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第一百九十五章
梵伽羅用自己的磁場持續(xù)融煉著那些腐敗的血肉和骨灰, 靜待周圍的幾人從巨大的驚駭中回神。
“她生那么多孩子做什么?”宋睿考慮問題喜歡從源頭抓起。
“為了青春、美麗、力量?!辫筚ち_手里捧著的罐子開始發(fā)燙。
“她的那顆魚形玉佩難道不能幫她實現(xiàn)這些愿望嗎?”
“不能, 那枚玉佩的力量是長生,”梵伽羅補充了一句:“而且是限定性的長生?!?br/>
孟仲追問:“什么叫做限定性的長生?長生就是長生, 還分限定不限定?她都已經(jīng)長生了,還用祈求什么青春美麗?她不應(yīng)該一直都是年輕時候的樣子嗎?”
梵伽羅看向窗外, 目光有些放空,末了低聲笑了笑,嗓音里透著一種罕見的惡趣味:“是誰告訴你長生與永葆青春是同一個概念?”
孟仲疑惑道:“沒誰告訴我, 但是這個還用問嗎, 長生就是永遠(yuǎn)年輕地活著?。 ?br/>
梵伽羅低聲笑了:“正是因為所有人都像你這樣想, 所以祈求長生的人才那么多。但其實長生僅僅只是活著而已,你的身體依然會衰老, 腐爛, 可你的靈魂會被禁錮在這具日漸殘破的身體里,不得解脫。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一定的法則運行, 沒有哪種力量是不受節(jié)制的, 包括長生。而限定性的長生則是指——如果我永生,你就能一直活著;如果我死了, 你也得死。明白嗎?”
宋睿略一思考就明白了, 似笑非笑地道:“所以祈求長生的蘇楓溪,到最后卻變成了一只將腐未腐的怪物, 她被自己的愿望和另一個人的愿望同時束縛在人世,過得生不如死。”
“是的,如果要殺死她, 就得把限定她的那個人找出來一起殺死?!辫筚ち_搖頭道:“每一個渴望長生的人,到最后都會變成軀體腐爛的怪物。除非他們能成神,否則永遠(yuǎn)擺脫不了這種痛苦?!?br/>
“神是疥癬?!彼晤O肫鹆饲嗄甑脑?。
“是的,一人成神,全世界陪葬?!辫筚ち_露出不加掩飾的憎惡表情。他對“神靈”這兩個字存在極強的敵意。
劉韜日常喜歡看,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么啊,成神不是好事嗎?為什么全世界會陪葬?”
梵伽羅斂去眼中的冷意,徐徐開口:“你知道鯨落嗎?”
沒有文化的劉韜:“……什么玩意兒?什么落?”
宋睿解釋道:“當(dāng)鯨魚死去的時候,它們會緩緩落入水底,像山崩星隕,這個過程叫鯨落。它們的尸體可以供養(yǎng)一套以分解者為主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長達(dá)百年。蛤蚌、蠕蟲、盲蝦、魚群,它們圍繞著這座腐肉建立起一座豐饒的王國?!?br/>
梵伽羅接口道:“一條鯨魚的死亡可以孕育出無數(shù)新生命,這就是能量的守恒、世界運行的法則。有死亡就會有新生,有增熵就會有減熵,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生生不息。死亡是結(jié)束,也是另一個開始。但是,如果一條鯨魚總也不死,并且越長越大,你能想象那樣的場景嗎?”
