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 張盛就在程春花家的地下室里。
    本來吧，他是想跑的，但是，賀譯民帶來的公安們實在太菜了, 沒找著他, 而他呢，這些年給一幫弟子們捧慣了, 畢竟當(dāng)過兵, 一開始還覺得自己是個人, 怎么漸漸，真以為自己是大羅天神下凡了。
    “看吧, 有宇宙天神保佑, 公安搜到門上, 打個轉(zhuǎn)兒他們也得回去，好了，現(xiàn)在開始，我要給咱們發(fā)功了?！?br/>     七八十號弟子, 在又黑又潮又臭的地下室里，聞著彼此的腳氣, 聞的那叫一個香。
    這種發(fā)功也是新奇, 大家一人一個鋼精鍋，戴在頭上，然后呢，由密密麻麻的電線相連著, 從頭上，連到大家的頭上，這就是所謂的發(fā)功了。
    他兒子張明明，是他的忠實助手，其實大家看不到的地兒，他從外面的變壓器上，引了一根電線進(jìn)來，然后，一個小變壓器掛在外頭的玻璃窗戶那兒，這個變壓器調(diào)節(jié)電大電小，其實吧，也就張盛感覺到的電流大一點，傳倒到他那些弟子們頭上，那電還真是麻酥酥的。
    電嘟嘟嘟的往頭上發(fā)射著，大家頭發(fā)都豎起來，畢竟沒掃盲的人多，大家還真覺得，咦，這是師傅在給他們傳功呢。
    “賀譯民走了沒？”看兒子要拉電閘，張盛問。
    張明明說：“走了?！?br/>     “王八蛋，今天就算了，胡同里人多，炸的血肉橫飛的，那就成特大案了，明天晚上咱倆一起去，我就得讓賀譯民活著，還得讓他的老婆孩子，全他媽給炸飛，誰叫他當(dāng)初把我關(guān)監(jiān)獄里。”張盛悄聲跟兒子說。
    這個張明明吧，沒讀過書，目前正在致力于把福生和福運倆，全培養(yǎng)成他的打手，聽完他爸說的，點了點頭：“嗯，好！”
    對于他來說，他爸是啥，就是啥，點點頭，陰沉著臉拉開了閘。
    今天怎么不對啊，拉了兩下都不出電。
    當(dāng)然，怎么可能出電呢，小帥這會兒把變壓器上，接著的那根電線已經(jīng)給撥了呀。
    信徒們對于他們的老大，當(dāng)然迷信的厲害，就連程春花都一臉虔誠的，閉著眼睛等著呢。
    但是，張盛再度念了一堆的咒語，又發(fā)了半天的功，咦，還是沒電。
    助手張明明再狠拉了一下電閘，依然沒電，這是怎么回事兒？
    信徒們都有點兒懷疑了：是不是老大今天情緒不好啊，怎么就是發(fā)不出來功呢？
    “要不，咱們明天再發(fā)”有人問。
    “再來！”張盛咬著牙說。
    明天他就要制造血案，大案，他要跟‘呼蘭大俠’齊名，而要讓這幫信徒們徹底為他而賣命，要的就是發(fā)功。
    上面一個變壓器，下面也有一個變壓器。
    小帥本身是搞工科的，在上面搞了一個跟麥桿子一樣粗的導(dǎo)絲，但是，他趴在變壓器上，時不時的，戴著絕緣手套，就得把那玩藝兒給分開。
    這時候電線里的電壓已經(jīng)高的不得了了，要是張盛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了功，就此收手也就罷了，但他偏不，畢竟想讓他的信徒們相信自己嘛，所以他跟兒子說：“估計是外頭的電線老化了，調(diào)變壓器?！?br/>     “再調(diào)電壓就太高了爸！”張明明說。
    “調(diào)！”張盛說。
    其實吧，小帥玩一玩，只要下面的人發(fā)現(xiàn)這功時靈時不靈，他就可以收手了，畢竟公安就在外面，抓人就是了。
    但是偏偏就在這時，張明明剛才跟福運倆打過的那個女的，一步一蹣跚的，居然從剛才那個胡同里，一步步的走過來了。
    這個女同志看起來挺年青挺漂亮的呀，但是，怎么就這么死不改悔呢，看她那樣子，是還想進(jìn)程春花家去，是還想去讓張盛給自己發(fā)點功。
