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
晚上十二點多, 鑒證科的科長拿著一份dna鑒定報告沖進(jìn)刑偵一隊的辦公室, 異常明亮的眼里閃爍著極度興奮的光芒:“鑒定結(jié)果出來了!”
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辦公桌上、椅子上、沙發(fā)上的隊員們連忙爬起來,直勾勾地看著他。
“是嫌疑人的!”科長把報告拍在桌上, 沙啞的嗓音里飽含驚奇:“那斷手是他的!小李,你今天去找樣本的時候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嗎?他身上還有手嗎?”
小李忙不迭地點頭:“有, 當(dāng)然有,而且看上去和我們的手一樣正常,不然他哪里還能工作。他是幫廚, 專門負(fù)責(zé)切菜的。”
科長點頭道:“這就對了, 我們還發(fā)現(xiàn), 用來斬斷那雙手的銳器正是斬骨刀,而且手法非常干脆利落, 失血量很少, 是專業(yè)人士所為。這就跟嫌疑人的職業(yè)對上了,那雙手應(yīng)該是他自己砍斷的, 藏進(jìn)四喜飯店的垃圾桶里, 埋在一堆堆殘羹剩菜之下,被綠意垃圾廠回收了。”
“嘶!”這是聞訊趕來的局長發(fā)出的抽氣聲。孫正氣和胡雯雯站在他身后, 臉色蒼白如紙。經(jīng)由科學(xué)驗證的事實就擺放在他們眼前, 由不得他們不信。
眾人盯著這張鑒定報告,表情僵硬, 眼神恍惚,像是在盯著什么可怕的東西。
倒是年齡最大的局長率先反應(yīng)過來,勒令道:“還愣著干什么, 抓人啊!”
“哦!對,證據(jù)有了,咱得實施抓捕了!快去穿戴裝備!”劉韜手忙腳亂地收拾地鋪,其余人這才呼啦啦地散開。
抓小偷其實并不難,難的是找證據(jù),因為他們往往偷了東西就走,處理贓物的渠道也很隱秘,并不會留下多少把柄。而且經(jīng)驗豐富的小偷還知道怎么躲避監(jiān)控攝像頭,于是留下的罪證就更少,上了法庭往往會無罪開釋。
所以在業(yè)界,抓小偷也算是一項技術(shù)活,講究的是人贓并獲。別看抓捕的時候很多警察一涌而上,手到擒來,似乎很容易,但其實為了這一刻,他們不知道跟蹤了這個小偷多久,又偷拍了多久,那是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苦過程。
而這樁案子目前還沒法做到人贓并獲,也沒有切實的證據(jù),但只一條遺棄人體殘肢的控訴就足夠把嫌疑人送入監(jiān)獄,哪怕那殘肢是他自己的。
大家伙兒忙著出發(fā)時,廖芳卻拿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局長看見她磨磨蹭蹭的樣子,不由斥責(zé):“小廖,你干什么呢?都這個時候了還打什么電話?你這是違規(guī)啊!萬一案情泄露,我第一個找你!”
廖芳連忙捂住話筒解釋:“局長,我這是在給梵先生打電話,他說嫌疑人很危險,讓我一定要在抓捕前告訴他一聲。”
局長嚴(yán)厲的表情瞬間緩和下來,改口改得特別快:“哦,那你打吧,好好問問他嫌疑人到底有多危險,得準(zhǔn)備些什么。”
廖芳一邊點頭一邊走到安靜的角落,大家停下準(zhǔn)備工作,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少頃,一道極富磁性的嗓音從話筒里傳來,懶洋洋的,帶著酣睡后的余韻:“你們準(zhǔn)備抓人了?”
“是的,是的,我們準(zhǔn)備抓人了。梵先生,這么晚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你之前說他很危險,我就想問問他有多危險,他還是人嗎?”
