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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 隨著孩子們廢寢忘食,熬更守夜的飚完寒假作業(yè),開了學(xué),菜市場拆遷完畢, 馬上就可以跟建筑隊談, 讓建筑隊進(jìn)駐,要蓋樓了。
這幢立在老城區(qū)的大樓, 可謂吸引了周邊不止居民們, 還有社區(qū), 以及區(qū)政府的所有關(guān)注,以及目光。
“這大樓, 還要找個人來設(shè)計?”原來的姜書記現(xiàn)在榮升到區(qū)政府了, 是個副處長, 主管的,就是盯著陳月牙正在興建的大樓。
陳月牙看著自己專門到清華找學(xué)生設(shè)計的圖紙,笑著說:“當(dāng)然,一分錢就是一分貨, 甭看這樓才三層,光設(shè)計稿, 我就花了5000塊?!?br/>
“還要找全京市最好的建筑隊來干?陳月牙, 你要這么干下來,十萬塊錢打不住的?!苯碧幱终f。
陳月牙謎之一笑:“實話告訴您吧姜科長,我準(zhǔn)備了12萬,用來蓋這座大樓。
“那我只能祝你好運氣了, 蓋吧,它要蓋出來,至少是個漂亮的讓人不敢進(jìn)的菜市場?!苯碧幇胱I半笑,半幸災(zāi)樂禍的說。
一4000平米的大菜市場,她要蓋成一幢三層樓,這就是12000平米,用來賣菜,真是笑話。
相比之下,盛成的百貨大樓生意越來越好,人家的兒子據(jù)內(nèi)部消息,現(xiàn)在雖然還在實驗中學(xué)讀書,但是,被國家航空航天局直屬科研所給內(nèi)招了,假期,周末,全在那兒跟著老科學(xué)家們做實驗。
“那您干著去吧,我就不盯這事兒了,盛老爺子今天想逛潘家園,我陪他逛逛去。”姜副處又說。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姜豐吧,看上盛成的家產(chǎn),也看上盛海峰的優(yōu)秀,而他閨女呢,同樣優(yōu)秀,在這種情況下,跟盛家打好關(guān)系就是勢在必得,以后,女婿閨女全是科學(xué)家,盛成的百貨商場,一半不就歸他了?
他還哪還有時間盯陳月牙正在蓋的菜市場啊。
有錢,有京市最好的建筑隊,還有從清華專門找人設(shè)計的大樓稿子,在舊城區(qū)的中央,一座三層樓的菜市場,緊隨著暑假的腳步,眼看就撥地而起了,這速度,真叫人嘆為觀止。
當(dāng)然,隨著外立馬的腳手腳,竹架板,豬蹄扣子被扒掉,菜市場露出它的真容,不僅附近的街坊鄰居們,就連區(qū)政府的人都給驚呆了。
白色瓷磚貼體,大塊的玻璃開窗,靜靜立在一片青瓦白墻的胡同中,這幢樓簡直漂亮的,就像一只俯臥在這座古老城市中的,一只安詳,寧靜的白鴿一樣。
在規(guī)劃局當(dāng)過局長,現(xiàn)在退了的林局長故地重游,偶然到衣帽胡同來轉(zhuǎn)悠,看到這座樓,頓時驚呆了。
“這是一幢樓嗎,這要做個菜市場也太可惜了吧,外頭貼的這是瓷磚吧,再加上玻璃,太漂亮了!”他失聲叫道:“這不能用來賣菜,這是個藝術(shù)品,它不適合用來賣菜?!?br/>
“是啊,這地兒就放文物都綽綽有余,太新了,太漂亮了,怎么能拿來賣菜呢?”林奶奶隨之附合。
姜豐最近天天捧盛爺爺,都沒看過陳月牙蓋了個啥,這天一看,心里非但沒有像附近的居民們那樣高興,反而覺得嫉妒,惱怒,而且,還憤憤不平。
當(dāng)初三十萬砸出去,就是想讓陳月牙吃個癟,沒想到人家居然蓋了這么漂亮一個樓?
“再漂亮它也是個菜市場,過幾天爛白菜爛茄子就得把它給淹沒!”氣呼呼的,姜豐說。
真希望立刻,這幢白色的大樓就能變的臟兮兮的,好叫陳月牙狠狠受個打擊。
但是,這天姜豐剛一上班,就從區(qū)長那兒,受到了一個比雷劈更大的打擊。
“姜副處,琉璃廠街道是你的轄區(qū)吧,去跟一個叫陳月牙的同志談一談,讓她把她新蓋的那幢樓趕緊裝修好,咱們區(qū)政府接到通知,有一個中日韓美四國青少年的科技交流博覽會要在咱們區(qū)舉行,全區(qū)來看,就她那兒最合適?!眳^(qū)長說。
哈?
