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皮帶扣開了。【二更】……
45念你入骨
——
不過頃刻,茶館外的天色暗沉如墨。
臨近盛夏,江城正是多雨水的時節(jié)。
薄耀舟看著手頭的文件,呆坐在原處,直至人走茶涼。
身邊的保鏢走進去,詢問道:“薄先生,請問是現(xiàn)在要回本家嗎?”
“不用。”薄耀舟捂著胸口,猛然咳嗽了幾聲,聲音嘶啞,“我想自己在這里坐一會兒。”
薄幸月幾乎是一秒鐘都沒有多加停留,拎著小包挎上奔向室外,卻被突如其來的一場雨攔住了腳步。
昏暗的路燈下,斜風(fēng)細雨,紛飛的雨絲懸浮在空氣中,像一場空濛的畫。
男人肩寬腿長,立在將近昏昧的夜色中,也不知道在這里等了多久。
遠遠的,薄幸月看到他拿到手機,應(yīng)該是在發(fā)消息。
季云淮指腹擦拭掉飄落到屏幕上的細小水珠,眉骨疏淡,與身后不歇的雨幕融為一體。
J:【戚嘉禾說你今天過來醫(yī)院這邊了,我在門口等你。】
雨勢算不得大,薄幸月立刻回復(fù):【我出來了。】
薄幸月身著裁剪合度的黑裙,裙邊拂起柔風(fēng),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由于不用上班,她特意蹬了雙綁帶高跟鞋,踩在不平的水洼里,濺起小圈的漣漪。
妖冶且禁忌。
街道上人來人往,大多數(shù)都在忙著躲雨,匆匆而來,又慌忙而去。
世界喧鬧嘈雜,可他深不見底的眼底在觸及那一抹出挑的身影后,所有的目光就只為她停留。
下雨的傍晚,茉莉清香的清香無孔不入地沁入肺腑。
雨水淋濕了他的黑發(fā)與半個肩膀,季云淮卻不甚在意,絲毫不顯得頹唐,只是說:“走吧,送你回去。”
身后有科室的同事經(jīng)過,眼神里充斥著燃燒的八卦之魂。
“薄醫(yī)生,你男朋友呀?”
薄幸月淡聲一笑,保持了一貫的神秘:“暫時還不是。”
她用的是“暫時”兩個字,而非“不是”。
雨下大了,季云淮撐起傘,仍舊將傘面那一側(cè)偏向于她。
傘骨下,晃動不明的光線中,他的面容變得不大清晰。
薄幸月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后,扣牢安全帶。
車身平穩(wěn)行駛著,雨刷器不斷刮著雨水淅瀝的玻璃。
可能今天跟薄耀舟的碰面實在是超出了她的預(yù)期,那些話如同魔咒灌耳,怎么樣都擺脫不掉。
薄幸月靠在椅背上假寐,精神狀態(tài)一旦松懈下來,整個人很少在人前展現(xiàn)的那一面便徹底暴露出來,
不多時,鐘靈一通電話打過來,氣鼓鼓道:“薄大小姐,你人呢?不是說去看電影?我都在電影院等你半小時了,電影就要開場了,你過來了嗎?”
薄幸月:“……”
糟糕,跟薄耀舟碰完面后,她都快忘記了還要跟鐘靈看電影這一茬。
薄幸月正襟危坐,連忙彌補說:“姑奶奶,你稍等,我馬上過來。”
鐘靈脾氣直性子爆,可能也就薄幸月放她鴿子,她能忍忍了。
斑駁細碎的光落下,季云淮神色未改,對她這通電話沒什么反應(yīng)。
“我剛忘記了還有這么一回事兒。”薄幸月緩過神來,解釋說,“那就麻煩你掉個頭,我們?nèi)ド倘δ沁叀!?br/>
鐘靈聽著那頭的聲音,詫異道:“月亮,你跟誰在一塊兒呢?”
