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22章
“想。”周俏嘴比腦子快,脫口而出。</br> 轉念之間又覺得這話有點怪,想要解釋一下時,黎衍已經(jīng)轉著輪椅來到雙杠的一頭,一聲不吭地把兩條假肢放到地上,穿著運動鞋的腳板踩實地面后,雙手分別握住了兩邊的杠桿。</br> 這組雙杠兩米長,高度和兩根杠桿之間的寬度應該是根據(jù)黎衍身型量身安裝的。周俏站在邊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黎衍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語氣又嗆起來:“看戲呢?買門票了嗎?”</br> 周俏尷尬地笑笑:“晚上給你做好吃的。”</br> 黎衍被她弄得都沒脾氣了,雙手用力一撐,人就站了起來。</br> 周俏的視線角度一下子由俯視變成仰視,心都跳快了一些。黎衍穿一身黑色運動裝,站得直直的,偏頭打量她,突然笑了一下:“你這什么表情?”m.</br> “啊……”周俏有些無措,盯著他看不好,不看他也不好,糾結半天還是勇敢地與他對視,“就是覺得……你挺高的。”</br> 她向他走近一些,伸出手掌在自己頭頂與他比身高,說:“你媽媽說你比宋晉陽高。”</br> “嗯,那是以前。”黎衍低下頭看自己那兩條感覺不到的腿,“假肢做得太長不利于走路,我是雙大腿截肢,走路最容易摔,所以做假肢時就把腿給做短了。”</br> 腿做短了,上身瘦且修長,手臂也長,看著總歸有些不協(xié)調。周俏心里略微酸澀,問:“那你以前有多高呀?宋晉陽好像有1米8了。”</br> 黎衍不想回答她。</br> “告訴我嘛。”周俏語氣軟軟的,“要不我來猜,你手臂那么長,以前應該有1米8幾吧?”</br> 黎衍:“……”</br> “1米83?”</br> 黎衍深吸一口氣,低聲答:“1米85。”</br> “哇哦,好高啊!”周俏想起他原來的樣子,那么高!比她高了二十多公分,幾乎高一頭了。</br> “有意義嗎?我現(xiàn)在只有1米出頭了。”黎衍垂著眼睛,沒看她,語氣里滿是自嘲,“這輩子,都只有1米出頭了。”</br> 周俏說:“怎么沒有意義呢?你要是生了孩子,孩子就會繼承你的高個兒基因啊,兒子肯定能過1米8,女兒說不定也能過1米7……”</br> 正說著,發(fā)現(xiàn)黎衍的目光冷颼颼地落在她臉上,周俏立刻閉嘴,聽到黎衍說:“我不會有孩子的。”</br> 周俏眨眨眼睛,視線往他胯/下瞄去,神情困惑。</br> “往哪兒看呢?!”黎衍低吼。</br> “你媽媽說你能生孩子的呀,還說你有了孩子,她幫你帶呢。”周俏小小聲地說,有些想不通。</br> 黎衍很頭疼,這些人一個個腦子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br> 他瞪著周俏:“不會結婚,不會生孩子,我這輩子就單過了,懂嗎?”</br> 周俏這回沒慫,反問:“為什么呀?你才二十多歲呢。”</br> 黎衍很無力,眼神變得極冷:“不為什么,做人要對自己和別人負責。”</br> 周俏:“……”</br> 黎衍開始走路了。</br> 他已經(jīng)很久沒練習走路,殘肢的承重力差了許多,幾乎就靠雙手握著杠桿保持身體平衡。腰胯和兩截短短的大腿殘肢帶動假肢左一步、右一步地往前走,身體不受控制地搖擺著,兩條腿岔得很開,假肢的膝關節(jié)會動,但他控制得不好,步態(tài)丑得一塌糊涂。