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第 48 章
層巒疊嶂,匯成連綿至天邊的群青色。望去一片悠然平靜的深山之下,不知掩藏了多少危險。
人馬集結(jié)完畢,攏共不過三十余人,一踏進這茫茫群青,立刻如鹽入水,成為最不起眼的一點。
虞莞立在馬上,掩去眼底的憂慮,換上一副堅毅神情。
兵分三路,她與白芍兀君各帶一隊禁軍出發(fā)。
令虞莞吃驚的是,白芍竟會主動請纓一同前去。她翻身上馬時動作毫不滯澀,絲毫看不出是個做婢女長大的柔弱姑娘。
她深深地看了白芍一眼,并未說什么。
及至出發(fā)之前,行宮中鬧出這般大的動靜,卻無人來阻攔或者探問一句,對他們的出行保持一種不聲張的默許態(tài)度。
對此,虞莞也只能嘆一聲魍魎易防,君心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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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晏清一路西行而去,不知不覺走了十里,行至圍場的腹地。
周遭山野茫茫,不見人煙。
手臂上的傷經(jīng)過了處理,血流已經(jīng)停了。他一路上又摘了些草葉,捻出汁水后涂抹在左臂處。草葉的濃重氣味遮蓋住原本的血腥氣,并未引起野獸的注意。
此刻正是一天中日光最熾烈的時刻,薛晏清登上另一座山峰的高處,從這里可以把方才戰(zhàn)場的光景盡收眼底。
遠處看去,那幾個著黑衣的尸體橫躺在一片血流之中,分外打眼。
但是此刻,那些黑衣人的身上皆是一片模糊的紅。
——有野獸前來嚼用了尸體,開膛破肚,把人身撕扯得一片狼藉。
距離過遠,薛晏清只略略看了看就移開了目光,然后他展開了那封被鮮血染紅的信。
這信是柳家與黑衣人通氣來往時寫下的。
其中攏共只講了兩件事情:薛元清□□,和柳家從中牽引、埋線。
薛晏清唇角勾起一個冷笑,這刺客恐怕是想以此要挾,做了一單刺殺之后,把柳家和皇長子當成長期飯票,時而勒索一番。
可惜,技不如人,不僅飯票沒撈到,自己還成了劍下亡魂。
他把染成血褐色的信再次塞進懷里。
若是公正無私之人,這張輕飄飄的紙就能讓那對夫婦當場定罪。可若是他一向最愛偏心眼、昏招迭出的皇父……
他持弓抱劍,一路向山中更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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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分三路,虞莞領(lǐng)著一隊人進了圍場。望山跑死馬,她一路奔馳了許久,竟還沒有翻過第一座山。
第一座山因為行宮之人特意打理安置,大型的猛禽野獸不敢前來。整座山中最大的獵物也不過是些狐貍、獾之類的,沒什么危險。
禁軍們拎著韁繩緊隨其后,他們眼尖,瞥見一只極肥的灰色野兔在眼前飛掠而過。
正要提醒虞莞搭弓射擊,卻見身前細腰窈窕的女子步履不停,仿佛沒有看到一般。
他們不由得暗自納罕。
不是說皇子妃心血來潮想要打獵么?怎么這山中滿地的獵物亂竄,她卻視而不見?