    “師傅啊，我是陳芳啊師傅，開門啊師傅。”這女的不停的砸著門，小帥看呆了，手一抖，嘩啦一下，那電整個兒接到了一起，再抖幾抖，下面的張明明正好又在調(diào)變壓器。
    那鍋呢，又在張盛的頭上。
    “哇，師傅發(fā)功了，五顏六色的電光！”有人看了會兒，突然說。
    又有人說：“天啦，師傅的鍋好像……”電一傳過來，所有人連在一起的開始發(fā)抖了。
    這是一股強大的高壓電流吶，電到鋼精鍋上，能不五彩斑闌嗎？
    “師……師傅……”
    張明明心里還在想，想當(dāng)初他爸要不進(jìn)監(jiān)獄，他媽肯定還在鋼廠好好工作，那現(xiàn)在，說不定已經(jīng)是鋼廠的書記了，而他，又怎么可能小學(xué)就輟學(xué)？
    再想想賀帥兄弟，他奶奶的，小時候窮成那樣兒，現(xiàn)在居然扶搖直上，有一個還參加奧運會了了，很好，明天，賀二斌比賽之時，就是他們?nèi)冶徽ㄉ咸斓臅r候。
    但是，張明明怎么覺得他爸不對勁，一直在發(fā)抖，他于是伸手過去拉，只感覺一陣強大的力量把他往他爸身邊拽著，所有人都聚到了他爸的身上。
    這是怎么回事兒？
    “師傅，你咋炸啦！”好容易敲開門進(jìn)來的，剛才被張明明打過的陳芳突然一聲吼，嚇的小帥嗖一下，丟開了電線，只聞著空氣中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兒，還真像是人炸了的感覺。
    天啦，電線辟哩啪啦的燒著，這地下室里又是個閉塞的地方，地上鋪的又是毯子，電線炸到張盛頭上，嘩啦啦的燃著他的頭發(fā)燒了起來。
    繼而，又蔓延到了早給電打暈的張明明身上，再加上他們的衣服，嘩啦啦的全燃了起來。
    “師傅，你咋啦？”陳芳買了死命的去抓張盛，一把抓過去，只覺得師傅咋滑溜溜的，再一看，她抓到的只是皮，師傅不但炸了，而且，皮肉都脫離了，給她一抓。
    皮開肉綻。
    小帥扔了電線，往那地下室的小透氣孔上只看了一眼，轉(zhuǎn)身就跑。
    “天啦，這可真是太慘烈了，這是怎么回事兒？”有給驚動的街坊鄰居全跑了出來，聞著一股臭氣，當(dāng)然要問。
    一幫子公安剛才一直在等待抓捕命令，也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jié)果啊。
    賀譯民迎上小帥，問：“小帥，怎么聞著這么臭？”
    小帥總不能說，張盛炸了吧？
    “爸，太臭了，我得趕緊走了，再見啊?！闭f著，小帥就從他爸的車旁邊撈過自行車，騎上面了。
    “哥，你等等我，咱們看公安抓人呢，你為啥要跑呢？”超生問他哥。
    小帥回想一下自己聞著的那味兒，再吐一口：“趕緊走，一會兒就臭的不行了，快跑快跑?！?br/>     “你等等我呀！”超生一個躍身坐上了自行車，任憑小帥帶著自己，在那寬闊的大街上一通狂奔。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的，超生和小帥幾個還沒起床呢，就聽外面有人砰砰砰的在砸門：“二嬸嬸，開門呀二嬸嬸?！?br/>     陳月牙一聽是老八，把耳朵捂上了，超生一聽，直接鉆被窩里了，至于小帥，十七八歲的時候，就是在他耳邊放個喇叭，一直給他放迪斯科，只要他想睡覺，就一定能睡得著。
    但是，老八一放開收音機，小帥嗖的一下就翻坐起來了。
    “新華社消息，昨天夜里，有一伙邪教組織利用居民區(qū)的變壓器進(jìn)行非法的邪教活動，因為變壓器失靈，致團(tuán)伙中三人死亡，其余二十幾重傷，另有三十多個人只是輕傷，在此，科研所的專家告誡市民朋友們，電，是我們?nèi)粘０l(fā)明，用來歸明……”
    “誰死了？”小帥跳起來，只穿個內(nèi)褲，就把門給打開了。
    但老八和雷子，錚子幾個關(guān)注的可不是這事兒：“哥，開電視?！?br/>     “快跟我說說，誰死了？”
