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逛街不分年齡。
    曾敏一早帶著李春上街，眼瞅著到了下午四點(diǎn)也沒見人影。
    李晉喬估摸著黑前能回來就不錯，隨即一揚(yáng)手，領(lǐng)著李樂和李泉，去了澡堂。
    還是老地方，珍珠泉。
    在池子里泡得渾身通紅的李晉喬，直起腰，朝四周掃了眼，“老陳，陳大榜！”
    “來了來了，大哥，找老陳？”一個搓澡的走過來。
    “昂，他人捏？”
    “過年回家，沒出正月不來。”
    “我剛進(jìn)來就沒見他。”李晉喬撩著水，看了眼這人，“新來的？貴姓？”
    “免貴姓唐，叫額老五就校年前來的，原先在大同園。”
    “老師傅？”
    “82年學(xué)徒。”老五笑道，臉上洋溢著自信。
    “行，試試你的手藝。”
    李晉喬看了眼池子里，北海道雪猴子一樣泡著的倆人，嚷道，“過來搓澡。”
    聽見招呼，李樂回道，“我就不了，打打肥皂就上去。”
    打完肥皂沖了沖，李樂進(jìn)了休息區(qū)。
    剛進(jìn)門，就有服務(wù)員拿著長鑷子遞了條毛巾，接過來在腰間一圍，找了個躺椅，坐在那自然風(fēng)干。
    來泡澡的，大都是社會閑散老大爺，早上來，下午走。
    聊打牌下棋，交流信息。一下來，光屁股的時間快趕上穿衣服的時候。
    澡堂里提供的熱茶是不喝的，自帶杯子和茶葉，無限續(xù)水。
    臨近中午，喊上一聲服務(wù)員，遞過去兩塊錢，一句，咥面！稍等片刻，自會有人給送來。
    吃飽喝足，再美美滴泡上一輪。
    李樂撐著胳膊，興致勃勃的聽一旁大爺們吹牛逼。
    誰誰誰家兒子當(dāng)了飛行員，有開著三叉戟，從自家房頂飛過去，給他爸扔下一雙戰(zhàn)斗靴。
    聽終南山被部隊派人給封了，因為上面有個廟，廟里有條修煉千年大蛇，到了飛升的時候，被雷給劈了，正找尸體呢。只要找到了，咱們就能干掉大老美。
    正聽得入神，肩頭被碰了一下，抬眼一瞧，是李泉。
    “咋這么快？”
    “手太重，吃不住。”李泉展示著肚皮上的紅印。
    “嚯，這用的是砂紙？”
    李樂接過遞來的毛巾，幫李泉擦著后背。
    “我前幾去岔口，看鎮(zhèn)上不也開了家澡堂子？瞧著人不少。沒去試試？”
    “那個叫滄浪池的？”李泉扭頭問。
    “對，門臉兒挺大的。”
    李泉壓低嗓門，“那就不是個洗澡的地方。”
    “和幾個伙計去了，東西也新，水也干凈。不像礦上的那些澡堂，一腳下去，腳底下都是煤灰。”
    “洗完想著躺一會，才看見，休息室還有個門，門一開，里面都是穿著肚兜兜褲衩子的婆姨，大腿胸脯白滴都晃眼。”
    “我們一看，趕緊穿衣服走咧。”李泉著，趕緊囑咐道，“淼，這事可不敢和你嫂子。”
    “知道，知道。”
    知道歸知道，李樂還是驚訝于這種“莞”字頭洗浴形式開始蔓延的時間和勢頭。
    風(fēng)從南方來。當(dāng)發(fā)財?shù)氖稚煜蛏畹姆椒矫婷嬷螅把a(bǔ)娛樂的課”也逐漸開始，一波接著一波。
    玩膩了“三步四步都會，三更半夜不睡”的三室一廳，卡拉oK、KtV后來居上。
    港客北上，更是帶來了“洗浴”，“桑拿”這種澡堂子的升級pLUS版本。
    從五毛一位到一個澡洗掉一頭牛。
    大家都光著屁股的時候，欲望也成倍放大。
    人么，總有無限的想象力，更何況還有幾千年豐富內(nèi)涵的歷史經(jīng)驗可以借鑒。
    逐漸的，洗浴在人們眼中，鍍上了另一種顏色。
    春水怒生，雜花生樹。
    岔口是個什么地方，若不是有了礦，這個在沙漠邊緣的鎮(zhèn)，還在看吃飯。
    李樂還是在記憶里誤了時辰，少了見識。原以為千禧年后的興盛，其實在此時就已經(jīng)遍地開花。
    噯？我要是開洗浴中心，這書是不是就沒法看了？
    正琢磨著，眼前出現(xiàn)一個橘子。
    “給。”
    “你買的？”
