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
既然孩子已經(jīng)被梵先生送回來了, 廖芳便也可以放心地離開。說實話, 為了找孩子,她一晚上都沒怎么合眼, 這會兒已經(jīng)困得不行了。她迷迷糊糊走進電梯,又迷迷糊糊摁了關(guān)門鍵, 把腦袋抵在墻板上,準備瞇一會兒。
忽然,一道充滿了恐懼的尖叫聲從十七樓傳來, 弄得她渾身一顫。她的腦袋順著金屬墻壁往前一滑, 狠狠撞入夾角, 頓時整個人都清醒了,連忙改了數(shù)字鍵, 趕去十七樓查看情況。
“剛才發(fā)生什么事了?孩子還好嗎?快給我開門, 不然我踹了啊!”她砰砰砰地敲門,由于極度的疲倦催生了極度的憤怒, 她的態(tài)度明顯比前幾次粗魯很多。
門應(yīng)聲而開, 許父無奈擺手:“沒事沒事,孩子媽給孩子換衣服的時候滑了一跤, 疼得狠了。”
廖芳伸長脖子一看, 卻見披著大浴巾的許藝洋正好端端地站在客廳一角,而許母則跪坐在他跟前, 滿臉的冷汗把頭發(fā)都打濕了,果然像摔了一跤疼得不輕的樣子。
“你們小心一點。孩子丟了不見你們著急,摔一跤倒是一驚一乍的。”廖芳鄙夷地瞪了許父一眼, 然后邁著遲緩的步伐離開了。厚重的防盜門在她身后急促地關(guān)上。
許父順著門板滑坐在地,鎮(zhèn)定的表情漸漸扭曲成驚恐萬狀;許母則用雙手摳著地板縫,一點一點把自己往后挪。她的眼眶快瞪裂了,那雙鼓脹的眼珠子死死盯著孩子的腹部,分明想把視線移開,卻又根本無法抵抗那浩瀚的恐懼和無望。她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來,因為她渾身的骨頭都嚇軟了。
在此之前,他們還抱著最后一點僥幸——或許孩子沒死,之前的那些事都是他們的一場幻覺,否則孩子怎么會活生生地回來?
可是,在掀開孩子的衣服,看見烙印在他胸腹的那個深紫色的腳印和遍布于他軀干的尸斑時,他們所有的幻想就都被徹底打碎!這根本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這就是一具被踢成內(nèi)傷并最終死于內(nèi)出血的尸體!
“死死死,死的!不要過來!”許母已被眼淚和鼻涕糊了滿臉。
小男孩卻并未聽從她的指示,反而靠近了兩步,差不多占據(jù)了整個眼眶的瞳孔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然后極緩慢地舉起自己的雙臂。
許父張開嘴,發(fā)出無聲的尖叫,隨即拉開防盜門,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小男孩站在母親身邊,高舉著手臂,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許母像抽風(fēng)一般抖起來,繼而猛地將孩子推開,跑進臥室反鎖房門。
小男孩本就沒什么表情的臉越發(fā)顯得麻木,漆黑瞳孔里的光也慢慢散盡。他無需鑰匙,只輕輕一扭便掰壞了銅制門鎖,順暢地走進臥室,繼續(xù)站在母親身邊,直勾勾地凝視。
許母不斷尖叫、躲避,門板后、衣柜里、床下、浴室、通風(fēng)口……但無論她往哪里躲,她的孩子總能將她找到,然后定定地凝視、靜靜地蹲守。他既是一具行走的尸體,也是一個如影隨形的幽靈,擺脫不掉也驅(qū)散不了。
面對這樣的孩子,許母忽然就失去了虐打他的勇氣,她的拳頭不敢往他身上揮;棍棒不敢往他身上掃;甚至連對視都成了一種煎熬。她在家里連滾帶爬四處亂竄,像一只被人群驅(qū)趕到光天化日之下的老鼠,連個安全的角落都找不到。她只能用被子蒙住頭,哭著給丈夫打電話,央求他回家,或者將自己也帶走。
原來被虐待到無路可逃的感覺竟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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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許家鬧翻天的時候,宋溫暖這邊也很不好受。她總覺得一幅畫不太保險,便飛快趕回別墅,把俞云天留在她家的,據(jù)說有問題的畫都翻找出來,送去專門的研究所進行掃描和復(fù)原。所幸她雇傭的保全公司非常給力,在得了她的指示后堅決沒讓俞云天靠近別墅大門,否則這些罪證早就被他帶走并銷毀了。