劉韜傻愣愣地?fù)u頭:“想不到,沒見過?!?br/>
宋睿替他做出解答:“它會填平海洋,而海里的生物,那些曾經(jīng)以鯨落為生的蛤蚌、蠕蟲、盲蝦……它們的數(shù)量會越來越少,直至消失。當(dāng)它們消失后,食物鏈的斷裂會導(dǎo)致更多魚群的消失,直至整個海洋只剩下一頭巨鯨。而且你要知道,鯨魚的食量很大,一頭一百多噸重的藍(lán)鯨一口氣能吃掉三噸重的磷蝦,它會加劇海洋生物的滅絕。”
“對,神靈就是這樣的存在,而人類只是深海中的磷蝦,最終會成為供養(yǎng)神靈的養(yǎng)料。神靈的生命永遠(yuǎn)不滅,為了保持能量的平衡,別人的生命就會被剝奪?!?br/>
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劉韜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連連感嘆:“我的媽,原來這就是成神??!一個世界只能供養(yǎng)一個神,他活,別人就得死,這也太可怕了!難怪里面那些大能一旦成神就得飛升上界,因為下界根本就容不下他們了??!看來玄幻小說也是有科學(xué)依據(jù)的!”
梵伽羅忍不住笑了笑,然后進(jìn)一步解釋:“所以這便是蘇楓溪需要不停生孩子的原因。她需要青春,就得從別人那里掠奪,誰的青春最純凈豐沛,能最大程度地供她揮霍?”
“自然是剛出生的嬰兒?!彼晤;腥淮笪?。
孟仲卻搖頭道,“那她可以找別人的嬰兒,何必自己生?她可不是什么善人,總不至于說對別人的孩子下不了手吧?”
“道家有一門邪術(shù)叫換命,既把別人的命換給自己。一個不相干的人,你拿走他十年壽命,換到自己身上只夠用五年;但若是用血親的命來換,十年就是十年,絕不會少一天,這種血繼的力量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是用別人的孩子延續(xù)幾個月的青春還是用自己的孩子延續(xù)幾年的青春,這一點根本不用考慮?!辫筚ち_手里的陶罐開始劇烈顫動,把蓋子頂?shù)眠旬?dāng)作響,它仿佛也能聽見這些殘酷至極的話。
孟仲嚇了一跳,略略思索一番,心里又是一陣發(fā)寒。
“近幾個月她就生了八十一個孩子,那她以前到底生了多少個……”孟仲沒法再說下去了,他覺得惡心!那個女人的美麗面孔竟然全都是用自己的親骨肉換來的,這也太可怕了!
“這八十一個孩子可不僅僅是用來交換青春美麗的,還有力量。具體的情況我看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把孩子生下來的,我也探查不到,我被一股力量阻擋了,它很強大?!辫筚ち_仔細(xì)回憶一番,沉吟道:“這股力量與孟局長上次交給我的那管藥劑應(yīng)屬同源,都是純粹澎湃的生命之力。”
孟仲腦子一轉(zhuǎn),頓時有些回過味來了,蘇楓溪超強的生育力恐怕也是吃了某種藥劑所致!世界上竟然有這么邪乎的藥,太惡心了!
“生命力,生育力,有點意思?!彼晤M嫖兜匦@。
劉韜心里跟貓抓一樣,急忙追問:“梵老師,那她是怎么實現(xiàn)青春美麗的?難道把這些瓶瓶罐罐里的東西攪和攪和吃掉?嘔!”他剛說完這句話就把腦袋伸出車窗一陣干嘔。娘的,太惡心人了!
“自然不是。她具體是怎么做的,我探查不到,她的記憶被那股力量封禁了?!辫筚ち_遺憾地?fù)u頭。
“那這次回去我們怎么對付蘇楓溪?”孟仲憂心忡忡地說道:“她的命和別人是綁定的,不把這個人找出來干掉,我們也奈何不了她吧?媽的,他們還真狡猾啊,懂得給自己上一層保險!”
