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趙南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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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漣與左光斗是否刻意對我隱瞞汪文言劣跡,老夫不敢擅斷,但老夫在此之前,從未聽聞汪文言過往事跡?!?br/>
趙南星并沒有肯定袁大海的問話,而是打了個擦邊球,他的意思很簡單,第一,他從來不知道汪文言過去的劣跡;第二,他不敢確定楊漣和左光斗是否刻意對他隱瞞了事實。言外之意就是一點,言官們說他包庇宵小的罪名是肯定不能成立的,因為他并不知情。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罪。
“大人是天官之尊,在朝數(shù)十年,大人所說,下官焉有不信之理。”
袁大海點了點頭,沒有反駁或者指責(zé)趙南星在狡辯什么,而是順著他的話風(fēng)說道:“既然如此,那下官是否可照實回奏皇上,楊漣與左光斗有勾結(jié)奸小之實,而大人卻受二人蒙騙,誤以奸小為良善而結(jié)交呢?”
趙南星略一沉吟,開口說道:“楊大洪過往便有結(jié)交內(nèi)侍之嫌,王安在時,他與王安走動頗密,移宮之時,更是他與王安密謀,其間我外朝乃至內(nèi)閣多不滿此人,觀此人行事,結(jié)交奸小圖私利怕是為真。不過”說到這,他頓了一頓,眉頭皺了皺,眼中掠過一道不易察覺的精光,續(xù)道:“不過依老夫看,左大人未必也就知情,怕他與老夫一樣,也是受了蒙騙所致,這才對汪文言信任有加?!?br/>
袁大海聽后,搖了搖頭,說道:“大人是吏部尚書,若說大人對汪文言這等宵小混跡朝堂一點責(zé)任也沒有,倒是叫下官難以相信的?!彼軉枂栚w南星為什么對同是東林黨人,也同為東林領(lǐng)袖的楊漣如此仇視和不屑,但想了想,還是忍住沒有問。因為答案不用問也是能猜出的,無非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這個恩怨完全是“利”字引發(fā),與人的閱歷與年紀并無直接關(guān)系。想道趙南星的性格和他所做的那些事,似乎也可以解釋得通趙南星為什么如此“配合”,概因他不想自己被牽進去。
聞言,趙南星似笑非笑的摸了摸胡須,突然起身,緩緩朝前走了兩步,停下腳步后,扭過身來看了眼袁大海,輕笑一聲:“汪文言的內(nèi)閣中書之職是內(nèi)閣直接任命的,并未走我吏部,若說起來,我吏部也只是奉內(nèi)閣之命辦理,倘若皇上真要深究,這事也是罪在內(nèi)閣,而不是罪在我吏部?!?br/>
“大人這番話,可是將責(zé)任推得一干二凈,倒也清白得很?!?br/>
袁大海也跟著起身,朝前走了一步,正色說道:“若是下官將大人這番話據(jù)實上奏,大人可知會有什么后果?”
“有什么后果?”
趙南星有一種居高凌下的氣勢,讓袁大海有一種被壓的感覺。那種氣勢是一種久經(jīng)官場,一直為人上人才有的氣勢,準確的說,是一種上官對下官特有的氣勢。不舒服歸不舒服,袁大海的臉上依然是一種謙卑的模樣,仿佛在趙南星面前,根本沒有他說話的份。
“后果有兩個,第一,楊漣有結(jié)交內(nèi)侍之嫌,并為一己私利縱容包庇奸邪汪文言,為其行不法之事,從中謀利。第二,內(nèi)閣對于汪文言的任命有違法理,按理,首輔應(yīng)當引咎辭職?!?br/>
