>　　“越來越帥了，看著真精神，這要是進(jìn)到單位里，小姑娘不得喜歡死啊！”沈春燕還在感慨。</br>　　宋晉陽說：“阿姨，你摸摸他胳膊，這家伙現(xiàn)在還健身練肌肉呢。”</br>　　“真噠？”沈春燕果真伸手去捏黎衍的左臂，被他啪啪拍開。</br>　　他氣得叫起來：“你倆行了啊！別拿我尋開心！”</br>　　宋晉陽和沈春燕一同樂得不行。</br>　　沈春燕笑了一陣后又叮囑黎衍，“阿衍，你要記住，不能和單位里的小姑娘搞七捻三哦，俏俏這樣的老婆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你可千萬別做對不起她的事。”</br>　　黎衍回頭，氣得七葷八素：“你胡說八道什么啊！還是不是我媽？我是那種人嗎？！”</br>　　沈春燕撇撇嘴：“男的嘛，就這么回事兒。”</br>　　宋晉陽說：“阿姨你這打擊面也太廣了，黎衍什么樣我不知道，我心里可只有小頌一個，我老爸現(xiàn)在心里也只有你哦。”</br>　　黎衍瞪他：“什么叫我什么樣你不知道？你到我家來吃飯時，我和周俏什么樣你沒看見啊？！”</br>　　沈春燕驚道：“晉陽什么時候去你們那兒吃飯了？”</br>　　黎衍：“……”</br>　　宋晉陽笑瘋了：“阿姨你是不是還不知道啊？黎衍現(xiàn)在對我可好了，還會喊我‘哥’呢！”</br>　　黎衍震驚了：“我什么時候喊過你‘哥’了？！”</br>　　“沒喊嗎？”宋晉陽睨他一眼，笑得特別賊，“上回你去商場給周俏送禮物，你倆說的話我可聽見了啊，弟弟。”</br>　　“什……”黎衍腦子里“轟”的一下，難以置信地問，“你真聽見了？”</br>　　“是啊，哈哈哈哈……”宋晉陽笑道，“所以你喊不喊‘哥’呀？”</br>　　黎衍：“……”</br>　　黎衍：“……”</br>　　黎衍：“哥。”</br>　　“對嘛。”宋晉陽揚眉吐氣，“你明明就喊過了，乖弟弟，以后有事兒就給哥打電話啊。”</br>　　黎衍心里后悔得要死，為什么要找這兩個活寶陪他出門。</br>　　沈春燕莫名其妙：“你倆說什么呢？我怎么都聽不懂啊。”</br>　　一路“歡聲笑語”到達(dá)假肢公司，在檢查室里，當(dāng)黎衍脫下褲子、卸下假肢時，沈春燕又不行了，捂著嘴就哭起來。</br>　　黎衍被她哭得頭疼：“你出去出去出去，把宋晉陽叫進(jìn)來。”</br>　　沈春燕大哭著出去叫宋晉陽，技師準(zhǔn)備給黎衍做檢查，笑著問：“今天女朋友沒來啊？”</br>　　“她今天上班。”黎衍說，“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老婆。”</br>　　技師滿驚訝的：“老婆？我看她很小啊，才二十出頭的樣子，你們這么早就結(jié)婚了？”</br>　　“嗯。”</br>　　“老婆到底和老媽不一樣啊。”技師拿起一些工具，說，“你老婆挺好的，我做這行二十多年了，見過太多事。很多男的截肢以后，老婆就提出離婚了，也不會陪著來做復(fù)健，男女反一反也是一樣。當(dāng)然啦，也有感情特別好的，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練出火眼金睛了，兩夫妻到底是好，還是貌合神離，一眼就能瞧出來。”</br>　　黎衍問：“那您看我和我老婆好不好？”</br>　　技師笑起來：“那必須是好啊！你自己心里門兒清吧？”</br>　　黎衍低下頭，沒屏住，默默地笑了。