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第34章
黎衍找出藥箱,坐在床邊為自己處理傷口。</br> 兩截大腿殘肢末端都磨破了皮,脫下硅膠套時真是需要很大的勇氣,他弓著腰觀察傷口,創(chuàng)傷面并不規(guī)則,滲過血,淺淺愈合,在漫長的上樓過程中又被磨破。</br> 黎衍用雙氧水清洗傷口,涂碘伏消毒,又抹了點消炎藥膏。手掌揉著那兩團柔軟又令人難堪的皮肉,指腹觸到那道蜈蚣線,想到自己曾經(jīng)的樣子,黎衍心中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br> 他是男人,可誰規(guī)定了男人就不能哭?</br> 只要不在人前哭就行了,黎衍承認自己內心不夠強大,一個人生活這么多年,總會有那么幾個瞬間令他感到絕望、窒息,情緒瀕臨崩潰。</br> 窗外時不時地響起鞭炮、煙花的聲音,遠遠近近,是獨屬于除夕才有的熱鬧。錢塘其實禁放煙花,但人們想買總還是能買到,黎衍聽著那些人間煙火聲,哭得肩膀都顫抖起來,心里是浪涌一般的寂寞和委屈。</br> 他扯了幾張紙巾擦眼睛,懶得再給傷口包紗布,直接拉過被子蓋上,整個人無力地躺倒在床上。</br> “嘶……操!好疼。”他的床不軟,后背觸到床面的那一下猛地傳來一陣疼痛,他知道是摔跤時撞到的,估計肩胛骨那兒已經(jīng)青了一大塊,但他沒心思計較,腦子里亂成一團漿糊。</br> 周俏說喜歡他。</br> 黎衍想不通。</br> 他甚至都沒弄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喜歡周俏。</br> 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總有理由的吧?</br> 周俏為什么會喜歡他?現(xiàn)在的他還有哪點兒值得她喜歡?</br> 脾氣差,窮,日子過得糙,坐輪椅,身體嚇人,出門困難,連飯都不會做……養(yǎng)條狗都比喜歡他來的強吧?至少狗不會和人吵架,還會撒嬌,可以陪人出去散散步,吃得也少。</br> 黎衍實在找不出自己身上的任何優(yōu)點,最后得出的結論是:一,周俏因為他摔跤而特意安慰他;二,周俏和他一樣,生活圈里沒其他適齡異性,與他合住以后自動對他產(chǎn)生荒島效應;三,周俏喜歡他的顏;四,周俏瞎了。</br> 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最后,黎衍關掉臺燈,蒙上被子決定睡覺。</br> 一夜過去,黎衍出房門時有些糾結,怕見到周俏后太尷尬。</br> 可當他真的坐著輪椅來到客廳,發(fā)現(xiàn)周俏并沒有什么異樣,沒甩臉,沒生氣,該干嗎就干嗎。不僅如此,她還穿著圍裙、笑著對黎衍打招呼:“新年好!今天初一,新年第一頓,咱們吃得講究點!”</br> 這人的心理素質令黎衍嘆為觀止,心里迅速把那四個選項篩了一遍,覺得一號理由最有可能成立。</br> 周俏自然不知道黎大爺精彩紛呈的心理活動,把早餐一一端上桌。</br> 所謂的講究點,就是白粥、小菜、白煮蛋、牛奶、小籠包外加蔥油餅。</br> 前一晚的年夜飯,黎衍壓根兒沒吃,半夜就餓得不行,這時候看到桌上滿滿當當、熱騰騰的早餐,口水都要流下來,卻還要維持高冷人設,“嗯”了一聲后去衛(wèi)生間洗漱。</br> 兩人一起吃早餐時,周俏發(fā)現(xiàn)黎衍似乎很喜歡吃蔥油餅,四個餅,他一個人就吃了三個,周俏問:“餅夠嗎?不夠我再去做。”