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24章
這是周俏第一次進(jìn)黎衍房間。</br> 搬過來以后,她把約法十八章的第一條執(zhí)行得最好,愣是一步都沒踏進(jìn)過黎衍的私人空間。</br> 沒用過黎衍的洗衣機(jī),沒將衣服晾在他的陽臺,如果屋外下雨,她就在房間里扯根繩子晾衣服。</br> 黎衍的房間大一些,收拾得還算干凈,20多平的空間里擺著一張1米5寬的雙人床,靠墻一圈是一個床頭柜,一組移門衣柜,一張書桌和一個放雜物的邊柜。</br> 大概是為了方便他輪椅移動,床沒有擺在中間,而是靠窗,所以整個房間就有了一塊空地,顯得比較寬敞。</br> 周俏把椅子搬到陽臺,黎衍拉開窗簾和玻璃窗,周俏挨著他坐下。冷風(fēng)呼呼地?fù)湓谒麄兡樕希瑠A著零星的雨點(diǎn),周俏都被凍精神了,看著小區(qū)里黑漆漆的夜景,問:“下雨呢,人家還會放煙花嗎?”</br> “會,每年都放,風(fēng)雨無阻。”黎衍說,“就跟一種儀式似的。”</br> 離零點(diǎn)只剩三分鐘。</br> 黎衍掏出一包煙,問:“我能抽煙嗎?”</br> 周俏點(diǎn)點(diǎn)頭,看到窗臺上有一個煙灰缸,里頭已經(jīng)有幾個煙蒂。</br> 原來他平時都是躲在陽臺抽煙的。</br> 黎衍攏著手點(diǎn)起一支煙,瞇著眼睛吸了一口,緩緩?fù)鲁鰺煔狻?lt;/br> 周俏懷里抱著可達(dá)鴨,兩條腿在地上小幅度地跺著,肩膀也微微發(fā)抖。黎衍偏頭看她,問:“冷?”</br> “有點(diǎn)兒。”周俏想回房間拿厚外套,但眼看著馬上就到點(diǎn)了,不敢走,怕黎衍生氣。</br> 黎衍把燃著的煙擱在煙灰缸凹槽上,轉(zhuǎn)著輪椅回到房間,把自己的一件厚外套拿出來,遞給周俏:“披一下吧,小心感冒。”</br> “謝謝。”周俏心中小鹿亂撞,接過外套披在身上,一下子就覺得溫暖許多。</br> 黎衍又夾起煙,看著她懷里的可達(dá)鴨,問:“為什么把呆瓜也抱過來?”</br> 周俏捏捏可達(dá)鴨,笑著說:“呆瓜也要看煙花呀。”</br> “傻子。”黎衍輕笑一聲。</br> 周俏看了他一眼。</br> 陽臺沒開燈,只有身后臥室昏暗的燈光為他們照明。</br> 黎衍背光,長到下顎的頭發(fā)剪短以后,能更加看清他的側(cè)面,夜色中,他的皮膚更顯蒼白,鼻梁挺拔,眼窩微陷,下巴連著下顎線條清晰流暢,整張側(cè)臉輪廓鮮明,幾無瑕疵。</br> 周俏看著黎衍的眼睛,他的眼睛不似宋晉陽那般大,但眼型很漂亮,雙眼皮窄薄,睫毛濃密,眼珠烏黑,他低垂眼簾,皺起眉頭吸一口煙,吐出煙氣緩緩地說:“又是一年過去了。”</br> 話音未落,只聽“砰”的一聲,一顆小火球就躥上了天空,“啪”的一下綻成一朵小小的金黃色火花。</br> 黎衍抬頭望著窗外夜空,周俏與他一同看,隔壁單元那戶人家正在快樂地放煙花,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兩個小孩子歡呼的聲音。</br> 男人說:“老婆新年快樂!大寶二寶身體健康,乖乖的,別再打架啦!”</br> 女人說:“新的一年爸爸多賺點(diǎn)錢啊!給咱們換個大房子!”</br> “老婆我愛你!”</br> “老公我也愛你!mua!”</br> 煙花聲中,小夫妻簡單又甜膩的對話聽得周俏面紅耳赤,偷瞄黎衍,他倒是一派鎮(zhèn)定,全然沒有半夜聽墻角的羞愧感。</br> 黎衍看周俏臉色變幻莫測,說:“每年都許愿,去年也是這些愿望,他家應(yīng)該是兩個兒子,天天打架,小的那個三年前出生的,頭兩年半夜里老哭,哭得我頭疼,現(xiàn)在能睡囫圇覺了。”</br> 周俏恍然,原來他們是在許愿啊,每年的這一天,全家人聚在一起放煙花,許下新一年的心愿,大概是那家人特有的傳統(tǒng)。</br> 他們肯定不知道,住在隔壁的一個男人,每次都會暗戳戳地待在陽臺,抽著煙,偷窺這場儀式。