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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天來和林安然分別開著兩輛皮卡來到金星農(nóng)機廠，自從趙士敬被調(diào)走后，林安然主動找到范天來，說現(xiàn)在街道辦用車已經(jīng)沒那么緊張了，用車制度可以改改。
    在他的操作下，其中一輛皮卡成了范天來的專用車，原來的面包車成了保障計生的專用車，而另外一輛皮卡則做機動用途，誰有事誰用，由林安然審批。
    范天來對林安然的安排十分滿意。趙士敬在鹿泉街道的時候，將車把得太死，自己堂堂一個書記，要用車沒一點自由。
    林安然這么做不但體現(xiàn)了自己的大度，又去除了范天來的心病。其實他也理解范天來，如果范天來還年輕二十歲，或許他也會像林安然一樣不計較用車問題。可是如今已經(jīng)五十出頭了，當個街道辦的書記，沒車就覺得沒面子。
    這是官場上一種奇特的現(xiàn)象，同一個職位，不同年齡段有著不同的體會和需求。林安然是街道辦主任，不過他年輕，才二十多歲，不用專車別人說他低調(diào)，用車別人會說他張揚；可是如果林安然現(xiàn)在五十歲，沒專用車別人會說他白當了主任，有專用車別人會覺得理所當然。
    金星農(nóng)機廠的廠長魏大山邀請倆人去辦公室里等趙奎等領(lǐng)導(dǎo)，林安然看了看表，已經(jīng)九點正，管委會政府辦通知的時間是九點二十分。
    于是問范天來：“書記，咱們在這里等算了吧，反正時間都差不多了。”
    范天來對魏大山說：“我們在這里等算了。”又道：“你們廠準備做得怎樣了？”
    魏大山說：“沒問題，廁所都讓人刷得能照人了。”
    林安然左右環(huán)顧一下，果然及目之處連個紙屑都看不到，廠辦公樓和廠房之間那些花壇里的九里香都是剛修剪過的，看起來賞心悅目。
    林安然拿出煙，分給范天來和魏大山，幾人在門口閑聊了一下。不一會兒，魏大山被廠里的職工叫了去，只剩下倆人。
    范天來忽然問：“林主任，現(xiàn)在都三月份了，咱們第一季度的計生社會撫養(yǎng)費征收工作怎樣了？”
    林安然昨天才和何秀麗談過同樣的問題，于是答道：“收了28萬，和去年同比多了一萬元。”
    范天來說：“盡量爭取多征收點，去年我們街道的社會撫養(yǎng)費征收數(shù)目是區(qū)里倒數(shù)第二，今年你新官上任，我想你來個一炮而紅，開個好頭才行。”
    林安然指指遠處的白泥村，說：“難度在那里呢。”
    范天來若有所思地盯著白泥村方向看了一下，說：“又是衛(wèi)國慶那土皇帝吧？”
    林安然笑道：“沒錯，我們街道不像臨海區(qū)的街道辦，別人是商貿(mào)住宅集中的地段，咱們這里企業(yè)多，國企的職工多，流動人口多，常住人口卻不多。光白泥村就有四千多流動人口，可是衛(wèi)國慶一向不讓我們直接進村管理計生工作，都是讓他村委的計生專干來做。說真的，他們寸才兩名計生專干，我看是管不過來了。”
    范天來嘆了口氣，說：“是啊，不然這流動人口檢查一下，估計也能提高一些征收額度。白泥村現(xiàn)在基本都脫離我們掌控了，說到底還是因為這個衛(wèi)國慶，仗著自己是著名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家，一點不買我們的賬。”
    又道：“上次聽說他在你手里吃了虧？”
    林安然想起在白泥村里逼著衛(wèi)國慶殺了自己的德國大狼狗，又灌得他進醫(yī)院吊針的事，說：“上次是他不小心，現(xiàn)在再會會他，恐怕沒那么容易占便宜了。”
    范天來說：“我看白泥村的事情還是你多上上心，有空你去和衛(wèi)國慶商量下，咱們能不能對他們村組織一下大清查。”
    忽然又道：“哎呀，我老啦，再干一屆就考慮退休的事情咯。世界是你們年輕人的，我該放手就放手，讓你施展拳腳了。”
    最后一句話十分有意思。林安然聽出了其中奧妙，一來是范天來說自己老了，其實在擺老資格，總不能讓他涎著臉去和衛(wèi)國慶磨；二來說放手，實際上就跟酒桌上喝酒差不多，一口一句“我的酒量不行”的人，往往才是最能喝的，以退為進，無為即有為，說放手，其實是最不想放手。
    不過自己年輕，倒也不怕放低點身段去打交道，于是說：“好，找個時間我去同他談?wù)劇！?br/>     正聊著，看到遠處來了一輛藍鳥車。車子開進廠區(qū)院子了，在辦公樓前停了下來，下來的是新任的開發(fā)區(qū)管委會主任馬海文。
    林安然和范天來趕緊上去迎接，馬海文和范天來握了手，輪到林安然的時候，說：“安然同志，大名鼎鼎，我沒來開發(fā)區(qū)之間就聽說過你了。”
    林安然謙虛道：“馬主任過獎了。”
    馬海文用力搖搖頭，說：“一點都不算過獎，從上任之前，市委組織部鐘部長找我談話，還特地跟我提過你，說你是年輕有為，能力非凡，我起初還不信，那天的摸底會上，趙書記點你的將，你能答得頭頭是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他剛到開發(fā)區(qū)，也想培植自己的得力左右手，來之前就打聽過開發(fā)區(qū)的情況，聽說過鹿泉街道的一位姓林的年輕主任搞經(jīng)濟挺有一手，后來到了開發(fā)區(qū)，在會上見過林安然，果然名不虛傳，便有了籠絡(luò)之意。
