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第45章
黎衍打開花灑,任熱水嘩嘩地澆在自己身上。</br> 他低著頭打濕頭發(fā),雙手撐地往前挪了兩步,把洗發(fā)水擠在掌心,抹到頭上。</br> 在酒店房間的衛(wèi)生間洗澡,他只能坐在地上洗。周俏很貼心,提前把洗發(fā)水和沐浴露都拿到了地上,因為它們原本放的架子挺高的,坐在地上的黎衍夠不到。</br> 洗著洗著,黎衍腦子里又亂起來,絞盡腦汁回想前一晚在房間里發(fā)生的事,只有一些閃回鏡頭。</br> 怎么來的酒店?他一點兒也記不得了。后來好像摔了一跤,這個有印象。當時他想找周俏,周俏不在,想給她打個電話時記起自己手機在周俏包里,那個包在玄關(guān)柜上,黎衍想下床去拿,發(fā)現(xiàn)輪椅離床有幾步遠,之后就摔跤了。</br> “操。”想到這事兒,他低低罵了一聲。</br> 黎衍最厭煩摔跤,就兩、三步路,沒有扶持他都走不好,當然也不排除喝醉了的原因,摔了以后沒有別人幫忙他根本爬不起來,這特么都是什么事兒啊!</br> 往身上搓沐浴露時,黎衍低頭看到自己的小弟,一下子又懊惱不已。他記得自己吻周俏了,抱著她,摸著她,那個吻的滋味似乎還縈繞在唇邊,床頭柜上的盒子殘骸像是輔證,那他、他到底做沒做壞事啊?</br> 要真做了,怎么一點記憶都沒了呢?</br> 自己這副身子,能做順利嗎?時間夠久嗎?怎么做的啊?弄痛周俏了嗎?</br> 這特么可是他們的初夜啊!</br> “兄弟,老實交代,你昨晚做了什么?”黎衍低頭問。</br> 兄弟自然不會回答。</br> 黎衍的視線又移到自己的大腿殘肢上,伸手揉了揉,在熱水的刺激下,殘肢的骨痛有所緩解。這段時間一直下雨,這種疼痛他都快要習慣了,前一天精神又一直高度緊繃,都沒去在意過這件事。</br> 只是……終究還是被周俏看到了。</br> 周俏帶來的換洗衣服里沒有那種縫合褲腿的短褲,黎衍之前掀被子下床時一直下不了決心,結(jié)果周俏說:“昨晚我都看到了,你對著我真的不用那么介意,你是我男朋友啊。”</br> 啊……被看到了,那……到底做沒做啊?!</br> 黎衍洗完澡,刷牙剃須,套上一件干凈的黑色衛(wèi)衣,底下依舊只有內(nèi)褲,坐著輪椅回到房間。他還是很不自然,總想拿東西遮住下半身,都不敢抬頭看周俏。</br> 周俏已經(jīng)先他一步洗過了,這時候正在收拾東西。</br> “現(xiàn)在9點零5分,早餐9點半結(jié)束,咱倆抓緊時間去吃點兒吧,別浪費。”周俏指指黎衍的假肢,“我?guī)湍惆蜒澴訐Q好了,你可以直接穿上。”</br> “哦。”黎衍低著頭,默默穿起假肢,先往殘肢上套硅膠套,再把假肢的膝關(guān)節(jié)弄彎,把兩截殘腿伸進接受腔,雙手撐著輪椅扶手站起來,感受殘肢和接受腔完全貼合后,把運動褲拉好,又坐回輪椅上,最后把雙腳放上踏板。</br> 就這么一番操作流程,他看起來又是完完整整的一個人了。</br> 穿戴整齊后,黎衍轉(zhuǎn)著輪椅到床邊,拿起床頭柜上那個破了的盒子看,三片裝的套套,里頭只剩兩個。他定了定神,回頭問道:“周俏,昨天晚上……我們……”</br> 周俏在折衣服,抬頭看到他手里的東西,“噗”一聲笑了出來。她走過來直接往黎衍腿上一坐,圈著他的脖子就親了親他的嘴,小聲說:“我們什么都沒做,這是你拆的,你的確想要……但我太累了,沒答應。”</br> 黎衍愣愣地看著她:“我沒弄傷你吧?”</br> ——他都想要了,通常這種情況下是不是都會肉搏啊?</br> “沒有,倒是我……打你了。”周俏有點兒不好意思。</br> 黎衍好驚訝:“你打我了?