</br>　　宋晉陽推門進(jìn)來，看到黎衍只穿著內(nèi)褲坐在檢查床上，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殘肢上。</br>　　黎衍瞥他一眼：“看屁啊！”</br>　　“你藏得跟寶貝似的，四年多沒看到了，一沖眼還不允許我驚訝一下？”宋晉陽忍住心里冒出來的遺憾和可惜，拉了把椅子坐下，掏出手機(jī)開始打游戲。</br>　　黎衍猶豫很久，問宋晉陽：“那次，你真聽見了？”</br>　　宋晉陽頭都沒抬：“嗯。”</br>　　黎衍咬咬牙：“你沒告訴我媽吧？”</br>　　“我有病啊？”宋晉陽抬起頭來，神情揶揄，“告訴她干嗎？弄個世界大戰(zhàn)嗎？”</br>　　黎衍臉色很不自然：“以后別提起了，這事已經(jīng)過了。”</br>　　宋晉陽“哈”一聲笑：“我知道，我又不瞎，自己不會看嗎？”</br>　　黎衍：“……”</br>　　宋晉陽翹著二郎腿，抱起手臂：“你這人也是走狗屎運，這么著也能給你白撿一個老婆，我也是服氣。”</br>　　黎衍：“……”</br>　　“話說，你怎么去上班啊？坐地鐵嗎？”宋晉陽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黎衍聊著天。</br>　　黎衍低著頭，看技師檢測自己的殘肢，說：“還沒想好。”</br>　　宋晉陽說：“地鐵很擠的，是不是還要換乘？每天這么折騰肯定不行，下個月還有梅雨天氣，天天下雨，你怎么辦？穿雨衣啊？”</br>　　黎衍不吭聲，自己都很難想象穿著雨衣、劃著輪椅去趕地鐵的場景。</br>　　宋晉陽又問：“你有沒有想過買個車？”</br>　　黎衍看他一眼：“想過，駕照還沒考呢，再說買車也要好幾萬，先存夠錢吧。”</br>　　宋晉陽思考了一下，說：“其實……我爸家樓下也有個人腿不好，每天就開個殘疾車去上班，就那種電動充電的，不過他是用拐杖，拐杖往車上一擱就行了。那個車我看見過，應(yīng)該也能放個輪椅，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啊？”</br>　　黎衍：“……”</br>　　宋晉陽觀察著他的臉色：“我知道你是嫌丑，但那個真比擠地鐵要靠譜，有頂?shù)模掠暌擦懿恢Ｖ灰銈児緲窍掠锌梢猿潆姷碾娖寇囓噹欤蜎]問題了。就算不能充電，晚上在家樓下充一晚，就你單位那點兒路，來回也足夠了。”</br>　　黎衍：“……”</br>　　技師這時候插嘴了：“小伙子你要上班去啦？好事兒啊，我是覺得吧，有時候臉面沒那么重要，自己能養(yǎng)活自己才最要緊。你別管那車叫殘疾車，管它叫代步車，感覺是不是就好點兒了？出行真的很重要，出行問題解決了，你才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上班。要不然你工作的時候看著外頭下大雨，還要擔(dān)心晚上怎么回家，那工作能做好嗎？”</br>　　宋晉陽附和道：“師傅說得很有道理！”</br>　　黎衍抬頭看著他，說：“我再想想吧，反正上班前這個問題必須得解決。”</br>　　新的接受腔在制作過程中了，一個多星期后就能拿，入職前應(yīng)該可以配好穿上。黎衍在家想了兩天，給張有鑫打了個電話。</br>　　黎衍：“三金，我下個月一號要上班了，你上回說的殘疾車，有沒有朋友買過的？能推薦一下嗎？”