梵伽羅搖頭道:“這不是上保險,只是掌控人的一種手段。我賜你永生,我活著你就能活著,所以你得拼盡全力為我做事,是這個意思?!?br/>
“靠,那就更惡心人了!”孟仲由衷感嘆:“看來蘇楓溪也是個可憐人,但是她再可憐,我們還是得想辦法對付她,不能放虎歸山?!?br/>
梵伽羅拍了拍手里的罐子,解釋道:“辦法在這里。一個人若是犯了人命,身上會留下罪孽的黑氣,但他若是殺了血親,那黑氣會變成血色,我們靈者通常管它叫血孽。血孽多到蘇楓溪那種程度的人我還從未見過,所以我才會說她罪孽深重。血孽是長生的克星,即便不把控制她的人找出來,我也有辦法對付她?!?br/>
孟仲和劉韜聽不懂什么血孽不血孽,他們只知道梵老師有辦法對付蘇楓溪,這就夠了。
聽見兩人同時大喘氣的聲音,宋睿忍不住笑了笑,又看了看后視鏡,調(diào)侃道:“也不知道莊禛獨自跟一車瓶瓶罐罐待在一起,他怕不怕?!?br/>
劉韜也看向了后面的一輛車,再想到那些腐敗的血肉和骨灰,頓時頭皮就麻了。隊長不愧為隊長,太硬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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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輛車風(fēng)馳電掣地開進(jìn)停車場,入眼就是一群黑衣保鏢和白大褂,還有被眾人拱衛(wèi)在中心的張陽以及他懷里的一個人形物體。
“梵老師,你們終于回來了!張陽要把人帶走!”孫正氣匆匆跑過來稟報情況,胡雯雯跟在他身后,手里還拿著那根骷髏頭拐杖。
“拐杖給我?!辫筚ち_不慌不忙地下了車,接過拐杖,往骷髏頭里灌注自己強大無匹的磁場,并高喊了一聲:“張陽?!?br/>
張陽甫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一根金色拐杖朝自己飛射而來,鋒利的杖尖直刺懷里的女人,那狂猛的力道絕非普通人可以抵擋。他根本沒有時間深想,立刻把女人拋給身旁的保鏢,自己徒手去接。
“陽陽!”在蘇楓溪凄厲的叫喊聲中,張陽的手臂被整個兒貫穿,緊接著倒飛出去,摔在了幾米遠(yuǎn)的地方,胸膛上插著一根拐杖,杖頂?shù)镊俭t頭垂下眼球,笑睨著他,然后貪婪地吸食他的力量。注入了梵伽羅的磁場后,它已從普通法器進(jìn)化成了饕餮。
一群白大褂和保鏢連忙圍上去查看張陽的傷勢,張陽卻失口喊道:“不要管我,快去保護(hù)蘇楓溪!”
抱著蘇楓溪的那名保鏢抬頭望天,根本不敢與懷里的人形骷髏對視。媽的,他們這些人也太不容易了!
蘇楓溪很快就被里三層外三層的保鏢圍住了,就算解決了張陽,梵伽羅也根本無法靠近她。而他原本就沒有那樣的計劃,只是一手插兜,一手捧著那個黑色陶罐,曼聲道:“蘇楓溪,這是你的寶貝,接住了?!?br/>
蘇楓溪轉(zhuǎn)頭一看,根本來不及思考就伸出手去接陶罐。梵伽羅說的對,這些罐子的確都是她的寶貝,是她保持青春美麗和強大力量的必備物品,是她用數(shù)不盡的痛苦換來的!
“我的罐子!”她掙扎下地,擠開保鏢,險而又險地接住了那個差點掉落地面摔得粉碎的陶罐。
看見她竟然如此迅速地恢復(fù)了體力,梵伽羅的眼眸不由暗了暗,目光略微一掃便定格在了那不斷閃爍的魚形項鏈吊墜上。他恍惚片刻,繼而薄唇微張,吐出“成神”二字。才剛說到成神,就已經(jīng)有人摸到了行之有效的門徑,看來他蘇醒的正是時候。
在梵伽羅愣怔的片刻,蘇楓溪已如獲至寶地捧住了那個陶罐,然后準(zhǔn)備打開蓋子看一看。但她欣喜的表情很快就變成了驚恐,因為她發(fā)現(xiàn)這罐子竟然在發(fā)燙,像一塊巨大的烙鐵,牢牢黏住了她的雙手,帶給她的感覺與之前的骷髏頭拐杖一模一樣。
“陽陽,陽陽!”蘇楓溪急促呼救。
張陽立刻讓一名白大褂拔掉自己胸前的拐杖,飛奔到蘇楓溪身邊,卻見她顫巍巍地捧著一個罐子,本就暴突的眼球差點從眼眶里脫落,仿佛遇見了什么可怕的事。然而不等張陽拍掉罐子,她竟然把它捏碎了,厚厚的瓷片掉落在地,內(nèi)置的黑色塵土隨風(fēng)飛揚,撲了她滿頭滿臉,嗆得她直咳嗽。除此之外,她竟然沒受到任何傷害。
這根本不是梵伽羅的行事風(fēng)格,他向來是那種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然致命的狠角色!