</br> 黎衍這才發(fā)現(xiàn)他吃得有點多,說:“夠了。”</br> 周俏笑笑:“哦,我今天晚班,等下我會給你留好晚飯的。”</br> “嗯。”</br> 黎衍真想給自己一個巴掌,要臉嗎?昨晚那樣拒絕人家,今天還好意思吃人家做的飯!</br> 周俏又說:“對了,今天早上,你媽媽給我打電話了,問我哪天有空,說宋叔他們想來咱們家吃飯,過年總得聚一次。”</br> 黎衍正嚼著一嘴的餅,聽到以后差點噎著,好不容易咽下去,皺起眉問:“我媽為什么是給你打電話?”</br> 周俏沒覺得哪里有問題:“可能是因為想知道我哪天休息吧,問你不是白問嗎?你天天都在家,又不會做菜。”</br> 黎衍:“……”</br> 無法反駁。</br> “我和她說,就初四吧。”周俏喝著白粥,說,“初二初三我和同事調一下,上兩個全天班,初四我就能調休一天了。”</br> 黎衍直愣愣地看著她,突然就生氣了:“你為什么要因為這種事去調班?全天班要站十幾個小時!連著上兩天你不嫌累嗎?他們要來吃飯什么時候不能來?等年過了你休息時再來也行啊!你為什么不問問我就答應我媽?她一個天天待在家的退休婦女,根本就不知道你調休有多累!”</br> 周俏:“……”</br> 黎衍氣呼呼地看著她。</br> 周俏大清早被他噴了一通,原本應該挺不爽的,但仔細咂摸他的話竟覺得黎衍是在關心她,她有點羞澀地抿著嘴笑,說:“其實上兩個全天班還好啦,如果不調休,春節(jié)七天我一天都沒得放假,中間能休一天,也挺好的。”</br> 見黎衍又要開口,周俏忙說,“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太辛苦,你不用擔心,我應付得來的。而且,過年本來就要走親戚的呀,要不然哪叫過年呢?咱家也好久沒熱鬧過了。”</br> 她說的是事實,距離上一次宋樺一行來吃飯,已經(jīng)過去兩個多月。</br> 黎衍對于周俏話里的某一句十分不認可:“誰擔心你了?你不要自己腦補太多!我就是覺得一堆人來這兒很煩!你一個人要做一桌子菜,也不嫌麻煩?他們怎么不喊你去宋叔家吃飯啊?”</br> “你別說,你媽媽還真喊了,先是問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去宋叔家吃飯,我給拒了。”周俏沒好氣地咬了一口小籠包,“你又不肯讓宋晉陽來接送你,我哪兒還敢再陪你走樓梯啊?你能想到的事我和你媽媽難道想不到嗎?你媽媽說了,這次由她來做菜,你滿意了嗎?”</br> 黎衍:“……”</br> 又一次無法反駁。</br> 周俏看著他一副啞口無言的樣子,“噗”一下笑出來,給黎衍碗里夾了個小籠包,說:“黎衍,你真的不考慮換一套帶電梯的房子嗎?你住六樓真的太不方便了,連樓下都不能去轉轉,你天天待在家里不無聊啊?”</br> ——當然無聊,怎么會不無聊?</br> 黎衍聲音悶悶的:“暫時沒這個計劃。”</br> “為什么呀?那你打算什么時候有計劃?”周俏噘起嘴,“昨天晚上的事后來想想,我實在是有點怕。我們摔跤,還好是在那層樓梯剛起步的時候,要是走到樓梯一半或是走到頂時,從上面滾下來,那真的就完蛋了!”</br> 黎衍咬牙看她:“你是在怪我咯?”</br> “我不是在怪你,我是在給你分析。”周俏和他坦白,指指自己的左肩,“昨天洗澡,我才看到我肩膀這兒摔了好大一塊淤青,現(xiàn)在手抬起來都疼。你真的不適合住樓梯房,你才二十多歲,不可能不下樓的,每次上下樓都這么危險,出了事可怎么辦啊?”</br> 黎衍:“……”</br> ——原來她真的摔傷了……</br> ——@#¥%&*……心里冒出一大堆臟話!