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喝藥
秋天的太陽雖然有時也比較毒辣,但到了夜晚,一不小心也容易著涼。</br>
夜晚總有過去的時候。</br>
日上三竿。</br>
“朱星寒,你別過來!別過來!”黃荷睜開眼睛,被自己說的話驚醒。</br>
她又夢到了朱星寒昨晚對她不規(guī)矩,但醒來一看,身上好像沒有被動過的痕跡。她驚魂稍定,身上蓋著的被子雖然單薄,若不是因為有這條被子,只怕也會著涼。</br>
“他好像在外面,一會就來了。”這聲音顯得蒼老,聲音的主人也佝僂著身子,在屋子的一角忙活,看上去十分廋小。</br>
他應該就是這間屋子的主人了,朱星寒就叫他“老伯”。</br>
黃荷瞪大了眼睛,道:“我好像在哪見過你?”</br>
老伯道:“姑娘還記得老朽。”</br>
黃荷道:“當然記得,你說我是個惜馬之人。”</br>
在趕往太平鎮(zhèn)的路上,她所遇到的垂釣老者,原來就是眼前的老伯。</br>
老伯微微一笑,道:“看來老朽還沒老到老眼昏花,沒有看錯。”</br>
黃荷道:“看錯什么?”</br>
老伯道:“姑娘就是一個惜馬之人。”</br>
“我才不是!”黃荷冷哼道:“畜生終歸是畜生,毫無人性可言,哪能跟人相比?馬就是給人類服務(wù)的,死了也不足為惜。就算是人,也分個三六九等,殺幾個人我都不當一回事,更何況叫我喜歡一匹馬?別笑死人了。”她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心里也覺得舒服多了,雖然身在老伯的屋檐下,但她又開始覺得,像老伯這種老人家,說起話來總是特別煩人。</br>
老伯等她全部說完,微微一笑道:“那姓朱的小伙子就是個惜馬之人。”</br>
黃荷道:“他是他,我是我,這種人迂腐,關(guān)我什么事?”</br>
老伯還是笑了笑,收拾好了東西,帶著魚具,就要離開。</br>
黃荷沒想到他一點爭論都沒有,趕緊道:“老伯。”</br>
老伯走路本來就很慢,停下來道:“姑娘還有什么事?”</br>
黃荷雖然叫住了他,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br>
老伯還是帶著一貫的微笑,道:“姑娘就放心休養(yǎng),那小伙子會照顧你的,老朽還要去為生計忙活,就不多陪你們了。”</br>
黃荷想了想,道:“我有個問題問你。”</br>
老伯道:“問吧。”看得出不管是什么問題,他都一定會熱心回答的。</br>
他雖然年紀已很大,但心態(tài)依舊很好。</br>
黃荷道;“朱星寒是不是真的像傳聞的那樣,殺人不眨眼,酒泉鎮(zhèn)的人都被他一個人殺光了?”</br>
對于這個問題,老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姑娘覺得呢?”</br>
黃荷看著他,嘴角忽然起了一絲詭異的笑容,道:“別人都說他是,但我希望他不是。”</br>
老伯淡淡一笑,道:“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不過他人之事老朽不便多說,姑娘還是自己問他吧。”</br>
老伯走了,黃荷支起身靠坐床上,經(jīng)過一晚的休息,她體內(nèi)的毒已消逝了一半,雖然下床還很難,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橫豎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了,她心里暗暗計劃,待會見到朱星寒時,該如何設(shè)法套出真相。</br>
果然再過不久,朱星寒回來了。</br>
看到黃荷已能夠坐起,朱星寒道:“能不能下床?”</br>
黃荷微笑道:“不能。”</br>
她看起來很精神的樣子,那微笑更讓人覺得不懷什么好意。</br>
朱星寒道:“這是藥,喝不喝?”他進來時手里就端著一碗湯藥。</br>