</br>　　張有鑫一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我什么時候說過殘疾車了？”</br>　　“嘖。”黎衍無語，“就上回吃飯不是說到買車嗎？你不是說不買車可以先買個殘疾車，你忘了？”</br>　　“哦哦哦！”張有鑫想起來了，“我有朋友用的，輪椅俱樂部里挺多人用，我去幫你問問，問來了給你消息。”</br>　　黎衍應(yīng)下：“行，謝了。”</br>　　又一次輪到周俏單休時，張有鑫開車來到黎衍家樓下，接上黎衍和周俏，一起去電動車公司買車。張有鑫有個輪友在那兒上班，可以內(nèi)部價拿下。</br>　　去的路上，黎衍坐在副駕看張有鑫怎么開車。</br>　　剎車油門加裝了延長輔助裝置，全右手操作，左手操作方向盤。張有鑫開得挺熟練的，兩條瘦弱的腿在座椅上紋絲不動。</br>　　“你學(xué)了多久？”黎衍問。</br>　　張有鑫說：“就兩三個月吧，一次就考過了，你去學(xué)肯定沒問題。”</br>　　黎衍說：“我暫時先不考，我怕考出了又不買車，太久不開不太好。”</br>　　張有鑫認(rèn)同：“也是，要買車前再去學(xué)也不晚，挺簡單的。”</br>　　來到電動車公司，張有鑫撥了個電話，沒多久，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坐著輪椅過來接他們。</br>　　“佟哥！”張有鑫向他打招呼。</br>　　佟哥長著一張和善的圓臉，笑瞇瞇地向他招手。</br>　　因為周俏坐在后排，兩架輪椅全放進(jìn)了后備箱，周俏一樣一樣拿下來，張有鑫組裝自己的，黎衍那架則由周俏來裝。</br>　　非常簡單，周俏現(xiàn)在已經(jīng)裝得很快了。</br>　　下車后，三個男人一起轉(zhuǎn)著輪椅往展示廳去，佟哥看看周俏，又看看黎衍，對張有鑫說：“你這朋友很帥啊。”</br>　　張有鑫一摸自己的卷毛頭：“我?guī)涍€是他帥？”</br>　　佟哥搖搖手：“感覺完全不一樣，他是酷，你是可愛，反正都是帥哥。”</br>　　張有鑫急了：“我怎么就是可愛了呢？”</br>　　周俏在邊上笑了一聲，看向黎衍，他穿著一件黑色短袖T，露出來的手臂膚色極白，有著漂亮的肌肉線條，真挺酷的。</br>　　展示廳很大很大，停著大大小小幾十輛電動車，二輪、三輪、四輪都有，中間還有試駕的區(qū)域。</br>　　佟哥指點著為黎衍做介紹：“有腳剎的我就不說了，適合咱們開的就是這個，這個，還有那邊那幾個。這種兩邊透風(fēng)的比較便宜，兩千多到四千多就夠，全包的貴一點，你要買哪種？”</br>　　黎衍看向周俏，周俏說：“肯定是全包的呀。”</br>　　佟哥說：“全包的舒服，遮風(fēng)擋雨，還能加裝空調(diào)，你個頭不小，我推薦那輛。”</br>　　黎衍隨著佟哥的手指望過去，是一輛白色三輪電動車，左右各一扇車門，造型有點圓潤，透著一股子萌感。幾個人圍過去看，佟哥繼續(xù)說：“續(xù)航不錯，爬坡也挺好，開起來穩(wěn)，四輪的上不了牌，這個三輪的憑殘疾證可以上牌，是我們賣得不錯的一款。”</br>　　黎衍透過車窗往里看，沒有方向盤，就和二輪電瓶車一樣是左右兩個把手，前排駕駛位，后排位置寬一些，感覺擠擠能坐兩個人。</br>　　佟哥說：“你試試，鑰匙就在上面插著呢。”</br>　　黎衍準(zhǔn)備試著開一下，周俏想去幫忙，黎衍說：“我自己上，要是買了，以后都得自己上下，你幫我就沒意義了。”