打我哪兒了?”</br> 周俏用手指戳戳他的左臉頰:“臉。”</br> “臥槽!你打我臉了?!”黎衍叫起來,眼睛都睜得老大。</br> 周俏很驚奇:“你不記得了?”</br> “我……”黎衍真的不記得了,想了想說,“可能,這種比較屈辱的事情,大腦會選擇性忘記吧。”</br> 周俏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到后來,她把腦袋埋在黎衍的頸窩里,蹭蹭他的脖子,聞著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她說:“阿衍,我愿意的,不過你喝醉了就不行,我怕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br> 黎衍左手摟著周俏的腰,右手揉揉她頭發(fā):“對不起啊。”</br> “沒事兒。”周俏也揉揉他濕漉漉的短發(fā)。</br> 黎衍遲疑著問:“昨晚,我有沒有……做別的什么奇怪的事啊?”</br> 周俏想到他哭著說的那些話,抬起頭來與他對視,搖搖頭:“沒有啦。”</br> 黎衍放心了,湊過去親了下周俏的唇:“走吧,吃早飯去,我好餓。”</br> 兩人趕在早餐結(jié)束前十五分鐘進到餐廳,周俏幫黎衍拿了一堆吃的,吃完后回到房間,黎衍想了想,撥通了宋晉陽的電話。</br> 一小時后,宋晉陽走進酒店大堂,就看到黎衍和周俏正劍拔弩張地對峙著。</br> “你倆干嗎呢?”宋晉陽奇怪地問。</br> “沒干嗎。”黎衍聲音很冷,又對周俏說,“趕緊去退房,人家都來接我們了。”</br> “我不去,你去!”周俏叉著腰,“誰消費的誰去退房!”</br> 黎衍:“我沒消費!我都喝醉了!”</br> 周俏:“是你拆的呀!要不是你會有這事兒嗎?”</br> “但昨天房間是你開的!押金也是你交的!”黎衍大聲說。</br> 周俏也很大聲:“我不管,我就不去!就你怕難為情我不怕呀?”</br> 宋晉陽一頭霧水,伸出手道:“不就退個房嗎?我去好了,房卡給我。”</br> 周俏:“……”</br> 黎衍:“……”</br> 最終,小黎先生板著臉、轉(zhuǎn)著輪椅到前臺辦理退房手續(xù)。</br> 宋晉陽好奇地問周俏:“你們拆了什么呀?方便面?這有什么好爭的?”</br> 周俏一張臉紅成一顆大番茄。</br> 宋晉陽突然就明白了:“哦——!”</br> “不是你想的那樣!”周俏氣得跺腳,就跟不打自招似的,心想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br> 都怪黎衍那個白癡!一盒套套30塊錢呢!周俏沒敢說,剩下那兩個套套她偷偷塞包里了,花錢買的!反正……以后總會用得到。</br> 黎衍回來了,和周俏一樣臉紅紅的,宋晉陽玩味地看著他倆,揮揮手:“走吧,我車停外頭呢。”</br> 車子開到永新東苑,宋晉陽背黎衍上樓。</br> 周俏早上剛給黎衍的假肢穿過褲子,第一次搬假肢,才知道這玩意兒居然這么重,單條腿估計都有十幾二十斤,這時候見宋晉陽背得氣喘吁吁,心里覺得挺過意不去。</br> 回到601室,周俏說:“晉陽哥哥,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家里有菜,你和我們一起吃午飯吧。”</br> 宋晉陽說:“不用了,你倆過二人世界去。”</br> “你中午有飯局嗎?”黎衍開口了,“如果沒有,就留下吃飯吧,我剛好有事兒和你說。”</br> 宋晉陽像看外星人似的看著黎衍:“沒飯局,你真肯留我吃飯?”</br> “你什么意思啊?”黎衍被他弄得很尷尬,“我什么時候不肯留你吃飯了?”