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念你入骨
    ——
    之所以要拿手蓋住她的眼睛,原因只有一條。
    他害怕自己會不受控地破防。
    一旦退讓，就意味著屈服于真心。
    只要遮住她清凌的視線，什么樣的舉動都不會顯得異常孟浪了。
    烏暗里,薄幸月?lián)卧谏砗蟮乃剡吷稀?br/>     鋪就的瓷磚有點(diǎn)涼,她指尖瑟縮著，被籠罩而下的陰影全然覆蓋。
    只能感受到睫毛掃過他溫?zé)岬氖中?緩慢的幾下動作,像是電影里的慢鏡頭。
    季云淮從埋首于她的鎖骨處起身，無聲地注視著唇齒啃咬后留下的那一圈紅痕。
    類似于宣誓主權(quán)的行徑。
    雖然早就過了毛頭小子一被激怒就按捺不住的年紀(jì)，但問題是，在薄幸月面前，他的耐心從來就只是裹著糖紙的外衣。
    輕飄飄一撕,便蕩然無存了。
    季云淮放下遮住她眼眸的手,卻抬起指腹，擦過方才的鎖骨處。
    帶繭的觸感摩挲,薄幸月觸電一般,酥麻感仍未消褪半分。
    小雨亂墜，涼意絲絲縷縷，聞到的氣息盡數(shù)是潮意。
    兩人的間隙終于擴(kuò)大,薄幸月松下一口氣的同時,又拿手機(jī)的屏幕湊近去看。
    ……
    還真咬了個牙印。
    “季云淮，你……”她重重咬著字音,有股沒處撒氣的無奈。
    無疑，親密的觸碰勾起的是六年前季云淮那一吻的回憶。
    癡狂又不計(jì)后果。
    那一晚的雨，也跟今晚相似，陰冷寒徹。
    季云淮替她拉好衣領(lǐng)，遮去咬痕：“別跟方一朗走得太近。”
    薄幸月很快整理好情緒,倏然一笑，并不做退讓：“季隊(duì)是以什么身份來要求我？前男友嗎……”
    昏沉的光線下，她抬眸，用視線描摹他的輪廓。
    “薄幸月。”
    這個名字，是日記本里寫過上千遍的存在。
    聽到季云淮頭一回用這么正式的語氣喊自己，她都無所適從，挺直背脊，僵在原地。
    “忍你太久。”磁沉的嗓音簡直震得人頭皮發(fā)麻。
    薄幸月：“……”
    這大概就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吧，以前只有她撩撥季云淮的份兒。
    他神色晦暗，可能是還沒痊愈的緣故，呼吸間氣息發(fā)沉。
    如同籠中的困獸。
    戚嘉禾是后來才發(fā)現(xiàn)季云淮自己拔針走了的，一路追出去就看到兩人不遠(yuǎn)不近地站著。
    心下疑惑的同時，她還是盡著自己的職責(zé)交待了句：“季隊(duì)，我還以為你拔完針走了呢，你傷口感染的地方還沒處理，讓月亮給你上藥吧……”
    其實(shí)，在季云淮過來之后，戚嘉禾就多多少少留了個心眼。
    上藥這種事，還是交給更熟悉的人來做比較好。
    薄幸月唇角勾著，笑意卻不達(dá)眼底：“那就麻煩我的病人再跟我來一趟。”
    走在季云淮前面時，她滿腦子的想法就是。
    明天這道咬痕再不消下去，就只能穿高領(lǐng)的衣服遮一遮了。
    處理室的空間狹窄，漂浮著很淡的消毒水味道。
    薄幸月裊裊娜娜走在他面前，目光垂在他身上：“你先把短袖脫了。”
    口吻很淡，帶著她對病人一如既往的專業(yè)精神。
    明明只是一句簡單的命令，從她唇齒間說起來，兩人的氛圍仿佛就沾染上了幾絲情|欲。
    季云淮沒動，與她視線交錯。
    薄幸月淡淡解釋說：“我是要看你別的傷口有沒有感染發(fā)炎。”