</br> 他低下頭,聲音低啞:“你放心,我再也不下樓了。至少,不會再讓你扶我下樓。”</br> 對于他孩子氣的固執(zhí),周俏無語:“我沒有不讓你下樓啊,我也沒有不愿意扶你下樓的意思,我是說這事兒真的很危險,我力氣太小了,而你又不愿意每次都讓人來背你。”</br> “那你要我怎么辦啊?!”黎衍音量又一次拔高,“一定要搬家嗎?租的房子,人家不讓我改造廁所怎么辦?如果才住幾個月、半年,人家房子要賣了,租金大漲了!我怎么辦?再找新的房子嗎?”</br> 哦……原來還有改造廁所這一茬,周俏的確沒考慮到。</br>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br> 黎衍又開了口,語氣緩和了一些:“這房子如果是我的,我早就賣了,去買個電梯房,或者買老小區(qū)的一樓也行。但房子是我媽的名字,我沒辦法和她開口。你知道電梯房要比我們這種老破小貴很多嗎?我這68方就只能去買一套50多方的電梯房,這種面積的電梯房很少的!而且置換房子要交稅費中介費,新房子還要裝修,怎么的都要二、三十萬,這錢我拿不出!難道讓我媽拿嗎?……你別想著按揭,我和我媽都沒法按揭,一毛錢都貸不到,就算貸到了,月供我也很困難。”</br> 他深深嘆一口氣,沉默幾秒后繼續(xù)說,“周俏,我當你是朋友,沒什么好瞞你的。房子不能賣,我要住帶電梯的房子就只能租,租不到小面積,我交的租金比這屋子租出去的租金都要貴,我還要裝修人家?guī)@都是事兒!你真以為我不想自己上下樓啊?我是錢不夠!”</br> ——錢不夠,還不肯讓宋晉陽掏。</br> 周俏不吭聲了,心里有點明白黎衍的意思。其實也不光是錢不夠吧,他搬一次家也挺麻煩的,搬去的還是一個不知道能住多久的地方,這會讓他很沒有安全感,所以干脆一開始就選擇放棄。</br> 周俏托著下巴想,這個問題雖然有點困難,但也不是無解,尋思尋思總有辦法解決。</br> 現(xiàn)在最關鍵的一點是:怎樣讓黎衍下定決心。</br> ——</br> 初二初三,周俏上了兩個全天班,愉快迎來初四的單休日。</br> 因為是假期,沈春燕一行四人午飯后就來到黎衍家,與上次不同,這一次沈春燕真的穿起圍裙,把周俏擋在廚房外,說晚餐全部由她來做,讓周俏去客廳和大家聊天。</br> 黎衍已經(jīng)連著兩天沒怎么見著周俏了,這天她一整天在家,黎衍心里其實挺高興,但面上毫無表現(xiàn),對著宋晉陽也依舊不冷不熱。</br> 他特地又穿上周俏買的毛衣和西褲,褲子已經(jīng)洗過,還被周俏拿去店里熨了一遍,穿在身上整個人顯得斯文儒雅許多。宋晉陽嗑著瓜子對黎衍笑:“阿衍,你這身衣服挺好看的,哪兒買的?”</br> 黎衍抬起眼皮掃他一眼,淡淡地說:“周俏買的。”</br> ——心里居然有點得意是怎么回事?</br> “她專柜的衣服?”宋晉陽伸手摸摸黎衍的毛衣袖子,“質量挺好,什么時候我也去她那兒轉轉,是不是還能打折啊?”</br> 黎衍拍開他的手,沒回答,周俏把一盤車厘子端上桌,笑嘻嘻地說:“能啊,晉陽哥哥你來找我就行,我給你打折。來,吃水果。”</br> 黎衍:“……”</br> 他家里沒有電視機,宋樺、宋晉陽和楊瑾頌只能圍坐在餐桌邊吃瓜子閑聊天,周俏在黎衍身邊坐下,從零食盒子里挑了一小包山核桃仁遞給他:“吃這個,這個好吃。”</br> 黎衍接過,拆開吃了幾顆,好香!心情又有些好起來。</br> 見周俏沒吃東西,他有些過意不去,也去盒子里挑了顆巧克力給她:“你是不是喜歡吃巧克力?”</br> “嗯,謝謝。”周俏剝了巧克力吃進嘴里,“好好吃哦!”</br> 黎衍笑了一下。