</br> 宋晉陽:“……”</br> 周俏偷偷對他使了個眼色,宋晉陽笑起來:“沒有沒有,小黎先生生性豁達,心胸寬廣,我倆可是重組家庭兄友弟恭的典范啊!”</br> 黎衍:“……”</br> 周俏:“呵呵。”</br> 午飯是四菜一湯,三個人一起吃。</br> 吃飯前,黎衍已經(jīng)和宋晉陽談過了,說宋晉陽要是愿意,就把601室租給他,黎衍和周俏去外頭租一套帶電梯的房子。</br> “你這人變得可夠快的,昨天還說沒想好,今天立馬就做決定了。”宋晉陽夾了一筷子肉塞進嘴里,“哎弟妹,這辣椒炒肉很好吃啊!”</br> 周俏笑呵呵的:“是嗎?阿衍也很喜歡呢。”</br> 黎衍看著宋晉陽一筷子一筷子夾小炒肉,臉已經(jīng)拉下來了,問:“那你到底租不租?”</br> 宋晉陽抬頭看他:“租啊,還能省中介費呢,又不會有人趕我走,可以一直租下去,為什么不租?”</br> “行吧。”黎衍點點頭,“還有個事兒,我和周俏租房子,我出門不方便,都得周俏去看,我怕她被人欺負,你要是有空能不能陪她去看房,幫我們把把關(guān)。”</br> “沒問題,小事兒。”宋晉陽問,“對房子有什么要求嗎?”</br> 黎衍說:“兩室一廳,要有裝修,最好帶家具家電,房子單元門到小區(qū)門口必須全程無障礙通行,就我們這兒附近吧,交通方便一些,周圍配套要齊全。”</br> 周俏補充:“廁所要能裝扶手。”</br> 黎衍看她一眼:“這個算了,很多房東不愿意的,沒扶手也沒關(guān)系,湊合著我也能住。”</br> 周俏不開心地噘噘嘴。</br> 宋晉陽問:“價位呢?”</br> 黎衍想了想:“四千左右吧,電梯房我覺得三千多拿不下兩室一廳。”</br> “倒也是。不過……”宋晉陽瞅瞅他倆,“你倆為什么要租兩室一廳啊?租個一室一廳不就完了?”</br> 黎衍和周俏同時臉紅,黎衍硬著頭皮說:“我總得給我媽留個房間吧,萬一她又和你爸吵架呢?”</br> 宋晉陽一口飯差點噴出來:“你少來!小黎先生麻煩你開動一下聰明的頭腦,我要搬出來了!我們家有兩個房間了!他倆就算吵架,你媽也不會再來投奔你了,understand?”</br> 黎衍:“……”</br> 周俏弱弱開口:“還是兩室一廳吧,阿衍晚上有時候碼字,鍵盤敲得噼里啪啦真的很吵,給他留個書房也好。”</br> 宋晉陽應下:“行,我知道了,那這樣,我上班時間比較靈活,先找個中介去篩一波房,挑個三、四套合適的我?guī)У苊萌タ矗趺礃樱俊?lt;/br> 黎衍:“可以,麻煩你了。”</br> “客氣啥。”宋晉陽又吃了一筷子小炒肉,表情很夸張,“真好吃!哎呀,我可總算要解放了!你知道你腿上那倆玩意兒有多重嗎?這幾年每次背你我都想吐槽來著,你這人也忒死腦筋,早聽我的換個電梯房多好啊!”</br> 他滿心以為又會得到黎衍一個“滾”,沒想到,黎衍一點沒生氣,反而笑了起來:“要是早換了,我不就碰不到周俏了嗎?這事兒還得謝謝你呢。”</br> 宋晉陽:“?”</br> 周俏已經(jīng)毫不矜持地笑成了一朵花。</br> ——這是情話嗎?當然是情話啦!啦啦啦,好開心,想要原地轉(zhuǎn)圈圈呀!</br> 吃過午飯,宋晉陽就走了,周俏也準備去上班。</br> 臨走前,她站在衛(wèi)生間里整理前一晚弄臟的衣服,拎著黎衍那件白襯衣傷腦筋:“新衣服呢,都是酒漬,洗不洗得掉啊?”</br> 黎衍坐著輪椅來到她身邊,腳板落地后,他支撐著站了起來,對著鏡子攬住周俏的肩。周俏從鏡子里看向他,現(xiàn)在的黎衍雖然沒有以前那么高,比起周俏還是高了大半個頭。</br> 黎衍也看著鏡子里的周俏,說:“你去看房子的時候,不要老是考慮我,其實……如果我不穿假肢,在自己家里行動還是很方便的,就是樣子不太好看罷了。