</br> 一朵朵彩色煙花在夜空中綻放,火樹銀花,稍縱即逝,周俏不知何時向著黎衍靠過去一些,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歪下來,最終,小心翼翼地擱在了他的肩膀上。</br> 她沒有用力,只是輕輕地擱著,像是隨時做好了被他推開的準(zhǔn)備。</br> 在她的腦袋碰到黎衍右肩的一瞬間,黎衍就感覺到了。</br> 他像一只刺猬,瞬間豎起全身的刺,眼見就要發(fā)作,卻在低頭間,看到周俏眼角滑落的淚。</br> 黎衍整個人都僵硬了,周俏倚靠在他肩頭無聲地哭泣著,連身子都沒發(fā)抖,像是不想讓他發(fā)覺。</br> ——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傷心事?畢竟十幾歲就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錢塘,當(dāng)時還是個半大孩子,一個人無親無故地待在這里,總有些不為人知的心酸往事。</br> 這么想著,黎衍也就釋然了,他默默地將上半身向周俏歪過去一些,好讓她倚靠得更加舒服。得到他的默許,周俏終于安心,腦袋完完全全地擱在了黎衍肩上,頭頂甚至觸到了他的右臉頰。</br> 黎衍聞到她身上縹緲的薄荷味兒,是他送的那支香水,一天下來已經(jīng)變得極淡。那味道用在人身上,果然不再那么嗆鼻,黎衍想著,挺好聞的。</br> 周俏,很香。</br> “黎衍,新年快樂。”周俏在他肩頭輕聲說。</br> 黎衍嘴角勾了一下,低低開口:“新年快樂。”</br> 新的一年,是從兩個人相互依偎著一同看煙花開始的。</br> 直到很久以后,黎衍都還記得這幅畫面。</br> 煙花十分鐘就放完了,空氣里散著淡淡的火/藥味兒,隔壁傳來關(guān)門關(guān)窗的聲音,黎衍和周俏卻都沒動。一會兒后,周俏摸摸自己冰涼的臉頰,才把腦袋從黎衍肩上移開,偷偷地抹了抹眼睛。</br> 黎衍問:“你怎么了?”</br> 聲音莫名地帶著一絲溫柔。</br> 周俏垂著腦袋,說:“今天上班的時候,我和人吵了一架。”</br> 黎衍挺意外的:“和誰?為什么吵架?”</br> “碰到兩個不講道理的顧客,沒忍住就吵起來了。”周俏想到白天的事,問他,“我問問你啊,你們本地人是不是都不太看得起我們外地人?”</br> “你這話打擊面也太廣了,反正我是沒有。”黎衍問,“后來吵贏了嗎?”</br> “不好說,那個人對我們幾個導(dǎo)購人身攻擊,我也就對他們?nèi)松砉袅耍]勁的。”回憶起那場吵架,周俏還是覺得很喪氣,“那人罵我們鄉(xiāng)巴佬,講話特別難聽……其實(shí)這幾年,這樣的人碰到過好幾次,明明都是他們不對,吵不過就拿外地人說事,我也是奇了怪了,家里要是夠好,誰愿意往外跑?我出來打工也有錯了?打工的就天生比人低賤嗎?”</br> “有些人的想法比較狹隘,你不用太在意。”黎衍不太懂怎么安慰人,試著勸她,“大部分人腦子都是正常的,再碰到這樣不講理的人,別理就是。”</br> “嗯,我知道。”周俏咬了下嘴唇,大著膽子說,“很久以前,有個人和我說過,我又不是人民幣,不可能人人都喜歡,只要做自己就好,做人就是要問心無愧。我一直記著呢。”</br> “誰跟你說的啊?這話誰都聽過吧。”黎衍覺得周俏實(shí)在有些單純,“網(wǎng)上不都是這樣的雞湯嗎?又不是什么至理名言,是個男的吧?裝深沉騙小姑娘呢。”</br> 周俏:“……”</br> 抱著可達(dá)鴨的手摳得更緊了。</br> “這雪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時候。”黎衍嘆一口氣,忍受著殘肢處傳來的陣陣刺痛,卻不愿主動提出離開陽臺。</br> 周俏看著窗外細(xì)密的雨絲和雪粒,失望地說:“這哪兒叫雪啊?這不就是下雨嘛。