    馬海文到場，林安然知道趙奎等人很快會到，官場有官場的禮儀，誰該早到，早到多少分鐘，基本上都有個俗成的約定。
    果然，才過了五分鐘，就看到趙奎和劉大同還有王增明的座駕駛?cè)霃S區(qū)大門。
    馬海文帶著人趕到車邊，列隊迎接，按級別大小一一握手問好之后才由魏大山帶領(lǐng)，往辦公樓去。
    沒想到趙奎別出心裁，說：“匯報先不聽了，整天聽匯報，都是筆下功夫，我可不想做趙括，走！咱們?nèi)タ纯瓷a(chǎn)車間，邊看邊匯報。”
    說罷，自己走在前面，后面很守秩序地按照級別大小排成一個方隊跟著，只有劉大同、王增明、魏大山幾人陪同左右。
    金星農(nóng)機廠廠區(qū)占地近五萬平方米，基本以組裝車間為多，發(fā)動機是玉柴提供的，簽了長期合約，說到生產(chǎn)，只有一個生產(chǎn)駕駛室的鈑金車間和一個生產(chǎn)車廂的車間和一個生產(chǎn)傳動軸承的車間。
    趙奎一間間車間看，不時問魏大山一些問題，最后在鈑金車間里停下腳步，說：“這么說來，金星農(nóng)機廠如果要自己生產(chǎn)發(fā)動機，基本是沒這個技術(shù)了？”
    魏大山為難道：“五十年代剛建廠的時候生產(chǎn)過一段時間的發(fā)動機，當時的生產(chǎn)線是蘇聯(lián)援助的，后來蘇聯(lián)專家走了，六十年代中期從上面下來幾個留過蘇的大學(xué)生在這里干得還不錯，但運動一來，都給趕到五七干校去勞動了。到了七十年代末期，生產(chǎn)線逐漸老化，咱們廠就只好停了生產(chǎn)線，不過幸好金星這個牌子在這西南一帶還打出了名堂，就和玉柴簽訂了合同，由他們提供發(fā)動機，咱們組裝銷售。”
    趙奎聽了，眉頭逐漸皺了起來。他轉(zhuǎn)過身，對范天來和林安然說：“你們倆是這里的轄區(qū)領(lǐng)導(dǎo)，你們有什么看法？如果金星農(nóng)機廠要進行技改，怎么辦？”
    范天來對這些實在是沒有什么研究，馬上說：“還是由林主任來回答趙市長您的問題吧，這事一直是他跟進的。”
    林安然笑笑，說：“我的意見，還是當初會上說的，既然今天趙市長您問到了技改問題，我想集思廣益一下，先讓我們街道的王月敏同志回答一下，她以后是要接任分管經(jīng)濟的副主任職務(wù)的，金星農(nóng)機廠升級改造也會交給她具體操辦。”
    側(cè)過身子對王月敏說：“月敏同志，給趙市長談?wù)勀愕目捶ā！?br/>     范天來聽林安然這么說，頓時大吃一驚，王月敏有多少尿水他可再清楚不過，平日里那些嘉獎王月敏的話不過是說說而已，要說真材實料，王月敏也就只配當個居委普通干部。
    眾人聽說王月敏是要接班林安然從前職務(wù)的人選，頓時一個個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王月敏身上，在王增明和馬海文眼里，更希望看看這位女干部的實力。
    王增明聽王玉珍在大小會上，公私場合提及過無數(shù)次她的寶貝侄女，今天算是頭一次正面接觸的，自然是想一看究竟。
    馬海文剛來，王玉珍和他沒打過什么交道，不過金星農(nóng)機廠改制升級是今年的重頭戲，他作為一個管委會主任，對于實施這項工作的具體人選十分重視，也十分期待看看王月敏的回答。
    王月敏臉一陣白一陣紅，在眾人的目光中，腿都有些哆嗦了。金星農(nóng)機廠升級改造，和自己簡直風(fēng)馬牛不相及，讓自己說，說什么？喊口號還行，可說到實質(zhì)性的建議和意見，實在是肚子里沒貨。
    等了足足一分鐘，王增明先忍不住了，說：“這位女同志怎么回事？讓你說你就說，別讓趙市長等！”
    話語中帶著點嚴厲，顯然十分不滿意。
    王月敏支支吾吾半天，嘴里嘟囔著：“這個……那個……我……”
    忽然竟哇一聲哭了起來，捂著臉往廠房外跑去。
    所有人都傻了，愣在原地好一陣，就連旁邊車間工人也忍不住都朝這方向看來，大家指指點點。
    范天來老臉微紅，林安然倒是很淡定，笑道：“對不起，趙市長，看來我是推薦錯人了，港生，你來談?wù)劊∧闶墙?jīng)濟辦主任，談不出來，你回去就改行去搞計生好了。”
    陳港生早在一邊憋得難受，最近兩個多月，林安然交辦他對金星農(nóng)機廠進行一次徹底的研究，從方方面面發(fā)掘升級改造的可行性方案和建議。由于林安然重視，他也抱著知恩圖報的心理，天天下農(nóng)機廠實地考察，并且翻查了許多國內(nèi)相關(guān)廠家的資料，功課可謂做得十足。
    他忽然明白了林安然的良苦用心，也忽然明白了林安然剛才在離開街道時候跟他說的那句“凡事都有可能”的話。
    陳港生感激地看著林安然，眼眶微紅，心里暗道：這樣的領(lǐng)導(dǎo)，老子就是拼了命也要跟一輩子！
    他大聲說道：“林主任，沒問題，如果我的回答不能讓諸位領(lǐng)導(dǎo)滿意，我辭職回家賣紅薯去！”
    趙奎忽然笑了，對旁邊的王增明說：“你們區(qū)這小伙子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