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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安然忙得焦頭爛額。
    所謂知易行難。最初和尚東海、王勇商量服裝批發(fā)市場的計劃時，林安然是信心滿滿，自認為把一些可以考慮的困難都考慮了進去。
    直到范天來的一個提醒，林安然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范天來說得很清楚了，市內(nèi)企業(yè)投資不能享受政策獎勵，也就是說，如果用王家名下的公司投資，林安然算是白忙活一場，自己撈不到半分好處。
    況且老佛爺李秀珍和自己還有一個約定，不能讓王家太露臉，言下之意，就是王家可以參與進來，但是不能顯得太積極，以免得罪官場上的人。
    民不與富斗，富不與官爭。古往今來的一些俗語里含藏著博大精深的處世之道，作為王家家業(yè)的創(chuàng)始人，李秀珍這種精明至極的女人當(dāng)然不會沖到前面當(dāng)炮灰。這么一來，王家是進可攻，退可守。成了，王勇可以出來管理；不成，則退回原地，當(dāng)沒事發(fā)生，毫無損失。
    只是這么一來，可為難了林安然。他是聰明人，所謂官場上的聰明人，就是能體會領(lǐng)導(dǎo)話中的含義。
    他注意到范天來提醒自己時候強調(diào)的一句話“這是你個人引資，錢還是獎勵給你個人的”，表面上，范書記是大公無私，即便自己沒半分利益在里頭，還是好心提醒林安然。可在林安然看來，強調(diào)這話的目的并非完全在這里。
    要真不在乎，壓根兒就不會提，只要是對轄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有好處的，讓林安然放手去做就可以了，管他提成不提成，獎勵不獎勵？之所以強調(diào)，是因為范天來心里對這筆不小的獎金多少還是有點心動。
    按照投資額度的5%進行獎勵，若投資兩千萬，林安然一人可以獨得一百萬的獎勵提成。濱海市的普遍公務(wù)員工資此時只有幾百元，最高是開發(fā)區(qū)，因為有特區(qū)補貼，基本上有千元之多，其次是臨海、東陽之類的核心城區(qū)，也不過是五百元左右，往下的縣城之類，更低得可憐。
    趙奎之所以出臺這么優(yōu)厚的條件引資，目的是借助濱海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將濱海市打造成臨海工業(yè)的代表性城市，和省會三角經(jīng)濟區(qū)進行競爭。開發(fā)區(qū)建成的這幾年，也有不少干部在這條政策里嘗到甜頭，只可惜目前為止，除了五朵金花是趙奎自己集中優(yōu)勢資源打造的以外，基本個人引資的企業(yè)大多都是小打小鬧，百萬元的居多，并沒有像林安然這種過千萬元之巨的大手筆。
    范天來對獎金動心，意味著暗示林安然，如果林安然引資的是本土企業(yè)，那么作為鹿泉街道的書記，則對此事不會太熱衷支持，提醒林安然，實則就在指示林安然，你該找個外地企業(yè)，甚至港資臺資外資企業(yè)來做這個項目。
    臺資是不用想了，林安然在腦子里想遍了也沒找到和寶島有關(guān)系的人物，外地更別說了，此時是改革開放二次騰飛，為了將優(yōu)質(zhì)企業(yè)綁在本地，各地都有自己的絕活，推出的政策也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只要企業(yè)在一個地方投資，基本上很難抽身而退，就像拉磨的驢子，眼前永遠又一根胡蘿卜。
    現(xiàn)在，唯有港資是最靠譜的了。可是一時半會，自己上哪去找一家港資企業(yè)？更遑論投資這么大的數(shù)額來搞什么服裝市場了。港資企業(yè)管理模式規(guī)范，從考察到最終決定，一層層的討論，最后還要董事會決定，等他們決議好了，黃花菜都涼了。
    建市場一事，必須以快打快，讓李亞文緩過勁，回過神來。只要拖上半年，新的臨海區(qū)財政預(yù)算計劃就會出臺，林安然相信以李亞文的為人，即便投資不掙錢，只爭一口氣，他也會通過錢凡拿到啟動的資金，把新的市場建在臨海區(qū)。
    這半年，是關(guān)鍵的半年。林安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得和賴不才的打賭了，打賭現(xiàn)在看來就是一個玩笑，一件小得不能再小、輕得不能再輕的雞毛蒜皮，若能把事在今年內(nèi)辦妥，即便讓自己灌掉一瓶劍南春，他都愿意。
    有些事情仿佛是冥冥中早有注定。林安然忽然想起那年和王勇去玻纖廠偷彈珠的事情，回家后被母親打斷了一根雞毛撣子，原本梁少琴打算星期天帶林安然到附近海邊一個同事的老家玩上一天，犒勞一下學(xué)習(xí)不錯的兒子，結(jié)果因為這事，原本的郊游計劃泡湯了。
