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宮中。
太和殿內(nèi),檐生飛龍,梁懸玉瓦,端的是古樸堂皇,一派天子氣象。
而坐在堂中的那個(gè)人,聽著內(nèi)侍稟報(bào),臉色卻漸漸彌漫起黑氣。
“好啊,好啊!真是古今未有之奇事,竟把勒索之手伸進(jìn)宮里了!這柳氏家風(fēng),真是令朕大開眼界啊!”
熙和帝才下了早朝,就聽太后宮人來報(bào)——他未來的兒媳,柳家嫡幼女一大早就前來謁見太后,言語忿忿,頗有不平。隨后竟張口問大皇子索要添妝。
“否則,便是太后偏心虞姑娘,不心疼我了!”
她滿以為這話俏皮可愛,定能討人歡喜。然而宮中貴人“偏心”豈是可以嘴上非議的?
更何況太后是她未來的婆祖母,妄議長輩之過,更是犯了大忌。
果然,熙和帝聽內(nèi)侍復(fù)述這句話時(shí),氣得摔了手中的茶杯。Xιèωèи.CoM
他正要開口下旨,總管太監(jiān)卻側(cè)耳道:“皇上,陳娘娘來了。”
宮妃中姓陳的不止一人,陳娘娘卻只有一個(gè)——皇長子薛元清的生母,在圣上面前極為得臉的陳貴妃。
她來干什么?皇帝直覺與柳舒圓的風(fēng)波有關(guān),揮手:“宣。”
隨即,陳貴妃蓮步輕移,緩步進(jìn)了太和殿。走到皇帝身邊,卻一改以往溫柔小意,不倚上去,反而鄭重向他行了個(gè)叩首大禮。
熙和帝俯身牽起她的赭紅袖擺:“愛妃這是何意?”
陳貴妃輕輕抬頭,映入眼簾就是梨花帶雨、飽含愁緒的一張臉。不再年輕的臉孔配上這樣的哀愁,別有韻致。
她說出的話卻石破天驚:“請(qǐng)圣人做主,為我兒元清換一位正妃!”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你這是胡鬧!”熙和帝驚怒道。
陳貴妃面對(duì)斥責(zé)絲毫沒有退縮:“妾胡鬧又如何!如何能讓那不孝不賢的柳氏做元清的正妻,為他打理內(nèi)務(wù)、綿延香火?皇上,元清不僅是妾的兒子,也是您的長子啊!”
皇帝沒了生母,最見不得這種拳拳慈母之心,縱使心中有火也不能朝著她發(fā),只好擺手:“先起來,做貴妃的人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
“只是賜婚的圣旨已下,不容更改。”他沉吟片刻,到底被陳貴妃最后一句話打動(dòng):“這樣吧,不如派個(gè)人去教教柳氏,讓她明白做皇家媳婦的規(guī)矩。”
陳貴妃表面依舊有些不滿,心中卻暗自松了口氣:看來她來得及時(shí),好歹沒讓皇帝因?yàn)槟莻€(gè)蠢女人,連帶厭惡了元清。
至于柳氏……皇帝的執(zhí)拗脾氣,絕不會(huì)朝令夕改,她是知道的。
既然沒把握讓皇帝開口換掉這個(gè)媳婦,倒不如好好利用,借此機(jī)會(huì),把柳府一家都捆在元清的車上。
那廂,熙和帝已經(jīng)下旨賜書,《女訓(xùn)》《女誡》之類的書都給柳家送去一份。不好厚此薄彼,那就虞家也送去一份。
陳貴妃正要盈盈謝恩,就聽熙和帝狀似隨意地說道:“這成婚也是大喜事,依朕看,不如元清與晏清的好日子就選在一天吧,雙喜臨門,也是美談。”
什么?陳貴妃暗驚。
長幼有序,以長為尊才是正理。若是元清成婚與弟弟在同一天,那他這隱隱貴重一頭的長子身份,豈不是毫無說服力?
她心有不甘,張了張口,正要反駁。就看到皇帝眼中精光一閃,仿佛把她方才心中為元清謀劃的那點(diǎn)小心思都看了個(gè)透亮。
求情的話生生咽了回去:“……是,臣妾遵旨。”
——
虞莞是拿到那套御賜女四書時(shí),才聽說了柳舒圓這回事。
領(lǐng)旨謝恩過后,剛回房,拾翠就笑了個(gè)開懷。
“小姐,這京中可都傳遍了。都說這柳小姐是招了皇帝和陳娘娘的眼。哎哎呀,得罪了未來公婆,這新媳婦以后日子能好過?”
虞莞見拾翠搖頭晃腦的模樣,不覺好笑:“她倒霉了,你這么高興是做什么?”
“小姐第一回當(dāng)新娘,自然有所不知!這妯娌之間,未必融洽,甚至還要爭個(gè)高低呢。柳小姐名聲不好,豈不是襯托出了您的好?”
這一點(diǎn)她倒是沒想到,上輩子薛晏清沒娶妻,下面的皇子又年幼,她是宮中碩果僅存的皇子妃。
只是——
薛元清一心要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爭取從她肚子里出一個(gè)嫡長子。
結(jié)果,那什么不賢不慈善妒的污名,卻都條條陳在后來休書中,由她來背。
倒是這柳小姐,上輩子退婚,這輩子勒索,看起來不像個(gè)好性兒的。
虞莞想到她賞給自己那個(gè)不屑的眼風(fēng),不禁搖了搖頭。
身份有高低又如何,在皇家,尤其是皇帝眼里,不過都是臣子之女罷了。任誰身份再高,又怎么高得過薛家人呢。
——
賜書事件一出,柳府便閉門謝客。自此再未生什么波瀾。
欽天監(jiān)算出了五月接連幾個(gè)吉日,使六禮的流程分外順暢。不過五月底,就到了婚嫁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迎親。
正紅色緙絲鑲八寶廣袖金絲嫁衣,七尾搖金鳳珍珠琺瑯攢成的新娘頭冠。
雪膚凈潤、檀口朱紅,眉展遠(yuǎn)山、眼含秋水。
這樣的容姿在瑞氣千條、霞光熠熠的華服襯托下,連見過世面的喜娘都有些移不開眼。
二殿下,真是好福氣啊。她暗自咋舌。
成婚的禮節(jié)虞莞上輩子早就刻在心中,偏偏要裝作全然陌生,恰到好處表現(xiàn)出緊張、謹(jǐn)慎。
簡直比第一次成親時(shí)還累。
皇子們與新婦的禮節(jié)并不在一處——他們還在昭仁門叩謁先祖,而新娘早已被喜轎抬進(jìn)宮闈。
下了轎,虞莞由兩個(gè)喜娘攙扶著進(jìn)了洞房。
她杏目低垂,一雙纖細(xì)的手捏著喜果。坐到喜床上時(shí),才悄悄長出一口氣。
終于結(jié)束了大半。
隨后便是漫長的等待,她端坐著,連霞冠上的米珠流蘇也一動(dòng)不動(dòng)。
宛如一簇明艷海棠,無風(fēng)自動(dòng),靜靜盛開。
戍是三刻,本是新郎入喜房的吉時(shí),不料院中卻一片悄寂,并無人聲。
虞莞心中疑惑,就見之前的喜娘匆匆趕來,帶來一個(gè)驚人的消息。
“太后今日觀禮時(shí)不慎跌倒,皇上與兩位殿下尚在康寧殿中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