</br> 宋晉陽吐出一片瓜子殼,對楊瑾頌說:“我就知道咱們幾個會尬聊,小頌,趕緊把我準備的神器拿出來。”</br> 周俏很好奇,看著楊瑾頌從包里拿出——兩副撲克牌。</br> 宋晉陽撣撣手,吆喝道:“來!開始過年必備運動,打牌!”</br> 周俏、黎衍:“……”</br> 餐桌抬出來,宋樺、宋晉陽和楊瑾頌先坐好,周俏和黎衍你看我,我看你,黎衍說:“我不打。”</br> 周俏捉急:“我不會啊!”</br> 宋晉陽指揮道:“弟妹來,阿衍你教她。”</br> 黎衍想了想,沒拒絕。</br> 兩副簇新的撲克牌洗完以后四人摸牌,打的是錢塘人最喜歡的雙扣,即對家組隊打左右兩家。</br> 宋晉陽一開始說玩錢,周俏打死不愿意,宋晉陽就拆了一大袋開心果,給每個人分了十顆:“沒籌碼一點兒不好玩,就用這個。”</br> 周俏手小,第一次抓了滿手牌都拿不住,掉了好幾張,黎衍坐在她身邊吐槽:“拿好了,你牌都被人家看去了!”</br> 宋晉陽哈哈笑:“有個大鬼哦,我記住啦!”</br> 他和楊瑾頌是對家,周俏和宋樺搭檔,黎衍給周俏講了講打牌規(guī)則,周俏就在他的指導下開始出牌。</br> 出著出著,她無意中一瞥,發(fā)現(xiàn)自己的十顆開心果居然少了兩顆!再轉頭一看,黎衍正把一顆果肉丟進嘴里。</br> 周俏氣得哇哇叫:“你怎么吃了我的錢啊?”</br> 黎衍淡定地咀嚼著,說:“急什么?一會兒把他們的都贏回來。”</br> 宋晉陽一瞪眼:“呦呵!好大的口氣,你以為我這幾年牌技是白練的?”</br> 楊瑾頌冷哼:“團建一晚,輸?shù)粢磺Ф鄩K的人不知道是誰哦。”</br> 宋晉陽:“那次是意外!我晚上喝多了!445566。”他出了一手牌。</br> 黎衍對周俏耳語:“你有。”</br> 周俏在自己一手牌上狂找:“哪兒?哪兒有?”</br> “1010JJ□□,壓。”</br> “哦哦。”周俏壓下。</br> 不得不說,和宋樺一家人在一起,周俏覺得很放松,和沈春燕那邊的親戚比起來,似乎還是眼前這些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更像是親人,即使是暴躁易怒的黎衍此時都顯得十分自在。</br> “你對家不要對子,要單牌。”黎衍的嘴唇時不時地湊到周俏耳邊低語,周俏被他搞得臉紅心跳,耳根子都燒起來。</br> 知道某些內情的宋晉陽感到無比困惑。</br> ——這兩人真的是假結婚嗎?一個為了戶口,一個為了錢?怎么看著一點兒也不像呢?那膩歪的架勢比起他和楊瑾頌來有過之而無不及,甜得發(fā)齁,到底是什么情況啊?</br> “黎衍,到底是你打還是你老婆打啊?我看干脆你換她得了。”宋晉陽怪怪地說。</br> 黎衍不為所動:“你不是要我教她嗎?”</br> “規(guī)則講清楚就行了,具體怎么打要她自己來,觀棋不語你懂不懂?”</br> “這是棋嗎?”黎衍和他抬杠,“才第一把,你想讓她打成什么樣?就這么想贏我錢啊?”</br> 宋晉陽無語:“大哥,你自己數(shù)數(shù),你老婆還剩幾個開心果,到底是誰吃掉了她的錢?”</br> 周俏悲傷地看了一眼手邊的開心果(殼),嚶嚶嚶,只剩六顆了。</br> 黎衍不理宋晉陽,又湊到她耳邊說:“打順子,678910,沒人要的。”</br> 周俏問:“你怎么知道?”</br> 黎衍白了她一眼:“算出來的。”</br> 周俏:“……”</br> 第一把牌,周俏和宋樺贏了,樂呵呵地拿回兩顆開心果。</br> 打過三把后,周俏完全理解規(guī)則,開始和黎衍產(chǎn)生分歧。</br> 黎衍:“打對子。”</br> 周俏:“不要,我要打這個。”