菜市場里搞科技博覽會,這怎么風(fēng)馬牛不相稱啊。
“她那地方就是外立面漂亮,里面還是毛坯,地上都沒平水泥,就更甭提貼磚了,不行的,換別的地兒吧,咱們區(qū)沒多少大樓?”姜豐說。
區(qū)長指著報紙上的照片說:“但哪一個地方有她那幢樓那么強(qiáng)的科技感和時髦的感覺,你自己倒是說說?”
“她沒錢,裝不出來的,算了吧領(lǐng)導(dǎo),找別的地兒?!苯S又說。
區(qū)長給他說煩了,只差發(fā)脾氣了:“姜豐同志,事關(guān)四國青少年科技的交流,不止是要上電視臺,中央的領(lǐng)導(dǎo)都在關(guān)注,要不放你們家舉行去,沒錢就給陳月牙撥款,讓她趕緊裝修,那個地方必須先按照科技館的樣子來裝修,裝完再拆都行?!?br/>
姜豐愣了半天,出門的時候就自抽了一個耳巴子。
不論那幢樓將來干什么,基礎(chǔ)裝修,就比如粉墻,貼磚,排鋪水電路,這些東西是一次成型的,陳月牙這是什么狗屎運氣啊,樓才裝好,就有人幫她搞裝修?
姜豐要被氣的升天了,早知道他就不奉承盛老爺子了,給陳月牙多找找茬兒,不讓這樓修起來,多好?
“科技博覽會,那是個啥東西啊,就在咱這兒舉行?”老炮兒剛剛送走監(jiān)理局的人,抹著汗說。
賀德民大概懂一點:“就是年青人研發(fā)機(jī)器人啦,飛機(jī)啦,汽車?yán)仓惖氖虑椤!?br/>
賊驕傲啊,他家仝子在學(xué)建筑工程,鋼子呢,則在主攻汽車研發(fā),所以他懂。
“政府要給咱們錢,免費搞裝修?”劉玉娟覺得自己簡直要飄起來了。
回頭看著漂亮的三層樓,她也由衷覺得:“這就不該是個百貨商店,它就該是個科技園?!?br/>
“栽下梧桐樹,引來金鳳凰,咱們先辦科技展,但是,早晚它還是我家超生的百貨商店。”陳月牙一手叉腰,一手搭著涼扇,笑著說。
是的,這個嶄新的,白色的三層小樓,百貨商店,在協(xié)議之初,屬于陳月牙和賀譯民的那80%,他們倆口子就商量好了,全歸超生所有。
因為本金,都是超生出的。
幾個小崽崽,三炮依然在打珠心算,前段時間去日本搞了個交流賽,無例外的又拿了個冠軍。
小帥和小盛每個周末也是早起就去科研所,根父母都沒時間交流。
陳月牙只能感慨一句:那兩個崽子她算是上繳國家了,現(xiàn)在只剩下二斌和超生這倆小崽崽,才是她天天能見著面的呀。
當(dāng)然,超生和二斌依舊是家里最乖巧,最不惹事兒的孩子了。
有程睡蓮幫忙做飯,超生和二斌倆最近每個周末,除了關(guān)注舉行了半年的圍棋對抗賽,就是上英語角練英語,而她向來喜歡的日語,卻一直滯步不前。
二斌呢,因為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教練,每天也只是按照體育老師說的來訓(xùn)練就好啦。至于哥哥和弟弟都那么優(yōu)秀,他自己默默無聞這事兒,二斌自己并不著急,向來,他都是個比三炮話還少的孩子嘛。
這天,姜麗敏帶來一個好消息:“賀笙笙,有人找人,想跟你對日語,快看,這是人家貼在宣傳欄上的?”
日語,英語,現(xiàn)在的倆大熱門,為了出國嘛。超生不止在學(xué)校里到處給自己找盟友,還在街道的宣傳欄里寫過通告,想成立一個日語角呢。
“要啊要啊,他在哪兒???”超生一看通知,還真寫著:“日語角,歡迎前來練習(xí)日語?!?br/>
地址:青塔胡同41號的拐角。
青塔胡同,超生連忙拿出地圖看了一下:“不遠(yuǎn),咱們看看去?”