</br>　　周俏便聽話地退到一邊。</br>　　黎衍轉(zhuǎn)著輪椅來到車邊，打開車門觀察了一下，車廂里不算寬敞，但車頂還挺高。駕駛位車座的水平面比輪椅稍微高一點，他想了想，略微調(diào)整輪椅角度，把兩條假肢放到地上，上半身探進(jìn)車?yán)铮沂职粗囎鶋|，左手在輪椅椅面一撐，屁股就挪到了車座上。</br>　　他把兩條假肢弄進(jìn)車廂擺好，又探出身子開始拆輪椅。先后拆下兩個大后輪放到后排，再把車架折疊好，轉(zhuǎn)了下身子發(fā)現(xiàn)不用放下座椅靠背，可以直接從車門把車架放到后排。</br>　　周俏看得很仔細(xì)，心中慶幸買了夢途輪椅，要還是以前那架不能拆的普通輪椅，黎衍都沒辦法把輪椅搬上車。</br>　　人和輪椅都進(jìn)了車廂后，黎衍關(guān)上車門，聽著佟哥的指令用鑰匙開鎖。</br>　　“左手剎車，右手油門，最高時速35公里，前進(jìn)后退是個紅色按鈕，在右把手邊上，看到?jīng)]？”</br>　　黎衍按下按鈕，車子開啟前進(jìn)模式，他輕輕轉(zhuǎn)動右把手，動力上來了，三輪小白車慢慢地開了出來。</br>　　“就和開電瓶車一樣的，可以可以，右轉(zhuǎn)，好嘞，去吧！”佟哥轉(zhuǎn)著輪椅在邊上指揮，黎衍已經(jīng)在試駕車道上慢悠悠地開遠(yuǎn)了。</br>　　張有鑫笑著說：“挺好玩的啊，我都想搞一輛開開了。”</br>　　佟哥：“你可拉倒吧，你都是開寶馬的人！”</br>　　周俏的視線一直追隨著那輛小白車，黎衍開了一圈后就回來了。</br>　　“感覺怎么樣？”佟哥問。</br>　　黎衍降下車窗，笑著說：“還行，挺穩(wěn)的。”</br>　　佟哥笑呵呵：“就是代個步，和汽車沒法比，不過開熟了還挺方便的。”</br>　　黎衍看向周俏，向她招手：“俏俏，上車。”</br>　　周俏立刻就跑過去，打開車門問：“坐得下嗎？”</br>　　黎衍轉(zhuǎn)身看后座：“應(yīng)該可以，你個頭小，把輪椅挪挪。”</br>　　周俏把輪椅車架和大輪都挪進(jìn)去一些，自己上車在后排坐下。</br>　　黎衍關(guān)上門，從后視鏡里看她：“坐穩(wěn)了，我開啦。”</br>　　周俏笑起來：“開吧！”</br>　　黎衍就啟動小車，帶著周俏在展示廳里跑起來。周俏腿邊擠著他的輪椅，眼睛看著他的后腦勺，又從后視鏡里去看他的臉，居然感到非常幸福。</br>　　“你傻笑什么？”黎衍的眼睛在后視鏡里透著笑意。</br>　　周俏笑得嘴都合不攏：“沒什么，就覺得這小車也挺好的，應(yīng)該比坐地鐵方便。”</br>　　“我以前想都沒想過會買這個。”黎衍目視前方，開得很專心，“剛出院那會兒，殘聯(lián)的人還上門來問過，說要不要很便宜的價格申請個殘疾車，直接被我給轟出去了。”</br>　　周俏兩只手搭上他的肩膀：“阿衍，不用太在意別人的眼光，我們自己過得舒心是最重要的。”</br>　　“嗯，我現(xiàn)在也這么覺得。”黎衍又笑起來。</br>　　開了兩圈，黎衍回到原車位把車停下。</br>　　下車時，他依舊不要周俏幫忙，先伸長手臂把后排的車架拎出車廂，靠在車身上，再拿出兩個大輪，彎著腰把輪椅組裝好，像上車時一樣，先把假肢搬到車外地上，左手撐著輪椅椅面，人就坐到了輪椅上。</br>　　把腳板放上輪椅踏板后，他關(guān)上車門，所有的操作順利完成。