嘩啦啦的水聲從那頭傳來,過了三四秒鐘梵伽羅才再次開口:“你們把能帶上的裝備都帶上吧,人多點,最好都穿防刺服,抓他可不是容易的事。他當(dāng)然是人……”
“他真的是人?”廖芳對這句話表示嚴(yán)重的懷疑。
“是的,他和你們是同類,只不過他被欲望驅(qū)使,淪為了欲望的奴隸,從此迷失了本性。你把他的地址發(fā)過來,我和你們一起行動。”梵伽羅理所當(dāng)然地下著命令,然后掛斷了電話。
廖芳想也不想就把地址發(fā)送過去,完了才驚呼道:“哎呀,不好,我怎么傻了?”
“你傻什么?梵伽羅怎么說的?嫌疑人到底是什么東西?”局長代表大家問出了最急迫的問題。
“我,我把嫌疑人的地址發(fā)過去了,梵先生說他也會去。這可怎么辦呀,抓捕行動是很危險的!”廖芳哭喪著臉說道:“他還說讓咱們把能帶上的裝備都帶上,最好是穿上防刺服,因為嫌疑人十分危險……”
“他想去就去吧,我們讓他在車?yán)锏戎托辛恕D氵€沒說嫌疑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兒呢。”劉韜急得撧耳撓腮,大家的心情也跟他差不多,這會兒正全員看著廖芳,眼珠子一個個地閃著焦躁的光。
“梵先生的原話是——他和你們是同類,只不過他被欲望驅(qū)使,淪為了欲望的奴隸,從此迷失了本性。”廖芳收起手機,催促道:“行了行了,別問了,再問我也不知道,梵先生就是這么說的,你們帶槍了沒有?穿防刺服了沒有?”
大家伙兒見問不出什么,便都匆匆跑去裝備庫拿東西。局長擔(dān)心他們的安危,特批道:“我記得前一陣剛來了一批新式防爆武器,你們一樣帶一個吧,有備無患。”
一陣忙亂后,全副武裝的眾人已坐上警車風(fēng)馳電掣而去,如此浩大的陣仗,路邊的百姓看見了還以為警隊是去端哪一座特大制毒窩點,而非逮一個竊賊。
快抵達(dá)嫌疑人的小區(qū)時,車隊已關(guān)掉警笛,變得悄無聲息,而梵伽羅早已在嫌疑人的樓下等待良久。他站立在聲控?zé)粼缫褤p壞的黑暗的樓梯間里,路燈散射的光芒經(jīng)由雪白墻面投在他身上,令他像一點微弱的星輝,影影綽綽、朦朦朧朧,卻又牢牢吸引著同樣處于黑暗中的旁人的視線。
廖芳尚未走近便看見了他,于是忐忑的心便安定了。梵先生在啊,真好!
梵伽羅豎起細(xì)長的食指,抵住自己殷紅的唇瓣。
廖芳連忙閉緊嘴巴,掏出一把車鑰匙遞給他,指了指停在不遠(yuǎn)處的警車,又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同伴,最后指向樓上。
梵伽羅點點頭,拿著鑰匙轉(zhuǎn)身朝警車走去。
廖芳這才徹底放心了,讓物業(yè)公司的管理員走在前面,默默爬上七樓。這是一個非常老舊的小區(qū),電梯早就壞了,來往人員十分復(fù)雜,環(huán)境衛(wèi)生也非常糟糕,所以房租特別便宜。入夜之后,這棟樓里常常會傳來爭吵、摔打、謾罵的聲音,生活的不如意總會以這樣的方式被人們宣泄出來。
管理員抖著手敲響了嫌疑人的房門,里面沒有反應(yīng),但燈光卻亮著,電視機的聲音也隱隱約約傳來。
管理員看向躲在走廊兩旁的警察同志,表情有些慌亂。
廖芳做了一個安撫的動作,然后蹲下身,代替她敲門,嘟嘟嘟,嘟嘟嘟,一直敲了大概一分多鐘。
里面的人終于不耐煩了,罵罵咧咧地開口:“敲什么敲,你他媽有完沒完?誰啊?”