廁所可以沒有扶手,雙杠也可以不裝,我倒是希望客廳能寬敞點,擺一組沙發(fā),我們買個大電視,以后一起看電影。”</br> 周俏好喜歡黎衍這樣溫柔地對她說話,他的眉眼那么俊朗,神情也分外繾綣,她把腦袋擱在他肩上,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笑得一臉甜蜜,說:“我知道了,但廁所最好還是能有扶手,這是安全問題,我不想你摔跤。”</br> “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啊?”黎衍淺淺地笑起來,“事兒特別多,那么大個人了還要擔心摔跤問題。”</br> 周俏搖頭,抱住他的腰:“不會。”</br> 黎衍偏過頭親了下她的頭發(fā):“我們要開始新生活了,周俏,你愿意一直陪著我嗎?”</br> 周俏用力點頭:“愿意。”</br> “好。”黎衍說,“我打算搬家以后試著去找工作,自己找不到,就托人介紹。我小舅,小姨,三金,白明軒……不管是誰吧,只要有機會,我都會去試一試。”</br> 周俏明白了,驕傲如黎衍,之前從未托人介紹過工作,只在網(wǎng)上自己投簡歷。他揣著一張含金量極高的A大畢業(yè)證,誠懇地向用人單位講明自己的身體狀況,一封封簡歷發(fā)出后,從滿懷希望到石沉大海,不知道他心里該有多難受。</br> “加油。”某人最忠實的小迷妹伸出拳頭為他鼓勁,“你那么聰明,一定可以的。”</br> 之后的一個星期,黎衍專心完結(jié)自己第四本小說,終于在四月初全文結(jié)束。</br> 周俏則和宋晉陽一起看了四套電梯房,最終備選兩套。</br> 房子的地段是周俏挑的,就在音樂噴泉廣場對面。從小區(qū)走到廣場只需要穿個馬路,搬過來后,她可以和黎衍一起逛商場、逛超市,還能一塊兒在廣場散步,看看音樂噴泉,坐地鐵、公交都很方便。</br> 周俏在房子里拍視頻,打算帶回去給黎衍看。</br> “這是廚房……這是衛(wèi)生間,還挺大的。房東說可以安裝扶手,但是房租必須繳全年,一年后要是不租了,要付一些改裝費給他。就是臺盆有點高,到時我問問房東能不能讓我們換個低一點的。”周俏一邊拍一邊配音。</br> 宋晉陽站在窗邊向下張望,中介則在陽臺上打電話。</br> 拍完廚衛(wèi),周俏按下結(jié)束,在客廳里轉(zhuǎn)了一圈,說:“這房子挺好的,就是樓層有點低,才三樓,對面那棟那么高,這采光還沒601好呢。”</br> 宋晉陽回過頭來:“這你就不懂了,黎衍和人家不一樣的,他不適合高樓層。你想,萬一電梯壞了,地震了,火災了,他怎么下來啊?讓我把他從十幾樓背下來,不如讓我直接狗帶。”</br> 周俏撇撇嘴:“三樓也太低了,五樓六樓也行啊。”</br> 宋晉陽看了她一會兒,又瞄了一眼陽臺上中介的背影,終于下定決心,說:“周俏,我不知道你對黎衍了解有多深,有些事可能他沒打算告訴你,但我可以給你透一嘴。當年他出院回家后,一開始還好,第二年的時候,情緒非常非常不穩(wěn)定,要跳樓的那種,懂嗎?”</br> 周俏吃驚地瞪大眼睛。</br> “從六樓跳下去”——周俏聽黎衍說過這句話,也聽沈春燕提起過,她一直沒放在心上,從未真正覺得黎衍有這方面的傾向。</br> 宋晉陽繼續(xù)說:“我其實恨不得他住一樓,三樓也還行吧,稍微安全點兒,再往上真的還是不要了,萬一呢?”</br> 周俏氣道:“你說的好像他真會跳似的!”</br> “誰知道呢?”宋晉陽擰著眉毛攤開手,“你和他才認識半年,我和他認識十一年了!他截肢以后沒有進行過心理干預!他是需要的!但他不愿意!