幾人心中起了疑心,只有面容狀似憨厚之人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了然。
這妮子與她夫君倒是情深似海,可惜了,好好一對鴛鴦就要一齊葬在這茫茫深山中,尸體喂養(yǎng)野獸。
真是令人唏噓。
烈日下驅(qū)馬機型行了一會兒,虞莞的額頭上出現(xiàn)了薄薄一層汗意,熾烈的日光把她白皙的臉龐曬出片片酡紅。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眼前皆是一片惱人的碧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一想到薛晏清或許就藏在某處密林之間,生死未卜,她就難抑心中焦急之意。
她深呼吸了幾口,大片冷風灌進胸腔,迫使她強行冷靜下來。
……她若是刺客,必定不會在初入圍場之地行刺殺之事。一來,若是薛晏清發(fā)覺,就可以及時逃回行宮中,二來,其余幾個皇子還未徹底分散開來,很容易遭到目擊。
所以,想找到薛晏清,必須進入到深山里。
“駕——”
她捏緊了韁繩,用力一踢馬肚子,腳程又快了幾分。
背后幾個人都有些狐疑,不由得面面相覷。無奈貴人在前,他們也只好緊隨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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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晏清又走了數(shù)里,爬上了一處料峭山坡后大步一跳,就跳進一個山洞。
山洞中石壁平整光滑,顯然是人為痕跡。
洞中零散地擺放了幾張獸皮、幾副草藥,還有一把弓并一桶箭,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薛晏清依次翻看后,眼中浮現(xiàn)一絲滿意之色。
這是手下人提前布置好的一處落腳點。山洞立在峭壁之上,野獸不能輕易到達,十分安全,正適合渡夜。
薛晏清自知曉柳家計劃之日起,就決定要以身為餌。他們既然敢如此大膽,要把柳家連根拔下,薛元清元氣大傷才行。
因此,“鬧大”就成了唯一合理的出路。
如果他只是避開刺客鋒芒,薛元清那巧言令色之子就能有一千種辦法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并且中傷他能力不濟、被野獸抓傷。
只有自己親身與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做過一場,鬧得行宮人盡皆知,才能逼迫那對夫妻露出狐貍尾巴。
薛晏清的手不自覺撫上胸口,那封信盛載著驚天的秘密,安安靜靜躺在其中。
而況,他何嘗不是在考驗皇父?
只是,自己此舉唯一對不起的就是被蒙在鼓里的妻子。只希望白芍與兀君能順利瞞天過海,讓她等待自己次日平安歸來罷。
為了防止洞中招徠野獸,沒有放置什么食材。他坐在洞中休整了片刻,之后就再度起身,拿起了武器,打算去在山間找些現(xiàn)成的食材。
出了山洞后,薛晏清雙腿微繃,用力一躍,再次攀上料峭陡坡。
他心中忽而一動。方才那一片尸體狼藉之景浮現(xiàn)在他眼前。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仿佛錯過了什么。有一個聲音不停地提醒著他,再回去看看。
薛晏清猶豫了片刻,很快,他長腿一跨,奔向方才那一處獵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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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妃,您……”
一個禁軍勒住馬頭,駿馬發(fā)出長長嘶鳴之聲,喚住了不住向前狂奔的虞莞。
“前方就是猛獸出沒之地了。”他提醒道。
虞莞很快驅(qū)馬停下,掉轉(zhuǎn)了馬頭:“我知曉。”
其他幾人也紛紛止住腳步,見那禁軍開口,幫腔道:“是啊皇子妃,前面有狼和熊,聽以前的兄弟說還有豹子呢。”
她神色不變:“我知曉。”
心中想的卻是,若是薛晏清被圍殺之下受了傷,又葬身野獸之口,該怎么辦?
思及于此,她語氣略微急促起來:“你們說的我都知道,走罷——”
走什么走。最先那個叫停的禁軍小聲嘟囔道。
他也發(fā)現(xiàn)了,這虞皇子妃恐怕根本就不是沖著什么野雉野兔去的,說不定就是為了與那些猛獸一較高下,才來這一遭。
禁軍中多是官身子弟,大臣之子,平日不免矜傲。虞莞雖說是皇子妃,身份上壓了他們一頭,但是這些眼高于頂?shù)淖拥軈s并不太把她放在眼里。
耐著性子陪她跑過了一座山,這些人的耐心已被消磨殆盡。
見恐嚇不成,他們幾個就開始明著消極怠工。
“不怕皇子妃笑話,在下生來就貪生怕死,不愿葬身狼腹,恐怕不能陪您這一遭了。”那人拱了拱手,其他人也有樣學樣起來。
一行人輪下來,只有一個面貌憨厚的中年漢子沒有作聲。
虞莞眉間有難色一閃而過。
她望了望遠處的密林,其中不知隱藏著多少危險。若是這些人不愿犯險,她自然不能強迫。
時間不等人,她留下一句“那你們就回去罷。”
隨后,不管不顧地一抽馬鞭,繼續(xù)疾馳起來。
駿馬奔馳時帶起一片塵土,瞬間淹沒了幾人。那中年漢子本想等虞莞走投無路之際再站出來當護花的救世主,好騙取信任,這下見虞莞毫不留情地走,他也有些傻眼了。
“皇子妃,小的跟您同去!”