    “澡堂給的，都櫻”
    李樂一抬頭，看到一個人正拎著筐橘子，挨個發(fā)著。
    洗澡送橘子。不好，不好，聽著像洗澡進(jìn)局子。
    “那個服務(wù)區(qū)的事，算是定下來了。”
    李樂想了想，“丁胖子怎么？還是他那個姨子？”
    “嗯。初五，借著拜年，去咱們那個本家大姑父，他老丈人家吃的飯。”
    “臨走時給了2000塊錢，是他姨子入的股錢。”
    “收了？”
    “不收不校”
    “經(jīng)年老吏啊，這是一點(diǎn)把柄不愿意留。”李樂掰了瓣橘子，扔進(jìn)嘴里，挺甜。
    “可不，你大伯，咱們家祖上跑邊做生意時候，把丁胖子這種成是牛。”
    “牛？啥意思？”
    李泉回道，“好話，懂規(guī)矩，但本性狡猾，想從他們身上拿好處，早晚還得被算計回去。”
    “還有這一？”
    “不知道，家里也沒養(yǎng)過牛，你大伯是這么滴，對這樣滴人，有事就直，反而好相處。”
    聽了這話，李樂琢磨了半。
    “那個，他姨子咋樣？”
    “你折娜娜？和你嫂子處滴挺好。這些凈往咱家跑，就問服務(wù)區(qū)啥時候開，要準(zhǔn)備啥，她能干啥。”
    “有心眼兒？”
    “還沒看出來，就是個閑不住滴毛女子。”李泉一甩手，把橘子皮扔進(jìn)垃圾筐。
    “大泉哥，服務(wù)區(qū)要是開起來了，這個折娜娜，可以安排些外跑的活計給她。”
    “外跑是個啥？”李泉一愣。
    “就是外聯(lián)。跑跑工商稅務(wù)，去鎮(zhèn)上，縣里一些公家單位，還有要是和鎮(zhèn)下面的礦、廠子打交道，一些事能交給她。”
    李泉捂起嘴，邊吐橘核，邊道，“就是扯丁胖子的虎皮唄。”
    “她最大的作用不就是這個？還有，一個女子，干外跑，有時候比男的好話，還能撒潑打滾。”
    李樂笑笑，“不過，有的事，最好也別瞞她，瞞她等于瞞丁胖子。”
    “我心里有數(shù)。”李泉擦擦手，“植保站那邊，他們用場地租金入股。不掏現(xiàn)錢。”
    “幾年？”
    “現(xiàn)在不是開公司，注冊最少得10萬么。植保站用三年場地租金入股，一年一萬，占三成。”
    “折娜娜呢？兩千塊肯定不能只算兩個點(diǎn)吧。”李樂問道。
    “丁胖子的意思是一成，我達(dá)，頭都砍了，還差個球？索性再給她半成，咱們家還是占大頭。”
    “三年以后就得給植保站交租金。不過我盤算了，這個服務(wù)區(qū)，要真是個好買賣，半年就能瞧出來，要不然，難撐過一年。”
    李樂心里算計著比例，倒是還好，大伯他們總不至于被其他兩家給擠兌。
    至于那些什么一致行動協(xié)議，合伙人制度，投票權(quán)的玩意兒，就特么這么一個搭伙做生意的草臺班子，啥也不是。
    “按這么算，注冊你得掏五萬五，走墊資？”
    “沒啊。”李泉從旁邊桌上，端起茶水喝了口。
    “本來想找錢老板幫忙，錢老板也答應(yīng)了，不要手續(xù)費(fèi)，而且連折娜娜那一萬八都算上了，結(jié)果丁胖子讓折娜娜帶話，不用，直接去縣工商局交資料就成，一星期拿照。”
    李樂一聽，嘴角直抽抽。
    此時注冊公司，遠(yuǎn)比幾十年后不用驗資，就帶個身份證，房租協(xié)議，打印個公司章程，去柜臺三拿照要復(fù)雜的多。
    不那兩三個月能不能辦下來的手續(xù)，就是服務(wù)類公司最少10萬的實繳注冊資本，已經(jīng)讓大多數(shù)人望而卻步。
    雖然有墊資過橋一，但中間的手續(xù)費(fèi)也不少，還得承擔(dān)罰款的風(fēng)險。
    這倒好，丁胖子一句話，什么都解決了。
    而李泉下面的一句話，更是給李樂提了醒。
    在這個混亂,野蠻生長卻又朝氣蓬勃,充滿機(jī)遇的時代，一些藐視規(guī)則，利用規(guī)則的便利，有可能就是把雙刃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