    沉默半晌，他起身動作了。
    醫(yī)用屏風(fēng)上，只能看見投射下來的那一道影子。
    屬于年輕男人的，蓬勃的身影。
    男人赤著上半身，肌理分明，肩胛骨瘦削，腹肌卻整整齊齊碼著，蘊(yùn)著股不容忽視的能量。
    薄幸月戴上醫(yī)用口罩，俯身過來。
    之前就想象過他身上可能會有大大小小的傷痕。
    可真正呈現(xiàn)在眼前時，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在部隊(duì)時，每每路過他們訓(xùn)練的操場，別的男人往往就是一出汗就干脆利落脫掉上半身，痞里痞氣往那兒散汗。
    季云淮從來不是。
    所以，那些傷疤真正暴露在眼前時，薄幸月還是沒忍住，眼眶泛酸。
    有些雖然愈合了，但也能想象到受傷時的觸目驚心。
    她知道他出生入死。
    知道他熱血未改，忠誠赤旗。
    卻從來不知道他為什么會考軍校。
    也從未設(shè)想過分手后，那么驕傲的少年，在一條怎樣的道路上踽踽獨(dú)行。
    似是察覺到她好久沒動靜，季云淮揚(yáng)起眉骨，薄薄的眼皮斂著鋒利弧度，“別看了，我沒什么事兒。”
    他怕她看了擔(dān)心。
    只是很輕的勸說，自然不可能阻止得了她。
    薄幸月看得到，所有傷痕中最明顯的還是肩胛骨一側(cè)。
    薄幸月還從來沒處理過這種傷口，只是勾起了她看過相關(guān)資料的記憶。
    她吐出兩個字：“槍傷。”
    季云淮不置可否。
    她復(fù)而又問：“怎么弄的？”
    季云淮撓了下眉尾，眼神平靜，無波無瀾：“執(zhí)行任務(wù)時中的彈。”
    具體原因涉及到保密，他自然不可能多說。
    那時候執(zhí)行的任務(wù)風(fēng)險系數(shù)極高，需要配合緝毒警察打擊某處愈發(fā)猖獗的販/毒集團(tuán)。
    上級指揮一下，他立刻帶領(lǐng)特勤中隊(duì)的隊(duì)員沖鋒陷陣。
    冒著槍林彈雨，一行人成功端掉犯罪集團(tuán)的巢點(diǎn)。
    肩側(cè)的傷也正是在那一次任務(wù)中落下的。
    流了不少血，后來傷口結(jié)痂了。
    就像心底的那道傷痕，只能隨著時間的過渡去彌合。
    不再猶豫了，薄幸月開始給他的皮外傷進(jìn)行處理。
    她微涼的指尖時不時不小心擦過他溫?zé)岬募∧w，像一團(tuán)火，燃燒后吞噬著他的情緒。
    處理完，季云淮套上短袖，拎了一袋子開的藥物。
    小護(hù)士迎面走過來跟她打招呼：“薄醫(yī)生，你手上的傷口別忘了處理。”
    思及至此，他目光驟深。
    季云淮單手抄兜，靠在墻根處，出聲喊住她：“你們醫(yī)生都只顧病人，不顧自己的么？”
    薄幸月剛想反駁說什么，緊急集合的號聲就響了。
    宛若耳旁大作的鈴聲，叫人的注意力全集中過去，神經(jīng)不由得繃緊。
    他蹬上軍靴，身影如風(fēng)，又消失在夜色里。
    回過神時，小護(hù)士掛著甜甜的笑意，坐在就診臺旁，指了指：“薄醫(yī)生，桌上是有人留給你的東西。”
    可能是怕她以為是方一朗給的。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壓了一張紙條在那瓶愈合傷口的藥下。
    白色的紙張上，只有一個字母——J
    做的永遠(yuǎn)比說得多，倒是符合他一貫的行事風(fēng)格。