我們老家那才叫下雪,就一個晚上,雪就積得很厚很厚,小時候,我和我弟一到下雪天就出去堆雪人,打雪仗,可好玩兒了。到這邊這幾年,就這毛毛雨樣的,朋友圈都能歡呼說下雪了下雪了,搞笑呢。”</br> 黎衍回想了一下,說:“錢塘的確好幾年沒下大雪了,以前下過的,幾年前吧,有一年雪下得特別大,不過那時候你應(yīng)該還沒來。”</br> 周俏轉(zhuǎn)頭看他一眼,心道——不,我來了。</br> 那一年,跨年夜的前一天,錢塘開始下大雪,下到12月31日,整個城市已是銀裝素裹,充滿了冬日趣味。</br> 大雪天,又是舊年的最后一夜,火鍋店的生意特別好,排隊(duì)等位的客人擠在店門口,服務(wù)員們忙得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br> 晚上9點(diǎn),一波用餐高峰過去,周俏終于緩了口氣,黎衍一行人就是這時候進(jìn)店的,打了個時間差來吃火鍋。</br> 他似乎沒撐傘,從學(xué)校走到店里,身上積了些雪沫子,站在店門口撣羽絨服,周俏把他們迎到圓桌旁,剛要把菜單遞給黎衍,領(lǐng)班出現(xiàn)了。</br> “小花,你去服務(wù)A9桌,這桌讓小剛來。”領(lǐng)班命令周俏。</br> 周俏呆呆看著她,身子沒動,菜單還捏在手上。</br> 黎衍抬頭看了她們一眼,也不催。</br> 領(lǐng)班加大音量:“叫你去A9桌!聽不懂嗎?!木頭一樣杵這兒干嗎?你以為給人家點(diǎn)個菜,人家就會……”</br> 沒等領(lǐng)班說完,周俏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溜走了,黎衍莫名其妙地看著領(lǐng)班,領(lǐng)班對他一笑:“抱歉啊,服務(wù)員新來的,有點(diǎn)笨,您別介意。”</br> A9桌是一桌很難搞的客人,吃了倆小時了,同事聚餐,全員喝酒,周俏過去后他們又拼了一輪酒,有人叫周俏,說點(diǎn)的一份雪花肥牛一直沒上。</br> 周俏有點(diǎn)懵,問過之前的服務(wù)員,說早就上過了,盤子都撤了。周俏告訴客人后,幾個醉鬼立刻吵吵嚷嚷說就是沒上,發(fā)誓的發(fā)誓,罵人的罵人,領(lǐng)班過來后,當(dāng)即表示立刻給他們上一份,回頭對周俏說:“這份牛肉從你工資里扣。”</br> 周俏大驚:“為什么呀?可以查監(jiān)控啊!”</br> “不為什么,我說扣就扣。”領(lǐng)班眼含譏誚地看著她。</br> 周俏年齡雖然小,這時候也明白了,領(lǐng)班就是想整她,也許這時候她硬氣地說一句“我不干了”,領(lǐng)班能馬上笑成一朵花。</br> 但她沒說,回頭看了黎衍那桌一眼,咬著后槽牙,不再吭聲。</br> A9桌的一堆人終于走了。</br> 周俏收拾干凈桌子,看著空了一半的大廳,悄悄地溜出店去。</br> 店外大雪紛飛,寒風(fēng)刺骨,周俏找到一個屋檐下的角落,蹲下/身子縮成一團(tuán),腦袋埋在胳膊上大哭起來。</br> 離家半年,她想念小樹,想念邱老師,想念班里那幾個要好的女同學(xué)……她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上高三了,再過半年,就能參加高考。施麗麗說她要考去省會的師范院校,以后做老師;林艷說考到市里就行,想學(xué)財會;賈云鶯成績差,說自己最多考個大專,無所謂什么專業(yè)……</br> 她們以前是前后桌,最是要好。四個人里周俏成績最好,大家都說她能考一所好學(xué)校,去北京,去上海,去廣州……說到這些事時,施麗麗驕傲地說:“周俏俏,你以后飛黃騰達(dá)了可不要忘了我們呀!”</br> 林艷說:“放暑假啦!我要去天津找我爸媽,順便打兩個月工,俏俏,下學(xué)期見!”</br> 賈云鶯:“俏,暑假里我要去我姥姥家,八月份回來我找你玩!”