簽了保密協(xié)議后,研究所對這些畫進行了全方位地掃描,最先放入掃描區(qū)的自然是梵伽羅所說的那幅“致命的利箭”。
“這幅畫被涂抹得很混亂,油彩都重疊在一起,無法區(qū)分,只能看見一個大致的輪廓。我們需要利用更精密的軟件將它一點一點描繪出來,這個過程耗時比較長,大概需要八到十小時。”工作人員指著x光片上的一堆雜亂色塊說道。
“沒關(guān)系,多長時間我都可以等。這幾幅怎么樣,處理起來有困難嗎?”宋溫暖指著掃描區(qū)的另外幾幅畫。
“我先看看x光片。”工作人員把光片一一插.入燈板,頷首道:“這幾幅油畫輪廓和色彩都非常鮮明,可見作畫者掩蓋的技巧有所提高,這也方便了我們的復(fù)原工作。三小時應(yīng)該足夠了。”
“好,謝謝,請你們盡快好嗎?這件事不能拖。”宋溫暖的眉眼間全是抑制不住的焦慮。
工作人員似乎也看出了什么,連忙答應(yīng)下來。于是僅僅在兩個半小時后,送溫暖就拿到了四幅較為清晰的復(fù)原圖,圖中的每一個孩童都像一只被屠宰的羔羊,擺放在魔鬼的祭臺上,那丑陋的線條和色塊刺痛了宋溫暖的眼,也攪碎了她的心臟和胃,令她匆忙跑進洗手間,對著馬桶大吐特吐。
她竟然和這樣一個人談了三年戀愛,甚至同吃同住了七百多個日夜!她怎么能容忍那樣一雙骯臟的手來碰觸自己……宋溫暖狠狠閉上眼,把膽汁都吐了出來。
工作人員奉行不聞不問的原則,把畫作放下之后便離開了。
宋溫暖過了很久才踉蹌著走出洗手間,受她雇傭的私家偵探早已查出幾個孩子的身份,這會兒正在打印一張表格,“這是她們監(jiān)護人的聯(lián)系方式,宋小姐,是我來跟他們說還是您親自說?”
“我親自跟他們溝通!你準備好證據(jù)包,我得給他們寄到郵箱里去。”宋溫暖用指尖點劃著這份名單,順次撥打號碼。有的家長只聽了一個開頭就怒斥她胡說八道;有的家長耐心聽完,卻不敢面對;有的家長在沉默中掛斷了電話,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想法;還有的家長只是驚呼、抽泣、連聲重復(fù)“怎么可能,怎么會”,卻沒有半點實質(zhì)性的表示。
宋溫暖并不指望他們一下就接受這殘酷的現(xiàn)實,在掛斷電話后便把證據(jù)發(fā)送了出去。她在等,等這些監(jiān)護人的反應(yīng),因為唯有他們才能替幼小的孩子伸張正義,而旁人是沒有資格提出控告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宋溫暖的心也一點一滴往下沉,就在此時,電話響了,她撲到桌面上,飛快拿起手機,那頭卻低不可聞地道:“宋小姐,我很感謝你告知我們這件事,但我們也希望你不要再鬧了好嗎?時間已經(jīng)過去幾年了,我們根本沒有證據(jù),就算去告了也沒用,只會把這事弄得眾人皆知。他是大畫家,我們是平頭百姓,我們拿什么跟他斗?孩子還小,不記事,我們準備帶她去做修復(fù)手術(shù),以后她會好的,時間一長她就什么都忘了。宋小姐,我求你為了孩子想一想,不要再逼我們了好嗎?”
“不是,我不是在逼你們……”宋溫暖的話被一陣嘟嘟聲打斷。
緊接著,又一個監(jiān)護人打了進來,張口便問:“你們準備出多少錢私了?我告訴你們,沒有五百萬休想封我的口!”
“不是,我和俞云天早就分手了,我給你打電話是想讓你去報警。”宋溫暖連忙解釋。
“什么,你和俞云天分手了?那你是想借刀殺人咯?老子只要錢,才不會當你的刀,你當老子傻啊!俞云天的電話號碼是多少,你給我,我去跟他談!”
“我不會給你他的電話號碼,你難道不應(yīng)該為了你的孩子抗爭一下嗎?她受了那樣大的傷害。”
“抗爭什么,就憑一幅畫嗎?只要俞云天給夠錢,再讓他畫幾幅又怎樣?誒我說,你干嘛……”這人的手機被搶走了,一個急切倉惶的女聲說道:“宋小姐,你別找我們對付你男朋友,我們?nèi)遣黄鹉銈冞@種人。孩子我會帶去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求你們放過她!”