    薄幸月把藥收好，又盯著紙條看了會兒，小心翼翼地放到口袋里。
    夜還很長，星子嵌在天邊。
    薄幸月把白大褂洗了，有男醫(yī)生走過來，說晾衣繩有點(diǎn)高，可以幫她們掛上。
    戚嘉禾露出個感激的笑容，調(diào)侃道：“你可太貼心了，希望國家趕緊分配個女朋友給你。”
    男醫(yī)生沒回話，靦腆地笑笑。
    戚嘉禾知道看到那瓶藥是季云淮留的，清清嗓子，意有所指：“月亮，你手上的傷記得涂藥。”
    說完，兩人就回到單獨(dú)的房間休息。
    剛拿毛巾擦著頭發(fā)，鐘靈就打了個視頻通話過來。
    她臉上敷著精致的面膜，整個人癱在沙發(fā)上，跟所謂的淑女行為沾不上一點(diǎn)兒邊。
    鏡頭里，薄幸月未施粉黛，皮膚清透，眼瞼下有很淡的烏青。
    連軸轉(zhuǎn)了這么幾天，心里總是提著一股勁兒，她根本沒時間好好休息。
    鐘靈感慨說：“你又瘦了，這么幾天救援肯定沒睡好……”
    真的想不到，曾經(jīng)張揚(yáng)明媚的薄家千金會有一天奔波在災(zāi)區(qū)救人。
    并且天高皇帝遠(yuǎn)，薄耀舟想管，也力不從心。
    薄幸月乖乖端著水喝：“馬上救援就要結(jié)束了。”
    鐘靈問：“那你們什么時候回江城？”
    “過段時間吧。”她放下水杯，沉默半晌。
    “等會兒，月亮。”鐘靈制止她起身的動作，恨不得拿個放大鏡仔細(xì)看，“你別動。”
    她語氣微揚(yáng)：“你脖子那兒……”
    沉思一會兒，鐘靈得出個結(jié)論：“北疆的蚊子還挺多。”
    緋色立刻染上耳朵，薄幸月尷尬得說不出話，居然忘記了這茬。
    她躲開鐘靈的眼神，附和說：“嗯是有點(diǎn)多。”
    鐘靈大大咧咧的，失笑道：“你早說嘛，早知道我上回給你寄個防蚊的噴霧劑。”
    薄幸月：“……”
    寄過來估計(jì)也防不住咬痕。
    鐘靈又發(fā)過來幾張圖，樂呵地跟她開玩笑：“來，休息時間里放松一下，這男模身材好吧。”
    薄幸月沒仔細(xì)看，不過一看到分明的肌肉線條時，腦子里冒出來的全是今晚季云淮赤著上半身的場景。
    他身材確實(shí)練得很好。
    背肌寬闊，脊柱線延展而下，一直到皮帶邊緣，統(tǒng)一的07式皮帶，有他的編號。
    光是這么想著，心口禁不住一陣發(fā)熱。
    “你想什么呢月亮？！”見她走神，鐘靈笑嘻嘻的，露出一臉我懂的表情，“我總覺得你是在對比季云淮的身材……”
    薄幸月汗顏，她懷疑這姑奶奶成自己肚子里的蛔蟲了。
    一通電話結(jié)束，剛好凌晨一點(diǎn)。
    另一邊解散后，季云淮跟盛啟洲往帳篷里走。
    盛啟洲難得沒什么說話，耷拉著眼皮，可能也是累得夠嗆。
    風(fēng)涌過來，季云淮虛攏著打火機(jī)點(diǎn)火。
    豆大的火苗飄搖，襯得他五官愈發(fā)深邃。
    剛睡下，盛啟洲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兒要做：“季隊(duì)，你今晚不對勁……”
    季云淮瞥過去一眼，修長的指節(jié)撣了撣煙灰。
    盛啟洲嘖嘖兩聲，揶揄說：“你現(xiàn)在身上的氣味跟薄醫(yī)生身上的香味很像。”
    這小子狗鼻子啊。
    不對……他什么時候知道并牢記了薄幸月身上的香味。
    季云淮冷嗤一聲，把軍帽一扣，遮去盛啟洲眼前那點(diǎn)兒光：“睡覺。”
    ……