趙南星聽后,只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其它反應(yīng)。從吏部衙門被東廠番子鎖拿到這里后,他便知道自己要想出去,必須舍棄點什么才行。而他又一向是一個有失必要有得的人,所以他必須交待些能夠讓自己脫身的東西出來,如果能讓自己黨內(nèi)的政敵和眼中釘?shù)箓€大霉,他自是樂意不過的。至于魏忠賢會從中得什么利,他卻是并不在乎的,因為在他看來,對付一個太監(jiān)遠比對付楊漣和葉向高容易得多。
趙南星急著要出獄,他急著要重新被任命為吏部尚書,因為他籌劃一年之久的京察還有四天了。時不待我,錯過此次京察,他將抱撼終生,他真的老了,上天留給他一統(tǒng)東林黨,再造眾正盈朝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若是這次京察不能一掃閹黨爪牙,他就只能再等四年。試問,人生有幾個四年可以虛耗呢?所以,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他遠比任何一個人都急,更何況,楊漣已經(jīng)發(fā)動,若是讓楊漣成功,一舉鏟除魏忠賢,那他的聲威將在黨內(nèi)與朝堂上不日中天,屆時,只怕天下人只知他楊大洪,而不是我趙南星了。
因此,無論如何,趙南星都不能讓自己陷在東廠,他必須設(shè)法讓自己重回吏部,主持本屆京察,否則,他很難說清自己是否還有時間和能力完成自己畢生的籌劃,讓大明真正處于一個由“眾正”把持的局面中。
見趙南星不吭聲,袁大海跟著說道:“如果皇上信了大人的話,那下官可以斷定,首輔必然去職,楊漣也將被免職聽審,而大人則毫發(fā)無損,安然出獄?!?br/>
“老夫本就無罪,這東廠本就不該來,既已說明,自當出獄,難不成還在你東廠久呆不成?”趙南星笑了起來,笑得很是開朗,笑得也很有底氣,與他老邁的樣子恍若兩人。
袁大海一動不動的站在那,等到趙南星笑聲停歇之后,才道:“恕下官直言,要是事情真如大人這般所說,那下官真的有點為大人你擔心了?!?br/>
“為我擔心?”趙南星一怔,不明白袁大海意欲何指。
袁大海微微一笑,解釋道:“楊漣與首輔都是你東林黨人,爾今大人卻將罪責(zé)推給他們,事情傳了出去,東林黨內(nèi)怕是對大人要頗多非議吧?”
趙南星昂首一擺手,不以為然道:“東林諸君,皆為正人君子,攻****不遺余力,清家丑也是人人爭先,絕不因一黨之人而起私心,這個可不須你東廠擔憂,本官既然照直說,就有照直說的底氣!老夫為官數(shù)十年,可曾怕過別人的風(fēng)聞?但知秉公辦事,法理無情,絕不因人而異!”
“大人讓下官真的有點佩服?!?br/>
趙南星一番斬釘截鐵外加理所當然的話語讓袁大海暗嘆一聲,他原以為趙南星既然是個固執(zhí)的老頭,那想要他配合,就要費出相當大的努力,哪知趙老頭自己倒貼送上門來,一番話從他嘴中說出,著實讓袁大海驚訝萬分。
理直氣壯的說了那番話后,趙南星突然有種失落的感覺,不知道為什么。袁大海也沒有說話,兩人就那么怔怔的看著對方。片刻之后,袁大海打破沉默,輕嘆口氣,說道:“大人是否打著棄車保帥的念頭呢?在下官看來,大人眼中的車便是楊漣、首輔乃至左光斗,那帥卻是大人您自個?!彼@話是問得直接了,已經(jīng)表明雙方立場了,并不諱言閹黨與東林之爭,也不諱言趙南星心中的齷齪了。
“老夫只知忠于王事,報效朝廷,造福天下蒼生,個人私念從來沒有,你也莫要胡自猜測。你可知,老夫一世英名可不是憑空而來的!”
袁大海的話讓趙南星十分不滿,他肯和這個東廠的千戶在這談上這么多,為的只是要盡快出獄,換作平時,只怕一個好臉色都不會給這個鷹犬番子。卻不想這番子得寸進尺,竟和他說這等不知輕重之語,著實讓他不快。但心中怒歸怒,臉上的神情卻絲毫不變。然而他越是這個樣子,袁大海越是要激他一激,干笑一聲后,突然說道:“大人可知你所說,正是下官急需,或者說,是我們督公非常愿意聽到的。用親者痛,仇者快來形容大人剛才所說的話,怕是最恰當不過的,不知大人又是如何想的呢?”
