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 72 章
吳笙聽到章柳的話,掃了章柳一眼,此時他滿肚子的氣,根本不想聽章柳廢話什么,轉(zhuǎn)身就要邁步出門,但章柳去快走了兩步擋在吳笙身前擋住了吳笙的路。
吳笙見章柳膽子這么大,氣得都有些發(fā)抖,但章柳好像沒理會吳笙那怒氣勃發(fā)的表情,就真沒看著吳笙,開口道:“我是什么出身?吳導,我的出身怎么了?”
小會議室里的人此時都不自禁的抬頭,把眼光集中在了吳笙和章柳身上,說實話,吳笙的臭脾氣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平時基本都沒有人敢惹他生氣,此時包括馮曉秋在內(nèi),看著擋在吳笙身前的章柳,都暗自在心里道:這小子膽子真是夠肥。
吳笙聽到章柳這問話根本就不想回答,但是章柳也不要他回答,很平靜的道:“我是什么出身?章柳是個徹頭徹尾的農(nóng)村人,窮人,我進北京城的時候,兜里就兩百三十三塊錢?!?br/>
吳笙聽到這話嗤笑了下,道:“當我這里是選秀呢,賣慘哭窮?!?br/>
對吳笙這明顯的嘲笑,章柳沒什么情緒起伏,道:“我媽死了,我生理上的父親打死的,我那個人渣父親坐牢了,我老家錢州,我不知道吳導你知不知道我們那里有句話說我們老家‘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分銀’,我不想留在老家等死,我買了幾張來帝都的車票,來這里是想求口飯吃?!?br/>
吳笙此時倒是不嘲笑,只是有些陰冷的看著章柳,在他看來章柳和他說這些還是在和他“賣慘”,吳笙這一輩人,經(jīng)歷過的動蕩比年輕一輩多得多,他們經(jīng)歷過真正的饑餓貧窮,還有那瘋狂恐怖的年代,對于現(xiàn)在很多的年輕人經(jīng)歷的一點兒波折就哭爹叫娘,吳笙從心眼里是有些看不上的,但是他也沒多說什么,因為他此時辨別不出章柳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章柳接著道:“我今年十六歲,我?guī)е颐妹孟禄疖嚨臅r候,和我們做一路對面的一對大哥大姐,就在我下火車的時候,那個男的就在我背后說‘爸坐牢了,兒子能是什么好東西’;我去選秀,家里沒人看孩子,我把我妹妹托給朋友的父母看著,我去接我妹妹的時候,從朋友的家門口出來,我聽著背后面屋子里我朋友的母親罵我的朋友說‘殺人犯的兒子!他家里死過人的!這種人你都敢往家里帶’;我給唱片公司寫過歌,他們公司剽竊,直接把我的歌灌上一個偶像歌手的名字,招呼都沒打一下,我找上門去,那個唱片公司的領導指著我鼻子罵我說‘哪里來的小癟三?血口噴人!你睜大眼睛看出清楚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這種人能來鬧事兒的嗎?’”
說到這里,章柳的情緒似乎有些波動,他頓了一下,平復了下情緒,道:“我來帝都,是想求口飯吃,我踏踏實實想靠著自己的本事吃飯,有力氣賣力氣,有機會賣動腦袋的伙計時候動腦袋,我不偷不搶,我是什么出身重要嗎?”
章柳說道這里,吳笙還是沒說話,只是眉頭微微走起來了。
章柳掃了眼這間小會議室里的人,喘息微微有些亂,最后眼神落在吳笙身上,道:“帝都有這幾個能拍古裝戲的地方,我一個個的跑,我進不來里面,沒關系,我給周圍的餐館打工,白天在這個地方,回家吃完飯,等到晚上再跑另一個地方的夜班,每天睡三個小時。我知道吳導您需要一個能演好娘娘腔的角色,我每天泡著學梅派、荀派的男旦身段,怎么俏手指,怎么扭腰,怎么抬腳走路,琢磨著把里面過渡戲劇化的東西去掉,我花了好長的時間學著怎么表現(xiàn)的像個女人,然后才有膽子來這里試鏡。我不是要你給我什么特別的待遇,也不是來炒新聞的,我就是想踏踏實實的靠著自己的本事求個生存,我要是真的不好,你把我撤掉我一句話都不多說,可你撤掉我為什么?出身?”
說到后面章柳的情緒似乎有些失控,呼吸有些亂,喘息有些急促,眼前似乎還有些稚嫩的少年微微咬緊了牙似乎想把失控的情緒壓抑下去,但是畢竟還是年輕稚嫩,也可能是心中覺得太過委屈,咬著牙,讓面上維持著平靜維持著沒什么表情的樣子,可是眼圈卻紅了,眼淚止不住的涌了出來,從那一對極為漂亮的杏眼里面滑落。
也許是強自壓抑住哽咽所以呼吸有些亂,章柳喘息著說出最有一句話:“誰給你們這些人的權力這么隨便給人打標簽,這么不把人當人看的?憑什么?”