管理員對著貓眼,勉強擺出蠻橫的表情,“你今天是不是又往樓下扔煙頭了?下面都是曬衣服的陽臺,你知不知道你一個煙頭扔下去有可能會引起火災(zāi)?你這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了,而是天天如此!大家都受不了你了,我今天就是來通知你的:你不能再在我們這兒住下去了,明天就得搬走!”
“臭婆娘,你說什么?”本還戒備萬分的嫌疑人立刻拉開門,氣勢洶洶地質(zhì)問:“老子每個月都按時交房租,你憑什么趕老子走?誰他媽敢投訴老子……”
在這一瞬間,劉韜忽然從視線死角里竄出來,一把推開管理員,又一腳把嫌疑人踹進(jìn)屋里,舉槍大喊:“不許動!”
眾警員一涌而上,準(zhǔn)備生擒嫌疑人。
嫌疑人瞪大眼睛,驚駭萬分地看著那黑洞洞的槍管,卻并未被嚇得僵硬,反而猛地往劉韜身上撞去。劉韜哪里料到他會這么干,于是被撞了一個踉蹌,而周圍全都是他的同事,令他根本不敢去扣扳機,若是不小心打中誰,那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很顯然,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樣的,所以即便人人有槍,卻也形容虛設(shè),只能一邊躲避劉韜的槍管一邊去攔截。反應(yīng)最快的還是孫正氣,他牛高馬大,手長腳長,三兩步就追上了往走廊外跑的嫌疑人,將對方的雙手反剪,按壓在墻上。
他深知這人有多么詭異,所以使出了全部的力氣,嫌疑人的臉都快被他按進(jìn)墻體里去了,雙手的骨頭也發(fā)出咔擦咔擦的聲響,仿佛快要脫臼。
“快給他戴手銬!”孫正氣高聲吶喊,完全不敢松懈。
胡雯雯連忙去解自己腰后的手銬,卻在此時,嫌疑人的左腋下竟鉆出一只青灰色的細(xì)臂,枯枝一般的五指緊緊握著一柄尖刀,往孫正氣的腹部捅去。孫正氣只覺得腹部被狠狠戳了一下,頓時有些閉氣,卻沒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而胡雯雯卻嚇得冷汗都出來了,尖叫道:“小心!他還有一只手!”
什么?!孫正氣連忙低頭,卻見另一只青灰色的細(xì)臂由嫌疑人的右腋窩里鉆出,直直摳向他的雙眼,那短而鋒利的指甲仿佛淬了毒,正閃爍著青幽的光芒。
孫正氣腦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沒有辦法對如此詭異的場景做出思考,所幸他在警校接受的是最嚴(yán)苛的訓(xùn)練,只憑本能就避開了這猝不及防的暗襲,卻也順勢放開了對嫌疑人的鉗制。
嫌疑人甩開四只手瘋狂奔跑,卻被樓道里埋伏的幾名警員堵了個正著;他想也不想便轉(zhuǎn)身改道,卻又被牛高馬大的孫正氣、劉韜等人堵住。前后無路,他的表情卻只有猙獰,沒有恐懼,試圖揮舞尖刀殺出一條血路。
直到此時大家才發(fā)現(xiàn),他的四只手分別握著四把刀,刀刃寒光爍爍,顯然有經(jīng)常打磨。但最令人恐懼的卻不是這些兇器,而是他莫名長出的,彷如來自地獄的兩只手。它們十分細(xì)瘦干枯,卻又異常強健。由于樓道狹窄,他揮舞尖刀時難免磕碰到墻壁,那正常的兩只手會顫抖,麻木,繼而松懈停頓;那青灰細(xì)瘦的兩只手卻能直接把墻皮和墻磚都刮下來。
“站遠(yuǎn)點!后面的人躲開!我要開槍了!”面對這樣的怪物,劉韜只能拿出熱武器。