    “我們才不知道誰死了呢，現(xiàn)在是跨欄預(yù)選賽，中央臺不播，你把你家的電視打開，搜國際臺，看外國有沒有播的?！辟R雷說。
    雷子和錚子倆，一個在高二，一個在高三，倆學(xué)習(xí)都一般，但對于體育賽事，那叫一個狂熱的崇拜。
    賀帥于是立刻打開了電視機。
    這臺日本進(jìn)口，自帶天線的電視機，確實能收到好幾個外國頻道，而現(xiàn)在，大家轉(zhuǎn)播的，都是賽事。
    刷的一下，金排欄出來，日本隊在四百米接力賽中，得了一枚金牌，上臺領(lǐng)獎的，正是小帥最討厭的橋本家的那頭太郎。
    “趕緊調(diào)臺，有跨欄的預(yù)選賽呢，快一點。”賀雷說。
    幾個孩子抱著個天線到處亂轉(zhuǎn)，只有老八最精明，絕手再也不碰那個電線了。
    他今天就要看看，二斌哥哥跑的到底怎么樣。
    “就這個臺，預(yù)選賽，快看！”老八說。
    超生迷迷瞪瞪的，也進(jìn)來了，揉著眼睛問大家：“怎么樣，比賽開始了嗎？”
    電視里，只聽一聲槍響，二斌就跟離了弦的箭一樣，一步一個跨籃，幾乎一氣呵成，轉(zhuǎn)眼之間，他以第一的成績，跑贏了預(yù)選賽。
    超生就說嘛，她的二斌哥哥，不是不夠厲害，只是沒有發(fā)揮出他的長項來而已。
    “這就贏啦，穩(wěn)穩(wěn)的第一？”老八有點不敢相信。
    賀雷小時候最喜歡帶著超生四處找冰吃，沒冰吃的時候，就喜歡啃自己的手，一個沙窩大的拳頭塞進(jìn)嘴里，樂的在地上蹦蹦亂跳。
    “這回至少有個銅牌?！毙〖一飿返?，淚眼迷蒙。
    當(dāng)然，有老三家祖?zhèn)鞯膸组T大炮，新聞還沒出來，他們就跑出門去，爭相赴告，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二斌贏了跨欄的預(yù)先賽，以第一的成績領(lǐng)先了。
    陳月牙聽著家里的電話響了，轉(zhuǎn)身接了起來，就聽電話里一聲：“媽媽?！?br/>     “二斌，是你嗎？”陳月牙問。
    這是因為贏了預(yù)選賽，主辦方，或者教練讓他給家里打電話的吧？
    “媽，主辦方質(zhì)疑我們服用了興奮劑，說等比賽完，要查興奮劑，怎么辦？”二斌在電話里問。
    陳月牙對于這種賽事，并不太懂，但是，她跟所有的觀眾一樣，也發(fā)現(xiàn)，這個主辦方，鄰居似乎很會耍無賴啊。
    孩子才剛剛跑贏了預(yù)選賽，他們就說孩子服了興奮劑，這不是給孩子增加壓力嗎？
    “那就用力跑，跑個第一出來，二斌，人是這樣的，你要默默無聞，被人栽贓了，很難給自己申冤，因為沒人觀注你，覺得那是一件小事，但你要是跑了第一，所有人都會關(guān)注你的，那么多國家參加的賽事，沒人能冤枉你，加油跑，好不好？”陳月牙抱著電話說。
    “好的媽媽，告訴超生，就說我特別想她。”二斌又說。
    ……
    于是再度的，二斌自己還在為主辦方的懷疑深深困擾的時候，他再度的，成了全國觀眾關(guān)注的焦點了。
    當(dāng)然，有這么一個兒子，賀譯民簡直，去上班，每走一步，都跟昨天晚上被炸死的張盛一樣，身上閃著五彩六色的光，不過張盛是給電炸的，而賀譯民的光環(huán)，則是大家眼睛里自私的濾鏡，給他強行鍍上去的。
    這光環(huán)，從二斌進(jìn)了跨欄預(yù)遠(yuǎn)賽開始，一直到?jīng)Q賽的這一天，一天比一天更加金光閃閃。
    “領(lǐng)導(dǎo)，付部長找您?！钡人贿M(jìn)辦公室，司機小金就說。
    付部長，付東兵？
    主抓了十幾年的公安工作，那確實是賀譯民的頂頭上司。
    但現(xiàn)在，賀譯民還忙著呢：“邪教徒的事情我會親自向他匯報的，但我這會兒有點忙！”等完了，他還想回家看二斌的跨欄呢。
    兒子今晚決賽，咋人人都找他？