說完這句話,似乎覺得自己太過失態(tài)了,章柳抹了一把臉,不敢看吳笙也不敢看屋子里的人,扔下一句:“抱歉,我……我……”話沒說完便轉(zhuǎn)身,不再擋吳笙的路,快速離開了。
在屋里的人看來,這自然是一個少年人受不了委屈,爆發(fā)了,然后有些掛不住,所以“落荒而逃了”,他們自然看不到這個再他們眼里委屈的不行的少年人,在轉(zhuǎn)過身他們看不見的那一刻,瞬間回復漠然的表情。
剛才的失控、委屈、不忿,哪里還能從這少年臉上看到半分,倒是那一副漠然沒有情緒波動的樣子,讓人看著有些膽寒。
從吳笙和陳崇的公司出來的時候,章柳微微頓足,精神放松了些,甚至能頗有意趣的自嘲的想:誰說我不會演戲,今天我這戲演得比屋子里那一堆職業(yè)演員都強出不知道多少倍了。
有些冷然的站在那里,看著眼前的這處拍攝基地,古裝仿建和現(xiàn)□□公攝影棚結合的地方,很是詭異的風格,其實從第一次見面時章柳就看出來了,吳笙是個有些倔脾氣的好人,這個世界上看著像好人的人其實分兩種:一種慷他人之慨時很“善良”,自己的利益受損時一秒鐘變身瘋狗,再過幾年網(wǎng)絡上有一個詞匯用來形容這種人——圣母女表,在以前,這種人的稱為更直接,叫做“偽君子”;另一種,是真正的好人,不管他們看起來是什么樣子,但是本質(zhì)上,都是好人,是傷害了別人會內(nèi)疚的好人。
吳笙就是這種好人,也許有些矯情,有些偏狹,但還是一個好人,和這種人,不能硬碰硬,章柳也不想硬碰硬。
這年頭,好人難得,需要珍惜。
回去的時候,坐在公車上,章柳看著窗外帝都的街道,看著那彌漫著的穢氣,忽地身邊有一個聲音輕聲道:“戲演的不錯。”
章柳轉(zhuǎn)頭,看到“章柳”正坐在身側(cè)的座位上,看著自己,咧著嘴血紅的嘴,用血紅的眼睛盯著自己,道:“每一句話都是真話,但是都只說了三分,不是全部,說的是實話,還特別能唬住人,恩,你學壞了啊?!?br/>
章柳轉(zhuǎn)頭,看著“章柳”,淡淡微笑著,道:“多些贊美。”
看著這么平靜的章柳,“章柳”微微有些詫異,眼前的人即沒有第一次見到自己時的反胃嘔吐的激烈狀況,也沒有上一次那種雖然特意掩蓋卻還存在著的忌憚和恐懼,這份平靜,“章柳”感覺的出來,不像是裝的。
仿佛感覺出來了“章柳”的“驚訝”和“疑惑”,章柳轉(zhuǎn)頭,很平靜甚至微微帶了點兒微笑的道:“不用驚訝,我只是想明白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人不需要畏懼自己的內(nèi)心,只要我不行差他錯,你永遠只能是一個影子而已,有什么好畏懼的呢?”
說完這話,章柳就不再去看“章柳”了,也沒有去碰脖子上的那塊玉觀音,只是淡淡的平靜的看著窗外的街景,然后等到到站提醒響起時,章柳轉(zhuǎn)頭,“章柳”已經(jīng)消失了。
起身下車時,章柳的面色沒甚變化,平靜非常。
吳笙在上網(wǎng),對于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學習擺弄網(wǎng)路真的還是一個很撓頭的事情,不過這世界上就是有一種人,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吳笙搜索了的視頻,結果呢,多說real格式的視頻根本打不開,有些網(wǎng)站還有病毒,搞到電腦當機,這倒是激起了吳笙的倔強勁兒,讓他拍桌子和電腦耗上了,決定不弄出來的視頻不罷休。
一邊和電腦較勁兒,吳笙的腦中不自禁的回想起馮曉秋在章柳走了以后小心翼翼的透給他的話:
“章柳這孩子挺可憐的……老爸賭博喝酒,還家暴,把他媽打死了,下面還有三個妹妹……自己都還是個娃娃呢就要養(yǎng)三個更小的女娃娃……我……我知道吳導你擔心什么,但是我覺得……我是演員啊,是不是編的身世演的假慘我還是能看得出來的……方正我覺得不像是演的?!?br/>
廢了大半點的勁兒,吳笙終于找到了一個能用視頻網(wǎng)站,找到了,一集一集的翻,直到找到有章柳身世的那個片段,看著章柳在臺上發(fā)飆,看著章柳冷著臉不說話,看著章柳掉眼淚,就像今天在他面前掉眼淚那樣。
吳笙又想抽煙了,但是一模煙盒,已經(jīng)空了。
就像馮曉秋一樣,這么多年的導演當下來,一個人一個節(jié)目組是不是刻意編排演戲,他是看得出來的,然而也就是因為看得出來,他就莫名的有了點兒愧疚的情緒。
自己一把年紀人了,欺負一個孩子,卻是有點兒不地道。
正這么出神著,突然聽到門口有動靜,恩,擺弄了這么大半天的電腦,吳笙可算是知道關顯示器了,急忙按了按鍵讓顯示器黑屏,只聽開門的聲音響起,卻是陳崇推門進來了。
陳崇也沒往里再走,只是站在門口有些猶豫的和吳笙道:“老吳……今天這事兒,哎,是我有些急了,對不住。”
因為剛剛升起的那點兒還未消散的愧疚后悔的情緒,讓吳笙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對
陳崇的話反應。
陳崇說完這句話,也有點兒尷尬,嘆了口氣,便轉(zhuǎn)身要出去,但是剛一轉(zhuǎn)身就頓住腳,背對著吳笙道:“老吳,我岳母前段時間住院了,我……我現(xiàn)在手頭花錢的地方太多,有些急,對不住了。”
吳笙聽到這話,一愣,看著陳崇的背影,直到對方關門出去了都沒回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吳笙回神,沉默良久,最后他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接通后,道:
“章柳?這個角色還是定你,你明天來正式開工。有言在先,你來演戲就是演戲,在握的片場里,你就是一個演員,安分演戲,其他的臭毛病,不準往我的劇組里帶?!?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