“跟上。”虞莞的聲音遙遙從前面?zhèn)鱽怼?br/>
徒留幾個禁軍子弟面面相覷,沒想到他們恐嚇不成,耍賴不也成,一番擠兌下來,倒把皇子妃逼得獨自上路。
他們愣愣目送著二人漸次遠去,再想去追時,兩人已經(jīng)凝成一個灰點,消失在密林里。
其中一人吞了吞口水:“怎辦?”是追還是……
另一個人如夢方醒,狠狠拍了他一下:“愣著什么,早追不上了,趕快回去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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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莞見有人追趕,刻意放慢了腳步,后面那人很快追上。
兩人都在馬上,不好貿(mào)然停下查驗身份,虞莞只得旁敲側(cè)擊問道:“你名為何?”
那漢子把虞莞眼中試探看得真切,又把先前糊弄禁軍的那套“家中有婦產(chǎn)子”的說法搬了出來。他說得情真意切,虞莞眉間警惕卸下了三分。
既然是禁軍,身家清白,應(yīng)當不會有什么歹心。
一時無話,兩人在馬上默默奔行。那漢子隨著她行了一路,竟然也什么都不問。
若在平時,虞莞早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可是眼下她滿心滿意都是薛晏清,分給那漢子的心神自然少了些,竟讓這么大個破綻蒙混過關(guān)。
不知道行了多久,虞莞敏銳地察覺鼻尖清新的草木之氣淡去,被另一種濃重的氣味所取代。
——是血!
她勒馬放慢了腳步。
既然有血腥氣,附近必有搏斗,不知道是人,還是野獸……
身下的馬有些不安,噴出淡淡白氣,瑟縮著打了個響鼻。
又行了數(shù)尺,虞莞竟然在看見了一件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東西,心中大動。
那是——
一把帶血的刀。
她下了馬,順著刀的方向向前跑了幾步,就見到兩輩子未見的血腥之景。
樹林見橫躺著七八個人,他們流出來的血把腳下的土地都染紅。
每個人的胳膊缺一塊少一塊的,露出不平整的森森斷口,占著腐臭血肉的白骨若隱若現(xiàn)。其中有幾個人死狀尤其凄慘,肚子破了,腸子從里面流出來。
虞莞被這一幕沖撞得腦中充血,眼眶發(fā)熱,一股嘔吐之意從胃里傳來。
她狠狠捂住口鼻。
站在原地數(shù)刻之后,嘔吐之意漸漸消退。她忍著巨大的惡心感,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是對眼球巨大的凌遲。
她必須確認,這些尸體里有沒有……薛晏清。
淚水不知何時已經(jīng)脫眶而出,她甚至不敢想象,但是只能硬著頭皮上前。M.XζéwéN.℃ōΜ
好不容易走到一個人的身前,她輕輕俯身素手撐起那人的腦袋,冰冷的觸感使她渾身一顫。
不是薛晏清……
然而,在虞莞沒有注意到的背后,那個中年漢子不知何時舉起了藏在懷中的刀。
日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格外猙獰。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被那個場景惡心到……反正我寫的時候被腦補的樣子惡心到了
邏輯已下線,不要在意細節(jié)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