趙南星微哼一聲:“老夫照直說事,不問其他。這番話利于何人,不利于何人,從不是老夫所考慮的,老夫心中所想只有大明的江山社稷,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不是老夫所關(guān)心的?!?br/>
“難得大人這么配合下官,下官自然要對得住大人。不瞞大人,汪文言已經(jīng)招供,據(jù)他據(jù)供,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等人私下收受熊家人賄銀四萬兩,欲謀熊廷弼出獄。這份供詞已經(jīng)由汪文言本人簽押,熊廷弼及其子熊友安也都招供,可以說是鐵證如山。一旦證詞呈給皇上,那楊漣、左光斗等人必然難逃法網(wǎng)!”
聽了這話,趙南星出奇的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只淡淡的說了八個字:“禍由自取,罪有應(yīng)得?!?br/>
“禍由自取,罪有應(yīng)得?”
袁大海喃喃自語一聲,失聲一笑,側(cè)臉朝門外叫了一聲:“來人,送趙大人回去。”
當下進來兩個番子,趙南星雖有點意外袁大海這么快就送自己回去,但也不多言,邁著官步在兩個番子的押送下回到他的牢房。待他走后,錢恩側(cè)身閃了進來。
袁大海問他:“你都聽到了吧?”
錢恩點了點頭,有些疑惑道:“趙南星打得什么算盤,他怎么會這么說?如果照他說的上奏,那首輔和楊漣都要被追究,這對他東林黨可不是什么好事?!?br/>
袁大海輕嘆一聲,悠悠道:“趙南星是在為他自己,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br/>
聽了這話,錢恩愣了愣,不可思議道:“可這不像他趙尚書的為人?。俊?br/>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一個人,得看他在關(guān)鍵時候做出什么樣的選擇,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我沒有看到趙南星有什么大義之舉,甚至還及不上汪文言。卻不知他那一世英名從何而來?若不是親口與他說了這么多,我也是不知堂堂吏部尚書,東林領(lǐng)袖竟然是這等齷齪之人,可惜了,可惜了。東林黨內(nèi)竟是這般角色,東林不亡,天理也是難容的。”
錢恩聽后,苦笑一聲,搖了搖頭:“以前常聽人說,朝廷里盡是些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之事,但隨你這些日子來,卻感覺也不過那么回事,誰的刀頭硬,誰的話就硬。趙南星若不是陷在我東廠,他焉會這般識趣。不過這樣也好,省去了我們許多麻煩?!?br/>
“這世上可沒有那么多陰謀詭計,也沒有那么多的險惡人心,有的就是一個利字,趙南星人老心不糊涂,他清楚進了咱們東廠,要是不吐出點東西來,他就別想毫發(fā)不損的出去。出賣一兩個人,對他來說并不是難事,何況葉向高和楊漣是他的政敵,若是他們倒了,不僅咱們督公得利,他趙南星撈到的好處怕也不少。利字當頭,親娘老子來了怕也管不住,呵呵?!?br/>
錢恩也跟著笑了起來,問袁大海:“你怎么準備處置趙南星?將他的話據(jù)實上奏?然后放他回去?”
“當然要據(jù)實上奏,他的供詞可對咱們大有好處?!痹蠛M蝗焕淅湟恍Γ骸安贿^趙南星的吏部尚書,我想他可能只有下輩子才有機會當上了?!?br/>
錢恩聞言,心中一凜:“你是說?...”右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袁大海點了點頭:“兵部的霍維華向督公建議除去趙南星,將京察的主持握在我們手中,督公已經(jīng)同意,所以趙南星不管有罪還是無罪,他都不可能安然無恙從咱們東廠出去?!?br/>
“可是他已經(jīng)招供了,供詞還對督公十分有利,督公只怕不會殺他?!?br/>
“不一定要殺他,有的時候,讓一個人失去他本來的用處,方法有很多,比如說,讓他聲名盡喪。”袁大海輕聲一笑:“這件事情要著落在宣教司,那幫筆桿子的用處大得很,除了辦好咱們東廠的《真理報》,還得讓他們發(fā)揮更大的用處?!?br/>
錢恩不是太明白袁大海的意思,袁大海也不和他多說,吩咐他看好趙南星他們,便要進宮向魏忠賢復(fù)命。揣在身上的《東林點將錄》已經(jīng)捂得熱熱的了,再加上趙南星這么識趣的配合,袁大海相信,意外死亡的左光斗將不會讓魏忠賢太過在意。(未完待續(xù)。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