</br> ……</br> 言猶在耳,物是人非,周俏穿著火鍋店不合身的工作服,蹲在屋檐下嚎啕大哭,哭得氣都要喘不上來。</br> 不知何時,她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雙腳,周俏嚇了一跳,以為是領(lǐng)班找來了,淚眼迷蒙地抬頭看去,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心臟差點(diǎn)停止跳動。</br> 居然是黎衍。</br> 他指間夾著一支煙,看清周俏后撫了撫心口,說:“嚇?biāo)牢伊耍衣牭接腥丝弈兀譀]見著人,鬼片兒似的,小妹妹你怎么了?”</br> 周俏貼著墻根站起身,抹抹眼淚,低著頭不吭聲。</br> 黎衍歪著頭問:“你是不是……剛才要給我們點(diǎn)菜那個……小花?怎么了?你那個更年期領(lǐng)導(dǎo)又欺負(fù)你了?”</br> 他不說還好,一說這話,周俏又傷心地哭了起來。</br> “哎哎哎,你別哭,多大點(diǎn)事啊。”黎衍似乎很頭疼,看看周圍也沒人,說,“外頭下雪呢,你趕緊進(jìn)去吧,我是出來抽根煙。”</br> 周俏刷刷搖頭:“我不進(jìn)去。”</br> “你是不是被人欺負(fù)了?來,講給我聽聽。”黎衍似乎心情不錯,抽一口煙,瞇著眼睛看她。</br> 周俏哀哀凄凄地說:“我沒犯錯,但領(lǐng)班要扣我工資,一盤牛肉,78塊錢呢,嗚嗚嗚嗚嗚……”</br> 黎衍:“……”</br> 他從兜里掏出皮夾,抽了張一百塊給周俏:“拿著,別哭了,以后小心點(diǎn)就是,實(shí)在不行就換個餐廳,在哪兒不能打工呢?”</br> 周俏嚇壞了,怎么都不肯收,黎衍把錢塞到她手里:“拿著吧,就當(dāng)新年紅包了,你成年了沒啊?現(xiàn)在都能招童工了?”</br> “我十七,明年就十八了。”周俏蚊子哼哼。</br> “不上學(xué)嗎?”</br> 周俏搖搖頭,黎衍沒再多問。</br> 手里攥著錢,周俏緊張得腦門冒汗,掏遍身上口袋也沒找到零錢,說,“你下次再來,我把22塊錢還給你。”</br> “什么?”黎衍反應(yīng)過來,“不用不用,不需要,你拿著買點(diǎn)小零嘴吧。”</br> “不行。”周俏固執(zhí)地說,眼神飄著都不敢看他。</br> 黎衍想了想,左右一看,說:“這樣吧,你跟我來。”</br> 周俏跟著他來到火鍋店隔壁的一家店門口,那是一家賣玩具、文具、小首飾的店,店外擺著一排抓娃娃機(jī),大雪天氣,一個玩的人都沒有。黎衍領(lǐng)著周俏去店里換了22塊錢游戲幣,把剩下78元人民幣塞給周俏。</br> “22個幣,抓十一次娃娃,你說,能抓到嗎?”他把一堆硬幣攤在手里,給周俏看。</br> 周俏哪里知道啊,她從來沒玩過抓娃娃,店里的幾個年輕男服務(wù)員有時候會趁下午空閑過去玩,周俏就在邊上看,但從來沒見他們抓起來過。</br> “我覺得這是騙人的東西。”周俏說。</br> 黎衍哈哈大笑起來:“走,試試去。”</br> 兩個人站在一排娃娃機(jī)前,黎衍問:“你想抓哪個?”</br> 周俏不敢說,黎衍觀察了一下,說:“咱們別挑,哪個容易抓就抓哪個,好不好?”</br> 周俏點(diǎn)點(diǎn)頭。</br> 黎衍帶著她走到一臺機(jī)子前,里面有各種各樣的卡通玩偶,周俏幾乎都不認(rèn)識。黎衍丟進(jìn)兩個幣,操縱抓手前后左右地移動,一拍按鈕。</br> 周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看,抓手只把一只小兔子帶起來一點(diǎn)點(diǎn),就松開了,周俏失望地叫了一聲。</br> “正常的,再來。”黎衍又丟進(jìn)兩個幣。</br> 抓到第四次時,周俏已經(jīng)不看娃娃機(jī)了,偷偷地朝黎衍看。</br> 他玩得很專心,時而垂眸看娃娃的位置,時而抬眸看抓手移動,纖長的眼睫一眨一眨,霓虹燈光在他臉上打出幾道幻彩般的光影,令周俏覺得自己像在做夢。