黃荷微笑道:“你弄的?確定這能喝?喝了我能好?”</br>
朱星寒道:“我弄的,能喝,能好。”</br>
黃荷笑道:“喲,想不到你一個朱家的少爺還會熬湯藥。”</br>
朱星寒不理會,挪過一張凳子,把碗放下,讓黃荷自己去拿。</br>
黃荷伸手端碗,手剛觸碰到碗時,她又把手縮了回去,道:“碗太重了,我氣力還沒恢復,拿不動。”</br>
朱星寒怔了怔,冷冷道:“那別喝了。”</br>
黃荷想不到他這樣絕情,情急道:“你有的是力氣,你喂我喝!”</br>
這明明是一道命令,可說完后卻底氣全無。</br>
她的心跳變得很快,她居然主動要求一個陌生男人喂自己喝藥,她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br>
朱星寒皺眉,猶豫了一會,才端起藥碗,道:“可不許亂叫。”</br>
黃荷臉一紅,想起昨晚,她還希望朱星寒離他越遠越好。</br>
被別人喂著喝總沒有自己拿著喝方便,黃荷連連叫道:“這藥怎么這么苦?”</br>
朱星寒冷冷道:“良藥苦口,這道理還用教么?”</br>
黃荷皺眉道:“那你喂慢點!”</br>
朱星寒道:“苦藥不盡早喝完,只會更苦。”</br>
一碗藥喝完,仿佛經(jīng)歷了世間最痛苦的事,更痛苦的是經(jīng)歷了以后還得不到任何安慰。</br>
朱星寒放下碗,二話沒說起身就走。</br>
黃荷叫道:“朱星寒,你給我站住!”她現(xiàn)在的心情可說是糟糕到了極點。</br>
朱星寒冷冷道:“怎么?要我喂藥的人是你,現(xiàn)在后悔了?”</br>
黃荷冷笑道:“后悔?我后什么悔,我早知道你是個沒良心的東西……”她接著道:“今早老伯都告訴我了,酒泉鎮(zhèn)的人都是你殺的,朱星寒,你確實夠狠的。”</br>
朱星寒道:“老伯會告訴你這些?”</br>
黃荷道:“因為信任。”</br>
朱星寒道:“老伯信任你?”</br>
黃荷道:“怎么?不可以?只許老伯信任你,難道就不能信任我嗎?”</br>
這句話說得真有道理,朱星寒不說話了。他對黃荷的為人不信任,卻沒資格去要求老伯也對黃荷不信任。</br>
黃荷冷笑道:“說不出話來了嗎?還是你又動了殺機,現(xiàn)在恨不得過來把我打死,像你打死酒泉鎮(zhèn)幾百條人命一樣?”</br>
一天最艷麗的時刻才剛剛來臨,屋子里的空氣卻仿佛變得很凝重。</br>
朱星寒此時的樣貌很可怕,但那種氣場卻更加攝人。</br>
黃荷卻一點也不怕的樣子,氣憤,總是會讓人變得無畏無懼的。</br>
朱星寒眼睛里,像是有種銳利的光芒,深邃而明亮,但這種明亮卻在慢慢消退。</br>
不知這樣的僵持過了多久,他淡淡道:“看你的情況,傍晚之前應該就能下床,到時候趕緊走。”他留下了這句話,出去了。</br>
在那一刻黃荷忽然覺得很失落,仿佛朱星寒這一走就不會回來了。不,朱星寒會回來,只不過在他回來之前,已經(jīng)對她下了逐客令,叫她傍晚就離開。</br>
她本想套出朱星寒是不是兇手的真相,卻因為一時氣憤,用了個最笨的方法。</br>
她呆呆地看著緊閉的門,又將視線轉(zhuǎn)移到了那個空藥碗上,碗已有了殘缺,陳黃而舊,碗里周圍藥汁未干,在你不注意它的時候,它總會慢慢變干的。</br>
假如人也像這碗藥一樣的話,是不是早已遍體鱗傷?卻又故作堅強?</br>
黃荷真后悔為這碗藥而生氣。</br>
她只希望自己快點恢復體力,盡早下床。</br>
朱星寒說得一點也沒錯,臨近傍晚,黃荷果然能下床走動了。</br>
她迫不及待換掉那身新娘子的服飾,回復本來的裝束,然后飛奔出去。她有種預感,朱星寒絕對還在附近。</br>
因為她相信朱星寒不會撇下一個只能躺在床上的弱女子。</br>
弱女子?</br>
黃荷不禁被自己這個想法逗得一笑。</br>
朱星寒果然在這附近,但看上去他像是已經(jīng)睡著了,睡在河邊的草地。</br>
黃荷忽然放慢腳步,慢慢地朝他靠近,不發(fā)出一點聲響。</br>
“止步。”朱星寒忽然開口說了一句。</br>
