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章 父母心
二門花廳前的戲臺前,紅福喝了兩碗荔枝酒,就腳步斜歪,面紅耳赤,流著口水,手舞足蹈的在戲臺前和戲臺上的雜劇藝人搶著唱起‘嗷嗷’歌來,靠近戲臺的女眷都不看臺上的雜劇,只看著又唱又跳的紅福,笑得前仰后合。
紅福自得自樂的又唱又舞了大半晌,酒勁涌上來,一頭倒在廊柱旁,呼呼大睡,幾個婆子上前架起她,抬著回去瑞紫堂睡覺去了。
老太妃和靖北王妃說著話,一杯接一杯的喝著荔枝酒,不覺也薰薰然起來,站起來,拍了拍靖北王妃的肩膀:
“往后常來,咱們娘倆說話解悶,今天就不多陪你了,我這酒勁兒上來了。”
老太妃邊說邊站起來,王妃忙上前扶住她,靖北王妃也不敢多留,忙站起來,大長公主等人也跟著站起來,往外送著老太妃。
李小暖出了花廳,掀著轎簾,侍候著老太妃上了轎,和王妃一起,將老太妃送回瑞紫堂,侍候著她歇下了,才轉(zhuǎn)回花廳,遣人給汝南王送了信,王妃入了坐,和眾人又聽了幾出戲,直到未末時分,眾人才陸續(xù)散了。
送走了眾人,程敏盈吃了點熱茶飯,和狄遠(yuǎn)健一起告辭回去了,李小暖送了她出去,回來忙著清點壽禮、入庫,看著人收東西,直忙了四五天,才算收拾完了。
知了聲中,已經(jīng)是六月初,古云姍讓人捎了信來,金家老爺奶奶,接了信就坐船啟程趕了過來,隔天就到京城了。
金志揚(yáng)接了信,直帶人迎出了一天的路程,晚上接到了父母,細(xì)細(xì)說著種種過往緣由。
李小暖接了信,只遣來人去古府轉(zhuǎn)告嚴(yán)氏,別的話,一句也沒說,金家父母的到來,必是要勸和的,這事,只看古云姍自己的意思了,別人說不上話,更幫不上忙。
隔天,金志揚(yáng)接了父母進(jìn)城,古云姍帶著孩子迎到了城門外,見了禮,一路侍候著公婆進(jìn)了金宅,鄒氏病著,金志揚(yáng)吩咐不要驚動她,張羅著擺了宴席,要吃頓團(tuán)圓飯。
古云姍接了公婆進(jìn)府,也不隱瞞,將要析產(chǎn)分居的事明白稟報了,
“……雖說和他斷了這夫妻情份,可媳婦還是金家媳婦,公婆還是媳婦的公婆,往后,媳婦還是往日一般孝敬二老。”
金志揚(yáng)的母親張?zhí)蹨I涌了出來,伸手拉著古云姍,
“你這孩子,哪能說這樣賭氣的話,志揚(yáng)有什么不好,你跟我說,我教訓(xùn)他,這小夫妻,有些爭爭吵吵也是常事,哪里就要析產(chǎn)分居了?那可是大事!云姍,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這事,我也不用問,必是志揚(yáng)的不是,必是他傷了你的心!”
金老爺盯著金志揚(yáng)怒目而視,厲聲呵罵道:
“你個糊涂東西!反了你了?!這樣好的媳婦你到哪里找去?竟給老子惹出這樣的禍?zhǔn)聛?看我不打死你個糊涂東西!”
金老爺一邊說著,一邊順手抄起只杯子,沖著金志揚(yáng)砸了過去,砸完了杯子,干脆站起來,抬腳踹了過去,金志揚(yáng)也不躲閃,伏在地上,老老實實的挨著父親的踢打。
張?zhí)旁茒櫍瑵M眼心疼的說道:
“好孩子,我知道你委屈了,若不是委屈得緊了,哪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好孩子,你放心,有我呢,還有你父親呢,斷不會讓你再受半分委屈去,以前的事,都是志揚(yáng)不好,讓你父親重重的打他,給你討回來!”
古云姍垂著眼簾,也不看正被金老爺連踢帶踹著的金志揚(yáng),沉默了片刻,才抬頭看著張?zhí)曇衾潇o的說道:
“母親,析產(chǎn)分居是大事,媳婦斷不敢拿這個賭氣拿喬,這事,是媳婦仔細(xì)想了這半年才定下來的主意,媳婦和他緣分已盡,還請母親見諒。”
古云姍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
“母親,媳婦該回去了。”
張?zhí)哺玖似饋恚瑵M眼焦急的拉著古云姍,
“云姍,這些年,你跟志揚(yáng)在外頭,吃了多少委屈,把你傷成這樣!都是母親疏忽了,是母親委屈了你。”
古云姍止住張?zhí)?br/>
“母親千萬別這么說,這都是我的命,母親止步,媳婦先回去了。”
古云姍一邊說著,一邊示意婆子去叫在院子里玩耍的硯兒和墨兒姐弟,張?zhí)烦鰜恚话驯ё∮駮瑵M臉不舍的連連親著,
“就讓孩子先留下吧,可想死我了。”
古云姍躊躇著,輕輕咬著牙,
“母親既想孫子、孫女了,若不嫌煩,就讓他們留下來陪著您老吧。”
硯兒咬著手指,看著抱著玉書不肯松手的祖母,又轉(zhuǎn)頭看著母親,想了想,拉著墨兒走到古云姍身邊,伸手拉住古云姍的衣袖,
“母親,我要跟母親一處,母親在哪我就到哪兒!墨兒你呢?”