張陽有些不敢相信,反復(fù)檢查多遍才確定那罐子只是裝了一些灰塵,并非想象中的炸.彈、毒.藥、硫酸等可怕物品。
“那不是灰塵,那是我用命換來的寶貝!”蘇楓溪哭得不能自已,心靈受到的傷害遠(yuǎn)遠(yuǎn)大過于身體。
而梵伽羅則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撿起那根沾滿血跡的拐杖,輕輕杵在地上。他似笑非笑地睨視痛哭流涕的蘇楓溪,被他的雙手覆住的骷髏頭也似笑非笑地望過來,瞳孔里的貪婪與陰邪簡直叫人不寒而栗。
張陽用指尖點了點梵伽羅,終是拿他毫無辦法,只能抱著蘇楓溪離開了。臨上車前,蘇楓溪還哭喊道:“我還有好多罐子,你幫我要回來啊陽陽!”
“噓噓,以后還會有的,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給你?!睆堦栁孀×怂淖?,眼珠爬滿血絲,仿佛想到了什么讓自己無法忍受的事。
特安部的車隊漸漸遠(yuǎn)去,莊禛指了指自己的suv,語氣十分僵硬:“梵老師,我車?yán)镞€有一百六十個瓶瓶罐罐,你怎么處理?”
“送到梵家老宅去吧,孩子的父親以后還用得著?!辫筚ち_給了莊禛一個地址。
“孩子的父親?”莊禛挑高一邊眉梢。
“對?!辫筚ち_笑了笑,并未過多解釋。
莊禛深深看他一眼,也沒追問,默默把地址存在手機里,準(zhǔn)備待會兒有空了送過去,卻沒料宋睿挽起袖子說道:“放我車上去吧,我待會兒幫梵老師搬回老宅?!?br/>
“你說什么?”莊禛掏了掏耳朵,嚴(yán)重懷疑自己幻聽了。這人是宋博士沒錯吧,一天洗八百回手的那個?
宋睿根本沒搭理他,自顧打開suv的后備箱,把那些臭不可聞的瓶瓶罐罐搬到了自己常年噴著高檔香水的豪車?yán)铩?br/>
梵伽羅回頭看著宋博士忙碌的背影,不知為何,嘴角總是控制不住地往上揚。
劉韜拍打自己光禿禿的腦門,不甘地問道:“梵老師,這就完了?潑蘇楓溪一身灰就完事了?沒別的制衡手段?”
“那不是灰,是血孽。血孽就是制衡她的最佳手段。”梵伽羅擺擺手,加入到了搬運瓶瓶罐罐的隊伍。
與此同時,張陽用薄毯把哭得瑟瑟發(fā)抖的蘇楓溪裹住,咬牙切齒地安慰:“別哭了,只要能活著回來就好。要不是老怪物突然把我叫回去,我原本可以去看你的演唱會,你也不會出這種事。他是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他,殺了梵伽羅,然后把他們挫骨揚灰!”
“我要親自動手!”蘇楓溪緊緊握住魚形項鏈吊墜,干癟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豐腴起來,嗓音無比怨毒:“我要喝梵伽羅的血吃梵伽羅的肉!我要……啊嘎嘎,咳咳……”
一股黑血取代了惡毒的誓言,從她的喉嚨深處狂噴而出,灑得滿車廂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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