“走吧?!苯惷粜χf。
二斌是個大男孩,又跑的快,騎著二八大杠,前一個后一個,帶著超生和姜麗敏去找傳說中的日語角,和準(zhǔn)備跟超生對日語的人了。
拐了七八條胡同,饒是老北京,姜麗敏都給繞暈了,問了兩個賣冰棍兒的,還問了一個賣綠豆湯的,中間仨孩子一人買了一根冰棍兒,又喝了一碗綠豆湯,這才到了青塔胡同。
不過,她們倆并沒有看到傳說中的日語角,反而,這兒擺著個棋攤,看得出來,一幫周末休息的工人們,老大爺,學(xué)生們攢一塊兒,個個撩著大背心,露著或者瘦員干巴,或略有沒脂的肚腩,正在看下棋比賽。
這會兒正七月,天熱的什么一樣,二斌一看大家都撩著肚皮,也準(zhǔn)備把自個兒的撩起來。
“不行,不禮貌?!背话呀o他拽下去了。
二斌指著自己的肚子:“腹肌,這叫腹肌你懂嗎?”瘦猴兒一樣,白花花的一片,還腹肌。
“大爺,這兒有個日語角嗎?”超生逮著一大爺,笑著問。
大爺搖頭了:“沒聽說這兒有會日語的,英語角在公園里呢,丫頭,你上公園里找去?!?br/>
明明白白的告示上寫著:日語角,青塔胡同42號拐外處啊。
這個假期,超生一直在惡補(bǔ)日語,特別急于找一個互相學(xué)習(xí)的伙伴,怎么自己都來了,就找不見人了呢。
棋攤子上,一個小伙子應(yīng)該是贏了,在那兒大笑:“大爺,二十!”
圍觀的大爺們紛紛給這小伙豎著大拇指:“小伙子,真厲害,你該贏了小二百了吧?”
“謝謝!”這小伙子的禮儀很奇怪啊,給大家彎個脖子,太君一樣。
“還下?”有人問。
“下,賭二百!”這小伙說著,掏了兩張百元大團(tuán)結(jié)出來。
百元大團(tuán)結(jié)吶,現(xiàn)在還屬于試發(fā)行階段,那一張,用大家的話說,拿出去一般都破不開,他居然又拿了兩張出來。
雖然說改革開放啦,但畢竟居民條件擺在那兒,魚和肉一周也能在飯桌上值個勤,但物價漲得快,新東西多,報紙都漲到一角錢三份了,啥不漲價,誰不愛錢。
好家伙,一幫子老棋友們議論了一會兒,由一個看起來至少七十歲的老大爺主局,大家伙兒一起籌錢,準(zhǔn)備跟這一直在打擂臺,贏了大家好多錢的小伙兒比上一場。
“空尼氣挖!”超生沒找到日語愛好者,不甘心,于是喊說。
她想知道,是不是在這幫棋友里,就有那么一個人會日語呢,但是沒人應(yīng)聲兒。
超生于是又喊了一聲:“空尼氣挖!”
就一直在對戰(zhàn)的那小伙兒,他拉了一下超生的手:“馬呆妖,修拖馬呆!”
咦,對棋的這小伙兒,就是日語角的愛好者?
而且,說的特別標(biāo)準(zhǔn)。
超生于是也湊了過來,示意這小伙子起來,自己想跟他講講日語。
“喲挖母西達(dá)內(nèi)!”小伙子指著跟他下棋的老頭子笑了一下,說:“請稍等,讓我下贏他?!?br/>
超生定晴看了一會兒,突然說:“你不是那個,跟橋本一起打比賽的……”
她記得,這個小伙子,正是當(dāng)時自己去香港,跟三炮打比賽的時候,見過的,給橋本一郎打輔助的那個男孩子,他應(yīng)該是橋本家的二兒子,橋本次郎。
咦,難怪會說日語,原來是個日本人啊,但是,他為什么要叫對面的老爺爺是膽小鬼?
這不侮辱人嗎?
二斌跟著超生,也學(xué)會了幾句日語,而且他看過好多交三炮的比賽錄相,一下子就認(rèn)出來了,這小伙子是個日本人。
確實,長達(dá)半年的圍棋賽,到現(xiàn)在一直是日方選手領(lǐng)先,中方幾乎沒有出現(xiàn)過一個能有全盤贏面的選手,全國上下,滿城空巷,大家都在下圍棋,下就勢必要賭,但是,這個橋本次郎也太過分了吧,居然叫跟他下棋的大爺是膽小鬼。
但是,不得不說人家就是有真本事,不過15子,大爺哎喲一聲:“這小伙子,真厲害,我輸了,無路可走啦?!?br/>
橋本次郎站了起來,笑著給超生招了招手,示意超生過來,跟他一起學(xué)日語。
顯然,他贏了一大筆錢,挺高興的。
但是二斌生氣了,一把摁住棋盤了:“慢著,這局還沒完,我還能下。”
“二哥,你居然會下圍棋?”超生覺得好驚訝。
二斌實話實說:“看過一點,但不是太會?!?br/>
這種局一般是要押錢的,賭錢嘛,橋本次郎正準(zhǔn)備摸老大爺們湊起來的那200塊錢呢,二斌把他的手摁住了:“我要下了子,輸了,這錢你才能拿,要不然,要是你輸了,這200塊還給這幾個大爺?!?br/>
這時候,正好收音機(jī)里也在播報一場圍棋對抗賽。
一幫大爺們搖著扇子,聽著收音機(jī)就開始觀戰(zhàn)了:“總有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倆小伙子,你們說誰能輸誰能贏?”