他以前太傲氣太優(yōu)秀了,你能體會這種落差嗎?換成我自己,我覺得我也會受不了。”</br> 周俏呆呆地聽著。</br> 宋晉陽嘆口氣:“這事兒我就私底下和你說,你可千萬別去和黎衍談。就正常對他,該罵罵,該打打,他發(fā)瘋咱們就瘋得比他還厲害。我和阿姨也是這么說的,但是阿姨不敢,總覺得會刺激黎衍。我說不要怕刺激他,你越是小心翼翼地對他,他越會覺得你可憐他。我以前可能沒把握好這個度,但我覺得你掌握精髓了,你發(fā)現(xiàn)沒啊?他在你面前是最放松的,比在他媽媽面前都要放松,你會在酒店大堂和他吵架,誰特么敢啊!”</br> 周俏吶吶地說:“你敢啊。”</br> “哈?”宋晉陽大笑起來,“是是是,我敢,所以我現(xiàn)在和他關(guān)系好起來了呀。你看他有親戚有同學,為什么有事都會來找我啊?因為我從來不會去遷就他,在我眼里黎衍這人還是個臭嘚瑟!腿沒了,骨子里的傲氣沒磨掉,我不希望他磨掉,不希望他低頭,我希望他仍舊可以漂漂亮亮地活著。說實話我沒做到,周俏,黎衍現(xiàn)在愿意改變,其實是因為你。”</br> 周俏被他說得心緒難平,宋晉陽做最后總結(jié):“所以啊,就租這套,聽我的沒錯。臭小子那年鬧跳樓真把我給嚇得夠嗆,六樓啊!真跳下來不死也得摔癱,本來就沒腿了,再摔癱,老子后半輩子不僅要養(yǎng)爹養(yǎng)后媽,特么還要養(yǎng)他!這日子還過得下去嗎?”</br> 周俏都想為他的“深謀遠慮”啪啪鼓掌了,心里感慨,宋晉陽也是個奇男子啊。</br> 夜里,周俏和黎衍依偎在床上,周俏把自己拍的房子視頻播給他看。</br> “兩室一廳,三樓,79方南北向,主臥朝南,次臥朝北,客廳大房間小,裝修還挺新的,家具家電有一些,但不全,沙發(fā)就沒有。每個月4000,房租年付就讓給廁所裝扶手。”一邊播,周俏一邊給他介紹。</br> 黎衍一段一段地看著,問:“你喜歡嗎?”</br> 周俏笑笑:“還行吧,雖然是三樓,但樓間距挺寬的,采光還可以。”</br> 黎衍摟摟她的肩:“你喜歡就行,和房東約了簽合同吧,租下來我們先把廁所搞一下,就能搬家了。”</br> 周俏抬頭看他,心里又想起白天宋晉陽說的另外一番話。</br> “黎衍出事是四月,現(xiàn)在就是四月,四年整了。每年這時候他心情就會特別差,周俏,這些天你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他,但是切記,不能慣著他,這是我們的宗旨!”</br> 周俏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多關(guān)心”黎衍,她覺得自己本來就挺關(guān)心他的。自從兩人談戀愛,黎衍很少對她發(fā)脾氣,最多就像那天酒店退房時那樣無傷大雅地吵幾句。</br> 黎衍本質(zhì)上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以前動不動就發(fā)火,大約也是因為負面情緒無處宣泄。現(xiàn)在,他愿意把一些心里話說給周俏聽,關(guān)于他的脆弱、恐懼和彷徨,他對過去和未來的一些想法,當心事有人分享,負面情緒自然就會淡化。</br> 被窩里,周俏的手不安分地向著黎衍摸過去,悄悄摸到了他的大腿殘肢上。</br> 自從賓館那晚之后,黎衍就再也沒遮掩過自己的身體,睡覺也不再多穿一條短褲。周俏小朋友有一次偶然摸到他的殘肢,發(fā)現(xiàn)居然是冰冰涼涼、軟乎乎的,就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每天都忍不住會伸出魔爪。