“沒誰。”薄幸月給她打了個啞謎,“你也認識的一個人。”
“你心情不好嗎?”鐘靈試探著問了句,從兩人打小的交情來看,她是最了解薄幸月情緒的人。
“還好……”薄幸月盡量用輕描淡寫的口吻繼續(xù)說,“就薄耀舟過來找我了。”
鐘靈大概猜到是為了什么,語氣一沉:“那見面了再聊吧。”
影院門口,大雨滂沱,視線氤氳不清。
接到消息后,鐘靈一路跑出來,跟兩人揮手。
季云淮收了傘,套上塑料薄膜,走進商場的一樓內(nèi)。
男人骨骼清落,身形頎長,迎來走往的不少人投來探究的目光。
薄幸月穿了高跟鞋,可與他的身高仍有差距。
不過兩人今天都穿的是一身黑,分外搭配。
鐘靈看了會兒養(yǎng)眼的兩人,將手中的電影票遞過去,催促說:“票我都買好了,三人份兒的,一起去看吧,已經(jīng)開場五分鐘了。”
也沒來得及看鐘靈挑的什么片兒,薄幸月就匆匆被拉進電影院。
他們坐的位置中排偏后,工作日的傍晚,來看電影的人不多,偌大的影院顯得有些空曠。
由于三個座位挨在一起,薄幸月坐中間,季云淮和鐘靈就分坐左右。
鐘靈趁機發(fā)了個朋友圈——
“莫名感覺今天的自己格外明亮呢。”
于是,為了老老實實發(fā)揮電燈泡的功效,鐘靈特意把一桶爆米花放在兩人中間的位置,自己則抱著另一桶爆米花啃。
電影終于開場,赫然寫著幾個字,《再遇前任》。
薄幸月的心臟重重一跳,猝不及防撞入他的視線。
不得不說,還挺應(yīng)景。
這種電影還能和自己的前任來看,可不就是一種再遇了么?
高中時來電影院,也是她拉著季云淮過來的。
軟磨硬泡之下,那一次月考她進步到年級前二十,專門選的是情侶卡座。
就是沒想到那些同樣選了情侶卡座的人,大多數(shù)心思全程沒在電影上。
時不時接個吻,還有更過分的行為,在角落中旁若無人地進行著。
少年表面上神色清冷地看著電影劇情,實際上耳根子都紅了。
如今再回過頭看,已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電影的劇情相當(dāng)乏味可陳,老套的臺詞,配上男女主沒那么強的感情渲染力,注定要使得影院里的觀眾昏昏欲睡。
薄幸月的注意力也逐漸從電影的劇情上分散,她微微闔眼,想靠著椅背瞇一會兒。
直到電影快散場,耳旁傳來有人離場的腳步聲。
薄幸月迷迷糊糊驚醒,才發(fā)現(xiàn)她的腦袋早就歪倒在了季云淮的肩膀上。
鐘靈也睡了會兒,起身后,伸了個懶腰,眼神一瞥,自然瞧見了旁邊兩人相互依偎的場景。
嘖嘖嘖,這戀愛的酸臭味,讓她這個單身貴族情何以堪……
薄幸月連忙坐直,揉了揉酸疼的脖頸。
得虧季云淮一直用肩膀托著,才讓她不至于睡得難受。
心中的暖意如同石子投向湖面,漣漪輕蕩。
從電影院出來后,薄幸月困頓得厲害,交待了聲:“我想去洗把冷水臉。”
鐘靈也正好有話要單獨跟季云淮說,停留在原地,喊了他一聲,面前煞為鄭重:“就跟月亮好好在一起吧,你們明明那么相愛,不應(yīng)該分開的。”
說罷,鐘靈一五一十道:“她當(dāng)年出國留學(xué),是因為家里出了變故,也是她爸逼迫的。她主動提的分手,可能是不想讓你那么壓抑,或者有任何負擔(dān)。”
分手原因薄幸月從來沒跟鐘靈提及,但鐘靈猜測了一番,覺著這是最可能的原因了。
鐘靈夠直接,恨不得全然不顧地想要助攻一把,繼續(xù)說道:“為了你母親的手術(shù)費,她甚至專程去求薄耀舟……即使現(xiàn)在來看,這事兒也足夠超出我的想象。”
“一開始,月亮確實是因為賭約追得你。”鐘靈深吸一口氣,模樣義正辭嚴的,“但你如果知道薄初對她做了什么就會知道,她這種所謂報復(fù)算不得多過分。”
“但后來她喜歡你,從來不假。”
她鼻息一動,眼睛里被水光占據(jù),“我跟她認識那么多年,還是第一回見她滿心滿眼都是一個男孩子的時刻。”
