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 22 章
銀杏在樹里待了上千年,之前他無論如何,都逃不走。現(xiàn)在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脫離了樹,正蒙圈著,他前面的男客此時察覺到了身后的動靜,也轉(zhuǎn)過了身。
“這位兄臺,你還好嗎?”
銀杏聽到這聲音,不禁抬首看去,目光一見到面前男子清雋的臉龐,不由一愣,失聲叫道:“逢年?”
男客沒想到這俊俏的少年會認(rèn)識自己,他表情略有些疑惑,眉峰微蹙:“你是?”
銀杏壓根沒想到會突然碰到黎逢年,縱然在這之前,他曾在腦海里無數(shù)次想象過兩人再見的模樣。但真正到了這一刻,他卻覺得自己根本沒準(zhǔn)備好。
“我肚子疼,先去茅房。”銀杏連滾帶爬的跑了,一直到出月洞門,才轉(zhuǎn)身背靠著墻,手捂著心臟,慢慢從墻上滑下來。
明明已經(jīng)忘了他長什么模樣的,連他的聲音也都不記得了,但是再見到的那一刻,卻偏偏能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
黎逢年。
靠著墻,平復(fù)了許久之后,等銀杏再回后院時,后院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
傍晚的寺院已經(jīng)漸漸變得清凈,他有些慶幸這會兒沒什么人,不然從樹里突然掉出個人,想來方丈估計會先滅了他這個妖物。
晚上,傅杳再來時,就見銀杏樹下坐著個少年。少年唇紅齒白,模樣很是養(yǎng)眼。
“你們來了。”銀杏朝著她們笑,三娘這才知道少年的身份。
“你,出來了?”三娘道。
“嗯。”銀杏沒有多做解釋,抓起道集,接著昨天的內(nèi)容繼續(xù)。
三娘還有些奇怪,不過傅杳沒說話,她也就只好沉默著。
讀書的聲音一直持續(xù)到丑時結(jié)束,合上書,銀杏才看著傅杳道:“從明天開始,我可能無法讀書給你聽了。”
“好。”傅杳回得很干脆,“三娘,我們回道觀。”
眼見著她們離去,銀杏在后面問道:“你們都不好奇發(fā)生了什么嗎?”
傅杳停下,“你不是不想說?”
“我……”銀杏一時啞然,但很快他又笑了下,從樹周圍的石頭上跳了下來,“但就算我不想說,也沒能瞞過你不是么。”
話一旦開了個頭,后面就很好說出來了。
“我今天見到他了,特別特別的突然,就那樣猝不及防,我半點準(zhǔn)備都沒,所以很沒用的跑了。他還是叫以前的名字,就連樣子都和以前一樣好看。他看得到我,以為我是活人,還問我是誰。我現(xiàn)在情緒非常的平靜,夙愿已了,我大概很快就要消失了吧,所以才告訴你說明天讀不了書的。”
“你真的夙愿了了?”傅杳卻道。
這個問題,銀杏一時沒法接。
但是等他回過神時,傅杳她們已經(jīng)走了。
存著都要離開了,那就再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心思,銀杏離開大慈恩寺逛了起來。
結(jié)果剛出寺院大門,就見門口處,黎逢年正站門口處的燈籠攤邊,暖橘色的燈光照在他臉上,他那清冷的面孔都變得柔和了不少。
可能是察覺到了有人在看他,黎逢年側(cè)首朝著銀杏看來,兩人四目相對,他認(rèn)出了銀杏,對著他微微頷首,又繼續(xù)看起燈籠來。
銀杏突然想到了方才傅杳的問話,他真的夙愿已了嗎?
腳不自覺地朝著黎逢年走去,銀杏選了一只兔子燈給他:“選這個,這個好看。”
面對陌生少年的好意,黎逢年道了聲謝,就選了這個。等付錢后,他才問銀杏:“你認(rèn)識我?”
“大概認(rèn)識吧。”銀杏道。
“大概?”這個回答讓黎逢年有些意外,不過他不是喜歡糾結(jié)的人,買到了要買的東西,他向銀杏告辭道:“在下還有事,就先走一步。”
“哦,好。”有些沒習(xí)慣他的冷淡,銀杏升起一絲莫名的滋味。
眼見著他頭也不回地匯入了人流中,最后不見身影,銀杏站在哪里,心空落落地透著風(fēng)。
沒了繼續(xù)去逛的興致,銀杏重新回到了樹里。
“要不要喝酒?”傅杳不知何時去而復(fù)返,手里還拎著一個酒壇。
突然見到她,原因蜷縮成一團的銀杏眼睛頓時就亮了。他笑瞇瞇接過酒,心尖微熱,“謝謝。”
“是最便宜的米酒,反正將就喝。”
銀杏小小抿了一口,贊道:“好喝!”接著,他又看向傅杳道,“你是好人。”
“哈,我是好人?”傅杳笑了,“死在我手里的那些人和鬼表示不想贊同你這句話。”
“可是你對我很好。”末了,他又補了一句,“我能感覺的到。”??Qúbu.net
“不要說得那么肉麻。”傅杳嫌棄道,“是因為你對我還有點用,能讀書給我聽。不然就你還想喝我買的酒,最多讓你舔舔壺蓋。”
“噗嗤”,銀杏忍不住笑了起來,他靠在樹干上,看著頭頂?shù)男强眨溃骸巴蝗婚g心情變好了很多,所以說難過的時候,還是得要和人聊天啊。其實,我原本以為他會記起我。哪怕不知道我是誰,也能有這個人是不是上輩子見過的感覺。但是好遺憾,他對我沒有感覺。甚至,還可能有了心上人。”
那盞兔子燈,絕對不會是他給自己買的。
“這些我都可以理解,畢竟我是來晚了,我也不可能要他一直在等我。他現(xiàn)在是人,而我只是個妖物。人鬼殊途,這些我都知道的,我……”銀杏突然說不下去了,諒解能騙得過嘴,可難受瞞不過心,“如果當(dāng)初他和我一起死了就好了。”
“但是他沒死成。”傅杳道。
“是啊。喝假藥又怎么死的成。”銀杏道。見傅杳側(cè)過臉看他,他忙解釋道:“不是他作假,是別人故意換了他的藥。”
“別人是誰?”