“我當(dāng)然希望剛來這個贏啦,那200塊錢咱不就能拿回來?”另一大爺說。
也對哦,一直坐莊的小伙子,橋本次郎,皮膚白白的,也挺清秀,但是個頭矮,笑起來鼻梁塌塌的。
二斌是練長跑的,個頭高,腿長,肌膚黑,撩起大背心兒卻是個白白的肚皮兒,小伙子鼻梁高,腦袋尖,一看就有沖勁兒,但是,要論聰明和心眼兒,大家覺得,橋本次郎那種矮矮的應(yīng)該更多一點。
二斌一看就是個傻大個兒。
橋本家從老橋本到幾個孩子,因為三炮的原因,對賀譯民家全家上下都很熟悉。橋本次郎亦然,但他就聽說二斌從來沒下過圍棋,覺得挺可笑的,估計二斌就是個喜歡強(qiáng)出頭的吧。
收音機(jī)里,一場對抗賽也正如火如荼,聽收音機(jī)里講的,是一個叫聶衛(wèi)平的中國人,和一個叫川島次夫的選手正在進(jìn)行對決。
當(dāng)然,大家對于中方在圍棋戰(zhàn)中的敗北已經(jīng)習(xí)慣了,所以開始大家并沒有太關(guān)注。
但是就在今天,錄音機(jī)里卻傳出了不一樣的聲音:“聶衛(wèi)平簡直是匹脫了韁的黑馬,他在這場對抗中完全碾壓了日本選手,顯然,他要贏了!”
咦,中方選手贏了?
一幫大爺們一邊要聽收音機(jī),一邊還要操心面前這場,關(guān)乎著自己的錢的對決,這可忙死大家了。
“他贏了,聶衛(wèi)平贏了,他的勝利,結(jié)束了中方在對抗賽中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他替中方挽回了一局!”收音機(jī)里似來一片喝彩聲,一幫大爺們?yōu)榱酥蟹诫y得的勝利,樂啊,開心啊。
可是,面前的棋局,二斌這個傻大個兒的挑戰(zhàn)者還沒落子兒呢,大家的200塊還在桌子上呢。
又是喜又是憂,就跟那煎鍋里的魚一樣,一邊還在呼吸,一邊已經(jīng)熟了,這可煎熬死大家了。
超生也是真著急,顯然,橋本家的孩子都是從小除了訓(xùn)練啥都不干的,二斌可從來沒下過圍棋,而且是個殘局,他能贏嗎?
不過就在這時,二斌居然出手,還真的往棋盤上落了一子。
啪噠一聲,大爺們在舉國同慶的,中方首贏中,緊張的,一個個都得捏著自己的人中才敢看棋局了。
……
“一子逆生死,一子定江山,這子一下,對方從全贏局,就變成全輸局啦!”半天,才有人說。
“這小伙子,把個死局破了!”另一大爺芭蕉扇拍著大腿說。
“他贏了嘿,咱的200塊回來啦!”剛才主局的爺爺一把抓起200塊,樂的青光眼都犯了。
所以,二斌真的贏啦?
“二哥,你真贏啦?”不懂圍棋的超生問二斌。
二斌也咧開了嘴,但沒笑,摸了一下腦袋說:“行了,哥幫你把麻煩解決了,你跟他練日語吧,哥在這兒陪著你。”
但是,橋本次郎卻生氣了,一把掀翻了棋盤:“狡詐的家伙,幸運的贏局而已,我鄙視你!”看來,他會的中文確實不多。
但是,他是真正的棋手,知道一點,二斌根本不會下棋,剛才不過是湊巧贏的而已,因為二斌在下子之前,還在數(shù)棋盤上的經(jīng)緯線,他連基本的圍棋規(guī)則都不懂,應(yīng)該是在什么地方看過這樣一盤殘局,記住了,然后死記硬背,才來下的。
所以,他要鄙視二斌:“弱小的,無知的,幸運的家伙!”
喲,罵架?
二斌都已經(jīng)贏了,當(dāng)然高興啦,才沒所謂對方罵自己呢,勾勾手指,他低頭看著橋本次郎說:“小伙子,你知道嗎,弱小和無知不是失敗的主因,傲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