</br> 黎衍:“這個你下家有的。”</br> 周俏:“不要,我就要打這個。”</br> 黎衍挑眉大聲喊:“你怎么那么不聽話呢?”</br> 周俏:“……”</br> 宋晉陽、宋樺、楊瑾頌:“……”</br> 周俏出的牌被楊瑾頌壓了,一臉垂頭喪氣,邊上的黎衍白眼都要翻出天際。輸?shù)粢院笏螛逖恃士谒f:“阿衍,你來替我吧,我去幫你媽媽,她一個人做菜挺辛苦的。”</br> 周俏忙站起來:“宋叔,我去好了!”</br> 宋樺哪里敢:“你坐下你坐下,你和阿衍搭檔,你們干脆就兩對PK,別換位子了,看看最后到底是誰厲害。”</br> 說著就快速地挪開椅子,給黎衍留出位子,溜去了廚房。</br> 黎衍一臉不情愿地轉著輪椅去到周俏對面,抬眸看她:“剛才教你的都記住了嗎?不要拖我后腿。”</br> 宋晉陽這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小黎先生您沒有后腿謝謝。”</br> 黎衍瞪他:“你想死啊?!”</br> 宋晉陽一點沒所謂:“大過年的說什么死不死?多不吉利啊,別廢話!摸牌。”</br> 也是很神奇,對于他如此明目張膽地戳痛腳,黎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有想象中那么生氣,木著一張臉摸起牌來。</br> 周俏和黎衍搭檔后,身邊沒了軍師,打得非常專心,她已經(jīng)知道了黎衍的打牌習慣,他會算牌,記性特別好,打幾圈就知道左右兩家想要什么牌,又接不上什么牌。</br> 周俏便學著黎衍的樣子去記牌,一開始記得亂七八糟,到后來漸漸得心應手。</br> 有一把牌,下家楊瑾頌手里只剩一張,對面黎衍也只剩一張,輪到周俏出牌,她一把爛牌走不掉。宋晉陽饒有興味地看著她,周俏抬頭與黎衍對視,黎衍目光沉靜,沒有給她絲毫暗示。</br> ——要大于等于楊瑾頌,又要小于黎衍,才能讓黎衍第一個走完。</br> 周俏想了想,出了一個A,宋晉陽叫起來:“膽子很大啊,小頌壓她!”</br> 楊瑾頌無奈地搖頭:“壓不上。”</br> 她過了,黎衍把手里最后一張牌打出去,是一個2。</br> 周俏頓時就松了一口氣,歡呼起來:“耶!我就猜到你是一個2!”</br> 黎衍一直冷若冰霜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溫情,嘴角微微牽起,周俏瞪大眼睛,他是笑了嗎?</br> ——哈哈哈哈哈哈,好驕傲!俏俏神算子!一百分!</br> 最后楊瑾頌攤牌,她也是一個A。</br> 打了一下午牌,開心果來來去去,最后一算,周俏黎衍比宋晉陽楊瑾頌還是少了兩三顆。</br> 周俏嘴巴翹得可以掛油瓶,對著黎衍叫:“都是你!要不是你偷吃了幾顆,我們就贏了!”</br> 宋晉陽差點笑瘋:“剛才是誰說要把開心果都贏過去的?”</br> 黎衍黑著一張臉懟周俏:“還不是你打得太爛,你看看你被他們捉住幾次?”</br> 周俏:“我都算到你是個2了!”</br> 宋晉陽一拍桌子:“對!黎衍你就是個2!”</br> 黎衍咆哮:“你特么才是個2呢!”</br> 楊瑾頌:“都別說了!你倆都是2!周俏你說是不是?”</br> 看到黎衍逼視著她,周俏一挺胸脯:“是!你倆都2!”</br> 黎衍氣得對著她就丟了一顆開心果,正中她腦門。周俏捂著額頭大叫:“黎衍你家暴!”</br> 宋晉陽差點笑得滾到桌子底下。</br> 這時,沈春燕從廚房里探出腦袋喊他們:“玩得這么開心啊?趕緊收拾桌子,吃飯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