“你憑什么帶走孩子,她是我的搖錢樹你知不知道……”這通電話最終在男人和女人的扭打聲中結(jié)束,顯然那夫妻倆意見不合,卻又一致地不想報警。
宋溫暖盯著手機,心中滿是頹然和苦澀。
又過了一會兒,第三個電話打來了,意思也是一樣,他們不準備報警,因為孩子承受不住二次傷害。
最后一個電話是在凌晨三四點鐘打來的,一道沙啞的女聲冷靜地分析著:“宋小姐,我咨詢了一些法律界的人士,他們說這樁案子是舊案,沒有保留下太多證據(jù),而俞云天背景很強硬,名聲也好,我們打贏官司的概率只有30%。而且就算我們告贏了,他頂多坐十幾年牢,在獄中畫幾幅畫,立立功,說不定七八年就能出來,這樣又有什么意義?在訴訟期間,俞云天被捕的消息會引發(fā)各界的關(guān)注,我的孩子會暴露在鎂光燈下,成為大眾的談資。我們的鄰居和親戚朋友,還有孩子的同學(xué),都會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你能想象她以后將要過什么樣的日子嗎?我們不能為了一個不知道輸贏的官司而毀了孩子一生。宋小姐,我非常感謝您的告知,但是我們并不準備報警和起訴,請您理解我們的心情。”
“我理解!我當然理解!”宋溫暖一邊說著肯定的話,卻一邊掉著冰冷的淚珠。她知道這位母親是以怎樣的心情在說這些話,她當然是愛孩子的,否則她不會打落牙齒和血吞。這個社會對受害者的苛責(zé)遠比施害者多得多,尤其是在這種案件中。連成年女性都會在輿論的壓迫和長期的訴訟中崩潰,更別提孩子。
或許她們需要的從來不是正義,也不是告慰,而是遺忘和消失!宋溫暖握緊滾燙的手機,心卻一點一點涼透了。
恰在此時,她的手機又響了,先前死活不愿意接電話的宋大哥親自回復(fù)過來,張口就是警告:“宋溫暖,我聽說你上躥下跳地準備告俞云天?你是想干什么,把事情鬧大讓妮妮更難堪嗎?你給我老實點,別再鬧了!妮妮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你就不能松松手,讓這件事情過去嗎!和宋睿攪和在一塊兒之后,你是不是也變成冷血動物了?你這么做,你有想過妮妮的心情嗎?她的夢想是當一名舞蹈家,她以后要站在舞臺上被全世界看見,她不能與這種丑事沾一點邊!你放過她吧,行不行?就當你在為她贖罪。我會和俞老爺子談的,你什么都別管!以后找男朋友的時候把眼睛擦亮點,別什么人都往家里帶!”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最不應(yīng)該被放過的人難道不是俞云天嗎?為什么你們一個二個的都跑來指責(zé)我?”宋溫暖的嗓音在顫抖:“我難道做錯了嗎?你們誰都不告他,以后他會傷害更多孩子!”
“別人的孩子我管不著,我只能管好我自己的孩子。宋溫暖,算了吧,你去問問那些受害者的父母,他們有幾個人想把事情鬧大?你沒當過父母,你不明白我們的心情。”宋大哥冷漠地掛斷了電話。
宋溫暖猛地把手機砸在地上,然后拿起一沓資料用力拍打自己額頭,不斷自咎:你錯了嗎?你所做的事真就十惡不赦嗎?如果你有了孩子,你也會選擇放過那種惡魔?你舍得讓你的孩子去經(jīng)歷第二次傷害嗎?
但她沒有孩子,所以她找不到答案,她的一腔孤勇和義憤,均在這難熬的夜里消失殆盡。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下去,堅持這所謂的“正確的選擇”,她甚至開始懷疑這選擇真的正確嗎?為什么所有人都說她是錯的?
趴伏在桌上的她并未看見那私家偵探心疼的目光和憤怒的表情。他悄悄離開休息室,前往掃描區(qū),過了大約一兩個小時才回來,手里拿著一幅復(fù)原圖和一份調(diào)查資料。
“宋小姐,有轉(zhuǎn)機了。您別泄氣,我相信您的努力終會得出好的結(jié)果。”私家偵探把那幅畫輕輕攤開在桌上,與之前的幾幅截然不同,畫里的孩子擁有一張純西方的面孔和火紅色的頭發(fā),而據(jù)調(diào)查資料顯示,即便畫作是七年前完成的,她今年也才剛滿十三歲,卻已經(jīng)有了三年的抑郁癥病史,且自殺過五次。
她的父母不明白好端端的孩子為什么會抑郁,于是經(jīng)常在社交媒體上發(fā)求助的帖子。他們最近一條ins正是昨天發(fā)布的,只一句話——【上帝啊,求您救救孩子;求您告訴我們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求您讓她重獲希望,堅強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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