    那個星期天，梁少琴獨自去了海邊和同事聚會，作為懲罰，將林安然自己鎖在家里。王勇那天下午沒事人一樣跑到林安然住的平房，隔著鐵門和林安然吹了一下午的牛。
    到臨了，天色漸黑。林安然唉聲嘆氣，說都怪王勇你這家伙，不是你攛掇老子，我也不會去做賊。
    王勇歪著腦袋望著乍黑還明的天幕，看到一顆流星劃過，忽然無比深沉又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夜觀星象，不妙不妙！禍不單行呀！”
    結(jié)果當(dāng)晚林安然莫名其妙著了涼，連續(xù)病了三天，事后他恨死王勇那張烏鴉嘴了。
    之所以忽然想起這事，是因為如今情況是如此相同。禍不單行，倒霉事永遠是孿生兄弟，一來就不會一個個來。
    王勇那邊傳來一個壞消息，李秀珍只愿意投資一千萬，一個子兒都不愿意多加。
    只建一層，投入資金就需一千五百多萬，加上治理排污渠的三百多萬，將近兩千萬投資。刨除尚東海可以投入的修渠資金，林安然原本指望王家能攬下剩余的所有投入。
    以王家的資本，并非沒有這個財力。只可惜李秀珍給出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現(xiàn)在王家的金海集團所有資金都傾斜在高速公路建設(shè)工程上，由于是墊資，所以必須要有充足的流動資金，所以資金只能擠出一千萬來。
    王勇來見林安然的時候，顯得有些畏縮，覺得自己對不起這位多年的哥們。當(dāng)初他夸下海口，兩千萬內(nèi)都沒問題，現(xiàn)如今才投了個一千萬。但他在母親面前說好說歹都無濟于事，李秀珍甚至說，當(dāng)年你大哥二哥都是拿著不到一百萬的資金自己發(fā)家的，如今你算是條件最好的一個，一出手給了你一千萬資本，還想怎樣？
    王家素來秉承自力更生的行事風(fēng)格。即便在家里，都是如此。這和李秀珍還有王勇他爹王志遠的發(fā)家史有關(guān)，所以就連王勇的大哥二哥向李秀珍借錢周轉(zhuǎn)，都需要打借條，算利息。
    李秀珍并非稀罕這點利息，而是要讓兒子們知道，錢不是人家給你的，是你自己掙來的，每一分錢花出去，都要對得起自己。
    哥仨個在茶樓里又聚了首，這回沒有上次那么氣氛熱烈了。林安然眉頭緊鎖，擰成了一團。
    王勇說完自己的籌資情況，尚東海苦笑道：“咱們還是嫩了啊，許多事情都想得太美了。”
    他的語氣多少還是輕松的，畢竟現(xiàn)在只是個開始，自己沒投入一分錢，沒損失一個子兒，所以還是很無所謂。
    王勇卻很難受，他覺得對不起林安然，內(nèi)心十分愧疚。
    而林安然更多的是不甘心，這是一個好項目，他深知只要自己抓住這個時機，不說能解決個人經(jīng)濟問題，也為自己的政績上添上濃重的一筆，況且做事半途而廢，也不是他的風(fēng)格。
    王勇以為林安然生自己的氣，小心翼翼問道：“安然……對不起……我也沒想到……”
    林安然拿起杯子一口喝了個干凈，重重把茶杯一放，呼出一口胸中悶氣，說：“這事跟你沒關(guān)系，你媽這人我也理解，商人嘛……”
    李秀珍拿不出剩下的五百萬，林安然說什么都不信，王家在省城做了多年建筑，能承攬下高速公路墊資工程，沒點資金誰敢攬這瓷器活？
    這個王家老佛爺之所以這么做，其實就是一點，讓林安然把頭也洗濕。如果林安然連解決五百萬的能耐都沒有，自己憑什么信他能闖過往后官場爭斗這一關(guān)？李亞文的刁難，市場的經(jīng)營等等，往后的難題不會比今天少。她經(jīng)商多年，在這場面上比林安然都老道許多，許多林安然沒看到的她都看到了。
    另外，若林安然有心去做好這件事，還有一條路可走，自己去找個人借錢，甚至砸鐵賣鍋填上這五百萬的窟窿，只有這樣，林安然才算是徹底捆在服裝市場這艘戰(zhàn)船上，永不脫身。
    李秀珍太了解官場這些人，一個個都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讓商人投資的時候說得比唱的好，等你真的投資了，遇到事情了，他們能辦的要你給錢辦，辦不到干脆當(dāng)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反正私企的死活跟他們一點半星關(guān)系都沒有。
    要綁住官員，要么得有能要挾他的罪證；要么就是把他所有的錢拿過來參與進自己的投資里去。
    只有這樣，大家才算一條船上的人。即便林安然真拿不出那么多錢，至少他得拿出所有能拿出的家當(dāng)，如果最后還是不夠，自己再考慮增資。
    現(xiàn)在，她要給林安然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