</br> 兩米走完,黎衍慢慢地原地轉身,又握著雙杠走回到輪椅前。</br> 周俏一直陪著他走,看著他低垂的眼簾和緊抿的唇線,心里很不是滋味,終于理解黎衍為什么不愿意練習走路。</br> 黎衍知道周俏一直都在身邊,卻一眼都不敢去看她。自己走路就是這個樣子的,這么多年沒練了,現(xiàn)在也許比當初都不如,也不知道剛才為什么會一時興起想要走給她看。</br> 大概,心里盼望著會出現(xiàn)奇跡吧。</br> 截肢后,黎衍在康復醫(yī)院做過兩個多月的訓練,穿著假肢學習走路。</br> 當時練習走路的假肢比身上這一副還不如,假肢更短,硬生生把他變成一個1米6幾高的人。偏偏他原本手長腿長,如此一來,照鏡子時,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只大猩猩。</br> 醫(yī)生錄下他扶著雙杠走路的視頻,只看過一次,他就不想練了。</br> 后來花了近十萬定做了身上這副假肢,身高好歹到了1米76,他以為自己可以走得好一些,結果還是不行。</br> 他的殘肢實在是太短了,一起復健的一個單腿截肢傷友告訴黎衍,像他這樣的情況,經(jīng)濟條件不好的話,根本就不適合用假肢,一點兒也不方便,直接穿個褲腿縫合起來的短褲、雙手撐在地上挪動最靈活方便,幾乎不會影響生活。</br> 幾乎不會影響生活?</br> 說笑話呢!</br> 黎衍是那么驕傲的一個人,完全無法接受那樣的生活方式,他咬牙訓練,可是殘肢長度決定了他的步態(tài)要比同樣雙大腿截肢、但大腿比他長的人難看得多。在不換假肢的情況下,這個狀況根本就無法改變。</br> 不能好好走路,又不愿意靠手挪動,多年下來,他變得越來越依賴輪椅,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就不下樓。</br> 黎衍在雙杠間走了三個來回,周俏忍不住問:“如果不扶著這個桿子,你能走嗎?”</br> 黎衍搖搖頭,繼而補充:“需要拐杖,兩支拐杖,而且走不久。”</br> “那我扶著你呢?”</br> 黎衍轉頭看她,周俏的眼睛睜得圓圓的,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要不……試試?”</br> ——自己一定是腦子進水了。</br> 黎衍想著。</br> 因為,他已經(jīng)扶著雙杠走到了杠外,周俏站在他右邊,雙手輕輕抓住了他的右臂。</br> “你松手吧,膽子大一點。”周俏鼓勵他。</br> 黎衍真的松開了抓杠桿的手,整個人凌空站在客廳的地磚上。</br> 真的是凌空,他無法體會腳板踩地的感覺,雙手又沒抓著東西,心里很不踏實。</br> 周俏溫柔地說:“來,走走看,別怕,我扶著你呢。”</br> 黎衍沒吭聲,試著抬動右腿往前邁了一步,站穩(wěn)后,又抬動左腿,周俏的手沒有抓得很緊,虛虛地環(huán)著他的手臂,兩個人靠得很近,黎衍搖擺著身體,雙手晃在兩邊維持平衡,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br> “走得很好啊!”周俏說。</br> 他的步子很小,三、四米的路走了好多步才走到,快要到餐桌了,黎衍一點一點挪著腳步原地轉身,周俏很欣喜:“加油!就是這樣。”