    小金嘴巴悄悄貼在賀譯民的耳朵邊上，悄聲說：“好幾個大領(lǐng)導(dǎo)都在付部長家，付部長說，任何事情都放到一邊，今天晚上您必須到場?！?br/>     賀譯民把卷宗拍到桌子上，沒辦法，只能先去應(yīng)付領(lǐng)導(dǎo)們了。
    他也覺得真是奇怪啊，領(lǐng)導(dǎo)們難道不看奧運會嗎，尤其是，今天晚上二斌要跑跨欄呢，跨欄啊，一直以來，那是咱們的弱項，不是嗎？
    再說衣帽胡同。
    今天，陳月牙家來了一家子久違的客人。
    一個是已經(jīng)轉(zhuǎn)業(yè)，在河北做領(lǐng)導(dǎo)的張開，另一個是俞敏，然后，當(dāng)然就是他們家的寶貝大兒子張津瑜嘍。
    自打張開轉(zhuǎn)業(yè)之后，倆家人就沒有再走動了，畢竟張開也是在以安系統(tǒng)，跟賀譯民一樣，要說什么能表達(dá)他的工作，就只有一個字：忙！
    “譯民不在家，你們來就來嘛，拿這么多東西干嘛？”陳月牙見俞敏提著西洋參大禮盒，牛骨髓大禮盒，頓時就覺得，這倆口子來，必定有什么大事兒。
    張開說：“也沒啥，我往北京調(diào)工作呢，一直不上不下的，付部長那邊一直沒給我準(zhǔn)話，今天來找領(lǐng)導(dǎo)，正好你家坐一坐?！?br/>     “當(dāng)初張開幫你家賀譯民的可不少，張開吧，資歷是夠的，現(xiàn)在眼看調(diào)到京市當(dāng)局長，月牙，讓賀譯民幫張開努力一把吧，咱們付部長對賀譯民的評價高，賀譯民說話，付部長肯定聽?！庇崦粜χf。
    原來是來跑官的。
    賀譯民當(dāng)初能調(diào)到北京，張開幫了不少忙，現(xiàn)在張開在下混夠資歷了，要回來當(dāng)局長，京市的局長，當(dāng)然比一個地方的廳長還牛，官跑不下來，張開不好意思張嘴，俞敏才沒關(guān)系，該說就得說。
    陳月牙立刻端起盤子說：“來來，吃糖，吃瓜子?！?br/>     吃的隨便給，這種話她可不能輕易答應(yīng)。
    再說外面，超生好久沒見過的張津瑜來了，小伙子向來打扮的帥氣，今天更帥氣，小西裝，里面是最洋氣的背帶褲，胸前還是繪著米老鼠的。
    當(dāng)然，張津瑜都14了，特別討厭自己胸前的米老鼠。
    可是，小老八喜歡那上面的米老鼠啊，因為超生總在看那個米老鼠。
    人張津瑜還戴了塊表，殺千刀的，表也是米老鼠，一看就是從上?；蛘邚V州買來的，他們這兒可沒有米老鼠的表。
    然后呢，這家伙還一直在吃天山牌泡泡糖，而且，他的舌頭極為靈敏，吹出來的泡泡，比老八的臉都大。
    嫉妒，因為他看起來，比老八帥多了。
    超生今天要寫作業(yè)，但是，時不時的，就要被一直在吹泡泡的張津瑜給吸引：“你吹的泡泡可真大?！?br/>     “想學(xué)嗎，我教你?。俊?br/>     “不行，我得寫作業(yè)呢?！背艘豁摷堈f。
    張津瑜兩手叉在兜里，小西裝燙的妥妥貼貼：“你可真笨，我輕輕松松就一百分呢，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咱們一起來去玩的事兒，我是你的小金魚?！?br/>     超生噗嗤就笑了：“你現(xiàn)在比我高一個頭?！?br/>     小老八一看，直接要暴走了，實在忍不下去這個該死的，看起來又帥又有吸引力的臭小子啦。
    “小帥哥，雷子哥，錚子哥！”小伙子已經(jīng)快崩潰了。
    ……
    “把小盛哥哥叫回來吧，那個新來的看起來實在太討厭了?！毙±习藲夂吆叩恼f。
    他覺得，現(xiàn)在要有誰還能對抗這個混身米老鼠的可愛家伙，就只有永遠(yuǎn)最帥，最干凈，穿著西裝的時候，簡直就跟從電視機里走出來的一樣的，盛海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