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司念看完資料，又把它放進牛皮紙袋的過程里，顧京昀低沉的聲音緩緩地傳了出來。

“國外貨倉失火，本來稀缺的材料盡數(shù)銷毀，如果再沒有你外公的那項技術(shù)，跨東大橋項目只能擱淺下來?！?/p>

到了這個時候，顧京昀倒沒有什么好隱瞞的。

此刻，不知道是面前這張無害的嫩白小臉讓他毫無顧忌，還是本身自己并不想無功而返，顧京昀這番話帶著極盡的真誠。

生意場上這么多年的摸爬滾打，讓他很少向人袒露真實的想法，卻在這一刻他合盤脫出。

顧京昀話落，司念并沒有急著接話，她在心里想了一會兒，抬眸迎上顧京昀深邃的目光。

“顧總，我有個問題要問您?！彼灸铋_口道。

“你問?！鳖櫨╆勒{(diào)整了坐姿。

“當(dāng)初項目確定時，在外公的那項技術(shù)和國外昂貴的材料面前，您為什么選擇后者？”

只簡單瀏覽了十幾分鐘便能指出問題的要害，顧京昀心里不得不對這個二十出頭，臉上還帶著稚嫩的女孩另眼相看。

顧京昀沒有很快回復(fù)，而是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司念知道這個問題她問得很刁鉆，無論顧京昀怎么回答，都要背負(fù)一個崇洋媚外的名聲。

尤其是現(xiàn)在，外公的這項技術(shù)對顧京昀有多重要，司念大概能知道。

“當(dāng)時這項技術(shù)在喬一手里，我們是對手?！鳖櫨╆劳鲁鲆豢跓熿F說道?！翱鐤|大橋項目在當(dāng)時屬于拓天內(nèi)部最高級別的機密，一旦讓競爭對手知道，不但不會成事，反而可能會壞事。我做事可以有意氣用事的時候，但卻不可以破釜沉舟！”

這是顧京昀給出的答案。

司念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接著又問道：“上次您讓溫東約喬總吃飯也是為了這個吧？”

“嗯。”

手里的香煙已經(jīng)燃了一節(jié)，露出掛上一截?zé)熁遥櫨╆浪南驴慈?，然后起身，將離他幾步遠(yuǎn)的垃圾簍拿了過來，放到腳邊，順手在里面彈了彈煙灰。

再抬起頭，他的眉宇間便多了一絲笑意。

一個事業(yè)有成，擁有旁人不可企及的身份地位的男人，像顧京昀這樣的，他的每一個動作表情都足以耐人尋味。

“那您不怕他搞破壞了?！彼灸钔蝗挥謫柕?。

雖然年初司念牽頭，拓遠(yuǎn)和喬氏有了合作，但兩大集團依然是對手的事實仍然存在。

聽到這里，顧京昀低笑，看向司念的目光又帶了另一層深意。

他回道：“所以已經(jīng)到了破釜沉舟的時候了！”

問題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司念被顧京昀帶著自嘲的話逗樂了，揚起笑臉，眼眸明媚，伸出右手細(xì)長的食指，說道：“最后一個問題?！?/p>

見顧京昀朝自己微微點頭，司念才問道：“如果我這邊走不通，那顧總下一步準(zhǔn)備怎么辦呢？”

司念此時的表情帶著濃濃的探究，好像她問得所有問題都沒有最后一個讓她更感興趣。

“真想知道？”顧京昀反問，眉梢笑意更濃。

“想！”司念點了點頭。

噴出最后一口煙霧，顧京昀將煙蒂扔進垃圾袋里，才慢悠悠的說道。

“兩種結(jié)果，項目停工，拓遠(yuǎn)會失去未來十年東城發(fā)展的優(yōu)先權(quán)，損失十個億，我可能因為重壓引咎辭職。”

“那第二個呢？”司念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深邃的黑眸里像湖泊泛起的陣陣漣漪，在面前女孩白嫩的小臉上留戀片刻，顧京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說道。

“找楊頂幫忙投資，條件是娶他的侄女楊思琪?！?/p>

司念感覺心里有根弦被撥動了一下，望著顧京昀淡漠的神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對顧京昀，她接觸不多，更談不上了解，但司念卻從來不認(rèn)為，面前這位擁有百億身家的拓遠(yuǎn)總裁會和商業(yè)聯(lián)姻扯上關(guān)系。

而且還是和楊思琪。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偏見，無論拓遠(yuǎn)內(nèi)部怎樣傳播顧京昀的緋聞，司念始終認(rèn)為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楊思琪。

甚至于，司念認(rèn)為那個人可能是蘇蘇的機會更大一些。

沉默片刻，司念調(diào)整了一下思緒，才從震驚中回過神。

“我要是把外公的這項技術(shù)提供出來，是不是意味著壞了顧總和楊經(jīng)理的好事？”

顧京昀將目光重新定格在司念臉上，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絲促狹，笑說了一句讓司念費解的話：“婚姻里我從來不會委屈自己！”

一個下午，直到晚上八點多鐘，夜幕降臨，顧京昀才從司念家里出來。

瑞景花園小區(qū)最近搬家的人很多，整個道路處于半堵塞狀態(tài)，汽車幾乎進不來。

溫東的車便只能停在小區(qū)大門口。

司念將顧京昀送到單元樓下，為了不引起鄰居的過多關(guān)注，便跟顧京昀告了別。

從來時兩手空空，到回去時手里多出的紅色包裝袋，顧京昀心里沉甸甸的。

顧京昀一路大步穿過略顯狹窄的水泥路面，徑直走向大門口。

“顧總！”溫東迎上來。

“嗯?！鳖櫨╆郎宪嚽埃乱庾R轉(zhuǎn)頭朝身后看了一眼。

四十多年前的老小區(qū)，在這座日新月異的城市里已經(jīng)破敗不堪。

新的事物代替舊的事物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也是經(jīng)濟不斷發(fā)展的墊腳石。

打開車門，顧京昀坐進了后座。

“去顧宅。”

等溫東也上了車，顧京昀吩咐道。

“是！”

黑色幻影慢慢駛離，原地留下一片光影，很快便融入到一片燈光輝煌里。

從坐進車?yán)?，顧京昀只說了這三個字便不再說話，而是閉著眼睛養(yǎng)神。

馬路兩側(cè)的霓虹燈透過深藍(lán)色的車窗玻璃，不斷倒退的同時，形成影影綽綽的光影。

汽車行駛十分鐘后，顧京昀突然睜開了眼睛，拿起剛剛被他放在一旁的紅色包裝袋。

包裝袋很普通，上面是一個上衣的圖片，并貼著一個不知名的衣服品牌logo。

可正是這個普通到在顧京昀眼里甚至有些廉價的包裝袋里，卻裝著他這段時間最需要的東西。

顧京昀沒想到司念會如此痛快的答應(yīng)。

“你來的正是時候，再晚一周，這些東西就要交到展覽館那邊了，交出去再要回來可就不容易了！”

顧京昀記得很清楚，司念當(dāng)時的語氣除了惋惜，并沒有不舍。

對顧京昀來說，至關(guān)重要的技術(shù)，在小姑娘眼里可能就是一摞普通的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