銀杏吸了吸鼻子,又喝了口酒,道:“我當(dāng)初大概真的很讓人討厭。哦,我應(yīng)該沒告訴過你,我爹以前是個大官,我身為他的獨子,走到哪都被人逢迎著。即便是在最清貴的書院,也仍舊無數(shù)人鞍前馬后,把我照顧的無微不至。只要是我不喜歡誰,那么就一堆人會跟著針對那個人。
“當(dāng)時的逢年,他叫黎逢年,”他解釋了一句,“逢年家境貧寒,為人寡言正派,加上書讀得很好,很受山長喜愛。我那個時候也是,大概腦子是被驢踢了,總覺得被他搶了風(fēng)頭,就很不喜歡他。
“你也知道的,上位者只需要一個眼神,下面就由無數(shù)的人去幫你除掉礙眼的東西。我不喜歡逢年,不少人明里暗里也就開始針對他。對于那些小把戲,我全都看在眼里,雖然我沒參與,但也沒有阻止。
“逢年心性堅韌,當(dāng)時也是真的一心只把心思放在讀書身上,對于那些齷蹉從不放在眼里。任由別人蠅營狗茍,他依舊冰壺秋月。
“想要踩下去的人,卻越來越璀璨奪目。我當(dāng)時心里可恨了,卻也無可奈何。就在那年,我爹被罷官了,我也一朝從云端跌入泥底。人就是這樣,你得勢時,說什么是什么;你失勢時,他們說你是什么你才是什么。
“原先將我捧得越高的人,踩我踩得最狠。在寒冬臘月,我被趕出校舍,轉(zhuǎn)了一圈,沒有一個人愿意拉我一把。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思來想去,最后半夜鉆進了逢年的屋子。”
那個時候,逢年醒來突然見到他,嚇得一腳把他從床上踹了下去。
“真是有意思,我原本以為這些都忘得一干二凈了,沒想到和你聊著聊著,竟然又全部想了起來。”想起往事,銀杏忍不住笑了起來,“逢年知道以前我針對他的事,也沒有濫好心的收留我。他勒令我回去,不許我弄臟他的被子。我當(dāng)時就想,別人也就算了,你也配嫌棄我?然后我就趁他沒防備在他臉上舔了一口,說他臟了。逢年氣得要把我丟出去,結(jié)果一開門,門外全是看熱鬧的同窗。
“反正到最后,我死皮賴臉在他校舍里待了下來。那個時候我知道,我爹失勢了,別人可能會像當(dāng)初對逢年一樣對待我,但是逢年不會。在他身邊,我至少能安全幾分。
“和一個很厲害的人靠近,難免會被吸引。雖然這個人總是讓少爺我自己打地鋪。但是在為爹娘擔(dān)驚受怕的一個多月里,我真的很感激有他在旁邊。次年,我爹的官職恢復(fù)基本無望,我也不可能一直躲在別人背后,就我打算回我原來的住處時,和逢年一起住的前輩游歷去了,把床位空了下來,我和他名正言順成了舍友。
“大概是我也沒那么差勁吧,逢年對我態(tài)度漸漸好了起來,我們開始同進同出。其實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錯,會開始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隨他,會注意他的喜好,會喜歡他。等我察覺出來的時候,我其實沒打算讓他知道。甚至為了遮掩,還下山故意去秦樓楚館消遣。結(jié)果那個混蛋在知道后,轉(zhuǎn)個身直接告訴了山長,山長關(guān)了我三個月沒讓我出山門。
“成□□夕相處,我感覺自己的情緒都會隨他而動。這樣下去,我又怎么考科舉,光復(fù)門楣。我跟山長說要換校舍,說他半夜放屁打呼嚕影響我讀書,結(jié)果他當(dāng)時就在門外給聽了個全部。晚上回去,押著我讀了一夜的四書五經(jīng),讓我好好反省自己。
“這些都是瑣碎的小事,有時候我也會忍不住想,其實他對我也是有好感的吧。那年五月節(jié),書院難得放節(jié)假,當(dāng)時我喝了一些雄黃酒,但我知道我沒喝醉。可是心里總有某些心思在作祟,于是我趁著他酒醉的時候,偷偷親了他一口。結(jié)果自從那天開始,他對我就疏遠(yuǎn)了。
“我知道,那天他應(yīng)該是也沒醉,但是那樣的場合,不能裝醉又能怎么辦。他和我疏遠(yuǎn),我就知道有些事我沒法繼續(xù)裝下去了,太惡心了,我一想到讓他覺得惡心,我就覺得自己也挺惡心的。我換了校舍,也盡量避開他,不再和他碰面,就有時候考試的時候,會看一看他貼在墻上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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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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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