</br> 黎衍心里也挺開心,覺得自己狀態(tài)不錯,往回走時就有點自信過頭,步子邁得大了一些,偏偏周俏想要給他更多的信心,兩只手竟然松開了一點。</br> 黎衍一腳落地就覺得要糟,身子一仰,再難保持平衡,眼看著要往后摔跤。下一秒,周俏已經(jīng)閃到他身后,伸出雙臂環(huán)住他的腰,用力地撐住他微微后仰的身體。</br> 周俏的心臟砰砰亂跳。</br> 她用盡全身力氣了,只想著不能讓黎衍摔跤。如果他摔了,一定會氣得發(fā)瘋,原地爆炸,周俏不想看到這一幕發(fā)生,所以她抱得很緊很緊,右腿還向后跨了一步,相當于扎了個弓步,上半身與黎衍的后背緊緊相貼。</br> ——啊,好險!撐住了!</br> ——等等!我這是……抱著黎衍了?</br> 周俏整個腦子已經(jīng)亂了,臉都漲得通紅,兩只手卻依舊箍得很緊。</br> ——不想松開,不想松開……</br> 她幸福地想著,讓我多抱一會兒吧。</br> 黎衍:“……”</br> 這樣的姿勢實在太過曖昧,黎衍有些不習慣,低下頭,看到周俏環(huán)在自己腰上的兩只手,莫名地呼吸有些急促,偏過頭低聲說:“周俏,你是不是故意的?”</br> “啊?”周俏裝傻。</br> “故意吃我豆腐。”</br> 周俏偷偷地笑了,反正他看不見,干脆大著膽子把臉頰也貼在他背上,貪戀地呼吸著他身上溫熱的氣息,嘴里卻說:“那我松手了?”</br> “……還是別了。”黎衍的語調低低的,“我怕我摔斷尾椎骨。”</br> 周俏閉上了眼睛,抿著嘴笑。</br> 他好瘦啊,腰那么細……周俏手指撓撓他的外套,心想,怎么還是這么瘦呢?是不是肉吃得太少了?應該再給他多加點營養(yǎng)。</br> “周俏。”</br> “……”</br> “周俏?”黎衍伸手往她右手上拍了一下。</br> 周俏回過神來:“干嗎?”</br> 黎衍很無奈:“你什么毛病?抱上癮了?松手,幫我去把輪椅推過來。”</br> “哦。”周俏收回自己不著邊際的幻想,依依不舍地松了手。</br> 當她的手離開黎衍腰身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意外地空了一下。</br> 周俏推著黎衍的后背讓他原地站穩(wěn),又把輪椅推到他身后,扶著他慢慢坐下,看著他把兩只腳板擱到輪椅踏板上。</br> “不練了嗎?”周俏問。</br> “算了吧。”黎衍扯扯衣服和褲子,抬頭看她,“練來練去就這個樣子。”</br> 周俏在他身邊單膝蹲下,手搭在他的輪椅扶手上,仰頭看他:“你是不是累了?”</br> 黎衍摸摸額頭,并沒出汗:“走這么一會兒不會累,就是心里沒底,有點怕。”</br> 周俏又問:“要是每天多練練,會走得好一些嗎?”</br> 黎衍緩緩搖頭。</br> 周俏的嘴角掛了下來,有些垂頭喪氣。</br> 黎衍看著她的樣子,心里竟覺得有趣,又有點難以相信——剛才發(fā)生的這些事,擱在以前,他一定會感到難堪,甚至會沖周俏發(fā)火,可結果是他非常淡定,一點兒火氣都沒冒出來。</br> 挺……神奇的。</br> 沈春燕、宋樺和宋晉陽都見過他走路,也見過他因為走得不好而大發(fā)雷霆的樣子。張有鑫也見過,那小孩甚至還很羨慕,除此以外,再也沒有認識的人見過他丑態(tài)百出的走路姿勢。</br> 現(xiàn)在,又加上一個周俏。</br> 黎衍想,大概是因為周俏都見過他不穿假肢的樣子了吧,在她面前,他好像也沒什么可藏著掖著了。</br> 最關鍵的一點是,他篤信周俏不會笑話他。