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逆風(fēng)揚塵
“妹妹,你真的喜歡戰(zhàn)王殿下嗎?”
耳畔傳來青衫輕聲的詢問,青肆回過神來,心間微動,眼眸微垂,道:“喜歡或不喜歡重要嗎?左右我不能攀得起,也無力去攀。”
青衫剎那無言。
在座的邢色與邢止戈都是武藝高強之人,前者聽罷,勾唇一笑,這話里的意思就是不喜歡了,而邢止戈面色一冷,仿佛結(jié)了霜一般。
青肆在心底笑了,三姐,你何故善良如此?
“聽說,永毅候府的上官公子有意向我府提親,先前游園的時候聽幾位侯府夫人在談。”青衫故作輕松,“四妹,那些夫人都很喜歡你。”
“原來我也到了這樣的年紀。”青肆唇角微勾,一如既往的平靜,“那上官公子品行如何?”
“剛中了春閨的進士,現(xiàn)在翰林院任職。”
“那京都有許多女子都中意上官公子吧。”青肆隨口接道,她不會輕易地嫁出去,更不會嫁一個素未謀面的人。
她有太多的事情割舍不下,太多的仇恨愛怨未了。
攀龍附鳳也罷,門當(dāng)戶對也罷,若要如此一直流轉(zhuǎn)于各種后院,那么,她的安身之所到底在哪里?
夏初的石榴花已開,不信此來長下淚,何人來問箱中裙?
青海玉永毅候上官岑在書院房洽談婚事,這兩府喜結(jié)連理之事早些日子永毅府便向青府投了帖子。
“青太傅,我府雖為侯府,卻不是死木板朽之門,青府的女兒個個知書達理,若犬子有幸迎娶其一,也是我上官的福氣。”
“兩家結(jié)秦晉之好,也是青某樂意為之,只不過青某五個女兒,侯爺中意哪個呢?”青海笑吟吟地道。
上官岑微怔,青海這話里有話,“他中意哪一個”不就是“在一個都未嫁的女兒中隨意挑選”嗎?
可他挑選得起嗎?雖是侯府,可青家是百年世家,代代家主都是太子太傅,即便是庶女,也要比過尋常官宦人家的嫡女,何況,他中意哪一個,青海真的會將那一個嫁了他的兒子嗎?
“內(nèi)子中意貴府四小姐的才貌與氣度,不知太傅大人意下如何呀?”
青伊是萬萬不能要的,那許是未來他要尊稱娘娘的貴女。
青海眉間輕鎖,似乎是有些猶豫,“這...四姐兒出身還是低賤了些,年紀也還小,其實還是家母喜歡那孩子,舍不得她嫁人。”
“那太傅大人舍得哪一位呢?”上官岑心想,也許這門親事要沒了,連最卑賤的女兒都不肯嫁,還有什么好談的?
“青某舍不得任何一個女兒。”
果然...上官岑的臉色愈發(fā)急沉。
“不過,女兒家都會要嫁出去,能光耀門楣也是好事。”青海轉(zhuǎn)而笑道,“青某的三女兒也才貌雙全,知書達禮,看著與貴公子極般配,如何?”
上官岑回過神來,青海這是答應(yīng)了,“自然極好,聽聞三小姐的舞藝在京都都是無人可及。”
青衫的舞跳得的確很好,只是...青海竟然聽到上官岑如此一說才意識到。
這個女兒沒有那么奪目,她溫婉柔美地如月下的玉蘭,不慍不燥,不卑不亢,她眼里的光單純而明亮。
“太傅大人,婚期定在何時?”上官岑含笑問道。
“婚期,就趁熱打鐵,定在八月十五如何?”
“八月十五...那可是中秋,太傅大人當(dāng)真忍心?”
“就中秋吧,于前于后沒什么分別。”
“好。”
窗外靠著一襲月白裙衫的女子,她的身影掩映于花木撫疏之間,她粉潤的唇角去噙著淺淡而平靜的微笑。
看來,前幾日去祖母那里,多少還是有些好處。
這女子自然是青肆,她聽了屋里父親和上官岑的談話,知道青衫會嫁給那個上官公子,也知道她差一點才成為要嫁的那個。
青衫姐姐,她一定不愿嫁。
但那又如何呢?青肆輕輕撥過樹枝,離開了書房,朝她自己的梅玉居而去,她清瘦的身影散發(fā)出平和的禪意。
今日之舉,無一樣成功。
青肆佇立在門邊,清淺的目光在門前流轉(zhuǎn)了一會兒,隨即撤了步子朝柳樹最繁茂的院子而去。
米菱齋里沒有幾個丫鬟,她直接走了進去,敲開了那扇輕掩的門。
青舞還是坐在床邊繡女紅,她見青肆進來,眼中劃過一絲了然,朝她乖巧地笑了笑,四姐,你是來怪我的嗎?
青肆面無波瀾,她忽地勾唇一笑,一個平和淡然給人無比安心的笑。
然后,一聲清脆的響聲。
青舞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她緩緩撫上痛得發(fā)麻的臉,說不出話來。
剛才青肆打了她?
青肆收回揚起的手,清澈的眼眸如秋潭般冰冷。
青舞回過神,不怒反笑,怎么了四姐,惱羞成怒了?這么沉不住氣,可一點都不像你啊!
她無聲的嘲諷卻未能讓青肆的神情變化半分。青肆輕聲問道:“青舞,你在嫉妒誰?”
她輕輕淡淡地問,與先前那個巴掌的凌厲截然不同,可這一問卻猛然砸在了青舞心頭,狠狠地劈開了她如頑石般的羞恥心。
是了,青肆早就看出來了,她青舞根本不嫉妒青伊,她嫉妒青肆。
嫉妒她的美貌,嫉妒她的清逸,嫉妒她的城府。
明明她們都是庶女,她比她的出身還要卑賤。
忽地,她腦海中閃過青肆剛?cè)敫畷r她試探她的那一次,她輕易地避過,不染塵埃地離去,如同謫仙一般輕然。
想要這個人徹底低賤到里——那一瞬她也曾這么想過,可惜,她自以為是的高明在她眼中全是雕蟲小技,反而被利用得徹底。
今日也是如此,青肆是故意的。
為什么?她無聲地問,青肆是不是一開始針對的人就是她,因為,無論她如何選擇,她都已經(jīng)落入這個圈套,等著她的是青伊的毒還是邢止戈的暗殺?
“沒有為什么,我只是剛好落子在你這里。”
青肆抬手撫上青舞的臉。
“打你,是為了讓你活得清醒些。”
青舞一怔,巨大的挫敗感沉沉地壓在心頭,恰好落子在她這里?打她還是為了她好?
原來,她青舞生來自詡聰慧,善棋一絕,卻成了她的棋子,任由她擺布。
你今日來,不是為了告訴我這些話吧?青舞還是青舞,她面上的嬉笑再也不見,目光微冷,緊緊地盯著青肆。
“五妹心細如發(fā)。”青肆撫著她的臉的手緩緩下移,精準(zhǔn)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猛然用力,“逆風(fēng)揚塵,塵不至彼,還至己身。”
青舞瞪大了眼,又緩緩地閉上。