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傍晚。
葉青水彎著腰收拾著東西,她把床簾兒重新立了起來。那塊遮羞布自從謝庭玉傷了以后,葉青水就時常忘記把它豎起來,因為有它隔著,不方便照看謝庭玉的情況。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謝庭玉行為舉止很規(guī)矩,葉青水也徹底地擺正了自己的態(tài)度,歇了心思,先前想著,這塊布也就沒什么用了。
但沒想到今天謝庭玉竟然親了她。
葉青水心底莫名地騰起一股不安。
傍晚謝庭玉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房間大動干戈地被“改造”了,挑了挑眉。
他手里拎著一塊棉布,把它放到桌上,稍微拍了拍它上邊的灰塵。
早上的事情,謝庭玉反思了一會,覺得自己做得確實不對,他還是頭一次這么毛毛躁躁對待一個姑娘,把她惹哭了,恐怕是把她嚇到了。
謝庭玉說“水兒,對不起。”
葉青水整理衣服的時候,手微微發(fā)緊,她低聲地說“你別說了。”
這件事對于葉青水來說,根本不愿意回憶,她是打心底地就當被狗啃過一次。
謝庭玉平時還是很理智的,但愿他早點清醒過來、像上輩子那樣意志堅定,瞧不起她這樣的鄉(xiāng)下女人。
葉青水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又很生氣。
她感受到身上有道灼灼的目光,很有侵略性,疊著薄薄的被單的手停下了動作,把它擁入了懷里。仿佛這樣才有點安全感。
現(xiàn)在葉青水可真是怕他鉆牛角尖,突然想試試女人的滋味。
她咬了咬牙,對謝庭玉說“我只把你當哥哥看。”
她生氣地說“我們一開始就說的你對我沒有感情,結(jié)婚只是迫于壓力,你救了我?guī)土宋遥也蛔鲎屇憷_的事情,也不逼著你離婚也要好好離。”
生氣的時候,她的臉蛋都憋紅了,一路從脖子紅到耳根子,眉頭緊緊地擰起來。
謝庭玉看著葉青水糾結(jié)著皺著的臉。
心下輕笑,他什么時候說過要離婚了
好像一直都是她在自說自話,張口閉口提離婚。
葉青水的話,讓謝庭玉回想起結(jié)婚沒多久的事情,也就是送給她口琴的那次,他說了把她當朋友對待,她當時絡繹不絕地又是道歉、又是承諾絕不糾纏他。
他倒是沒說那么多。
謝庭玉記性很好,回想起這件事他琢磨了一會,玩味地笑“我記得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不過,水兒那時候好像和我說過,要盡力補償我的損失的。”
葉青水的話噎在嘴里,那么久了這些話他都記得清楚。
“是我是說過,等我有能力了,我就盡力補償你。”
謝庭玉臉上浮起清淡的笑,很淺,狹長的眉角輕輕瞇起,整個人的面龐猶如被點亮了似的。
“嗯,那么水兒現(xiàn)在就盡力補償我。今天是我不對,我買了一塊布給你,你看看能做件睡衣嗎”
謝庭玉注視著她嫩生生的臉,日漸成熟,夾雜著一股女人嬌柔的韻味,眉眼尚未褪去的青澀,他回憶起早上做的那些事,忍不住唾棄自己的行徑。
以前的謝庭玉恐怕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好這生嫩青澀的這一口。
他冷靜下來后,理智全都回來了。他花掉了手上的布票扯了一塊布送給她,她多做幾套睡衣。
葉青水的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動,不把她包得嚴實一些,到頭來禍害的還不是自己
不這好像和她想象得很不一樣,葉青水困惑地抬起了頭。
一塊厚實的碎花棉布被強塞入了她的手里。
“水兒好好做,入秋了天氣冷,做套長袖長褲在屋子里穿。”
葉青水本想拒絕,但是想起現(xiàn)在有些危險的謝庭玉,男女同住一個屋檐下確實要更避諱些,她那些不合身的衣服都得重新做了。
“謝謝你的不,布票和錢,我回頭給你。”
葉青水拿起布走到書桌前,趁著日頭還在,趕緊拿起剪刀裁了起來。
一場緊張的硝煙之戰(zhàn)忽然消弭于無形。謝庭玉松了一口氣。
夕陽溫和的陽光舔舐著她的側(cè)臉,她的眼眸清潤水亮,專注地盯著手里的布料,仿佛對待著最重要的事情。
她纖細的拇指拈起針,穿針走線,埋頭認認真真地做起衣服來。針線女紅令她添了幾分秀美。謝庭玉從來沒有見過別人做衣服,他的衣服都是定制好送上門的,幼年母親離開得太早,這種家的溫馨,他體會得太少。
他凝視著葉青水,忽然覺得這一幕很窩心。
如果日子就這么過下去,好像也不是什么壞事。