    翌日一早，天氣保持一貫的陰沉，好一會兒晨間熹微的光芒才灑下。
    昨晚沒下雨，趁著這個機(jī)會，衣服算是瀝干的差不多。
    晾衣服已經(jīng)讓別人幫忙了，薄幸月打算自己把外套收起來。
    不遠(yuǎn)處，季云淮立在原地，像一棵常青不移的樹。
    北疆的風(fēng)肆意，迷彩短袖鼓起，貼著他的胸腔，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放空著思緒，比平日里看起來散漫。
    一大早，忙碌的人穿梭在兩人中間，成為一道橫隔的河。
    不多時，有一個女人走過去找他搭訕。
    應(yīng)該也是前來增援的醫(yī)生，眼睛水靈靈的，看著他的眼神透著一股子崇拜。
    后來，他慢條斯理回完話，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喉結(jié)緩緩滾動，無聲笑了下。
    那笑容著實(shí)刺眼。
    薄幸月收回視線，頭也沒回地往前走。
    又不禁去想，這男人……還真是挺受歡迎的，這會兒倒是笑得開心了，面對她的臉色，就總是一板一眼的。
    連她安慰地抱一下，都要你來我往地給個懲罰。
    懸掛在外的繩子確實(shí)晾得有點(diǎn)兒高，薄幸月墊高了足尖，卻還是夠不上。
    只能任由白大褂的衣角無數(shù)次拂過手腕，又打著轉(zhuǎn)兒地偏離方向。
    季云淮站在旁邊看了會兒，口袋里的打火機(jī)沒火了。
    突然間有些許想念薄荷糖的滋味。
    方才過來的女人也是隨隊(duì)過來的醫(yī)生。
    女人仰著張清純的臉，熱烈又大膽：“你是過來增援的軍人吧，我碰到過你好幾次，能不能留個電話聯(lián)系一下？”
    帶著種勢在必得的勁兒，似是篤定了他不會拒絕自己。
    “不好意思了。”他眼眸微瞇，話聲不輕不重。
    薄幸月走在前面，纖細(xì)窈窕。
    卻像自帶萬丈光芒，迎著晨間的光線，成為永駐他心間的圓月。
    女醫(yī)生的笑容僵在臉上，貝齒輕咬：“你是有女朋友了嗎？”
    季云淮直起脊背，收斂起散漫的架勢，只說：“如果是軍婚，恐怕你不能碰。”
    不是沒想過結(jié)婚。
    而是如果要結(jié)婚，他也只能接受那一個人。
    沒有例外。
    路邊的人迎來走往，視線落在他身上。
    男人眉目峻刻，天地間的陰沉之色都像是為之和緩。
    由于去夠衣服的動作，薄幸月襯衫下擺拉起，一截瓷白的肌膚隱約若現(xiàn)。
    剛想著直接去拿個凳子把衣服拿下來，結(jié)果季云淮走上前，環(huán)住她雙腿，輕而易舉將人抱起。
    薄幸月驚呼了一聲，手下的動作都忘了。
    細(xì)白的指尖擦過短硬的發(fā)茬，她整個人只能依靠著季云淮的肩側(cè)保持身體平衡。
    飽滿的渾圓擦過他硬實(shí)的胸膛。
    觸感像是酥酪糕，圓潤而軟。
    這樣的姿勢太容易擦槍走火。
    季云淮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望向她。
    離得太近，甚至能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震顫。
    一轉(zhuǎn)頭，他氣息拂過她的唇瓣，氣定神閑道：“不是要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