季云淮眸色更深,沉如冗長的夜色。
一時間要消化太多消息,有的是前段時間猜到的,有的則是完全一無所知,現(xiàn)在才恍然如夢的。
“我知道了。”旋即,季云淮心頭無聲涌起激蕩,怔怔地說,“謝謝你。”
都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如果是命中注定,那就用盡全力去愛一個人。
這一回,他真的不會那么輕易放手了。
薄幸月從洗手間出來,鐘靈早已不在原地。
正想問季云淮她人呢,手機上發(fā)來一條微信。
鐘靈:【我臨時有個事兒,馬上得趕過去,你讓季同學(xué)送你回家唄。】
薄幸月:【好。】
季云淮一路很是沉默,兩人間的氣氛只能說不咸不淡。
見她要打開門,他才伸手動作,扯過她如浩雪的手腕兒。
薄幸月踉蹌了下,差點后背撞上他,不解地出聲問:“怎么了”
季云淮站在門口,潮意泛泛,眉梢輕抬。
他的嗓音快要融到旖旎夜色中,淡聲問,“沒什么要跟我說的”
薄幸月認真思考了下,卻發(fā)現(xiàn)什么都想不出來。
她茫然了一陣子,眼神空洞洞的。
“要涂藥。”季云淮沉吟一會兒,順勢跟著她進到玄關(guān)。
薄幸月訥訥點頭:“哦好。”
望著那道與少年時重合到一起的背影。
她突然間想到一件確之鑿鑿的事實,活該她為此心動。
就算他們沒有在一起過,也是會為之念想萬萬次的存在。
季云淮有他的勝負心。
也有他的溫柔。
不會越矩,更不會刺探她不想說的話題。
剎那間,腦海里一個強烈的念頭冒出來——
她想,跟季云淮和好了。
想跟他再談一次戀愛。
想更好地走入他的世界,擁抱屬于自己的光。
……
涂藥還是得跟昨天一樣,她把衣衫半褪,等著冰涼的藥膏貼上來。
季云淮拿起棉簽,呼吸噴灑過來,輕輕的,令人發(fā)癢。
薄幸月猛然躲閃了下,而后,他循過來,兩人的距離只剩寸厘。
可能是牽扯到了傷口,薄幸月眉心輕擰。
季云淮凝視過去,眉目深深攏著,問:“很疼?”
她說話時帶著輕微的鼻音,聲線因此多了幾分嬌嗔的意味,“有點兒。”
將棉簽扔到垃圾桶后,季云淮讓她將卷起的衣衫放下。
靜默的數(shù)秒內(nèi),有什么話快要呼之欲出。
“我今天跟我……”薄幸月咬著下唇,艱難開口,“爸見了一面,回來的路上我想了很多。”
“對不起。”
“對不起,季云淮——”
說完后,心口的石頭才被挪開,瞬間如釋重負。
原來,“對不起”從來不止有認錯,很可能也是一種表白。
薄幸月:“當(dāng)初說分手我只是不想再纏著你。”
季云淮氣極反笑,字字鑿刻入骨:“你怎么不說是我纏著你?”
“那來吧。”他說得認真且虔誠,不給自己留有余地,“這輩子,下輩子——”
“都要纏著彼此。”
薄幸月情緒低落地抱著冒著滾燙熱意的杯壁,不可控制地去想兩人分手前的場面。
那么大的一場雨,少年一定是淋雨回去的。
那時候他母親住院,他要是生病了,再沒有人能照顧他。
薄幸月捏緊杯子的力度又緊了幾分,抿抿唇,淺飲了幾口發(fā)苦的藥劑。
隨著這一番動作,忍到發(fā)紅的眼眶全然暴露在眼前。
她將頭埋下,肩膀顫抖,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到裝了藥的杯子里。
起先是小聲啜泣,后來才是將壓抑多年的苦澀全然傾泄。
仿佛行走在黑暗中的人,一股腦地找到了有光的出口。
薄幸月掩面而泣,哽咽聲越來越?jīng)坝俊?br/>
淚水順著面龐滑落,沾染到素凈的臉頰上,熠熠燈光下,她的皮膚白到透明。
只有在避風(fēng)港,她才可以毫不猶豫地展示自己傷疤。
季云淮眉心蹙著,心緒亦然隨之起伏。
他將人擁到自己的懷里,掌心安撫地拍著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柔緩又溫存,“哭什么?”