</br> 她不著痕跡地向他靠近一些,又靠近一些,大氣都不敢出,就這么安安靜靜地站在黎衍身邊,周俏已經(jīng)心滿意足,幾乎忘掉之前所有不快。</br> “Yes!有了!”黎衍開心地叫出聲,周俏連忙看向娃娃機(jī),只來得及看到一個黃色的玩偶掉進(jìn)洞里。</br> “哇!”她激動地跳起來,啪啪拍手,“抓到了抓到了!真的可以抓到啊!”</br> 黎衍彎腰從機(jī)器底下拿出那個玩偶,遞給周俏:“送給你,新年快樂。”</br> 周俏雙手接過,才看清是一只……很一言難盡的鴨子。</br> 頭上三簇黑毛,兩只眼睛呆呆的,嘴巴又寬又長。</br> “這是鴨子嗎?”她問。</br> “可達(dá)鴨。”黎衍告訴她,“丑是丑了點(diǎn),不過挺可愛的。”</br> 周俏好緊張,圓睜著眼睛看他:“真的可以送給我嗎?”</br> “當(dāng)然啦,你們小姑娘不是都喜歡這些玩意兒嗎?”黎衍把剩下八個幣遞給周俏,“這個也給你,今天應(yīng)該抓不到了,你拿著下次自己來玩。”</br> 周俏接過,小聲說:“謝謝。”</br> “啊,冷死了,趕緊進(jìn)去吧。”黎衍在周俏腦袋上拍了一下,周俏乖乖跟著他走,快要進(jìn)店時,黎衍說,“小花,是叫小花吧?小花你記著,你躲起來哭,欺負(fù)你的人又不會少塊肉,反而搞得自己不開心,何必呢?”</br> 周俏想不通:“可是我沒犯錯,我不知道領(lǐng)班為什么就是不喜歡我。”</br> “為什么要讓她喜歡你?”黎衍覺得很奇怪,“你又不是人民幣,不可能人人都喜歡你,你只要做自己就好。做人就是要問心無愧,你永遠(yuǎn)都改變不了她對你的看法,但你可以改變自己,把自己變得越來越好,那些看輕你的人就會自動閉嘴了。”</br> 周俏眼神懵懂地看著他,黎衍笑起來:“你還小,還不明白,等你再大一點(diǎn),你就懂了,在外頭打工,注意安全,記得保護(hù)好自己。”</br> “嗯。”周俏點(diǎn)點(diǎn)頭,忍住眼淚。</br> “我過去了,小花,加油哦。”黎衍向她揮揮手,向自己那桌走去。</br> 周俏注視著他的背影,把可達(dá)鴨緊緊抱在懷里,又抹了抹眼睛。</br> 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大雪落在她身后,大學(xué)街一片冰天雪地,周俏心中卻是快要滿溢出來的溫暖,她在心里說:阿衍,你也要加油。</br> ……</br> 黎衍轉(zhuǎn)了一下輪椅,關(guān)上玻璃窗,說:“進(jìn)去吧,這兒太冷了。”</br> 周俏起身準(zhǔn)備搬椅子,順手把可達(dá)鴨丟給他:“幫我拿一下。”</br> 黎衍把可達(dá)鴨放在腿上,和周俏一起進(jìn)到主臥,周俏把椅子放到客廳后,回頭一看,黎衍正和可達(dá)鴨面面相覷。</br> “真丑。”他說。</br> 周俏:“……”</br> 她一把搶過玩偶,對黎衍做個鬼臉:“我的呆瓜最可愛了。”</br> 黎衍失笑:“早點(diǎn)洗澡睡覺吧,元旦你都是什么班?”</br> 周俏:“明天是全天班,后面兩天都是晚班,之后就能正常半個月。”</br> 黎衍看著她已經(jīng)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擔(dān)心地說:“那你只能睡六個小時了。”</br> 周俏笑起來:“沒事兒,你餓嗎?要不要吃點(diǎn)東西?”</br> 黎衍搖頭,轉(zhuǎn)動輪椅準(zhǔn)備回房:“不吃,我戒宵夜了。”</br> 周俏好驚訝:“啊?”</br> “減肥。”黎衍丟下兩個字,頭也不回地進(jìn)了房間。</br> 周俏:“???”</br> ——減肥?瘦得跟個排骨將軍一樣了,減哪門子肥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