</br> 經(jīng)過這一段小插曲,接下來的時間,兩個人各干各的,黎衍回房碼字,周俏簡單地打掃完衛(wèi)生后,決定晚上給黎衍整個大菜,又跑了一趟菜場。</br> 吃晚飯時,黎衍瞪著桌上那一大盆泛著油光的紅燒蹄髈,眼珠子差點掉下來:“這是什么?你什么意思?吃哪兒補哪兒嗎?!”</br> 周俏:“……”</br> “不是,我就是覺得你太瘦了,想給你多吃點肉。”她解釋著,“你不愛吃蹄髈嗎?”</br> “還行,只是這也太大一只了吧!我們兩個人怎么吃的完?”黎衍眉毛都皺起來了。</br> “吃不完明天也能吃啊,我還要帶飯呢。”周俏用筷子和剪刀把蹄髈切開,夾了好大一塊連皮帶瘦肉到黎衍碗里,“嘗嘗看,我照著網(wǎng)上的食譜做的,以前沒做過這樣的硬菜。”</br> 黎衍筷子夾著肉咬了一口,蹄髈燉得很酥軟了,外皮入口即化,瘦肉咸甜入味,味道相當好,黎衍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br> “好吃。”他用蹄髈的紅燒汁兒拌上米飯,“挺香的,我又要吃兩碗飯了。”</br> “哈哈,多吃點,你太瘦了。”周俏最喜歡看他吃得香噴噴的樣子,又把涼拌黃瓜端到他面前,“吃肉太膩的話,吃點黃瓜清清口。”</br> “唔。”黎衍已經(jīng)沒工夫說話,大口大口地吃著肉和飯。</br> 這頓飯又一次吃撐,黎衍摸摸自己的肚子,陷入沉思。</br> 不知何時,窗外響起了滴滴答答的聲音,周俏轉頭往客廳窗戶看去,天黑了,什么都看不清。她走過去移開一扇窗探頭張望,又把手伸了出去。</br> 冰冷的空氣立時灌進室內(nèi),滴答聲更明顯了。</br> “啊……下雪了。”周俏回過頭來,驚喜地喊,“我弟今天還和我說,老家下雪了,沒想到這兒也下了呢!”</br> 黎衍拿出手機看了眼氣象預報:“只是雪粒子吧,冷空氣又要來了。”</br> 他看著周俏在窗邊的背影,她還在伸手接雪粒子,小小的雪粒子一碰到她的手掌就迅速融化,她玩了好一會兒才把窗子關上。</br> “再過五天,就是新年啦!”周俏走回桌邊,語氣歡悅,“這是我在錢塘過的第五個新年。”</br> 黎衍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她,突然想到一件事。</br> 當周俏在錢塘過第八個新年時,他和她是不是已經(jīng)沒關系了?</br> 想到這里,一股難以名狀的沮喪漸漸漫上他的心底。</br> ——</br> “兒子,你胖了!”</br> 沈春燕坐在餐桌邊,上上下下地打量黎衍后,得出結論。</br> 黎衍:“……”</br> 沈春燕去了一趟緬甸,有十來天沒見到黎衍,伸手捏捏他的臉頰:“哎呦,巴掌上都長肉了,我的天啊!俏俏到底是給你喂了什么呀?”</br> 黎衍拍開她的手,瞪她一眼。</br> ——周俏是養(yǎng)豬式喂法,天天牛奶、雞蛋、水果、大肉,不重樣。</br> “頭發(fā)什么時候剪的呀?晉陽背你下去的嗎?”沈春燕端詳著黎衍的新發(fā)型,“我兒子真帥!胖點兒更好看了!”</br> “周俏剪的。”黎衍原本不想說,但又不愿意把這功勞歸到宋晉陽頭上,還是說了實話。</br> “嘖嘖嘖!俏俏這么能干的呀?這老婆到底是比老媽強,男人哪,果然還是要有個對象。”沈春燕笑得一臉蕩漾。</br> 黎衍眼神冰冷:“你夠了啊!”</br> 沈春燕嘴角含笑指指他:“兇!你也就敢對我兇,有本事你去對周俏兇,看她理不理你!”