硯兒轉(zhuǎn)頭看著墨兒問道,墨兒不停的點著頭,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
古云姍蹲下身子,笑著撫著硯兒和墨兒的面頰,笑著說道:
“硯兒放心,墨兒也放心,還有玉書,往后都跟母親在一處,咱們有外祖母,有小姨母呢,祖母從臺州趕過來,想你們了,那你們就留下來替母親盡盡孝心,過兩天,我就讓人來接你們,好不好?”
硯兒搖著頭,
“不好,我就跟母親在一處,母親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也是我也是。”
墨兒跟在后面,歡快的跳著、叫著,古云姍直起身子,笑著和張?zhí)塘恐?br/>
“母親,幾個孩子從沒離過我半步,又是自小的嬌養(yǎng)著的,若是……我就多留幾個婆子在這里,若是實在哭得厲害,就讓讓人送回去吧,不然哭病了……”
張?zhí)珡埩藦堊欤降讻]開口讓孩子隨著古云姍回去,古云姍蹲下來,慢慢哄著硯兒姐弟,半晌,才直起身子,徑直往外走去,硯兒轉(zhuǎn)頭看著張?zhí)瑩u著墨兒的手,大哭起來。
古云姍后背挺直,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上了車,用帕子捂著臉,痛哭失聲。
張?zhí)粗弁鄞罂拗鲱^看著她的硯兒和墨兒,抱著看著姐姐哥哥大哭,也跟著大哭起來的玉書,轉(zhuǎn)身進(jìn)去,往金志揚(yáng)身上狠狠踢了兩腳,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這是被鬼上身了?!那是堂堂的世家小姐,嫁了你那都是你燒了高香!你真是豬油蒙了心,混了頭了,納個什么貴妾!這進(jìn)門不過半年功夫,就懷了身孕,你讓你媳婦怎么忍得下這口氣?要是真生了兒子,那就是禍端!禍端你知道不?”
玉書哇哇哭著,四下扭著頭,硯兒和墨兒一邊一個拉著張?zhí)囊滦洌贿吙抟贿叧持赣H走。
金老爺鐵青著臉跌坐在椅子上,抬手點著金志揚(yáng),一時說不出話來,又轉(zhuǎn)頭點著張?zhí)R道:
“你也糊涂!你把孩子留下來干什么事?若是唬著了孩子,越發(fā)沒法回頭了!趕緊送過去,你若想孫子,就跟過去住幾天去!”
張?zhí)B聲答應(yīng)著,急忙抱著玉書出了門,高聲吩咐著準(zhǔn)備車子,硯兒聽了,拉著墨兒,哭聲漸漸低了下來。
張?zhí)珟е⒆樱掖疑宪囃悄瞎旁茒欁√広s去,金老爺看著張?zhí)隽碎T,有些無力的點著金志揚(yáng),
“你起來。”
金志揚(yáng)急忙爬起來,面色灰暗的垂手侍立著,金老爺抬頭看著他,半晌才重重的嘆息了一聲,聲音低落的說道:
“你祖父讓我問你,他給你寫的信,你都細(xì)細(xì)讀過沒有?”
“讀過了。”
金志揚(yáng)低聲答道,
“既然細(xì)細(xì)讀過了,你怎么做出這樣的糊涂事來?”
金志揚(yáng)垂著頭,沉默著沒有答話,金老爺又長嘆了一聲,
“你自小看著就是個聰明的,誰知道這聰明就是在臉上,你這心里,糊涂得竟是個不通竅的,你就沒想過,你一試而中,做外官還是做京官,由著你選,做了外官,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昴曜慨悾@后頭是個什么緣由?”
金志揚(yáng)頭垂得更低了,低聲說道:
“父親,我一直處處敬著云姍,真沒委屈過她半分,就是納鄒氏,也是跟她商量了,得她點了頭才納的,我哪里也委屈她,她說要回家侍候您二老,也是好好的回去的,來京城前,也寫了信給我商量,我回了京城,才聽說鄒氏母親由妾及妻的事,父親,您看,這事?”
金老爺閉了閉眼睛,難過了半晌,才看著金志揚(yáng)問道:
“我問你,當(dāng)初古家老夫人選了你做孫女婿,有一條緣由,你可知道?”
金志揚(yáng)不解的抬頭看著金老爺,金老爺盯著他,慢慢的說道:
“這話,我跟你說過,不止一遍,你竟沒聽到心里去!那古家老夫人選中你,選中咱們金家,其中一條,就是你父親……我,沒有妾侍,家里除了你遠(yuǎn)在南邊的二叔,沒有庶出子女,你怎么不用眼睛看看,不用心想想,那古家二姐兒,嫁的那鄭家,有條家規(guī),四十無子,方可納一妾,若無子,也不可再納,你就沒想想這其中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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