</br>　　周俏很開心，佟哥和張有鑫也過來了，黎衍問：“佟哥，這車多少錢？”</br>　　佟哥說：“你開的這個配置淘寶賣八千，再高點的配置是一萬出頭，在我這兒買，這輛六千五，高配八千。”</br>　　周俏問：“高配有什么區(qū)別嗎？”</br>　　佟哥解釋：“加裝很多東西，倒車?yán)走_(dá)，空調(diào)，多媒體，另外材質(zhì)更好點兒。”</br>　　黎衍看向周俏：“就買普通的好了。”</br>　　周俏搖頭：“不行，就差一千五，空調(diào)還是要的。錢塘夏天多熱啊，冬天又太冷，咱們就買高配的。”</br>　　“行吧。”黎衍問佟哥，“有其他顏色嗎？”</br>　　佟哥想了想，說：“有紅色，藍(lán)色，黃色，還有就是這個白色了。”</br>　　黎衍注意到周俏眨了眨眼睛，又問佟哥：“黃色是哪種黃？”</br>　　張有鑫驚了：“衍哥你要買黃色？”</br>　　黎衍笑得有點無奈：“周俏很喜歡那種檸檬黃，我什么色都無所謂，只要黃色好看，就買它。”</br>　　佟哥從手機(jī)里找出小黃車的照片給黎衍看，還真是周俏喜歡的那種色。黎衍當(dāng)即拍板，佟哥發(fā)給他鏈接，讓他網(wǎng)上下單，客服改價，回頭直接把車給他送到家。</br>　　接下來的幾天，黎衍挺忙碌，一邊按照方勁松的要求熟悉公司的部分業(yè)務(wù)線，一邊接收下不少新東西，新衣服，新鞋子，新的假肢接受腔，新硅膠套，還有一輛嶄新的小黃車。</br>　　他和周俏管這輛三輪電動車叫“小黃蜂”，在地下車庫的電動車區(qū)域租了位置，每天晚上可以給車充電。</br>　　黎衍有殘疾證，給小黃蜂上了電動車車牌，意味著從此以后可以順利上路。</br>　　周俏上班的時候，他會練車，自己坐電梯來到地下車庫，上車，擺好輪椅，開著小黃蜂繞著小區(qū)外的道路轉(zhuǎn)幾圈，有時還會在水果攤前停下車，讓老板幫他稱些荔枝、香梨，從車窗里遞給他。</br>　　黎衍開得不快，看著道路兩邊的風(fēng)景，心情一點也不比開上汽車來得差。</br>　　上班通勤問題算是暫時解決，以后再也不用去擠地鐵，不怕刮風(fēng)下雨。黎衍現(xiàn)在一點兒也不覺得小黃蜂丑了，更不覺得自己開著它有多Low，反倒覺得它很方便，很可愛，圓潤潤、黃澄澄的一輛小車，是周俏最喜歡的顏色。</br>　　這天晚上，周俏在專柜上晚班，離打烊還有半小時，周俏在清點衣服的時候，聽到Cindy小小地叫了一聲：“啊，俏俏。”</br>　　周俏循聲望去，就看到黎衍坐著輪椅停在專柜外不遠(yuǎn)處，正微笑著看她。</br>　　“阿衍？”周俏欣喜地向他跑去，“你怎么來了？”</br>　　“沒什么事兒，就來接你下班。”黎衍伸手牽住她的手，“你在忙嗎？我就在這兒等你吧？”</br>　　“嗯。”周俏笑著說，“你先來，我介紹我同事給你認(rèn)識。”</br>　　Cindy在那兒探頭探腦，看著黎衍和周俏一起進(jìn)到專柜，頓時有些緊張。周俏對她說：“Cindy，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黎衍。”</br>　　Cindy吃驚地瞪大眼睛。</br>　　說實話，要不是黎衍依舊坐著輪椅，她根本就認(rèn)不出他來了。