</br> 黎衍:“……”</br> ——媽的,他的確沒這本事。</br> 周俏在上班,家里只有沈春燕和黎衍二人。</br> 沈春燕打開隨身帶的大袋子,掏出一堆緬甸旅游特產(chǎn)給黎衍看,都是些不值錢的袋裝奶茶、糕點之類。</br> 黎衍問:“緬甸好玩嗎?”</br> 沈春燕連連吐槽:“別提了,我就沒見過那么窮的鬼地方!人住的那個棚子還不如我們這兒的豬圈!”</br> ——說到豬圈,黎衍想到的居然是自己。</br> ——操!</br> 黎衍看過沈春燕的朋友圈,旅游那幾天九宮格照片曬了一撥又一撥,穿著花裙子和宋樺站在一起,笑得像個老少女。</br> 黎衍還沒出過國,以前他也挺喜歡旅游,念大學時打工加實習攢下來的錢,都用在暑假和朋友一起出去旅游上了。曾經(jīng)他還放過豪言壯語:工作后,每年都供沈春燕出國旅游一次。</br> 只是現(xiàn)在,他再也不會想這些事。</br> “緬甸不是產(chǎn)玉嗎?”黎衍翻看著沈春燕帶回來的伴手禮,淡淡地說,“你就沒想過給自己買個玉墜子、玉鐲子什么的?”</br> “哎呦,那起碼得大幾千!那么窮的地方,導游帶我們?nèi)サ亩际琴徫锏辏碇罇|西是真是假,我才沒那么笨呢!”</br> 沈春燕對于自己的自制力很得意,她和宋樺報的是超便宜的老年團,旅行社全靠購物來賺錢,一路上走了四、五個購物店,兩人愣是啥都沒買。</br> 沈春燕已經(jīng)退休三年,退休工資四千多一月,宋樺還在上班,企業(yè)效益很一般,每個月收入也就五、六千,兩個人各管各的兒子,沈春燕不敢亂花錢,存下來的錢以后都是留給黎衍的。</br> 黎衍聽完沈春燕的話,“哼”了一聲,沈春燕瞅瞅他,覺得自己明白了他的心思,不安地問:“阿衍,你是不是怪媽媽沒有給俏俏買塊玉啊?”</br> “……”黎衍有點惱火,“你腦洞別開那么大行嗎?!”</br> “唉……俏俏嫁給你,咱們家的確一點兒首飾都沒給她,是不太像話。”沈春燕在椅子上坐下,說,“要不,媽媽給你一萬塊錢,你看看俏俏喜歡什么,給她買一件?戒指啊,項鏈啊,手鐲啊,金的!人家結婚都得給。”</br> 黎衍一口拒絕:“不需要。”</br> 沈春燕怏怏的:“媽媽是怕俏俏心里不高興。”</br> “她不會的。”黎衍放緩語氣,“就算要買,我自己也會買,不用你的錢。”</br> 沈春燕叮囑兒子:“那你自己記著點,二月份不是有情人節(jié)么?昨天晉陽還在說又要買情人節(jié)禮物了,這小子對這些事特別上心,小頌的生日啊,什么圣誕節(jié),情人節(jié),三八節(jié),七夕節(jié),每回都要送禮物。”</br> 黎衍有點好奇:“他說他準備買什么了嗎?”</br> “好像是想買串項鏈,帶鉆的。”沈春燕說。</br> 黎衍問:“帶鉆的項鏈多少錢?”</br> “這我哪兒知道啊!怎么的也要萬兒八千吧。”沈春燕嘆口氣,“他一月份會發(fā)年終獎,得有好幾萬,他也不會亂花,都存著買房呢。宋晉陽這小子對小頌是真大方,不過小頌也是個好姑娘,就是稍微有點嬌氣,干家務是一點都不行,和咱們俏俏沒法比。”</br> 沈春燕明明是在夸周俏,黎衍聽著卻莫名其妙感到很不爽,臉一板,別開頭就開始生悶氣。</br> “???”沈春燕看著兒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兒又惹他不高興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