</br> 黎衍在被窩里拍掉她的手:“又摸?!”</br> “為什么那么涼啊?”周俏想不通,“被子這么厚,都捂不熱嗎?”</br> “一年四季都是冰的,夏天都是。”黎衍低聲說,“你別摸,我不習慣。”</br> “挺舒服的呀……”周俏小聲嘀咕。</br> 黎衍無語地看了她一眼,發(fā)現(xiàn)周俏也正臉紅紅地看著他。</br> 黎衍:“……”</br> 糟糕,心臟又跳得飛快了,嘴唇干渴,臉頰發(fā)燙,怎么那么控制不住自己啊!</br> 黎衍已經(jīng)好多天避免在床上和周俏有太過親密的行為,就是怕自己會控制不住。雖然周俏說她愿意,但腦袋清醒時的黎衍還是覺得,這事兒早了點。兩人談戀愛滿打滿算也才五十多天,他是男人,吃不了虧,可周俏還是個小姑娘啊。</br> 啊……不管了,親一下總可以吧?</br> 小姑娘的嘴唇那么紅潤,又柔軟,每次親都令他覺得像在吃糖。</br> 黎衍手臂微微用力,箍緊周俏的肩,周俏便向他更靠近了一些。他低下頭,閉上眼睛輕輕地吻住了她的唇。</br> 接吻對他們來說已經(jīng)不是新鮮事,可每一次接吻依舊讓黎衍欲罷不能。吻著吻著,周俏的小爪子又從他腰上摸到了他的大腿殘肢,這次黎衍沒去管她,隨她摸,還使壞地將殘肢抬動了幾下,磨蹭著周俏的掌心。</br> 正親密著,周俏推了推黎衍的胸,松開唇,從枕頭底下摸出一片小玩意兒,攤在手上給黎衍看。</br> 是她從賓館房間里帶出來的那二分之一。</br> 這是周俏能想到的“多關(guān)心”黎衍的方式之一。</br> 男的好像都挺熱衷這事兒的。</br> 周俏打工多年,身邊的男性同事湊在一起,總會聊些帶色的話題。黎衍也是男人,他應該……也喜歡的吧?</br> 黎衍盯著周俏掌心里的小東西,呼吸有些亂,幾乎是掙扎著開口:“俏俏……我……我暫時還不想……”</br> 周俏眼神里寫著疑惑。</br> 他哪里還不想?他明明都準備好了呀,她的手背剛才都碰到了。</br> 黎衍半垂著眼眸,說:“你說的沒錯,那天,我的確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你拒絕我是對的。我其實……我都不知道我這樣的身體情況,我們要怎么做。”</br> 周俏:“……”</br> “你是第一次,我也是。”黎衍很努力地說著這些話,“我怕我會做不好,我真的……不想讓你覺得我很差勁。”</br> 周俏:“……”</br> ——真的會差勁嗎?</br> 周俏沒經(jīng)驗,想象不出來。</br>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周俏把小東西又塞回枕頭底下。過了老半天,她眨巴著眼睛,羞澀地說:“阿衍,要不……我先幫你一下?”</br> 黎衍:“……”</br> 周俏抓著黎衍的手,在被窩里往下探。</br> “你教我……”她的聲音像蚊子哼哼。</br> 黎衍腦子里“轟”一下就炸了。</br> 臥室里所有的燈統(tǒng)統(tǒng)熄滅,是黎衍要求的。</br> 不敢看,也不想讓周俏看,只想感受,恨不得能蒙上她的眼睛,連窗簾后透出來的那一點點月光都遮掉。</br> 時間變得無比漫長,室溫仿佛也在升高,很久以后,黑暗的房間里傳來年輕男人含在嗓子里的悶哼聲。</br> 臺燈亮起,周俏抽出紙巾擦著手上的痕跡。</br> 被窩里的男人已經(jīng)死過去了,被子蒙著腦袋,整個人縮成一團,根本無臉見人。</br> 周俏扭頭看向那坨被子,抿著嘴唇笑起來,隔著被子拍拍他的背:“阿衍,我覺得你一定不會差勁。”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