黃荷微微詫異,隨即笑道:“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卻沒有止步,反而更往前走。</br>
朱星寒口氣也更冷,道:“莫要再靠近,你既能下床,那就趕緊走。”</br>
黃荷只有苦笑,站在原地,道:“你是想帶我走嗎?你那匹好馬還在客棧的馬廄里,我可以帶你去。”</br>
朱星寒道:“我是讓你一個人走,以后也別讓我見到你。”</br>
黃荷早料到是這個答案,也好,這一走也落得清閑。朗聲道:“好,是你自己說的,我自己走就自己走,這可不是我不想還你人情,馬你既然不要,我可不會跟你客氣,回去我就把你的馬殺了,燉一鍋馬肉吃!”她真的扭頭就走,但是視線偏偏又被離朱星寒不遠的一口鍋吸引了過去。</br>
老舊的鍋,用牢靠的樹桿支起,底下有生過火的跡象。黃荷早上的藥,當然就是用這口鍋熬的,只是鍋里的藥汁也早已干了。</br>
黃荷忍不住又看了朱星寒一眼。</br>
她像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邁出了步子,但她卻不是為了離開,而是走到朱星寒旁邊的地方,然后坐下。</br>
朱星寒猛地從草地上坐起來,然后瞪著她。</br>
黃荷當然猜得到他想說什么,但她已先說一步,并且信誓旦旦,道:“憑什么你讓我走就得走,我就偏偏不走了,而且就喜歡坐在這,你要是不服氣,現(xiàn)在可以一拳打爆我的頭啊……”</br>
朱星寒話到了喉頭,終于咽了回去,好一會才冷冷地冒出三個字:“隨便你。”說完他又倒回去睡。看上去他似乎對黃荷一點防備都沒有,但事實上黃荷現(xiàn)在離得這么近,他就算不用眼睛去看,光憑感覺都能感覺得到黃荷的一舉一動。</br>
從始至終他都未曾真正看清黃荷存在的身份,對于黃荷為什么不走而選擇留下來,他不得不提防。</br>
黃荷得意,道:“誒,我問你個事。”</br>
她知道朱星寒肯定懶得搭理,所以直接就問道:“在酒泉鎮(zhèn)生活的那些人,我到過酒泉鎮(zhèn),看到那些人多半是老的弱的,他們平日里的生活本就不易,又受到皇天教欺壓,你干嘛還要殺這些無辜的人?”</br>
朱星寒閉著眼睛回答:“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不管他殺幾百幾千個人,又哪需要什么理由?”</br>
黃荷道:“我只是想證實一下,唐天明到底是不是在污蔑你。”</br>
朱星寒冷笑道:“可笑,一個殺人魔的話還能為自己證實么?”</br>
黃荷道:“若你是殺人魔,那為什么還要救我?還為我熬藥,真要想殺我,對你來說那也不過是一招拳掌的事。”</br>
朱星寒已懶得回答。</br>
黃荷的分析卻還沒有結(jié)束:“若非……你喜歡我,所以你不舍得殺我?”她的這個問題真讓人要命,可不是要命的問題,她就不是黃荷了。</br>
現(xiàn)在朱星寒不是懶得回答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話。</br>
他忍不住又從地上坐起,睜開眼睛來看看這個要命的女子。</br>
黃荷已忍不住開懷大笑,笑了半天才道:“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的表情就像看到鬼一樣。”</br>
她的笑也竟似很有感染力,朱星寒想裝出一副很氣憤的樣子來,可是在這樣一個女人面前他居然裝不出,勉勉強強冷笑道:“只因為你鬼話連篇。”</br>
他這一笑并沒有逃過黃荷的眼睛,黃荷笑道:“不鬼話連篇,怎么讓你笑上一笑?要讓你笑怎么這么難呢?”</br>
朱星寒再也不笑了。</br>
黃荷卻笑得更愉快。</br>
有些時候語言的魅力實在強大,人與人的關(guān)系,總在不經(jīng)意地發(fā)生微妙的變化,盡管當事人并沒有察覺到什么。</br>
(本章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