如果葉青水能親手給他做幾件衣服就更好了,他還沒穿過她親手做的衣服。
葉青水縫縫補補,抓緊時間做了兩個小時,再抬起頭來看天色已經(jīng)黑了。
身旁的油燈,燈芯跳躍著火焰,照得周圍一片明亮。
謝庭玉拿起油壺,撥了燈口,慢條斯理地往燈肚子里添油。這種事情,他做起來一點動靜都沒有,安靜極了。
跳躍的燈光,映得他的面龐愈發(fā)如玉。
這些都不重要,要緊的是油燈離葉青水很近,他湊得她也很近,俯下身來默默添油的姿勢幾乎近在遲尺,燈火下他睫毛有幾根都能數(shù)得清。這讓葉青水愣住了。
她抓住油燈,往前推了推。
葉青水有點受不了,“你能不能保持一點距離”
謝庭玉覺得她很可愛,有點想親一口的沖動,但他拇指微微摩挲了一下油燈,忍住了,他淡淡地嗯了一聲。
“看你做得那么認真,本來也不想驚動你。”
“好了去吃飯吧。”
晚上九點。
經(jīng)歷了一天的波折,謝庭玉也累了。他躺在硬邦邦的地上,身下墊著的席子沒有床上那么軟,舒服了一個多月,現(xiàn)在回到地上打鋪蓋,有些不太適應。
謝庭玉腦海里浮現(xiàn)起今天的那個吻,身體躁得很,他翻起身來脫掉了衣服。
躺在竹席上他琢磨了一會,心里哪里有些不對勁,但是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
沈衛(wèi)民說葉青水在鬧別扭,那就姑且認為她在鬧別扭吧。
謝庭玉很快入眠了。
另一頭,葉青水卻是翻來覆去,很久沒有睡得著。
第二天,葉家村的輿論風向跟顛倒了個兒似的。
以前提到葉青水,村民會說“葉青水呀,葉青水不就是不清不白嫁了知青的那個丫頭嗎”
“偏偏挑上了謝知青,這女娃娃心思可不得了呀”
現(xiàn)在提到葉青水,漸漸變成“葉青水可有出息了,沒怎么上過學,但也不比念了中學的學生娃差。”
“葉家的丫頭真俊俏,難怪謝知青獨獨看上了她。”
葉阿婆在外邊聽到了這些截然不同的話,笑罵了幾句,她回到家之后跟孫女說“俺的水丫可算是村里的大名人了。”
那場表彰會,可算是一陣海嘯,席卷了知青點。
當時參與的知青也不多,禮堂的位置有限,知青加上社員攏共三十來個。不過就是這十來個人,也足夠把那天的事情從頭到尾地描繪個清楚了。
原本一些不太看好謝庭玉和葉青水這一對兒的人,聽了有些納罕
“真有那么俊”
“有的有的,保準你見了大吃一驚。我看人家當初就是自由戀愛,還不興背地里摸個小手親個嘴兒當初那些流言誰傳的”
“這可說不準,謝知青的家境很好,葉姑娘以后恐怕還得磨。”
眾人說著說著,不禁點頭。不過葉青水身上貼著的“心機女”的標簽,算是揭下了。
謝庭玉自打下了鄉(xiāng)之后,在女人眼里就跟香餑餑似的。他也到了適婚的年齡,在村里的姑娘眼里,那真是塊唐僧肉天天惦記著。正好人長得高大英俊,家境優(yōu)渥,嫁了他跟做了回白日夢似的。
孫玲玉跟何芳兩個人都沒去,聽了別人說得繪聲繪色跟真的似的,孫玲玉說
“葉青水真的長得很好看嗎”
何芳不期然地想起前陣子寄給謝冬梅的信,臉色有些不太好。
她淡淡地說“可能是吧。”
軍區(qū)大院,謝家。
謝冬梅用剪刀裁著剛摘下的新鮮的茶花,依次插入花瓶里。這時家里的電話鈴鈴地響了起來,她順手接了,腦袋一歪把話筒夾在肩膀上聽著。
“請問這是謝首長家嗎”
“是的。”
“門衛(wèi)室有首長的信件,等會有警衛(wèi)員送信上門,請首長檢閱查收”
很快謝家的門被敲響,徐茂芳開了門,警衛(wèi)員恭敬地把信遞上,
映入眼簾的信件落款是紅旗公社葉家村一大隊,收信人謝冬梅。
謝冬梅拆開了信,母親徐茂芳也湊了過來,看了眼
“敬愛的冬梅同志,您好收到你的來信我很驚訝,也很高興。我也一直記得和你去做志愿者服務群眾的熱忱。你的信里問到了謝知青,是這樣的,最近這段時間他因為修水庫受了工傷,手、腿、背傷得很是嚴重,養(yǎng)了一個多月,在信件方面難免欠妥,不過請務必放心,他已經(jīng)逐漸康復。”
接下來是謝冬梅問及的私人問題,她推了推母親,自己轉(zhuǎn)身偷偷看。
“謝知青在這邊娶了一個媳婦,不過你的新嫂子怎么樣我不是很清楚。大致印象是她的樣貌平平,高小畢業(yè),比較內(nèi)向很少同知青溝通,但很勤快勞動,謝知青也許是同她有革命的友誼才結(jié)合在一起。”
樣貌平平、高小畢業(yè),看見這幾個字眼的謝冬梅眼前一黑。
內(nèi)向很少與人溝通、又勤快勞動,短短一句話下來,兩個人腦海里已經(jīng)勾勒出一個淳樸木訥的鄉(xiāng)下女孩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