可季云淮也深知,在薄幸月哭的那一刻,他的心臟仿佛碰到一根刺,直往深處扎去。
薄幸月的發(fā)頂靠在他的胸膛,能聽見咚咚有力的心跳聲。
呼吸溫?zé)幔蹨I滾燙,幾乎要將他今天穿的槍黑色真絲襯衫浸潤。
薄幸月打了個哭嗝,在狼狽與可憐的狀態(tài)中反復(fù)切換。
他將她手里的杯子拿過來,放在茶幾上,“等涼一涼再喝吧。”
薄幸月難受起來,都快忘記潔癖那點兒事了,直接拿袖子擦眼淚。
眼睛紅通通的,快跟兔子一樣了。
季云淮握上她蔥白的指尖,語氣輕柔,如燕羽般的眼睫垂下,目光灼灼,“不開心的話,想哭就哭吧,我會陪著你到哭累了為止。”
這一番話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和放肆的空間。
她哽咽著,好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直到最后哭累了,望著頭頂懸掛的水晶吊燈,薄幸月鼻尖兒泛紅,心口彌留酸澀。
季云淮用指腹擦拭著她的眼瞼,為了緩和她的情緒,半開玩笑道:“薄大小姐,這是在我面前哭的第幾次了?”
薄幸月囁喏著唇,暗暗控訴著他的行徑,這男人……居然還有心思去數(shù)。
她宣泄完,嫩如藕段的胳膊懸在他的肩側(cè),贈予了季云淮一個虛虛實實的一個擁抱。
應(yīng)該是倔強撐到了極限,薄幸月看向他的目光如春雪消融,一點點柔軟下來,“沒什么,只是我發(fā)現(xiàn)——”
“除了你,我好像沒辦法愛上別人了。”
這種愛人的能力她從十八歲開始就丟失了。
甚至對連靈魂都契合這種事抱有悲觀的態(tài)度。
回江城后去歸元寺那天,慧能大師似乎是一眼看透了她的所牽所掛。
在問及相關(guān)問題時,他才說“一切有為法”。
季云淮抬起她下顎,眼神堅定,眼尾曳著一抹紅:“我只喜歡過你。”
薄幸月神色一頓,瑩白的指節(jié)被他交握著,牢牢扣入掌心。
后面那句話伴隨著多年的思念之聲振聾發(fā)聵。
——“也只喜歡你。”
“懂了嗎?”
或許,人生不該只是用年齡來定義時光。
但只要他們還在一起,所有的遺憾都能填滿,就是最好的時光。
季云淮坐到沙發(fā)上,腿間大喇喇敞著,比起不穿軍裝時又多了幾分混不吝的氣息。
薄幸月被抱至他的腿側(cè),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著。
大腿肌肉有點硌,她扭動著調(diào)整坐姿,卻被人摁著肩膀,“抱一會兒。”
雨勢停了,蜿蜒而來的風(fēng)也溫柔。
一不小心,他的皮帶勾到了她黑色的裙邊兒。
季云淮被她磨蹭的動作弄得嗓音啞了幾分,勸阻道:“別動。”
“我來解。”薄幸月紅唇盈盈,目光又恢復(fù)成十足的自信,反問道,“你是在不信任外科醫(yī)生的手嗎?”
身為外科醫(yī)生,最需要的就是手巧,穿針引線不在話下。
在練習(xí)階段,他們對針對各類物品進行縫合手術(shù)的練習(xí),以保證手指的靈活度。
話語間,她柔弱無骨的手貼上去。
麻意從尾椎骨開始往上泛。
不知道她碰到了哪兒,啪嗒一聲,皮帶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