站在射程內(nèi)的警員連忙躲入樓梯口,緊接著便是砰砰兩聲巨響,劉韜打中了嫌疑人的兩條大腿。
這人也是個硬骨頭,兩只腿都斷了竟也沒吭一聲,嗖嗖嗖地扔出手里的刀,往旁邊翻滾。只在這一瞬間,他那件黑色t恤便被撕成了碎片,更駭人的景象發(fā)生了——從他的肋骨兩側(cè),腰腹兩側(cè),甚至臀部和大腿兩側(cè)竟長出幾十雙青灰色的細(xì)臂,它們揮舞著、撕扯著、摳撓著、蠕動著,把好好的一個人變成了一條巨大而又丑陋的蜈蚣。
劉韜等人嚇得肝膽欲裂,即便這可怕的景象就在他們眼前真實地發(fā)生,也依然無法令他們相信自己的所見。
胡雯雯已經(jīng)嚇傻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腿軟得根本站不住。
那人形蜈蚣飛快蠕動著數(shù)十根細(xì)臂,順著墻面爬上了走廊的天花板。細(xì)臂上堪比刀尖的鋒利指甲深深嵌入墻磚,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懀瑸R起一片飛屑,可以想象若是有誰落在他手里,定會被瞬間撕成碎片。他的殺傷力簡直超出了所有人的預(yù)料!
“快開槍,別讓他跑了!”發(fā)現(xiàn)嫌疑人順著天花板鉆入出租屋,又輕而易舉扭斷防盜網(wǎng),準(zhǔn)備往樓下爬,劉韜不由高喊。
廖芳連忙舉起槍,瞄準(zhǔn)了對方的腦袋。是的,他們不準(zhǔn)備生擒了,他們必須把這只怪物殺死!
她射中了,而且還是要害,但嫌疑人卻仿佛沒有知覺一般,擠開早已扭曲變形的防盜網(wǎng),迅速消失于昏暗的陽臺。槍擊對他造成的傷害似乎很有限。
劉韜跑到近前一看,卻見一條人形黑影在豎直的樓體外游走,就像游走于平地,這場面簡直比科幻片還匪夷所思。
“追追追,決不能讓他跑了!”劉韜深知讓這人跑掉會造成怎樣可怕的后果。民眾會因此而陷入恐慌,社會會因此而產(chǎn)生動蕩,城南分局將承擔(dān)所有責(zé)任。
大家連忙順著樓梯追下去,卻根本追不上那飛快蠕動的數(shù)十只細(xì)臂。沒有人能抓住那樣的怪物,沒有人!
恐懼、焦急、慌亂、挫敗糾纏在每個人的心頭,他們拼命地跑,拼命地追,終于在三分鐘后望見了那人形蜈蚣的身影。他的細(xì)臂雖然強健,但他的身體卻還是人類的構(gòu)造,沒有蜈蚣那般靈活的節(jié)肢,所以在拐角處總會產(chǎn)生磕碰,這大大影響了他的速度。
“他跑去停車場了!快快快!快包抄!”孫正氣氣喘吁吁地高喊,卻又猝不及防地跪倒。眼前的景象讓他愕然,只見梵伽羅坐在一輛敞開的警車?yán)铮种心弥话褬專粩嗫拷娜诵悟隍忌淙ァ?br/>
“沒用的!子彈傷不了他!你快躲開!”孫正氣連忙爬起來,奮力朝前奔跑。不管那怪物有多危險,他都必須阻擋對方,因為保護(hù)無辜市民是他的責(zé)任。
然而下一秒,他便再次跪倒,表情是全然的不敢置信。
卻原來梵伽羅拿著的不是手槍,而是一把防暴網(wǎng)槍;射出的也不是子彈,而是一張鋼絲網(wǎng),瞬間便把那飛快竄動的怪物捕獲了。別人冒死忙碌了一整晚,卻抵不過他閑散的守株待兔。周圍發(fā)生的一切——看得見的、看不見的、過去的、現(xiàn)在的、未來的,似乎都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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