</br>　　上一年的圣誕節(jié)前，這個男人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當(dāng)時的他穿著一身黑衣，留一頭古怪的半長發(fā)，臉頰瘦到凹陷，膚色慘白、神情陰鷙，眼底掛著兩個大黑眼圈，雙眼冷冰冰地望向Cindy時，她著實被嚇得不輕，過后才會時不時地勸導(dǎo)周俏，千萬不要和輪椅小哥去搞對象。</br>　　可現(xiàn)在的他呢？身上是白色短袖T恤配深灰色運動褲、白色運動鞋，肩膀?qū)掗煟直坌揲L結(jié)實，腰身很瘦。他留著利落的黑色短發(fā)，膚色白皙，年輕的臉龐線條流暢，輪廓清晰，臉色看著很健康，眉目俊朗，鼻梁挺拔，唇邊泛著淺淺的笑意。</br>　　是個非常精神又帥氣的小伙子呢！</br>　　——這真的是同一個人嗎？？</br>　　也就半年時間，Cindy像是見證了一場奇跡的發(fā)生，震驚得嘴巴都合不上了。</br>　　周俏下班后，和黎衍一起坐上小黃蜂。</br>　　小黎先生拆輪椅時有些不高興：“你為什么不說我是你老公？”</br>　　周俏苦著臉：“這么突然！我都沒想到你會來，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說嘛。”</br>　　黎衍“哼”了一聲：“你也就這點兒膽。”</br>　　周俏對著他嬉皮笑臉：“好啦，下次，下次我一定記得，你是我老公！”</br>　　黎衍：“哼。”</br>　　輪椅在車后排放好了，周俏也坐上車，湊過去就親了下黎衍的臉頰：“老公，不生氣哈。”</br>　　黎衍哪會和她生氣，鑰匙開鎖后說：“坐穩(wěn)了，老婆，我們回家。”</br>　　兩個人在夜色中駛上回家的路。</br>　　暗色的樹枝兒在路邊搖曳，星星在天上眨著眼睛。</br>　　春末夏初，白天夜里有溫差，黎衍降下車窗，不忘給周俏帶來一件薄外套，囑咐她穿上。</br>　　小黃蜂在非機(jī)動車道上慢悠悠地開著，邊上的汽車一輛接一輛地超過他們，連著那些二輪電瓶車也“嗖”一下沖到他們前面去。</br>　　黎衍卻不急，一直開得很慢，讓窗外微暖的夜風(fēng)吹進(jìn)車廂，拂起周俏頰邊的碎發(fā)。</br>　　駕駛座靠背很低，不知何時，周俏已經(jīng)伸出雙臂穿過黎衍腋下，輕輕地抱住了他，她把臉頰貼在他的背上，閉上眼睛，一路感受著穿窗而過的微風(fēng)、無人小路的靜謐、大排檔一條街的喧鬧、鬧市區(qū)的燈紅酒綠，還有……專屬于黎衍的氣息。</br>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心里的幸福感壓也壓不住，從心臟里點點滴滴地溢出來，灌滿她的四肢百骸，忘記掉所有的煩惱憂傷。</br>　　黎衍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她貼在自己背上的那份溫暖，能看到她環(huán)在自己胸前的那兩只手，也能隱隱約約聞到她身上熟悉的薄荷香。</br>　　他透過車窗望著前方，閃閃爍爍的燈光將道路照得清晰明亮。</br>　　雙腳靜靜踩在車廂地上，如同過去四年多一樣，沒有感覺，沒有體溫，移動很困難。</br>　　黎衍卻并不在意，此時的眼神就像這夜色般溫和柔淡。</br>　　他的身體的確是缺了好大一塊，這輩子都沒辦法再恢復(fù)，但他心里空出來的那個大洞，卻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填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